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表现90年代初最后一批理想主义者的迷惘之心的纪录片，《我毕业了》之中，坐在上铺那位说话结巴，背诵海子诗歌时却顺畅异常的兄弟，曾说：“自尊心是一种昂贵的东西，我们不配拥有”。
于是想起鲍鲸鲸在《失恋33天》中，却曾这样说：“尤瑟纳尔说过一句我一直觉得无比刻薄但又无比精准的话：世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 此刻我突然意识到，即便肮脏，余下的一生，我也需要这自尊心的如影相随。 ”
自尊心是什么。百度百科的解释说“自尊心是尊重自己，维护自己的人格尊严，不容许别人侮辱和歧视的心理状态。”在上述两种语境中，可以看到自尊心的两面性。
故事片《王良的理想》的女主角李俏，原本是个自尊心强烈的人，结婚半年年，未容丈夫王良触碰一次。面对母亲的质疑，怒道：“我没有想飞上天，只是也不想落地挖黄泥。”小姐身子丫鬟命，说的是晴雯，也是所有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人。
出身浙江永康的李俏和王良，原本都是有尊严的人。李俏是高中生，找份稳当工作并无不可，王良有杀猪的正当职业，也是有一技之长的安份生活之人，清贫，但并非不能立足。然而这样的尊严，在他们来到大城市杭州的时候，被撕碎殆尽。
李俏面对母亲和丈夫时雄鸡般的骄傲，却在前男友刘飞面前一坠而下。本在家乡可以自得其乐的人，在城市却只能钻营于最底层。洗脚妹、收废品、4人宿舍、10平米的小房间……毫无生活质量可言。
城乡差异之巨大，远远超过李俏的预料之外。她和王良一样，作为边缘人存在于大城市，却并无办法。
她想往上爬，她努力了，她以23的高龄报名高考、在宿舍打灯学英语，然而不得入门之法，反而一错再错，步步堕入深渊。
城乡差异不是我所想参与控诉的。在沈从文的笔下，乡村人情淳朴，风景美不胜收。我也曾在大学的野外实习中，走过大片真正的村庄。然而，城市不会停止变幻。
冯仑在《理想丰满》中提到，曾被一位世外高人追踪，塞过一本神秘白皮书，仔细研读后，原是关于“立体城市”的构想，据说这一构想可以解决不停增长的人口密度的问题，并成为城市的终极形态。后来冯仑在哥本哈根“中国商界气候变化国际论坛”上，阐述了这个新型城市建设计划——在大约两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打造一个建筑面积600万至1000万平方米，可容纳15万至20万人口的高密度建筑群。
于是，想来，与鸡笼子何异？
但是，作为一个反感一切火柴盒幢建筑的人，我也接受掌握资源的人可以为所欲为的事实，个体无以对抗。并且，历来都是如此。
遇到灾祸，无非两条思路，外归因和内归因。外归因不可控，内归因不可少。
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无非使人不能吃香喝辣、颐指气使，或是忧郁离散、在低处滚，但违反人性的规律，才会令人妻离子散、身首异处。
可以理解李俏在迷惘中，无法抉择自己的底线。任何人固然无法自以为站在上帝视角，任何人固然同样在出卖自身，但是可以有更宽广的视野，更明白的心态。我们可以坐着喝咖啡，谈论上海20多条地铁、温州义乌的藏富于民，我们可以键盘批判发展不均衡和城镇化规划不当抑或房地产泡沫……但至少，具有这样简单视野的人，不会盲目地投奔一个意淫中的世界，而是知道什么技能可以售卖，什么边界不能逾越，更不会在身不由己中走向极端。
追寻更好的生活没有错。企图心、野心，都应自尊心而生。坐在高考考场的李俏充满自尊之美，但是后来求室友拉皮条的李俏却已毫无自尊可言。
当写到这里，我想，自尊心本身没有好坏之分。只是，自尊心不是面对真心付出时冷漠回应的理由，不是肆意利用和伤害别人的借口，任意掼掷别人尊严的傲慢；也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午夜女郎，更不是可以无底线减注也可以为所谓理想而卖掉的筹码。
有区分的，是稳定还是不稳定。有一贯准则，即为干净。吃软怕硬，即为肮脏。人活一世，得失终归是身外了，唯有底线勾勒住人格，线条好看的，还能散发些许微弱的光。
李俏的结局，有天作孽，也有自作孽。终于激怒对方的，是你面对傻逼时贱到尘土里，面对实在的生活，却又高到云端的，肮脏的自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