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和抗争

这次《指环王》的重映定档十分突然，影院拷贝也“人为紧张”。晚上买票时，大沈阳只有城南城北各一家20公里开外的影城有放映计划，一觉醒来，周边影院都已安排。

《护戒使者》是一部悲剧。正邪两派都是被魔戒所代表的欲望驱驰，走向毁灭。魔戒本身的归宿也将是送往它的肇源地被毁灭。护戒九人组经历了欲望反噬，最后得以跟从本心。影片结尾，护戒者均展现出了性灵光辉：无论是舍身成仁还是独自离去，无论是泅水从之还是重走魔窟，都是他们经过一路挣扎后做出的毅然抉择。

故事因此有了史诗感：奇幻之中见人心。

反观东方神话，譬如《封神演义》，一样是截、阉两教争斗的悲剧故事。凡是封神榜上有名者，“合该尽绝”；众神围绕商周之斗，不过是要达至他们一千五百年来“完劫”的一个必由路径。过往根据《封神演义》改编的影视作品，主角也往往是正邪两立、宿命使然，一众大神出场即自带“初心”，政治挂帅，各为其主。神仙们法宝耍得眼花缭乱，单个面目却是模糊的。

这是《护戒使者》迥异于《封神榜》的地方。

之前看过一篇很有启发的短论，其中提到了中西方大相径庭的两种主流史观。“神话历史化”让中国的上古时代在文艺作品中精彩纷呈，以至于后来的正史中也有诸多神话色彩；而《荷马史诗》与特洛伊古城的遥相对应则彰显了西方世界“历史神话化”的史学趣味。

中国有《山海经》《封神演义》等大批远古神话，更不乏《格萨尔王》这样的史诗级创作，渊源流变，脉络清晰，其中故事性趣味性远超《魔戒》者比比皆是。但在中国的荧幕上，迟迟诞生不了震撼人心的标杆作品。这应该是文化气质使然。

几千年来，儒家文化长期处于优势地位，大集体主义的家国情怀影响深远：这也就不难理解，“神仙斗法”会套着“武王伐纣”的外衣登场。在这种叙事语境下，岂止姜子牙申公豹面目模糊，就连商周二主的欲望与挣扎都是无从表现的。观众们能看到的只是“城头变换大王旗”——那旗子上只有两个字——善恶。

江山只合生名士，莫遣英雄作帝王。在远未结束的封建社会里，游侠名士，不过是帝王将相“家国天下”的陪衬绿叶，我们的荧幕故事从《西游记》到《封神榜》，从孙悟空到姜子牙，多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程式感：个人牺牲的壮丽和个体反抗的悲怆甚少着墨：也才偶有《大话西游》和《姜子牙》这样的作品横空出世、惊艳一时。

同样脱范于经典文本的《护戒使者》在揭示人性方面显然走的更远。它展现了平凡生命里本能的欲望和他们面临诱惑的苦闷挣扎。三小时的时间，人们不仅在光影之间见证了正邪势力的较量，更多得看见了护戒使者和他们内心的决战。

梁实秋先生当年宣扬“超阶级的”、“永恒的”人性，鲁迅先生即以“香汗”、“臭汗”反驳之。今天看来，无论是英国的“香汗文学”还是俄国的“臭汗文学”，已然是并行不悖、俱各传世的名作——“出汗”这件事，实在是超越阶级的永恒的人性。鲁迅先生可能没想到，今天的文艺阵线，绝口不提“出汗”。这才真是“岌岌乎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