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通宵上网,也不入职黑厂。
——三和大神的lifestyle
以前人们谈起“挂逼”这个词,想到的不是过世主播和孤儿玩家,而是“三和大神”。
三和大神,是指一群聚集在深圳的三和人才市场周边,以做日结兼职为生存手段的打工青年。而“挂逼”就是指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生活状态。
这些三和大神基本没有人生的目标,信奉“做一天阔以玩三天”的生活理念,物质需求降低到了极致:两块钱一瓶的大水、四块一碗的“挂逼面”、五块一晚的黑网吧是生活标配。
即便在深圳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也有15元一晚的床位供他们休憩。如果连这个钱也掏不起,还有传说中的“海信大酒店”(海新信人才市场门前的小广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度过无数个安眠的夜晚。
关于三和大神的事迹,国内已经有很多媒体报道,什么“馋了就去新一佳超市偷鸡腿,没钱了就去借贷平台撸小贷,为了一百块甚至能卖掉身份证”,这些已经被网友玩成了梗。
这种“率性洒脱”的生活方式,经过网友的口口相传,让三和大神与“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领袖一样,成为了互联网亚文化的一部分。
三和大神在中文互联网火了这么多年,该来的终于来了。
2018年,日本的NHK电视台拍了一部以三和大神为主题的纪录片。虽然多少也带有一些猎奇色彩,但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更全面、客观的角度,了解三和大神这个群体:
《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结1500日元的年轻人们》
担任本片旁白的是“鳄鱼叔”远藤宪一,经常看日剧的小伙伴一定非常熟悉这位大叔。
和国内媒体的图文报道相比,NHK这部纪录片更全面的地方是不仅采访了形形色色的三和大神,还采访了当地摊贩、职业中介,甚至是同样身处底层,却勤劳肯干的农民工群体。通过这些第三方群体对三和大神的描述和对比,拼凑出三和大神的真正面貌。
接受采访的三和大神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宋春江和他的小伙伴们”。
在这些打工青年中,宋春江是属于“大神”级的,也就是最颓废堕落的级别。
其他人好歹要挣个床铺钱,宋春江已经习惯了露宿街头。
和其他不善言辞的大神相比,宋春江在镜头前的表达欲也比较强。对于自己的落魄境遇,也不觉得悲哀,反倒有一种轻松、自嘲的心态,金句频出。
例如谈到露宿街头的经历,宋春江说自己遇到过不少基佬,对方问他一百块钱搞一下可不可以。他立即以钢铁直男的气势回复:滚蛋,MLGB,我特么宁可饿死也不让你搞一下。
宋春江还告诉摄制组,目前自己名下有三家公司,一千五百万的资产。因为他把自己的身份证、银行卡一并卖了,不法分子用他的身份证办理空壳公司,从事洗黑钱等违法生意。
一张身份证在三和可以卖几十块到一百块不等,很多大神为了一两顿饭,就把它卖了。
和很多三和大神一样,宋春江等人也是农村出身,没受过什么教育。父母是农民工,他们就是长大的第一代留守儿童,因为童年时期和父母聚少离多,亲情在他们眼中也很淡。
NHK曾创造一个词叫“无缘社会”,形容一个人在社会上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无血缘、无地缘、无社缘),甚至死了也没人知道,三和大神们显然都处在这种状态。
宋春江说,自己以前在厂子里上班,坚持几个月就觉得太累,受不了就辞职了。变成三和大神后,做一天兼职,上几天网,感觉生活轻松多了,就是肚子总挨饿。
摄制组问宋春江,不担心自己老了以后怎么办吗?
宋春江回答:老了,死了就死了,没办法。
对于旁观者来说,很难理解三和大神为什么自甘堕落,不愿奋斗。
其实,这些大神最初也抱着找一份长期工作的心态,打算过好自己的生活。然而因为学历低、没技术,只能在工厂从事体力劳动,加班到深夜,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很多人坚持几个月就辞职了。
还有一些黑中介、黑厂,找各种理由克扣工资。时间长了,很多人就不愿意做长期工,只想做日结,因为可以保护自己的权益。
另一名接受采访的打工者刘镇,因为有妻儿要供养,并没有堕落成三和大神。但是多次被黑中介骗,被黑厂压榨的经历,已经让他心生不满。
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们就像是古代的奴隶一样。”
作为对比,摄制组也采访了一些同样处在底层的农民工和小摊贩。
和“好吃懒做”的三和大神相比,作为第一代打工者的农民工群体吃苦耐劳,能够忍受长时间劳动,是他们支撑了深圳的高速发展。
在三和人才市场旁边,还有一家早餐店,老板以前是一名服装厂工人。他在一次生产事故失去右臂后,用微薄的抚恤金开了这家店。
这位老板也是外地打工者,还有身体缺陷,虽然面对女儿入学的压力,依然保持积极奋斗的乐观心态。
在他看来,那些青年打工者一方面没有什么责任感,“频繁跳槽,哪里舒服往哪里去”,但是他也感觉到这些年轻人的生活观念真的不一样了,“他们真幸福”。
其实对于90后打工者来说,获取快乐的方法比上一代更容易了,获取的信息更多,面临的诱惑也更多,自然就不愿意再从事廉价、枯燥的体力劳动。
就像日本的“死肥宅”,在现实世界中没有恋爱的机会,于是选择舔纸片人(二次元角色)。三和大神们知道自己的未来毫无希望,干脆沉浸在黑网吧几块钱一晚上的虚拟世界。
在日本,也有类似的“网咖难民”。这种生活方式,可能就是“低欲望社会”的极致体现吧。
关于三和大神现象形成的原因,NHK这部纪录片将责任归咎于中国日益扩大的贫富差距。
本片在介绍深圳时,列举了华为、腾讯、大疆等巨头企业,还说深圳的房价已经超过了北京、上海,成为中国房价最贵的城市,其中有7万个家庭的资产超过百万,占深圳户籍家庭的7%。
其实深圳的房价还没有夸张到超过北京、上海的程度,而只有7万个家庭资产超百万的数据,也实在是小看了中国的富裕阶层。
毕竟国内媒体的报道可是:《深圳15.5万个家庭资产过600万!专家:太低估深圳人》,况且深圳一套房子就不止一百万吧。
当然,也不能苛求日本的摄制组比我们更了解中国。
贫富差距在很多国家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世界上很多大都市也都会存在贫民区。不同的是,和其他城市的贫民区相比,三和大神是以本该最有活力的年轻人为主体。
他们有获得工作的机会和能力,却放弃了工作,更像是西方发达国家的流浪汉:拒绝工作,甚至拒绝接受救助。而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是他们早已看透,无论多么努力,依然无法跨越自己所处的阶层。
那些沦落的三和大神,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初中学历,是中国社会的最底端。所以三和大神背后的问题,不仅仅是贫富差距,而是阶层固化。
曾经有一个例子让我印象非常深刻,是国内一些养宠物的人,在网上交流用三文鱼喂猫的好处,然后评论区有人回复,自己一个大活人都吃不起三文鱼,还有的人说:“我这辈子都没吃过三文鱼。”
那个一辈子没吃过三文鱼的人,看到别人在用三文鱼喂猫,内心一定受到了很大冲击。
也许有人会觉得,三和大神的思想太消极了,其实并不是。
“做一天阔以玩三天”,何尝不是大多数人的梦想?
以一名北漂普通白领为例:平均工资8000块(2017年数据),五环内一个次卧房租2000块,再加上社保、个税、日常开销,做一天阔以玩三天?想太多了。
既然无法提高自己的收入,那么只能从降低需求着手。
罗伯特·欧文最早提出“八小时工作制”,三和大神则提出了“做一天阔以玩三天”,然而这些都只是美好的愿望,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达到这个标准真的还挺难的。
所以,我们不必觉得三和大神可怜,也不必觉得他们可悲,因为在上一个阶层看来,下面的阶层都可能是“三和大神”。

三和人才市场 中国日结1500日元的年轻人们三和人材市場~中国・日給1500円の若者たち~(2018)

又名:三和青春残酷物语~深圳零工族实录~ / 三和人才市场 ~中国 日薪百元的青年们~

上映日期:2018-05-06(日本)片长:110分钟

主演:远藤宪一 

导演:N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