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去年在同济看了个德语纪录片,叫《Still Here Already There》(Noch hier schon da),片中的男主被查出患了癌症,妻子在征得他的同意后,用摄像机记录了他人生的最后三年半。

这个纪录片的名字也很有意味,明明这人还在这头,但前脚已然踏进了那里。

看片子的时候,我就在想,将来在什么地方我一定会用上这个电影,虽然也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可不巧,在刚好成为无齿之徒的这个时候,我想起了这部片子。

片中男主在生前钦点了一首很喜欢的歌作为自己的葬歌,Always look on the bright side of your life。后来我特地去找了这首老歌,副歌部分每唱完一句Always look on the bright side of your life,就要吹起轻佻的口哨声,似乎什么难题都能被瞬间瓦解掉。

后来男主病逝,镇上的乐队还专门到他家为他演奏了这首歌,就像送别一位即将出一趟很远很远的门的老朋友,既欢快又欣然。

我记得开头有这样一幕,男主面对镜头,神情直率地说,癌症这家伙可真傻,它怎么不知道它在杀死我的同时也在自杀呢?他对这笔两败俱伤的买卖显然是满脸嫌弃。

乖坐在板凳上晒太阳,他说世界是个大舞台,男女都是演员,有人上台,有人下场,而我有20%的可能性无法度过这个秋天,就要告别这个舞台。通过纪录片的回放,原来在他年轻的时候,还真是一名舞台演员。

因为生病引起食欲不佳,妻子常常哭着哀求他可以多吃点,他呆呆地望着妻子问:Will you marry me when you first see me like this sucks?我忘了妻子当时的回答,只记得他说,Maybe this is a romantic idea of love.

当死亡一步步靠近,爱人一步步远离,对妻子而言,平静而不带哀伤地陪伴爱人走到终点,才最珍贵。三年半的陪伴被男主的妻子剪成一部100分钟的纪录片,这最后的陪伴,即是陪伴爱人的三年半,也是陪伴死亡的三年半。

除了家人,病友和医护也能互作温暖相伴。

昨天在医院里等号拔牙的时候,几个病友也是陪聊甚欢。一般人应该很难体会候诊病友间的那种亲切感:大家毫无保留地把心里千斤的担忧和恐慌统统掏出来分享,一来缓解紧张,二来打发时间。遇上这等性命攸关的时刻,那点陌生感还算什么?

躺在手术台上我连着做了两次深呼吸,心想还好生在这个和平的世界,可以光明正大地怕疼怕死。要是早产在N年前的战乱年代,刑具还没上我就两眼发直地招供画押了。

因为好奇,整个过程我只睁过两次眼睛(危险动作,请勿模仿)。一次是看到硕大的麻醉注射针管就竖在眼前一厘米的地方;一次看到充满血水的透明橡胶管不断从口腔里倒吸流动。简直吓屎个人。

然后医生开始凿牙,只觉得口腔尽头顿时爆发了一场9级大地震。人说吃苦是打落了牙往肚里吞,显然这趟子的剧本是砸碎了牙往死里撬。直到医生手脚麻利地穿针引线,我才隐约听到胜利的号角吹响在耳边。

一爬起来,我:报告医生,真的不疼诶。
医生看了我一眼:哦,那是麻醉还没过。
果然十分钟不到我就被赶出了手术室。他们竟然连尸首都不让我看一眼,泥们叫我回去如何跟朋友圈交代?说好的要装一朵铿锵玫瑰的呢?!

肿着脸该说些什么好呢?告别医生前,我咬着纱布不忘记吐一句谢谢您。

忽然我发现,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仅仅是一种“我买单,你服务”的关系,如果可以,陌生的交易也能制造温良的交情。

比如回来路过牛奶铺头,摇手招呼了老板快来做生意。老板问:小姑娘这趟子要买点啥?我指着光明牛乳发出嗯嗯嗯嗯(“这个这个”)。老板见状就说:哟,侬是不是去拔牙齿啦?我一面嗯嗯嗯,一面赶紧为他竖起一面顶呱呱的大拇指。


李四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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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声明:一切不把版权信息带走的分享都是耍流氓喂。

最后的陪伴(2014)

又名:你不曾离开 / Still Here Already There

片长:100分钟

主演:未知

导演:罗斯维塔·齐格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