BBC只是花钱买的播放权,只是它家为全球首播的机构而已。从这方面看,以前BBC制作的很多片子都不是它本台自己制作的。不过这次制作这片子的国内同行看来郁闷了,辛辛苦苦拍出来,广大不明真相的群众竟然以为是别人拍的。看来以前小瞧了国内的制作了,只要给点空间,还是能出好片的。


《西藏一年》的真实镜像

来源:南都周刊  2009-07-27 14:49:09  作者:杨猛


  
  南都周刊记者·杨猛 北京报道
  
  故事从距离拉萨264公里的江孜卡麦乡开始。
  
  这是2006年的夏末。西藏第三大城镇江孜的普通人,在为生活奔波。
  
  在做过搬运工、油漆匠、野导游、人力车夫等各种临时活计之后,小伙子拉巴正为寻觅下一份工作发愁。坚持做着发财梦的他,想赶快挣够钱,讨一个老婆。
  
  乡村法师次旦,看起来有点心烦意乱。江孜是冰雹多发地,从前次旦法师靠念经驱雹,每年就能获得周边4个村子供奉的2.5吨青稞。然而今年行情不妙,村里买了高射炮驱雹。在无可比拟的科学技术的面前,传统的咒语失去了力量,冰雹法师面临“下岗”,他只能靠给邻居家卜算婚姻打发时间。
  
  小僧人次平和师傅的矛盾正在变得不可调和。师傅是老派僧人,希望次平跟他一样,在长年经月的不断诵读中修行。然而次平去过一趟拉萨后,被那里繁华的都市生活深深吸引,师傅愤怒地发现,次平的口袋里居然装着买给女孩子的发卡。宗教传承,会在时代变迁中变得岌岌可危,还是永远可得以一脉相存?
  
  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到僧人为逝者的诵经,从四季的交替到人生的轮回,伴随着江孜城的日出日落,8个西藏普通人的故事,在《西藏一年》中次第展开。从夏末延伸到来年的春天,整整一年。
  
  这部“出口转内销”的纪录片,2008年3月在英国BBC第四电视台播出后,立刻赢得了大量的掌声,甚至有许多中国网友称赞其“很客观”。2009年7月16日,《西藏一年》中国制片方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此片在游历了43个国家后,7月下旬将引进回国。
  
  在北京北四环的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制片方之一),《西藏一年》的监制、藏学中心的副总干事格勒博士说,“你将看到一个令人兴奋的故事,它讲述的是真实的西藏百姓的生活。”他说,因为这部片子在海外播出引起的良好反响,“中央领导也在点名要看这个片子。”
  
  谈起拍摄这部纪录片的初衷,格勒说,我们能够真实反映西藏普通人生活和命运的纪录片,“以前太少了”。
  
  格勒是新中国培养出的第一个人类学博士,上世纪80年代开始频频出国留学访问。他惊讶地发现,西方世界对西藏存在很多误解。就连那些友好的国际学者,也习惯用“西藏被占领”之类的表述方式。
  
  “很多西方人,看不惯或者不习惯他们虚构和想象中的精神乐园在西藏老百姓的现代化中消失。要么把西藏问题政治化,要么把它弄成人类唯一一个未解的秘密神秘化,归根结底是不了解真实的西藏。”格勒说,“你知道,西藏目前还不允许外国人呆很长时间,所以国际上很多学者是在印度、尼泊尔这些地方做研究,不可能做深入的调查。”
  
  成立于1986年的中国藏学研究中心被看做是中国政府制定西藏政策的智囊机构。格勒回忆:四五年前,中央一次关于西藏的涉外宣传新闻会议上,特别提出,应该学会用西方可以接受的方式介绍西藏。
  
  “我理解,在外宣技巧上,那就是不要说教和空喊口号,而是用真实的力量打动人。”格勒说。
  
  尽管西方对西藏的介绍充满了不少低级错误,来自中国人自己的西藏研究和介绍却“少得可怜”。“多数是咱们领导人的讲话,或者是一些西藏风光介绍。很多外国人认为那是宣传。即便你说的都是对的。”
  
  格勒说:“不得不承认,一部影片的影响,超过100本书和100次讲演。”《西藏一年》的拍摄动机肇始于此。格勒的初衷是,运用人类学田野调查的方式,详细记录普通人的生活故事,反映他们的喜怒哀乐。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西藏表述”
  
  拉巴在经历了一系列挫折之后,获得了爱情。一个从乡下到江孜打工的姑娘和他一见钟情。“他不流气,很踏实,我愿意跟着她。”姑娘羞涩地冲着镜头说。为了给侄子欧珠治疗心脏病筹钱,拉巴和哥哥一起到那曲打工,结果和当地牧民发生了争执,不仅一分钱没拿到,反而遭到了毒打。于是只好拖着一箱子糌粑——他们原本为在那曲打工准备好的一年的口粮——重新回到江孜,生活似乎陷入了困境。
  
  虽然失去了驱雹的收入,次旦法师仍然是一个乐天派。但是当家中的两个孩子同时考取大学的时候,他的烦心事也来了。两个孩子,一个考取了西安航天技术学院,一个考取了林芝农牧学院,学费加起来一年要1.5万元,但是全家收入是1万元。他开始在乡里奔波申请救助。他决定,一定要把孩子们供出来。次旦法师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去给邻家婚事作法,路旁正在放高射炮驱雹的村民冲他发出善意地哄笑。“一枚炮弹才40元,我们村放2枚炮弹就可以赶走冰雹了,我们不会再浪费青稞送给他了!”
  
  白居寺,在举行完迎接11世班禅的隆重仪式之后,师傅终于下定决定,和小僧人次平结束师徒关系。次平换了一个师傅,还在继续着自己的快乐生活。也许对于他,生活不仅仅只有一种可能。
  
  《西藏一年》就是这样以一种舒缓的镜头,讲述着8位普通藏族人的命运。他们是妇女干部、乡村医生、饭店老板、三轮车夫、寺庙僧人、冰雹喇嘛及包工头。
  
  这个纪录片的名字很容易让人想起让·雅克·阿诺导演的《西藏七年》,该片对于共产党政府有明显的歪曲丑化而遭人诟病,但是《西藏一年》相比完美得多。各种原本互不相干的人和事,在蒙太奇的切换与旁白的辅助下,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叙事建构:班禅对于白居寺的访问引出西藏宗教现状;重病的小孩无钱治疗、贫穷的学生靠借钱去读大学、自己有胃病而求助巫术的女医生,这些都是现实的民生问题;寺院里的内贼、财务上的纷争、老喇嘛与小喇嘛之间的冲突,则成为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冲突、世俗化商业化对佛教价值观冲击的隐喻......
  
  文学博士刘大先在看完《西藏一年》后写道:这是一部带有明显意识形态色彩的纪录片,经过精心剪辑拼接,将微妙的意识形态隐藏其中。但是它却赢得“客观”的评价?这让我们思考,即在当前各种力量错杂缠绕的语境中,我们需要什么样的西藏表述,我们要呈现什么样的西藏形象给世人?怎么样才能让一种文化形象更为真实,而又能让人乐于接受?
  
  “他们是幸福的,也面临痛苦的转变”
  
  按照格勒最初的设计,片子要在藏区拍一年。这个计划的实施难度不言而喻。在西藏问题国际化之后,关于西藏的介绍变得敏感和复杂。
  
  “光审批就长达8个月。”格勒介绍。
  
  他们只有大概的思路:找8个江孜的普通人,打工者、旅馆老板、包工头、僧人、基层干部、农村巫师、医生、寺庙喇嘛,涵盖了西藏社会的几乎各个阶层,然后详细记录每个人的生活。
  
  但是怎么拍,拍什么,谁也不知道。统战部和国务院新闻办作为主管单位,对《西藏一年》究竟能拍成什么样拿不准,不知道是否“安全”。格勒说:“最终是‘信任’,才促成了片子的拍摄。”
  
  本来格勒打算邀请国际导演和团队拍摄,但是这个方案被放弃了。“国外没有任何一支摄影队可以得到批准在西藏呆上一年。这个拍摄法在国内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格勒决定由中国人自己拍摄这部西藏的纪录片。他找到了在牛津大学留学时认识的中国制片人书云。书云身材娇小,但却具有勇气。千禧年,她孤身一人沿着唐代高僧玄奘西天取经的道路一路采访,从西安到中亚,再到印度,整整走了一年,最后写出了在海外颇有影响的《万里无云》。因为对西藏文化的喜爱,书云曾经在英国学习过藏语。
 
   “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落到我头上。在很多人心目中,西藏是这么浪漫的地方。”所以这一次当有一个在西藏呆上14个月的拍摄任务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她说:“我们从一开始就定下基调,一定讲述真实的故事。不要宣传和喊口号。真实的西藏是最有说服力的。这包括他们的幸福,也包括他们的痛苦。”
  
  当拉巴找工作,法师筹学费,小僧人不喜欢寺庙的刻板生活, 这些普通人的生活逐渐在镜头前展开时,那些高原风情的表象下,观众发现了今日中国普遍存在的转折。江孜这个历史古城,并非亘古不变,而是同样经历着挑战。
  
  2006年夏天6月,摄制组开赴江孜,租了当地一个居委会的院落开始工作,到2007年7月撤离,整整13个月。加上后期编辑了9个月,一共耗时22个月。
  
  最终《西藏一年》剪辑成了5集。实际上他们拍摄的素材剪50集也没问题,“我们采用了每集国际标准的48分钟,但是每集的解说,平均只有13分钟,都是镜头在说话,没有说教。全部是老百姓讲述自己的故事,而且,还不是只用一种口气讲述。”书云说。

  “我不断催促摄影师和导演,要贴上去,不要不好意思,要贴近,这就是我的要求。要紧紧跟随故事主人公的一点一滴不放过。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江孜呆上一年的原因。”格勒说。
  
  “他们差点把我弄烦了。”在北京举行的首播式上,主人公之一白居寺的喇嘛次成说,“西藏台也来采访过我,但都是对着镜头说几句话就够了,但是他们整整跟了一年,连洗澡都不放过。”
  
  4名藏族摄影师的加盟,也确保拍摄时让主人公完全敞开了心扉。
  
  《西藏一年》记录了一个具有仁慈心的拉姆医生,拉姆和丈夫是乡里仅有的2名执业医生。但是她只是卫校毕业,看不了疑难杂症,她感到内疚和不安。乡村医疗卫生的现状也真实地呈现在镜头中。拉姆本人也被长期的胃痛困扰,而她竟然相信自己的胃病是由于前世的孽障造成的,只好求助拜神。
  
  宗教信仰仍然主宰着藏民的精神世界。但是一个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去看法师的同时,又毫不犹豫去先进的医院做检查,最终在医院新生命诞生了。
  
  “转变无处不在,这就是今天的西藏。”书云印象最深的是拉巴的故事。“拉巴过去是农民,现在到江孜打工,结婚就要挣钱,到了城市做些什么?只能靠出卖力气。很多老板不愿意雇佣他,因为他喜欢喝酒,又没有一技之长。”拉巴代表的是面临激烈的城市竞争的打工者群体。
  
  “我们没有回避问题。比如竞争带来的生存压力。”格勒说,“这才是真实的西藏,他们是幸福的,也面临痛苦的转变。”
  
  做了几十年乡妇女主任的普赤,由于只是一名合同工,当忙碌一生的她接到县委组织部让她退休的通知,茫然地对着镜头说:好像我的生计被偷了,我被当垃圾丢掉了。
  
  通过和这些人物的朝夕相处,书云和当地人结下了友谊。没有官员陪同的摄制组,甚至被特许拍摄了白居寺迎接11世班禅视察的场景,有法院庭审的现场,还有州政协开会的镜头。
  
  “我想不会再有一次这样的拍摄经历了”
  
  2008年3月6日,《西藏一年》先是在英国BBC第四频道播出。但是时间很不凑巧,几天后,西藏发生了“3·14”骚乱事件。在BBC播出《西藏一年》第一集后,引起了在英国的藏独组织的抗议,说“这是中国政府的宣传”。2008年3月7日,BBC台长专门在《泰晤士报》上花钱登广告发表声明:这是真实的关于西藏百姓生活的故事,BBC坚持播出。
  
  随着一周播出一集的频率。英国几乎所有的主流报纸都关注到了这个纪录片,对《西藏一年》进行了报道,“每份报纸都有至少3篇以上的介绍和报道。”书云介绍。
  
  《卫报》的评论说:以罕见的深度、惊心动魄的力量,公正记录当今世界最有争议、最偏远地方人们的真实生活。《星期日独立报》说,第一次打开了一个真实的圣域。
  
  在一年当中,BBC播了三遍。BBC从来没有买过一个中国摄制组拍摄的5集长度的片子,而且是用他们的价格。 在北京举行的首播式上,书云因为激动一度哽咽。她充满留恋地说:“我想不会再有一次这样的拍摄经历了。” 书云感叹:“这是一片新兴的土地,时代风气渐浸,人们直面变革,不惧挑战。”
  
  西藏一年给她留下了什么?她说“这里既不是想象中的香格里拉,也不是等待拯救的蛮荒之地。”
  
  因为热心观众的资助,拉巴的侄子顿珠得到了做手术需要的经费。纪录片主人公之一、江孜县白居寺寺管会副主任次成喇嘛说,最初他还对纪录片的拍摄存有疑虑,“但现在外国人来旅游都能认出我来,这对江孜和寺庙的宣传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在配合纪录片播出而出版的同名书中,书云讲述了他们在江孜的最后一天:
  
  萨嘎达瓦节之后,一年的拍摄结束了,摄制组邀请了所有的拍摄对象及其家人,在住处精心组织了一场告别聚会,独唱、二重唱、合唱此起彼伏,当最后一个醉醺醺的客人也踉跄而去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http://www.nanfangdaily.com.cn/ndzk/200907270180.asp

西藏一年(2008)

主演:未知

导演:Peter Firstbr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