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 。《路易十四的死亡纪事》将这样一个居于时空交叉点的男人放大到他的面目、瞳孔的细微变化,天地人,人似乎永远处于艺术表现的中心。正是油画般的稳静扭转了电影艺术从静到动的发展主趋势。电影人们不但爱看,还想看清。可惜它们都息息变幻,永无定形。虽然凝视又凝视,总不留下怎样一定的迹象。
《鸟的歌唱》里人在天地中可以只是一个像素点,《路易十四的死亡纪事》中人在城堡里又可以是铺满奢华床的最硕大蓬松的假发。通于一而万事毕, 无心得而鬼神服。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鲁迅的《死火》与《墓碣文》不知道能不能为我们理解塞拉的“死亡纪事”打开一扇门,因为在塞拉的作品中形式极大内容极空,又或者不是空而是“无心得”。
西班牙系列观影开启于《一条安达鲁的狗》和《黄金时代》,盛世乱世沧海桑田最能体现一个国家民族的气质和品格,当路易十四的爱犬向他摇尾告别的时候,欧洲几代霸业的更替都见证了“黄金时代”的陨落,某种意义上来说《堂吉诃德》就是对于西班牙黄金时代的回响。当路易十四摘帽谢幕之时,必然死亡的现实的过程伴随着反思天地时空的蛛丝马迹,灵魂附于躺着的身体之上梦见自己死的情境。
只看见眼前仿佛有火花一闪,我于是坐了起来。(《死后》)
不是缓慢叙事,不是游逛,甚至不是胖胖的仆人,恰恰是躺卧构成了塞拉的特色主题与形式。葛优躺风靡一时,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时代特征,无助的人们随时都在怀念大地。人们空怀雄心却毫无作为,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新浪潮翻滚过后塞拉是否有这样的心境,刚好未赶上一个伟大时代而又感叹另一个伟大时代尚未开启。路易十四告诉自己的孙子,不要学我大兴土木,不要学我四处征战。
如果《鸟的歌唱》中没有看见鸟而觉得莫名,这次在路易十四的床前就有一只笼中鸟在翠鸣,但它又仿佛像路易十四病中痛的呻吟。无论是医师们的小心谨慎,还是新兴阶层的无知拓新,无论是科学技术的经验可靠,还是神父信仰的荒诞与意义,这些刀光剑影在画外音面前仿佛都是小事。生命无所依凭则必陷于宅的空虚,窗的极远处有想念的人想念的地方想念的声音,意大利歌剧声由远到近的回响,鼓舞了生命最后一次顽强的战斗。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腐朽。我对于这腐朽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野草》题辞)
我躺着,我愿意,我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