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Albert Serra在这部电影的笔记中谈到:“(这部电影)不涉及到叙述一个构成性的神话而是应该更多的体会其氛围,以及其诗意的倾向。和我的前一部作品《骑士的荣誉》一样,是一种对我感兴趣的独特形式的探索。”其实关于历史与神话,谈论和叙述间,一种进入既定(构成性的)符号系统的轨道的自然驱力,由来已久的支配着我们语义的以及图像的表达本能。潜台词与想象,在大部分时间中都丧失了其“潜”与“想像”的力量,而转化为一种补充性、历史性的模式回顾。诸如厚古薄今的尊重,或者还原历史的企图,以及其他一切乡愁性的手段,总是带有一种对绝对自由的怯懦,对自身存在的漠视。荷马式的史诗,神曲式的漫游,西游记式的历险,以及日后可能行之有效的哈里波特的魔法模式,这种持续不断的返回中,携带的更多的消费者的期待。这是一种购买行为,“房地产生意”:购买文字或是图像中的藏身处或世外桃源。占据过去或神话是稳赚不赔的买卖。James Ivory的电影中,维多利亚时代的束胸成为了一种视觉福利,秘密的同性情谊也可以将争议的性向问题舒缓的还给观众,激起的是内心的摇荡而非生理的亢奋。当然,亦可以残酷,或是“现实”,过度的暴力或者残忍,只有发生在过去或是神话中才可以回避掉人性的审查,先祖滚地的头颅在我们眼中也无非是历史坎坷的正常原则。所有代表一种复原中的欲望的过去,总可以将我们包裹起来,即使这种包裹的外层有抽打的动作,而在核内的我们却依然疏解当下。这当然会造成一种沾沾自喜的当下,对照一种不完美的忧伤的过去。神话的力量则更刚强大,它一并取消了过去与当下,根据上帝的法则建立了一块属于鬼魂的自留地。不死,永生,上帝的意义在被架空的同时,将自己的成分分配给各种怪力乱神。其实这里才是真正没有知觉的死寂之地,神的化身再不降临于此。如同《Pirates of the Caribbean》或是《The Mummy》中的僵人,他们可以破碎的身体的破碎,并不代表着我们在正视身体的各种形态,而只是在特效的辅助下使快感又回到了观看肢解人体的古老刑法的那一刻;而他们之后的复活与聚合也只不过类似一种工业产品的回收再造,从形态到光泽都充斥着技术性的细节。对比之前经典的历史或者神话电影,如Wyler,Mann或者DeMille的作品,虽然同是一种返回,电影的癖好却已由拜物转为拜(数字)技术,过去已经化为一种数字形态,真实感从需要建构的实景逐渐转变为一种与未来同构的虚拟。这便更有利于一种统一的逻辑的发生。电影可以行使的独裁,在由于技术的壮大而形成的无尽的画内,使我们的观看依照技术逻辑而变得顺利与通畅,没有任何死角。代价便是这种逻辑入侵到当下,便可以造就对当下的麻木不仁(想想看张艺谋的propagande功能)。当然也有反抗者,如Jarman在卡拉瓦乔中所运用的anachronism,但这种装饰性的间离游戏根本无法抵挡资本主义的时空逻辑。
然而在这部《El Cant dels ocells》中,历史或神话似乎回到了它们诞生之前,即它们以历史或者神话的形态君临这个世界之前。那个时代是人的时代。人作为自己的图腾而战战兢兢的行走在大地上,在似乎没有任何神的庇护的情况下,开始一种追寻即造神的过程(你据此也可以说这是一部关于神话诞生的纪录片)。这不再是一种返回的时态,而是发生在一切可返回之前的一种时态,却也不是一种虚拟时,而是一种进行时,虽然在跳跃性的发生,却似乎一直处于无始无终的进展中。在这里需要强调自然空间的呈现,大海,沙丘,山峦,灌木以及隐秘的洞穴与它们的声音,它使得简单的步行时态——缓慢的,忧郁的——具有一种永恒的气氛,时而瑰丽,时而温和。三王横渡的沙漠,抑或他们歇息的胖身体下的矮灌木,抑或游泳时的海,都使得在与自然的伟大交流中的人开始呈现出与众不同的气质。他们不再是静态的,亦不是急行军,而是可以在缓慢的位移中达到某种境遇,这正区别于当下电影中对待空间的态度:以快速的经历某个(多个)空间来证明自己的强势。这种方式无疑契合了西部片以及一些公路电影中对于空间的利用(我认为这部就可以叫做走路电影,是走路电影的“easy walker”),但不同的是这里的空间是严格非戏剧性的,每一处自然的片段都是其本身,而不是任何戏剧性的动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