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曹”今年有点忙,9月份迪士尼刚推出了一版真人+CG动画,12月份备受大家喜爱的托罗导演就又上线了一部暗黑风的《吉尔莫.德尔.托罗的匹诺曹》,简称托罗版。由于托罗导演极具特色的审美风格,再加上影片是定格动画的形式,大家对这版暗黑童话一直抱有极高的期待。影片上线后引发了热烈讨论,许多影迷直言,托罗导演提前预定了明年的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

托罗版《匹诺曹》在美学设计上,保持了他一贯的“阴间风格”,就拿匹诺曹诞生的过程来讲: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宿醉的老木匠突然发狂砍倒一颗坟头松树,他以癫狂的状态对着松木刀砍斧凿,嘴里还反复说着某种呓语,一个诡异的木偶突然活了……如果不看故事背景的话,这就是一个标准的克苏鲁恐怖故事的开场。

当然,熟悉托罗导演的朋友都知道,他爱怪物远胜于人类,这版童话虽然美学风格很暗黑,但故事内核绝不暗黑。他把故事背景放在二战时期,以颠覆性手法重构了这个故事,改编幅度比较大。从片名上我们也能看得出来,这版《匹诺曹》倾注了托罗导演很多的私人情感,他对匹诺曹本身的认同感要大于原作。

一:三版《匹诺曹》的对比-原著内核与改编得失

匹诺曹的童话故事诞生于1881年,流传至今已经形成很稳定的情节桥段和主题,故事通过木偶匹诺曹在人间的遭遇,来表达如何在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原作的说教色彩很浓,结尾的“变人”带有明显的奖励性质。

如果抛开结尾的“奖励”回顾整个故事,我们会发现这则童话带有很深的悲情内核:一个孤苦伶仃、毫无指望的老木匠突然在晚年获得了一个木偶儿子,可他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几天,孩子就被人诱骗、失踪,老木匠不得不变卖家产,踏上毫无线索的漫漫寻子路……匹诺曹也同理,它纯净质朴又懵懂无知,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可在出门的第一天就遭受歧视,因为轻信了别人的一句话就与父亲“永别”了,就像有些3、4岁的孩子,可能因为一只蝴蝶、一根冰棍就与家长彻底失联……离开父亲的匹诺曹尝遍了人类的酸甜苦辣,最终才明白什么是人,什么是爱。正因为父子二人的遭遇足够悲剧,结尾的重逢和变人才显得异常温暖,后续的改编作品大都会保留这份悲情。

2019年意大利拍了部真人版《匹诺曹》,这版故事在美学上走的是哥特风,人物和场景设计都略显恐怖,内容上则极力渲染成人世界的复杂、阴暗,不过这版的故事情节和主题表达非常忠实于原著,一路看下来还是挺感人的。迪士尼今年拍的那版尽管请来了汤姆.汉克斯主演,CG也花了不少钱,但整体观感非常的低幼和无趣,且不说黑人蓝仙女那种槽点,单是匹诺曹片尾那堪比阿童木的战斗力,就把整个故事的氛围破的干干净净。

托罗版《匹诺曹》在情节和主题上都有很大变动:老木匠的寻子之路全程都有马戏团的海报做指引,并非像原作那样毫无线索。匹诺曹也不像原作中无意间与父亲失散,而是带着计划主动离开的父亲-马戏团的资本家和法西斯政府的市长都在争夺匹诺曹,搞得老木匠心烦意乱,抱怨它是负累。匹诺曹决定去马戏团打工,替父还债,以此减轻父亲的“痛苦”,这样它就不是“负累”了。父子二人的遭遇都没有原作那么令人揪心,这或许就是部分影迷“无感”的原因。

情节的变动自然是为了贴合主题表达,托罗版匹诺曹的形象比以往任何一版都更加独立自主,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思考,它不但全程没说一次“变人”的愿望,甚至还对人类社会的种种乱象表达了自己的质疑。

二:从死到生的结构-托罗版《匹诺曹》最大的颠覆性

同样是在世界上找寻自己的位置,原作的匹诺曹是通过“吃苦—变人”的经历最终解决问题,托罗版匹诺曹是通过“死亡轮回”里的思考获得的觉醒。匹诺曹在片中死亡了四次,在人间每游历一段就能见一次死神,对人间的观察、思索和死神的询问、点拨让它逐渐明白了死亡的意义,生命的有限和爱的珍贵。明白一切之后,匹诺曹仍然愿意牺牲自己,拯救父亲,这样的“觉醒”才足够感人。

从死到生的结构是托罗版《匹诺曹》最大的颠覆性,着重挖掘了匹诺曹从思索到觉醒的认知蜕变,展现的依然是匹诺曹的自主性。匹诺曹的独立性在第一次与大众见面时就有集中体现:在教堂里,大家指责一个人畜无害的木偶是魔鬼,却无视了身边真正的魔鬼-法西斯市长。当市长问,是谁控制你?它立刻反问是谁在控制你!这是对“控制关系”的反思,木偶与人类都有操纵者,只是“提线”的形式不同。

在修缮耶稣像时,匹诺曹询问父亲:耶稣像和自己都是木头,为什么大家喜欢他,不喜欢我?这是对人类社会种种怪象的质疑。匹诺曹不停的观察,不断的质疑,不停的思考,遇见问题就制定计划去解决。

影片里,资本家把匹诺曹当赚钱的工具;法西斯政府把匹诺曹当做可以循环压榨的士兵;老木匠把匹诺曹当成儿子的替身,开头加的那段父子情,就是在强化匹诺曹的替身性质。所有人都企图控制匹诺曹,但它挣脱了所有束缚,反而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了老木匠,改变了蟋蟀先生,改变了渣渣图拉,改变了康德威。匹诺曹虽然是个木偶,但从不是傀儡,它就是它自己,它到最后也没有变人,依然保持原木色的本质。

三:三对父子的形象-成人世界的爱是讲条件的

父子关系也是影片重点描绘的部分,如果说原作侧重于展示好孩子与坏孩子的分野,那这版故事讲述的就是做一个好爸爸或坏爸爸的意义。在人们的印象里,父母对孩子的爱都是无私的,但影片为我们揭示了一种真相:父母对孩子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反而孩子对父母的爱才是无条件的。

影片里有三对父子,展示了三类父子关系:马戏团里的狐狸先生和狒狒-渣渣图拉虽无父子之名,但有父子之实。渣渣图拉对狐狸先生任劳任怨,倾尽所有且无比崇敬,做成这样也没有换来一丝的情感,二者是纯粹的剥削关系。这种吸血鬼式的父母在现实生活中尽管极少,也并非没有,梅艳芳、张韶涵、毛晓彤的故事相必大家也略有耳闻。那类一味索取的父母与片中的狐狸先生并没有本质区别。

军官父子是第二类,那位推行强势教育的军官父亲属于典型的虎爸/虎妈,鹰爸/鹰妈,他们的爱有明确的条件-你做到XXX,就是我的骄傲,你做不到XXX,就不是我的孩子,诸如此类。强势教育也有很多正向的,但这种方式对父母自身的要求更高,一旦父母本身思想跑偏了,就像片中被纳粹思想蛊惑的军官父亲,那对孩子的打击就是毁灭性的。影片里有场军营夜谈的戏让人印象深刻,对父爱的渴望和对战争的恐惧,让初到军营的康德威陷入深深的绝望,他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只能在与匹诺曹的对话中悄悄释放焦虑。

匹诺曹用蟋蟀先生安慰自己的话来安慰康德威:父亲们有时候就和其他人一样会感到绝望,他们会说一些只有当下是认真的话,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发现那不是他们的本意……康德威听完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点点泪痕,那一刻让人特别让人动容,正是与匹诺曹的对话,让那个陷入绝望的孩子找回了一点点慰藉。也正是这次对话,让康德威开始自己的觉醒。

老木匠和匹诺曹父子是第三类,也是最大众化的那类。这类父母不会像鹰爸鹰妈那样命令性的施爱,而是会用一种隐性的方式把要求加进爱里,比如:你看人家XXX。这类父母并非不爱孩子,甚至很多要求都是不自觉地就加进去了,说到底还是成人的世界太复杂了,太功利性了,他们的思维方式早已陷入惯性窠臼,就连情感也免不了夹杂一些附加条件。老木匠与匹诺曹第一次争吵时两人各说了一段经典台词:老木匠说:我想把你造成卡洛,你为什么不能像卡洛一样?匹诺曹委屈的说:因为我不是卡洛,我不想像卡洛一样,卡洛已经……

老木匠第一个儿子死于战争,让他再次陷入困顿的是资本家和法西斯市长,可他仍旧习惯性的怪罪匹诺曹,直到匹诺曹离开,老木匠才开始反思,当死亡第二次降临到他“儿子”身上时,他终于觉醒:你不用成为任何人,做你自己就好,无论如何我都会爱你。在死亡面前,所有附加条件都显得毫无意义,情感回归为最纯粹的本真。匹诺曹在死亡轮回里懂得了生命的意义和爱的珍贵,老木匠也跳出了自己的认知窠臼,给予了匹诺曹纯粹的爱,与原作相比父子二人不仅是双向奔赴,还包含着各自的成长。

托罗导演告诉我们:一个父亲能学会爱真正的你的世界,才是每个孩子都应该拥有的世界。电影以松子开头,以松子结尾,松子象征着爱的传递,托罗导演通过镜头将纯粹的爱传递给每个观影的朋友。讲到这里必须得说一个托罗导演的童年八卦:

托罗导演生活在墨西哥一个保守的天主教家庭,但家里的女佣经常给他讲民间的鬼怪传说,以此消磨时间。托罗导演非常喜欢听吸血鬼的故事,4岁那年他郑重其事的要求父母把床换成棺材,他要天天在里面睡觉,吓得父母特意带他去教堂做了一场隆重的驱魔仪式。就是生活在这样保守的家庭,父母也没有利用家长的权威“矫正”所谓的怪癖,反而把托罗导演“怪小孩”的特色保护的很好。

电影结尾依旧保持原木色的匹诺曹就是托罗导演的自况,他不用变成“正常”小孩就能赢得父母的爱,他怪小孩的本色并没有影响他处理与外界的关系,正如原木色的匹诺曹送走父亲、朋友后,奔向更广阔的世界,昔日的怪小孩如今也通过自己的怪癖赢得了全世界的喜爱。

全文完。


吉尔莫·德尔·托罗的匹诺曹Guillermo Del Toro's Pinocchio(2022)

又名:匹诺曹 / 木偶奇遇记 / 吉拿域戴拖路之皮诺丘(港) / 吉勒摩·戴托罗之皮诺丘(台) / 吉尔莫·德尔·托罗之匹诺曹 / Pinocchio

上映日期:2022-10-15(伦敦电影节) / 2022-12-09(美国网络)片长:116分钟

主演:格利高里·曼恩 大卫·布拉德利 伊万·麦克格雷格 朗·普尔曼 

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 马克·古斯塔夫森 编剧:吉尔莫·德尔·托罗 Guillermo del Toro/卡洛·科洛迪 Carlo Collodi/马修·罗宾斯 Matthew Robbins

吉尔莫·德尔·托罗的匹诺曹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