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觉得，波杰克和戴安是爱着对方的。我知道很多人（可能大部分人）不这么觉得。我只想写下我的感受，并不打算说服任何人，请不同意的人不必在意。

先说说波杰克吧。

说“波杰克爱过戴安”应该没有人反对吧？

全剧的开篇就是他喝到断片去偷了个巨大的D打算送给戴安——带一丝好莱坞戏剧性质的狂热动物性求偶行为。他在戴安订婚时打给戴安的那个电话足够作为任何爱情电影的高潮桥段——“我是个糟糕的人，我一直恨自己。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恨自己”。他最后打给戴安的那个电话，能听出这是打给朋友而不是爱人的电话吗——“回电话给我，如果你不想我去游泳（死）的话。不然我就假设你完全不在乎我。”（为什么你都要死了她在不在乎你还如此重要？）在临死的幻觉中，他始终觉得唯一能救自己性命的事情是跟戴安通电话；甚至当他放弃希望觉得必死无疑，他最后的愿望也是让戴安的声音陪他到最后一秒。他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戴安是最不可能来泳池救他的人，可在他醉的时候、high的时候、临死的时候，在心灵的最深处，他始终莫名其妙地坚信只有戴安的“回应”能救他、能让他活下去。

花前月下的誓言可以是自我感动和表演，可是醉时的本能、昏迷的幻象还有濒死时的心愿从不骗人，不是吗？

“戴安，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我知道我XXXXXXXX（500字自我否定），但我需要听你告诉我，我是个好人。戴安，我必须听你说我是个好人。”

为什么他总是要戴安回答，为什么戴安的“回答”对他总是那么重要？

我会说波杰克一直爱着戴安。

302里的一段耐人寻味。戴安和花生酱离婚以后，因为戴安的一句“come with”，波杰克拿着鲜花去接她参加花生酱的暖房趴（因为他知道戴安会在那个场合紧张、害怕、不自在）。他说戴安剪了新发型（那象征着她翻篇了花生酱，开始了新人生，包括打开新的恋爱可能性）美极了。

结果戴安说：“你可别趁我现在脆弱占我便宜。”

波杰克的反应非常过激，他气得把花都摔了夺门而去。

想想普通的“老友们”会怎么回吧：温和的人会当个笑话一笑而过；牙尖嘴利的人会一通嘲讽“就你那样还我占你便宜，你做梦呢吧？”。谁会把花都摔了气成那样？只有那个拿着花来找你，却被你的一句“别占我便宜啊”击碎潜意识幻想的傻瓜啊。

他摔门前只留了一句话：“你的新发型真好看，花生酱肯定会喜欢的。（你还是喜欢花生酱对吧，那我不打扰了你们俩搞去吧。）”多酸啊。

当然波杰克在第一季以后就再也没有“追求”过戴安。要说挖墙脚，他明明有很多机会。戴安因为不愿回家面对丈夫而天天宅在他家的时候，戴安住宅塌陷在地下等死抱着他的胳膊说“我需要你的时候”，波杰克什么都没做。不奇怪吗？挖墙脚、搞破坏不是他的专长吗？他可是不管莎拉林、莎拉林她妈、同事、朋友、助理、粉丝会会长、朋友的女友、朋友的前女友等等等等一个都不放过的波杰克啊。戴安是不同的。他多少次坑害朋友（比如托德）、多少次残忍地践踏别人的心意（比如PC）、多少次冷酷地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只有对戴安，他从来不曾如此。因为爱是沉默、退让和痛苦，再渣的人也会因此高尚。

戴安在他心中始终是不同的。最后一集他出狱去参加PC的婚礼，他什么也不打听，唯独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戴安会去吗？”

说说戴安吧。

我想很多人会觉得她从来没爱过波杰克吧。波杰克向她表白以后，她立刻决定彻底避开他，并且把婚期提前迅速结了婚。

波杰克给她打的那个感人肺腑的电话（“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恨我自己”），她没有接到，她没有回。

波杰克临时前给她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她也没有接到，她也没有回。

只要出现爱情的信号，她总是竭尽所能地离波杰克越远越好。

可是407里房子塌陷她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她选择怎么度过最后的时光？她选择完全不理丈夫，跟波杰克两个人一直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她嚎啕大哭，突然问波杰克回LA那么久，为什么不来找她。（然后波杰克说：原来你想谈论这个问题，我以为你永远不打算提这个。很奇怪吧，他们俩之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居然是个禁忌话题，为什么在老友之间这会是个两人都想谈却都绝口不提的禁忌话题？）她抱着波杰克的手臂哭着说：“我等不到你变好了，我需要你。你是我所知的最大的人渣，你是这世界上我唯一理解的东西。”

天崩地裂的时候，大家纷纷喊着人生中后悔的事情，她崩溃地大叫：“我后悔一切。”

人生的“一切”是些什么东西？如果让人们列个表，上榜的无非是：事业、爱情、婚姻……当初选择了这个人而不是那个人。

她后悔一切。她选择靠在波杰克肩膀上度过最后的时光。

世上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唯独临死的心愿不会骗人，不是吗？

人们想从亲密关系里获得什么呢？正常人会说理解、支持或者疼爱之类的吧。如果说支持和疼爱，牛男肯定比不上花生酱一个零头；如果说理解，他比不上波杰克一个零头。但来自破碎家庭的孩子的本质问题其实始终是同一个：他们觉得自己不配幸福，不配得到快乐。牛男的“优点”是他够普通，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是那么轻微和平凡，甚至根本谈不上幸福、只是过日子而已，于是就算是像戴安这种自我评价极低的人也不会产生“我不配”的痛苦。所以这段关系work了。是的，戴安是个很实际的人，她一直在找的只是一个可以work的东西。也许这只是“我不配”在另一个维度上的版本。我不配得到更深刻、更炽烈、更不平凡的东西，我只要能行得通就好了。波杰克和她不一样，也许因为他更成功、得到过更多爱，他有作死的勇气，他始终追求某种更纯粹和深刻的东西。如果要行得通，他和PC可能就行得通，可他从未打算把生活托付给“行得通”。

戴安说她犹豫，说她不敢回LA参加PC的婚礼，因为她怕见到波杰克和花生酱会让她失去控制、再次怀疑一切。

怀疑什么呢？

怀疑难道行得通就是我真的想要的吗？难道我只能写中学生故事不能写我真正想写的书吗？难道我真的已经满足?真的已经不再渴望深刻、炽烈、不平凡的爱和生命了吗？

当然不是啊。你永远会渴望啊，因为你是你啊，因为没有那些东西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虽然它确实毫无意义）？

爱的喜悦，救赎的幻觉，还有什么更值得被选为人生的（虚假）意义呢？

可那是行不通的。她害怕毁灭，所以她始终推开波杰克。

她始终知道波杰克是会让她失去控制、怀疑一切的因素。所以他的一个吻让她选择赶快和别人结婚。所以他的最后一条留言让她害怕，让她怀疑自己，让她迟疑到放弃了与男友一起搬家的计划。但她最终还是决定尽可能与他切断联系。

那是行不通的。人人都说她和波杰克行不通，而且每个女人都知道和波杰克这种人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只是如果你问我，我会说“试过”“豁出去过”“开心过”都比“好下场”重要得多、也值得得多。

可戴安不是我，她做了另外的决定。

Mr. Blue
I told you that I love you
Please believe me
Mr. Blue
I have to go now, darling
Don't be angry

所以，结束了吗？那是最后的决定了吗？

是的，行不通的，可人非草木。

她站起来想走开却还是被他讲的一个无聊的故事留住了。“今晚的夜色真美。”“是的，真美。”星空下，他俩相对无言。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