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被挠了,她挣扎着逃跑时,在我手腕上留下了一道血檩子,触目惊心,犹如调戏未遂后的证据。可是,我只是为了给她洗个澡啊,天天蹿高伏低的一身灰,真把自己当扫地机了吗。
逃出掌控之后,又躲进角落,仍不忘叫几声表示抗议。我在毒发身亡的风险前强自镇定,西施西施施施施的叫着,企图再把她忽悠出来,用吹风机给她吹吹风。

把一只小猫叫做西施,起初,我是有意见的。既然是只小母猫,叫招弟多好。既可以出去勾搭小弟,又可以当作是出自“朝辞白帝彩云间”,雅俗兼备。可是,不惜驱车数十里把她领养回来的媳妇儿不同意,坚决要把她培养成超级美女级别的。招啥弟啊,不如昭君呢。我说不好,这是要远赴塞外的节奏。那就西施,多文静啊。这是要调教出来送给吴王呢,还是找个范蠡去泛舟?不等我引经据典的反对,这名就这么敲定了。

西施可不理会自己叫什么。初来乍到,便迅速找到了藏身之所,钻到书柜后面抽屉下面的缝隙里潜伏。我匍匐前进,伸长手臂,先摸了一手灰,总算摸到一丛毛,再小心翼翼的把她拖出来,一不留神,又钻进去了。
在她来到世间的区区数月里,莫非受到过什么伤害?这些,已经无从考证了。我还想考证一下她是不是什么名品呢,结果一问方知,她只是最为常见的,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中华田园猫。

既来之,则供养之。媳妇儿一顿淘宝,猫粮猫砂猫厕所猫玩具,搬回好几箱子。我的Kindle里也连忙下了几本“每天懂点猫心理”之类的书,每天在地铁上钻研。
西施看在我每天喂食、铲屎的份上,终于放弃了一点点矜持,抛开一丝丝羞涩,不再一见我就撒丫子了,敢于溜出来见人了。

猫科动物除了狮子都是独居的,自然不会跟人很亲密。在猫的眼里,人类不过是打酱油的,被利用的而已。
——所以,当我挥舞着逗猫棒看西施追逐着撕咬着不亦乐乎时,当西施在屋里转了几圈探寻完世界后依偎在我腿边打瞌睡时,当我又是抚摸又是捶背的给她做了套马杀鸡乐得她打呼噜时,当我抓拍了几张照片并美图了一下再拿到朋友圈晒时,其实并无多少成就感可言。然后,西施总会自顾自的踱开,临了喵几声,不过是对我发表了一下评论,妈的智障。

我并不是开始养猫了,而是屋子里多了个生命。喜欢,但并不一定要上升到如父如子的亲人地步。亲近,只不过是在这个冷漠世界里,因为相遇,而心生怜惜。陪伴,不是干涉,而是能互相照拂,且相安无事。

二、

那天吃完晚饭,从饭店出来,去找电梯时,媳妇儿轻描淡写的说:我给西施找了个伴儿,明儿去拿。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还不够玩啊,又要来一个。但转而一想,不就是铲屎吗,一只猫也是铲,两只也是铲。再说西施天生胆小,天天一个人在家,时间长了难免抑郁,有个伴儿也好。

在哪找的啊?
公司OA上看到的,小奶猫,一窝好几只呢,有黑有白的,求收养。
我立马来了兴致,黑的好,威风,辟邪。别等明天了,你再打电话问问在哪,咱现在就去拿。

出了电梯,已经联系好了。对方是位阿姨,退休后经常收养流浪猫,这次这一窝是在一处拆迁工地发现的,猫父母已经不知去向。
离的不远,十几二十分钟后,我们就赶到了。阿姨迎出到小区门口,问我们养过猫吗,下好决心了吗,不会是一时兴起吧。我们应承着,生怕说错什么,被剥夺收养资格。
说话间走到楼前,用手电照着,几块木板隔开的一个临时安置点里,传来小猫怯怯的叫声。阿姨说,我召唤一下,谁先爬出来,你们就选哪只吧。
借着微光,最先看到两只猫爪,然后探出一个小脑袋,这家伙,也不比耗子大多少。得,就他吧。阿姨伸手抄起来,哦,后爪是白的。他还有个兄弟,四只爪都是白的,不然,还真不好区分。
无暇细看,那几个小家伙已经相继爬出来了。我瞥见那个遍体漆黑四爪雪白的正茫然四顾,忽而心念一动,这小哥俩就要就此分开了吗,要不,咱把这只也抱走?媳妇儿没犹豫,好啊。
阿姨找来纸箱子,小心翼翼的把他们放进去,又撒上些猫粮。来,你们有家去了,拍张照吧。我接过箱子,感觉轻飘飘的,若不是他们在叫,仿佛都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阿姨一路叮咛,一直把我们送上车。

没开出多远,就闻到一股臭味,这俩家伙何止是吓尿了,应该是连拉带尿了。
到了家开箱一看,本来就长的黑,再滚一身屎尿尘土,简直没法看了。赶紧先洗个澡吧,那洗澡水,比我洗脚水都埋汰。
西施忍不住好奇,凑过来看,听他们洗澡时叫的凄惶,西施也鼓足勇气扒到我腿上,目光中带着恳求。
洗完,吹干,还是看不清眉眼,只能以爪子颜色区分。在路上我们就已简单磋商了一下,这回别再貂蝉玉环的起名了,既然是找来给西施作伴的,那就夫差范蠡吧,得,四只白爪的叫老吴,另一个就叫小范了,既有内涵,还接地气。

老吴和小范体现出了与西施截然不同的气质,乐于主动沟通,特别与人为亲。走哪跟哪,亦步亦趋,都得随时瞅着点,生怕一不留神踩到。若是停下,他们就该无师自通的顺着脚往身上爬了,都是攀岩高手,能一直爬上肩膀。收效也是显而易见的,伴随着我们的惨叫声,腿上、胳膊上又被抓出了血印子。这也不能怪他们,年纪还小,还不懂得收敛锋芒。
对这两个犹如乡下来的非主流小子,西施很是愣怔了一阵,不过,很快就忘记了她天天乐此不疲玩的逗猫棒,开始围着他俩打转。老吴不顾身单力薄,虽常被西施推倒SM,仍乐此不疲。小范只是偶尔应战,大多时候是跟着我们溜达。看来,当时把老吴也抱来还是对的。

没一会儿,他们就算是混熟了。可一转眼间,忽然发现小范不见了,我各个角落找了好几遍,叫了半天也没应声。不会被西施给抛尸灭迹了吧,看西施的表情很无辜啊。我对着阳台角落的空调口研究了半天,分析有没有从这逃跑的可能。
就在我们急得汗都快下来了的时候,忽听角落一声轻叹,小范伸个懒腰,施施然走了出来。原来,他在门旁鞋架的底层发现了一双棉拖鞋,趴上去打了个盹,出来找饭吃来了。

说起吃,他们真是当仁不让。本来还担心太幼小,是不是得先喂点奶啊,可他们趴在饭盆上,就像渴求知识的人拥有了图书馆,不对,更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看到了姑娘白花花的大腿,扑上去咂咂有声,不吃干净绝不罢休。有几次,小范都是吃着吃着就趴在那睡着了,然后一晃脑袋,醒了继续吃。一直作淑女状的西施,只能做壁上观,我都生怕她饿瘦了,还要悄悄给开个小灶。
西施不知道我们找来这俩家伙,她有可能会沦落为童养媳。除了一凑到一起,就翻滚成一团,还是表现得很有大姐风范的,帮他们舔舔毛,还教会了他们上厕所,帮他们埋猫砂。而他们那黏人的劲头儿,也多多少少的感染了西施,看他们依偎在我们膝上怀里睡觉,西施也会不声不响得凑过来,趴在一旁,伸长了腿,眯一会儿。

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由赋诗一首以记之:喵生若只如初见,何人堪做铲屎官?等闲变却故人心,休怪西施高冷范。

三、

没过几天,西施就对我把老吴他俩关在箱子里表示不满了,关上门她就一迭声的抗议,开了门就冲出来,奋不顾身的跳进箱子里,试图搭救。没几天,他俩也力气见涨了,扒着箱子盖儿,能挣扎着爬出来了。
终于下了决心,上班走之前,不再分头关押了,把厨房和洗手间的门关上,其余的空间,就任由他们驰骋吧。那一天过的,想起他们时,还是很有些惴惴然的,既怕互相厮杀,落得个伤痕累累,又怕联手作案,弄得屎尿齐飞一地鸡毛。下了班,赶回去,开门一看,各自寻个去处,安卧睡觉呢。而屋子里秩序井然,不见异状,饭也吃了,屎也拉了,还都屙在了猫厕里。
心下颇感欣慰,他们也并未志得意满,吃饱喝得了,又凑过来,与我们一起,守得一室静谧与悠然。
周末了,趁着天气好太阳足,带着老吴和小范去楼前的花园里散散步,想来,如果不是那阿姨把他们收留,我们再把他们领来,他们会不会就沦落街头了呢。
西施是不敢带出来的,生怕一不留神逃跑了,小猫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四、

对于自诩为高等生物的人类而言,流浪,或是意味着居无定所四处晃荡的悲催,或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般的装逼文艺范儿。
而对于天生骄傲的喵星人来说,流浪,没准才是生命最本真的体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所以,即便困于一室,也挡不住对世界的热望和探寻,在他们眼里,每个角落,都值得乐此不疲的探寻,每个微小的事物,都蕴藏着巨大的乐趣。再狭小的空间,也能反复的逡巡,蹓跶,从清晨到日暮。

老吴和小范,被装在纸盒子里捧回来,免于流浪的命运,不知是喜是悲。几个月下来,从毛茸茸的一团,长成了莽撞少年。从拖着鼻涕、支楞着毛,到毛色顺滑、眉眼干净, 不经意间,就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他们的经历,跟《为什么猫都叫不来》里的两只小猫有些类似,因缘际会,与人生活在一起,看似被喂养,其实激励了铲屎官,用短暂的生命,诠释了如何活得精彩。
大概猫活得比我们想象的更自由,只是人类总是单方面地自以为是罢了。

每个生命就其本质而言,其实都是一样。在最初的开始,他们各自分散于世界一隅,互不相识。而偶然事件的发生,促使他们从不同的地点会合到一起,然后或者再次各奔东西,或者永不分离。
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认为,正是日常生活蕴藏有人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巨大精神财富,因为正是在日常生活中那些最熟悉的事物中蕴含有诗意的种子,只是它们在很多情况下为世俗的所谓常识所屏蔽了而已。
感谢这些小生命的到来,可以互相照顾,互相陪伴。也可以从日常生活中抽身出来,观察、记录,思考、反观自身及其所处的生活,并把它们提升到诗意的层次,写下一些文字,给无聊的生活增添几分亮色。



为什么猫都叫不来猫なんかよんでもこない。(2016)

又名:猫咪去哪儿(港) / Cats Don't Come When You Call / Neko nanka yondemo konai

上映日期:2016-01-30(日本)片长:103分钟

主演:风间俊介 鹤野刚士 松冈茉优 内田淳子 矢柴俊博 市川实和子 

导演:山本透 编剧:林民夫 Tamio Hayashi/山本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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