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12-17

只有芸知道:冯小刚在我们心头挂上了一朵云

在冯小刚导演，黄轩和杨采钰主演的电影《只有芸知道》上映之前，很多人都以为，这个电影的名字，是从许茹芸的《如果云知道》来的，所以经常把它叫错成《如果芸知道》。但直到我去西安看了一场点映之后，我才知道，为什么这部电影叫这样一个名字了。
因为，主人公隋东风和罗芸的往事，只有他们知道，罗芸隐藏了什么秘密，只有她知道。

同时，我也明白了，女主人公为什么叫“芸”。因为，芸，对中国人来说，是个特殊的名字，清朝作家沈复的《浮生六记》女主人公就叫“芸，林语堂说，”她是中国文学及中国历史上（因为确有其人）一个最可爱的女人”。“芸”是沈复的妻子陈芸，两人曾经有过一段清淡快乐的生活，但后来因为沈家家庭内部的骤变，两人被逐出门外，在一段艰苦的、相依为命的生活之后，陈芸早早去世。

林语堂曾将《浮生六记》译为英文，并且写了序言，在序言里，他说出了上面那句话，还这样概括了陈芸的一生：
她的一生，正可引用苏东坡的诗句，说她是“事如春梦了无痕”，要不是这书得偶然保存，我们今日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女人生在世上，饱尝过闺房之乐和坎坷之愁。
我现在把她的故事翻译出来，不过因为这故事应该叫世界知道；一方面以流传她的芳名，又一方面，因为我在这两小无猜的夫妇简朴生活中，看她们追求美丽，看她们穷困潦倒，遭到不如意事的磨折，受奸佞小人的欺负，同时一意求享浮生半日闲的清福，却又怕遭神明的忌——在这故事中我仿佛看到中国处世哲学的精华在两位恰巧成为夫妇的生平上表现出来。
两位平常的雅人，在世上并没有特殊的建树，只是欣赏宇宙间的良辰美景，山林泉石，同几位知心友过他们恬淡自适的生活——蹭蹬不遂，而仍不改其乐。
隋东风和罗芸，在很多地方，就像是1980年代的沈复和陈芸。自从离开北京去了新西兰之后，整整十五年时间，他们在一个叫克莱德的小镇上，在蓝天绿草间，过着安静的日子。
他们拥有一间小小的中餐馆，在小山坡上拥有一个美丽的家，还收养了一只名叫blue的流浪狗。他们一起打理餐馆，一起结伴回家，直到一些小小的变故发生。

这部电影，和冯小刚导演所有的电影都不一样。他之前的作品，都是强剧情的，要有故事，有笑料，有强烈的感情。这个故事却极其清淡，节奏悠长缓慢，画面时时停留在草地、树林和山岗上。
能被称得上剧情的，就是两口子清淡如水的生活，生活里的那些琐屑小事，这些小事，还发生在被视为已经进入“历史的终结”状态的新西兰这样的国家，更是淡若微风。而故事里露面超过一分钟的演员，把狗算上，不会超过十个。
但就是这样一个电影，让人没有一刻失神，让电影院里的观众，从头到尾流泪。这个“芸”，和那个“芸”一样，和爱人安静相守，在平静的生活里追寻美，念念不忘高山大川，北极光，和海上的鲸鱼。两个“芸”，像是两朵两生花，可以说明，人们对生活的渴望，其实古今同步。

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芸”这样一个“最好的女子”的，是杨采钰。
很多人是通过《1980年代的爱情》和《芳华》知道杨采钰的，其实她出道很早，算是童星出身，央视制作的动画片《哪吒传奇》的片尾曲《少年英雄小哪吒》，就是她在11岁的时候唱的。
这首歌由著名词作家乔羽作词，李海鹰作曲，“是他是他就是他”是许多经历过九十年代的人的深刻记忆。后来，她去了美国读书，19岁时，她回国考进北京电影学院，进入表演系。

▲杨采钰在《快乐大本营》上演唱《少年英雄小哪吒》
她是那种举重若轻的学霸女孩，到什么地方都迅速崭露头角，小时候是歌星、主持人，考进北电，就成为表演系大一课代表，还担任过第十届北京电影学院国际大学生电影展双语主持人，演过《芳华》，和钟楚曦、苗苗、李晓峰一起成了“《芳华》四美”。

▲“《芳华》四美”在《快乐大本营》上表演。
但即便这样，《只有芸知道》里的罗芸，对她来说，或者说，对很多女演员来说，都是很难演的角色。
首先，这个故事有真实的人物原型——这是冯小刚的挚友张述和妻子罗洋的故事，张述后来回国从事的是电影工作，和冯小刚合作了十几部电影。不论张述还是冯小刚，对角色的表现都是有要求的。

▲在《只有芸知道》片尾出现的老照片，故事原型张述和罗洋夫妇，以及夫妇俩和冯小刚导演在1982年的合影。
其次，这是一个清淡故事里的清淡角色，没有戏剧化的转折，没有拯救人类的弧光，没有咆哮，没有大段声泪俱下的告白，甚至连最有可能催泪的病中情景，也被很技巧性地简化了。
然后，人物原型生活在八九十年代，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从外形到内心的变化都很大。这些变化都是极细极微的，呈现出其中的差异，很难。
最有意思，也是最容易形成障碍的是，这是她和黄轩的第三次合作。在《芳华》里，他们是刘峰和林丁丁，在即将播出的《瞄准》里，他们是苏文谦和欧阳湘灵。都是时代印迹非常深的年代戏。
尤其是《芳华》。刘峰和林丁丁在他们身上打上的烙印，实在太深了，一个是压抑自己的老好人，一个是矜持和利己的文工团少女，都不完美，都是时代重压下的悲剧人物。如果他们单独出现，这些角色的印象，还有可能淡薄一点，但当他们一起出现，人们总是会想起刘峰和林丁丁。

我甚至觉得，他们在《芳华》和《只有芸知道》里的角色，戏里戏外，就像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和凯特·温斯莱特在《泰坦尼克号》和《革命之路》里的角色，《泰坦尼克号》里没完成的事，在《革命之路》里完成了。《芳华》里没完成的事，也在《只有芸知道》里得到了延续。只不过，两个人在两个故事里的状态变了。
为了演好罗芸这个角色，杨采钰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她和张述有过深入的交流，了解他们的生活状态，了解那个时代人们的心理特征，表达感情的方式，还提前了半个月去新西兰体验小镇生活。
做为女演员，对自己在戏里的着装和化妆，也是很在意的，她和化妆师服装师，也曾对罗芸这个角色的特点有过讨论。怎样穿，才会更像一个八九十年代从北京来到新西兰的女孩，怎样打扮，才能体现二十年时间的流转，头发是该放下来，还是该盘起来，衣服裙子该怎么慢慢变化，呈现出一个清纯少女到中年女性的成长过程。
所有这些，一点一滴，最终都汇入罗芸这个角色。

《只有芸知道》里的她，温婉、娴静、纯真，有一些稚气和天真，很少饰品，衣裙都很简单，像我们在八九十年代经常见到的那种女孩。她安然于平静的、劳累的生活，为生活里一些小小的发现，小小的惊喜感到满足。

她也特别懂得感受别人的善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对梅琳达温柔以待，坦然接受这个女孩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没有猜疑，没有妒忌。每当梅琳达又想去远方的时候，她也默默接受她的离去，并且把梅琳达走后多出的工作接过来。她就像《浮生六记》里的芸一样，特别易感，特别能够在生活细微处榨出美和愉悦来。
而且，杨采钰演出了罗芸这个角色最特别的一点：她是一个有生命阴影的人，背负着与生俱来的、不能言说的痛苦，时刻担心这种痛苦会猝然爆发。她刚出现的时候，明媚、清丽、生机勃勃，但我们又分明能感觉到，她是有阴影的，明媚得不那么彻底，快乐得有所保留，笑的时候，也收敛得非常快。每到关键的时刻，她总是会说：“我是一个运气不大好的女孩……”
这样一个身负阴影生活的人，即便面临剧烈的生活动荡，反应也不像别人那样来得剧烈，因为，她已经处在无时无刻的折磨里了，已经学会了波澜不惊。当blue离开他们，当他们的餐馆出事，当她自己患上重病的时候，她都是隐忍的，克制的，不想惊扰别人的，生怕别人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动荡产生负累。

但隐忍不等于没有，就像看似平静的海面下不等于没有冰山，杨采钰又在表现隐忍和克制的同时，给出了她的不安，她的痛苦。当隋东风和梅琳达在北极光下快乐地许愿的时候，她却悄悄地从画面上消失了。我们于是很能和她共情。
罗芸身上的阴影，也是故事里最重要的部分，如果没有这种不彻底的快乐，这种有所保留的明媚，如果她总是没心没肺，趾高气扬，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显得突兀，她对生活的期待，也就显得莫名其妙。
正是因为杨采钰表现出了罗芸身上的阴影，谜底揭晓的时候，我们才格外痛惜，她那么渴望生活，渴望远行，渴望给生活增加一些密度，不希望被小镇和餐馆困住，正是因为她的时间不够了。
但真正需要激烈情绪的场景，她也拿捏得很好。在餐馆和吸毒的流浪汉对峙的那一场戏，当流浪汉出言不逊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冲上去，以至于忽略了梅琳达的警告，她一口气说出那些台词：“这都是我们辛辛苦苦工作得来的”“这是我切菜伤到的手”，她获得了我们的理解，一个捍卫自己生活的女人，在有些时候，是会变成豹子的。

因为她演得好，所以，她美得理直气壮。要知道，有些时候，因为演员演得不够好，他们的美，他们的好看，反而成了一种让人出戏的东西。《只有芸知道》是一个由爱人主观讲述出来的故事，罗芸怎么美都不过分，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如果没有恰当的演技，那种美，就会成为一种可厌的、出挑的东西。
因为演得好，杨采钰演的罗芸的美，就非常妥帖了，她穿着那件白色波点的红裙子，她逆着光，头发的边缘有太阳的金光，她在青草地上奔跑，都美且顺理成章。
让人想起《浮生六记》里，沈复笔下的芸：“戴貂茸，立蜜梅花下。俄闻银钩一声，无复鸿影”，“余为秋美制梅花画衣，香雪满身，望之如绿萼仙人，翩然尘世。每当春暮，翠袖凭栏，鬓边蝴蝶，犹栩栩然不知东风之既去也。”

惟其如此，才不负“芸”之名。芸是最好的女子，是理想伴侣，芸是同甘共苦，芸是相濡以沫，芸是静水深流的生活，芸是爱情变成亲情、爱情变成生活之后的慢慢体会和慢慢煎熬，芸也是知足，是对生活的恋慕，是对蓝天碧海的一点点期待。
芸的衣服，那件白色波点的红裙子，将和《断背山》里的衬衣一样，成为电影世界里最令人难忘的衣服。
有演技，有绝色容颜，有电影脸，有机遇，有学识后备，会唱，会主持，有综艺感，英文好……扮演了“芸”的杨采钰，已经具备一切起飞的可能。毫无疑问，她将凭借“芸”，进入最具潜力的女演员行列，她的电影生涯新起点，在“芸”这个名字里，悄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