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07-12

雪山飞狐:談這一版的苗人鳳

初聞方中信演苗人鳳，很是期待，即使看了劇照也沒被嚇跑，因為覺得方生不會令觀眾失望。王晶參與的央視《天龍八部》風評不錯，看了《雪山》的片花覺得和央視武俠的風格很接近，我想他應該可以取央視之長、補央視之短吧。且他是電影人，拍電視應該有其細膩獨到之處，如果能再創《天龍八部》的水準就夠了。

等我看完苗人鳳，卻不由替方生感到英雄無用武之地。他的臉孔、身材、聲音、演技，全埋沒了。原本的一張俊臉上面被瀏海遮了1/3、下面被鬍子遮了1/3，剩下中間的1/3在他眼睛被毒害時也遮去了，只能偶而由頭髮的間隙中看到他漂亮的眼睛。大部分的時間苗人鳳都穿的像熊一樣，完美的身材也沒了。

方生不是武打演員，武打肯定用替身。也許是怕穿幫，才把苗人鳳設計成這種造型。不論高矮胖瘦，任何人穿上那套衣服，帶上那個頭套，看起來都差不多。雖然解決了穿幫問題，可是也把方生的長處抺去了七分。

再者，為什麼苗人鳳一出場就像個老頭呢？二十七年後他與胡斐交手時神威不減，可見他與胡一刀決戰時頂多三十多歲。南蘭走後，鐵花會在胡一刀墓前找到苗人鳳時，無塵道人不也叫他一聲“小苗”嗎？為什么把他打扮的那么老？要不至少我們還能享受三集的年經帥信。

人看不清，聲音也沒得听，苗人鳳連粵語都用配音。我一直認為，念白功力佔演技很大的比重。電視劇又比電影更著重念白。一但使用配音，演技就被抹去了五分。很多資深演員外形不怎麼樣，一開口才知道是老戲骨。苗人鳳的兩版配音雖然醇厚，可太過四平八穩，缺乏真實感，沉穩有餘，凌厲不足。

我原以為，方生沒演過武俠片(以前頂多是客串)，聲音不像大俠，才使用配音。後來在符力夏天的播客，看到一則《雪山飛狐》的片花，裡面保留了所有演員的原聲，雖然苗人鳳的只有一句台詞：“如果你要為胡家報仇的話，就出手，還手的就不是苗人鳳。”我覺得那聲音比國粵兩版配音都對味，更符合我心中苗人鳳該有的聲音。胡一刀也用配音，比較片花與粵語配音“將在兵在，將亡兵亡，我等絕對不會舍棄主公獨自逃命。”仍然是黃秋生的原音更符合當時的情境。不知為何要換掉呢？

說到這裡，我很想下個結論：新版苗人鳳誰演都行。不論是誰，照這樣打扮看起來都差不多，武打由替身完成，念白由配音完成，由誰演其實沒太大分別。

新版《雪山飛狐》也非一無是處，它取景壯闊、武打設計比九十年代的老版也有很大的飛躍，前後兩場胡苗之戰都下足了功夫。一直以為武打片最困難之處，就是拍高手決戰。高難度的技術問題都能一一克服，可是一些基本、沒有難度的問題、如劇本、人物塑造與對白等，卻令人失望、很多改編顯然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感覺非常粗糙。我並非死忠原著派，只要改編的好，不必一定拘泥於原著，可新版的許多改編可謂自作聰明。在所有人物中，忽略那個狗尾續貂的尾巴，苗人鳳的看似改編不大，可金老原著的安排環環相扣，許多改動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原著的苗人鳳出場不多，威力卻無處不在。他武功極高，為人又嫉惡如仇，即使並未現身，只要一提苗人鳳三個字，做過虧心事的人無不膽顫心驚，極具震攝力。商家堡裡，平四借了金面佛威名，輕易從閻基手上取回了前兩頁的胡家刀譜；雪山之上，苗若蘭一介不會武功弱質女流，憑著苗人鳳三個字，就能保得平四周全，讓平四把真相說出來。可也正因如此，原著中對苗人鳳的正面描寫不多，一大半倒由旁人轉述。除去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外衣，苗人鳳的真實面目其實有點模糊，像神一樣可望而不可及。新版的劇本並未使苗人鳳這個人物鮮活起來，出場是不少，可常常像神像一樣面無表情不動如山，比較呆板。

原著說苗人鳳不喜言辭，可恨新版卻把“不喜言辭”誤解為“不善言辭”，苗並非如郭靖般拙嘴笨腮。只因他武功極高，生性高傲、不夠圓滑、不屑討好人，是以容易得罪人，並非不會說話。

因為這一點誤解，新版苗人鳳除了具有武功高，嚴守江湖道義等很表面的大俠元素之外，骨子裡卻是個直心眼的老實人。對嬌縱的妻子，竟然毫無辦法，連兇她一聲都不敢，原著裡的苗也許不夠溫柔體貼、不懂妻子心思，雖然深愛妻子，但也絕不會被妻子騎在頭上。比如二人初見時，苗中了毒鏢動彈不得，賊人卻還有一個未死，苗要南蘭殺了那人，南蘭不敢，在苗厲聲喝斥下才勉強下手，從這一點可見他並不是只會放任妻子的無理要求，不敢打回票的人。

新版苗人鳳的出場，恐怕是改編中唯一值得喝采的地方。

那時他牽著馬在官道上慢慢踱著，準備攔截官府手上的義士名冊。不远处一群孩童在玩着捉迷藏，水靜鵝飛，一派祥和。送名冊的官兵恰在此時急馳而來，铁蹄惊起野鸭，孩子们不知危险将近，依然嬉闹着。苗不願兇殺場面嚇到孩子，弯腰笑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我们来玩捉迷藏，如果我被抓到了，就请你们四个吃冰糖葫芦。”孩子们不疑有他，只是雀跃不已，全部乖乖的蒙上了眼睛去捉這位大叔。在孩童们的嬉笑中，一场厮杀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傍晚，大街，江湖上令歹人聞風喪膽的苗人鳳带着四個小蘿卜頭吃冰糖葫芦。
這一幕，顯出苗不只武功高強，且心思細密有仁心。

苗人鳳現身雪山客棧的一幕，也是值得讚許的：他提著長劍，一步步踏雪走向客棧，吱呀一聲推開店門，與胡一刀四目相對，從攝影角度、鏡頭推移、到背景音樂的襯托，拉出了他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逼人氣勢。

接下來的五天決戰，是苗人鳳一生最快意的日子，也是金庸小說中最豪氣干雲的一戰：兩個絕頂高手，為祖上之仇相約決斗，在生死之戰中竟結為好友，甚至連夜替對方除掉仇人，兩位蓋世英雄惺惺相惜，白天比武，各展平生絕技，打的酣暢淋漓，夜晚聯床夜話，暢敘平生行俠仗義事，連讀者也看得心馳神往，傾慕不已。這本是人間一大快事，可惜小人作祟，胡一刀離奇死亡，苗人鳳抱憾終生。私以為這是《雪山飛狐》中最精采的一段，後面的掌門人大會、胡斐與無塵的快刀鬥快劍，甚至老苗與小胡27年後的雪山之戰，都無法相提並論。

新版對這五天決戰，花了很多心思，尤其第一天在雪崩中的決戰，與最後一天的吊橋之戰，都設計的驚心動魄，可惜兩位大俠穿的像熊一樣，招式再漂亮也顯不出美感，空有壯闊的背景也枉然。私以為苗大俠招式最漂亮的一戰，不是兩場苗胡之戰，也不是掌門人大會格斃海蘭弼的一戰，而是被抓之後，在牢裡與田歸農的第一戰，那時他的衣服沒那麼厚重，雖然琵琶骨還穿著鐵鍊，一把木劍卻使得令人目眩神馳，輕而易舉的把木劍架到田歸農脖子上。（跑題一下，說到穿琵琶骨，我所見過拍的最逼真的，是李連杰與林青霞的《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裡頭的任我行才像真正被鐵鉤穿了琵琶骨。）

田歸農放暗器偷襲胡一刀一節，是新版另一個令我十分不滿的地方，苗人鳳推開胡一刀，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住了暗器。以苗的身手，需要用身體去擋嗎? 原著的苗人鳳：「脸一沉，长剑挥动，将弹子都拨了开去，纵到田相公身旁，夹手抢过弹弓，拍的一声，折成了两截，远远抛在门外，低沈著嗓子道：『出去！』」孟飛版的苗人鳳一個翻身，用手接住了暗器。新版反而最不濟了，尤其我想抽死那個剪接，苗人鳳居然一動不動，就像自己願意挨那一下一樣。

原著裡的五天決戰，不只武打精采，二人的對話也是句句都有千鈞之重。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味道不對，也許是配音的過失，也許是方sir和黃sir都沒有演大俠的經驗，有點放不開，不夠自然，也許是導演沒有花心思營造氣氛，以致這些話都變的十分平凡，沒有原著裡的千鈞之勢。然而比起後面愈來愈荒腔走板的改編，這點缺失算是微不足道了。

接下來苗人鳳與南蘭的戲，雖然我對劇本把苗人鳳的誤解為不善言辭有些不滿，南蘭背夫偷漢的經過，大體還遍的合情合理。呂一雖然演技尚嫩，但外形很符合南蘭嬌滴滴的官家小姐的模樣，據原著所言，南蘭的美貌比苗若蘭有過之而不及。求婚那場戲雖然劇情令人發暈，可背景那漸融的河水，波光粼粼，非常漂亮。

《飛狐外傳》苗人鳳出場不多，令我印像最深的，是他對女兒的柔情。那時若蘭只有六、七歲，正在熟睡。賊人上門，傷了他的眼睛，他目不能見，已然十分兇險，他一手懷抱女兒，只能單手禦敵。一面以一敵三的惡戰，一面柔聲哄著懷裡的幼女，唯恐女兒醒來看見打殺場面嚇壞了，連對敵人說話都壓低了聲音，一夜惡戰下來，他竟能護得小若蘭睡得香甜，渾然不知父親方才的兇險。一個失去妻子的丈夫把所有的愛傾注在女兒身上，在狂風驟雨中，小心翼翼的為女兒築起一個無風無雨的天地，苗人鳳一個江湖漢子，竟能教養出有如出身書香門第般知書達禮的閨女，這樣慈愛的父親怎能不教人心折。

新版把若蘭放大到了十一歲，這鐵漢柔情的一幕也就消失無蹤了。玉雪可愛的若蘭變得如郭芙一樣討人厭，扮著天真無邪的面孔，說話卻夾槍帶棒，每一句都極具殺傷力。也不想想若把靈素得罪了，父親的眼就沒救了。雖有點小聰明，卻只會給身邊的人惹麻煩。原著裡的苗人鳳還有個貼心的女兒，新版就只有個闖禍精了。

至於結局，我已無力再說，為什么要把原本快意江湖的武俠小說變得如此暗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