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边看边气，越气越看，气完这一部还有下一部要看的体验。

改编自网络漫画的本剧是一部你最好和朋友一起观看的电视剧。防止观看途中太过愤怒而无处吐槽以至于憋到内伤。

和近年来所有的网飞韩剧一样，预告片一发布评论里就人均夸一句 K-drama 崛起。再加上主角台词“这简直是《釜山行》！”，宣告了剧集宇宙里丧尸已经作为流行文化元素存在、《釜山行》作为真实电影存在的合理设定。在习惯了角色永远回避 “zombie” 一词、从不承认活死人（哪怕是作为虚构概念）存在过的影视后，这无疑让人以为它会另辟蹊径，至少成为一部角色常识在线的剧集。

它确实取得了数据上的成功——首发日即登顶网飞 25 国首位、推特电视剧热度第一。然而就本身质量而言，说平庸可能都过于宽容。

其实我们成年人永远不该期待以未成年人做主角的校园影视。选择未成年人主角，无非是因为创作者/编剧很容易就能为自己不尽如人意的创作找到正当借口——未成年人就是蠢，就是感情用事，就是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如此便不用绞尽脑汁地安排情节。当观众愤怒地大吼“他们为什么不这样那样！”时，拥护者们只要用一句“人家只是小孩子”就可以轻松堵嘴。

而且年轻新人演员非常便宜。“挖掘新人”听起来也很美。

《僵尸校园》就是这么一部剧。主创的水平接近于未成年人，是你常见的 r/nosleep 写手，再有趣的内容写着写着就开始滑坡的类型，只会用比较三流的方式推动剧情和塑造角色，包括经典的主角光环、呆滞的临场反应、匪夷所思的内讧和决策、人物态度反复无常、工具人用完就扔、气人角色刻意活很久等等。一切趋向于重复自我。而韩影永久的____是最大反派也被用于本剧，很难说是一种创新。

韩国男性主创落后的思想一览无遗。女角色们只有人设没有塑造，在呆站不动、需要拯救、制造矛盾、胆小怕事、心狠手辣、嫌贫爱富方面让人印象深刻。两个也许最受欢迎的女角色其实都不是在按人类的方式塑造，她们一个仿佛来自游戏职业，一个拥有了超能力。女主角成为了仇恨焦点，剧本确实没有给女演员什么发挥空间，所以她一个表情演完全部。

大把的时间用来聚焦青少年谈恋爱。但是除了未成年人对此感兴趣外，没有成年人想看吧？当然也可能是我们高估成年人了。吸引什么都能嗑的 CP 党也是当代影视重要的技能之一。

较有潜力的角色弧光被放弃了。霸凌者和被霸凌者的身体和意识产生剧变，你以为这两人终究会碰头秋后算账，但是主创只想让被霸凌者失智发疯砸手机，霸凌者像终结者一样追杀男主，以衬托后者的英雄气质。两个角色的发展都戛然而止、走向了最无趣的路线。这就是主创的境界。

然而这些只是影响观众体验，不影响关键数据。网红剧的核心就是堆砌足够多的标签、高度 meme 化、情绪起伏强烈以便主播做成反应视频（这样封面可以有很夸张的演出效果，被油管算法疯狂推荐），讨论社会议题，但要浅显到最一无是处的自媒体人都可以挖掘内涵写一篇中学生观后感。如果再加上韩国特色，优势更明显——制作水平工业标准化，价值观国际化，又具备恰到好处的异域元素。

得益于网飞从 2016 年开发韩国原创剧市场，《王国》（Kingdom）之后所有能力平平的韩国编导都鸡犬升天了。

《鱿鱼游戏》、《地狱公使》、《寂静之海》、《僵尸校园》，这四部于 2019 年 9 月 - 2020 年 4 月被网飞预定的韩剧，使用的是同一套配方。《鱿鱼游戏》最为成功，因为它执行得相当出色，无论是简单直白却可以引起最大共鸣的社会话题，还是醒目出挑的艺术指导（鲜艳的风格极具辨识度、适合在所有图片和视频网站传播），甚至连游戏模式都可以全套复制，由此产生的梗无穷尽，给予观众大量的二创和讨论机会。韩国地方特色成功输出，桠糖制作套装和相关挑战风靡社媒。在梗文化和二创的带动下，如果不看这部剧显然就落后于时代，所以人人都要一探究竟。

无论你是否喜欢，它的确是创造和营销网红剧的教科书典范。它用不着和《绝命毒师》、《火线》相比，它要迎合的是社交媒体和视频网站算法，它要讨好的是 TikTok 用户。目的在于如何让分享和互动次数最大化。你不需要觉得它好，你只需要点进来看，就算不看，你大概率也会去看二创视频捣鼓桠糖，或者看 X 分钟看完系列、结尾解释视频、搞笑 cos 等等，从而间接助推话题度。

我们如今经常戏称一些影视剧本是算法生成的，大约就是这个意思：数据和流量是可观的，受欢迎程度/讨论热度是可以量化的，让机器来分析什么标签组合、什么反应、什么梗流量最高，应该不难把这些元素结合起来打造成网红。

现实可能稍微有节操一点。不需要真的生成新剧本，大概只要根据算法标准去评判剧本值不值得投资就好了。当然这也不是新鲜事，上个世代有上个世代的量化方式，只是本世代的算法更精细、目的性更明确罢了。

问题是《鱿鱼游戏》在后续各方面可以保持恒定的工业水准，其他剧总有或多或少的欠缺（还不是一点点），它们最大的魅力大约就在 pitch 这个项目的时候，抛出的点子足够吸引投资人开绿灯。《地狱公使》是突然出现了恶魔抓坏人下地狱，由此引发社会的法制危机；《寂静之海》是生化危机+Among Us，关于月球上不同常态的水带来了地外惊悚；《僵尸校园》以校园霸凌起始，是中学生的校园生存真人秀。这些点子确实有走红的潜力，但当它们进入执行阶段时，各位主创的水平参差便暴露无遗，各式节奏硬伤和”跳鲨鱼“的剧情点让人目不忍视。它们带给观众更多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要看下去？

反正剧集一次性放完，看都看了。于是越看越气，气了还看。可恶的网飞韩剧，点子过于好玩，以至于上当了三四次后下次还会看，并且做好被骗准备。

被骗的机会还有很多。网飞在 2021 年已经花 5 亿美元投资韩国原创剧，今年至少会保持这个数字。在可以预见的大量失望中，至少会有一些亮点涌现的。

可能有人酸了。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墨带（ink_ribb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