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压了多年的影片,可以说上线前就有无数观众抱有强烈期待。然而本次评价可以说是略微两极分化。

带着期待的观影心理,在影片开头你可能就会被海上争斗场景给搞蒙。黄渤所饰演的渔民金陨石,带着画外音将试图干扰他渔船作业的所有障碍通通清除,人物当即立了起来:金陨石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英雄主义且为达目的无视任何法律规矩的这么一个野性的人。他的性格和心理是在长久环境中固化而成的,结合原本的角色背景,角色的成立对于后续这个人的内外不一致,对女儿的种种行径等刻画、以及观众对于角色行为的理解都至关重要。

因而我们可以看到他听说女儿失踪,去往京都大学后居然有心思在门口合影留念;在见到女儿尸体忍不住吐了之后第一反应是拿衣服盖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不堪和脆弱;和负责的日本律师喝酒时,先闻了酒的味道,当发现自己无意中说出了不合适的言论后,又立刻装模作样倒了点酒在地上,甚至不敢倒多。对他来说,李苗苗杀了娜娜或者说李苗苗对他的反抗其实是从男性尊严上打压侮辱他,这点比女儿的生命更为不甘令他愤怒。车祸之后踩李苗苗扇耳光让景岚看等等这些都是典型男性示威动作。也是因此,女儿死亡的真相在前期不重要,因为他想不到也不敢想,所以后面的真相才会将他击垮,因为被迫撕下了他父亲的外壳。

这种使用画外音表现心理的方式,更明显地展现出了老金的内外不一,自我和本我的背向使得他作为一个父亲居然是需要表演的,女儿对他更多是所有物,突出占有欲,在前期过程中,画外音出现频率较高,不断提醒自己对于外界做出反应,做出一个成功的在意女儿的父亲该做的表现。原本我在疑惑为什么全篇女儿是旁白,父亲是画外音,景岚和李苗苗却基本没有。是因为景岚并没有错位,她较老金会更纯粹。如果不从删减来看,景岚放弃的简直突兀。但是从她和李烈的冲突来看,对于李苗苗是爱么?肯定有,但这次行动中更多或者说长久的和李烈的对抗中,她似乎将此当成一种执念,因而当一脚油门开下海的时候,她别无所求的执念也就此消失。

很多人说老金后面的悔悟十分荒诞,认为这个转折是生硬的,他应当是意识不到的。但是事实上,老金并非是一个完全淡漠的父亲。老金闯入李烈家开门见到坐着轮椅的李烈女儿时迟疑了,说他有父亲怜弱的本性。他救景岚也表明他本质上不是一个滥用暴力或者崇尚暴力的冷酷之人。最后的回忆和橱柜里的血色太阳其实都表明了父女之间不是没有美好的回忆和真情,但是在经年累月之中逐渐错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当台风天追车时天上开始下鱼,我突然想到《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里面也有类似天上下锦鲤的描述,代表着一种缘分,相似的,《涉海》这个桥段则更有一种因果报应的诡异感。老金作为渔民,鱼像是随他而来将他的愤怒具象化,最终导致车祸,他成功抓到目标李苗苗,变被动为主动,成为后半的转折。

李苗苗的爸爸李烈破防在船上发疯意外被击中后脑勺,也有类似的感觉。李苗苗的一步步成长少不了他们的纵容,天生反社会人格里少不了他的基因,孩子就是他最大的报应。他们的父子关系也是扭曲,不是爱,而是恨和怕。因为恨所以李烈一定要千方百计把李苗苗送进监狱,因为怕他才只敢对着老金发泄,而不敢面对李苗苗。这也代表着当下一种新型的异化关系。

不同于老金,顾红则是迟来的母爱。比起爱,更多的是悔恨。当初不愿意接受女儿的母亲似乎必须只有将所有的错都推在丈夫身上才能说服自己在女儿成长过程中的彻底缺位。这样才能说服自己没错。但是事实上娜娜的悲剧是先从父母分开开始的,是从找了母亲却不被接受加深的。没有归属感,被抛弃的感觉,让她一生都在找寻爱,一点点爱就能让她死心塌地。

其实娜娜如果成长后真的遇到一个好好爱她的人,可以慢慢治愈她矫正她,比如那个店长,如果他没找替身或者再敏感一点注意到的话,也许就会幸福。可惜她先遇到了李苗苗,李苗苗本身就无法带她走向正途,反而越陷越深。也许她不出国,也许老金意识到自己的缺失和问题和她一起住后天补偿,也许,也许……一切都晚了。

娜娜被火化时棺材上花纹的变化如同一只新生婴儿想要爬出来的小手,但是在残忍的镜头切换下,没有父亲的送别,如同当初没有接电话的人,只有一柜子的太阳,最终求生的意志化为灰烬:下辈子也不愿再投胎做你的女儿。同样震撼的镜头还有后半老金被高高吊死,娜娜茫然地渡海。这其实很有一种弑父情结的意思。娜娜想要摆脱精神上的压制和奴役,获得纯粹的自由。她出国她恋爱,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却迷恋上李苗苗这种窒息性的精神挟制,其实,还是潜意识地选择了类同于老金给她的爱。所以最终失败,她发现和父母的血缘关系是永远无法分割的,所以想要真正获取自由就要先扼杀自己的存在。

本片最大的亮点在于这个故事的落点。虽然未完全满足我的期待,但是个人认为对于故事核心的微妙把握对比近年来的各类片子,都能使得其他部分内容的瑕疵暂时不值一提了。它并非爽片,不讲复仇,甚至几乎呈现出一种荒诞的状态。像一根锥子刺入当今东亚父权制的遮羞布,尽量暧昧地刻画了在这种环境下出现的父母子女角色心理的异化和亲情的错位,描述父权制下对于子女人格尊严的漠视和辱杀。

缺点还是有的。在开篇还未铺垫完全的情况下,一直强调你真的爱她么,会令人觉得刻意。其实放在后面来讲出会好很多。剧情逻辑上的问题,以及部分删减得会比较破碎。

很多观众之前介意的死神cosplay元素这点,虽然出现频率不低,但是观赏完全篇就知道这并不是重点,主观目的也不是为了批判。

表演方面,影片镜头对于角色情绪的展现别具一格淋漓尽致。演员的演绎非常具有冲击力。尤其是渤哥,身体倍强健,我看着都替他累。但是细节也掌握完美。这个比金鸡《学爸》的提名有力多了好吧!

两个小年轻的表演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维持好一个角色的基本状态,总是一阵一阵的。不知道是切得太破碎还是什么原因,每个镜头里这两个人似乎都是开始演一个新角色。金丽娜这个角色,对李苗苗的感情简直是暴风骤雨。李苗苗也没看出来对娜娜有何不同,他的疯不像是反社会人格,像是个被动漫带坏了的中二少年,令人厌恶,更无法接受最后把他放走的行为。而且虽然他在京都上学,为什么他的日语还没娜娜好,说得很差。这让观众很难共鸣到他们痛苦的处境,而只是觉得他们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思考不到深层的原因。

观赏完全片其实在思考一个问题:成为父母真的需要带着爱么?

曾经在分析电视剧《爱情而已》时也有此类话题的探讨,子女可能必须要接受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生来就爱自己的孩子的。而本片最后则借娜娜之口表述了另一个方向:子女也是可以不爱自己的父母的。但是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约束着所有人,不孝或者不合格的父母将人困在原地。这就是我说的本片较为暧昧和温和的部分。个人觉得它只是讽刺了这个现象却不肯明说,更是在最后给老金安排了悔悟的桥段,已经算是一种好的方向了。现实生活中,更多是在原生家庭漩涡中挣扎其实根本谈不上爱和后悔的人。也想过,如果子女和父母趁早都认清现实,或许自己原本就不爱子女/父母,彼此不强求,彼此解脱真的不行么?但是割舍谈何容易,人生来总是渴求被爱,这是一个从来无解的也不能双向的问题。

也许本片可以成为那么一根刺,扎痛了也扎醒了有此困扰的人们,忍痛切断血肉,在血和泪中走出内耗,在黑暗的狭隙中找寻一丝正确被爱的可能。


涉过愤怒的海(2023)

又名:怒海 / Across the Furious Sea

上映日期:2023-11-25(中国大陆)片长:144分钟

主演:黄渤 周迅 祖峰 张宥浩 周依然 颜北 孙安可 闫妮 王迅  

导演:曹保平 

涉过愤怒的海的影评

阿陌
阿陌 • 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