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14

马背上的法庭:你看，我掉了一颗牙......

最后一个相伴的夜晚，最后一次围着炉火说话，杨阿姨最后一次给老冯洗衣服。他们之间，只有那种不说出来的依赖，和没法说出来的无望。

杨阿姨：“以后要勤洗衣服。”
老冯：“知道。”
杨：“光洗衣服没得用，还要洗澡嘎。”
冯：“知道噶。”
杨：“过几年退休了，上丽江老婆孩子那里去，你这个样子，人家咋个不嫌弃嘞。”
冯：“退休以后我来看你噶。”
杨：“看我干啥子哦，我这一辈子第一次给你说，你老婆孩子也不容易。”
冯：“是不容易噶。”

云南西北山区，十多个少数民族零星散落于大山中，老冯是县法院的法官，杨阿姨是书记员，他们组成了一个奇特而庄严的流动法庭，每隔一段时间就牵着马匹、驮着国徽穿行于山寨，解决山区村民之间的纠纷。

杨：“老了就少喝点酒，啥子事情看不明白，还要喝酒来装糊涂嘎。”
冯“嗯。”

老冯，五十多岁了，全法院的人都知道，他老婆和女儿不要她了，他孤家寡人，到村寨开厅时，他是法官，其他时候，他是健忘，唠叨，边走边打瞌睡的糟老头子。

杨：“还有啥子？”
冯：“还有啥子？”
杨：“人这辈子就这么多……”
冯：“是，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嘎。”
杨：“……衣服都还没有洗干净就说完了嘎。”
冯：“可不是。”

杨阿姨，46岁，摩梭族，年轻时政府选拔民族干部，她被选中进城到法院工作。离开生养她的土壤，她变得干枯，城里不兴走婚，她一直没有找到感情的归宿，如今，政府又实行“一刀切”，像她这样没有文凭的干部一律提前退休。杨阿姨跟老冯最后一趟进山，开庭后，她就留在山寨的老家，老冯将独自一人回县城。最后一个相伴的夜晚，最后一次围着炉火说话，杨阿姨最后一次给老冯洗衣服。

冯：“有件事情，有件事情，这辈子都没说，后悔嘎。”
杨：“啥子事情？”
冯：“……忘了嘎……”

第二天早上，杨阿姨推开老冯的房门，老冯拥着棉袄坐在被窝里，阳光从半开的门投射进来，老冯瘦小的身躯，笼罩在那一线光里。他右手拿着一个盘子，左手慢慢伸出来，慢慢张开，慢慢地说：“你看，我掉了一颗牙……”慢慢地把手收回来，一松，牙落到盘子里，“叮当”一声，把牙从盘子里捡起来，再一松，又是“叮当”一声……整个世界，只有这颗牙清脆地响，而两个人，都绝望而沉默。
忘了嘎……老冯经常这么说。
坚持变成习惯，希望变成遗忘，生活在别无所求中继续和结束。

文字来源我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mhw19051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