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有讨论仅限于剧本创作和虚拟角色。)

KE的出现于我而言是一种惊喜,它最吸引我的,一直是其女本位的叙事方式。

但第四季一直让我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直到Gunn这个角色出现,我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S4整季的叙事方式,是一种男性叙事基调下对女性叙事的模仿,而这种模仿是为了迎合观众、顺应前情逻辑的不得已而为之。Gunn这个角色便是模仿女性叙事的典型。

Gunn的精神爹化

先看其它女性角色的塑造,在第一季中,Frank被V追杀,Eve电话中问出经典名言“Frank,are you running,or are you crying?”Frank:“Running and crying.” Eve这个角色从说出这句台词起,在我心目中就立住了。这种真实的性格不是靠情节塑造的,而是融于每一处细节中,这是男性很难注意到并写出来的。无论是Eve、小V还是C姨,她们身上都有非常真实的性格特质,比如偶尔出离、会在乎一些古怪的细节,或者龟毛挑剔、以自我为中心,她们性格各异,每个人都被不同的shitty琐事缠绕,屎尿屁将她们拉下角色的神坛,普通的女性很容易和她们relate。而与此同时,她们又有比男人更敏锐的观察力,和建立在女性思考方式之上的智慧与决断,诸如Hugo一流的男性角色,在面对她们时,Y群体共有的粗糙、懦弱与下半身思考的臭毛病都暴露无遗。

她们身上有着和普通女性共通的特性,又有高于普通女性的权力、武力与脑力。她们一方面是杀手、探员、掌权者……另一方面又是她们自己,这才是我喜欢这些角色和这部剧的原因。

第一季frank逃命名场面,图源KE S1豆瓣剧照截图。

而反观Gunn,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让我同为女性而relate的地方,就像是一个浮在空中,没有个人精神和复杂面的工业角色,一个丛林中脸谱化的女版莱奥纳多(《荒野猎人》)。

编剧想写一个穿梭于城市与丛林间,以猎物(人和动物)为生的女杀手。这本来可以成为剧集尾声的高光角色。然而塑造她的方法,竟然只在呈现她不修边幅、深谙丛林法则的“粗糙面”和“力量面”,甚至连她和小V的亲密戏都暗含了攻受之分。“粗糙面”和“力量面”,都是常见于设定类似的男性角色的一面,她作为生理女性的一面去了哪里?她的个人羁绊又是什么?仅仅是给她一头长发,让她在外观上是个女人,她就能成为康斯坦丁口中V一定会喜欢的Gunn了吗?甚至“长发”这一点都不见得成立,因为一个长期打猎又懒得收拾自己的人,即使是男的也不大可能留披肩长发。

《荒野猎人》剧照
Gunn

我不禁大胆思考,究竟是编剧所受的专业训练中渗透了太多男本位创作方法论,还是编剧实力不足,干脆从脑中类似男性角色的设定中拾人牙慧,男壳套女身。

当我提出Gunn男壳套女这个观点时,有少数人抬杠表示“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啊”。这句话本就是一句绝对正确的废话,且不论我上文所述全部侧重于剧本创作问题,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样,不等于女人可以完全是男人;女野人也会存在,不等于女野人一定是编剧塑造的这样。

这里面有一个“你一定要act like a man才好在丛林中生活”的狡猾认知陷阱。

在现实生活中,任何女性,哪怕个体差异再大,都不可能脱离社会的羁绊和原始的女性生理构造,轻松做一只浮在空中的酷儿仙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和复杂面。

巧克力味的屎也是屎,工业大女主不是真的大女主。在如此糟糕的影视创作环境下,KE好不容易杀出重围,让我们一窥无道德约束的女本位精彩世界,再为这种俗套爹味女角色的存在价值而辩驳,无疑是对一二季Killing Eve的辜负。

Gunn的演员本人外形气质独特,在我看来非常有性张力,然而剧本创作浪费了这么好的演员。角色Gunn让我想起了老旧犯罪电影中那些身穿黑色紧身衣、脚踩高跟鞋、留着披肩卷发或高马尾的女杀手,还有那些“像个男人“的女性丑角,单薄、虚幻,不过是一个新的男凝视角下的虚拟粗糙蛮女。

V的平庸化(去天赋化)

如果说Gunn只是配角,创作失败、角色扁平情有可原,那么S4对V的巨大改编——从psychopath试图改为sociopath,这一点则绝对不可原谅。

psychopath和sociopath的区别,在于前者是病理性的、天生的,是大脑额叶底端的额眶部皮质先天发育不良或有损伤,而导致的共情能力缺失;而后者是后天因素造成的,多是因为不健康的成长环境而形成反社会人格。

在一二季的剧情中,剧组花费了大量的笔力,让观众相信V是Born with gift的,她是天生的变态杀手。对于“女性杀人”这种题材的文学影视创作来说,这是非常珍贵的一点。

V在S1 E1杀人时
仿佛high了的表情

过去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杀手”,比如金福南、金子,哪怕是杀死比尔中的新娘,全都kill for some reason,我们已经看多了“为爱而杀”、“为子而杀”的女性,“仇恨”是她们杀人的动力,“复仇”是目的。然而V却是天生的psychopath,她kill for fun,顺便for money和quality life。在杀人的时候喜欢“watch”,她毫无道德负担,享受杀人过程,并且力求有创意的杀人方式。举个粗浅的例子,这就好像我们每个人在自己有天赋的那个领域,不仅做的时候毫无压力,并且希望做得比其他人都好。V是glory,某种程度上是生命的主宰者。

然而S4却试图剥夺她的这种天赋。在她与心理咨询师的对话中,编剧试图借心理咨询师之口,向观众表达V是被十二“trained like this”,甚至让V本人认同了这一点。这里面的隐含逻辑是什么?是“杀人”不是她的什么天赋,是“她也不想杀人的”,是V作为一个女性,最终还是逃不脱对父权社会下稳定家庭结构的向往(S3对原生家庭的探索便初见端倪),是暗示她本来有“正常”的机会,是社会让她“走歪”了。那么对待一个“走歪”的没救之人,最终这种让她死去的结局也不意外了。

心理咨询师以雇佣兵为例,向V阐明“不是看起来像精神变态,就一定天生是精神变态”这个观点。

这里头的核心观点,完全与一二季背道而驰。这也就是第四季“怪”的根本原因。带着这样的底层逻辑去写S4的剧本,当然会处处透着牵强与寡淡。

有许多友友说,S4的主编剧一定恐同厌女,所以才会给出一个拉拉电影中标准的悲剧结局。编剧本人是否“恐同”和“厌女”,我并不好直接下定论。但整季创作中溢出的男本位叙事和男性凝视,是显而易见的。由此可见,即使是女性来写女性,也会面临男权文化教育下的认知壁垒。


杀死伊芙 第四季Killing Eve(2022)

又名:杀死伊芙 最终季 / 嗜血娇娃 / 双姝 / 追杀夏娃

主演:吴珊卓 朱迪·科默 费奥纳·肖 金·波德尼亚 罗伯特·吉尔贝 

导演:斯特拉·科拉迪 阿努·梅农 艾米莉·阿特夫 

杀死伊芙 第四季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