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Robert Frost

S04E07，Eve在KTV唱歌，唱的是Sia的《Chandelier》。闪回第一季，满堂宴席未散，亲爱的同事们与亲爱的丈夫为她喝彩。

可惜时间不重来，她所在的是第四季，沙发一片空。

1

把时钟拨回到两人的初见。Eve是军情五处的员工，去医院询问和保护涉案人员，Villanelle是杀手，来解决落下的活口。

第一季看完后，我写了人生中第一篇影评（认识自我和世界都不是容易事），写到这一幕，脑海里最先冒出来的一句话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这句词来源于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里头还有更出名的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Villanelle和Eve的走向与这句话是这样的契合。不断相见、分离，在来来回回的猫鼠游戏中，有时候身体隔得很近，心隔得天远地远，有时候在千里之外心却被触动。

性张力可以说真的很磨人。

两人第一次见面后，Eve便迎来了职业生涯的暴击，被解雇了。

择业是人生的重大选择，假如她没有接受Carolyn的offer，她平静的生活或许会依然平静；实际上，假如她没有对女杀手感兴趣，Carolyn不会私下联系她，或者说根本不会被解雇。

编剧也发现了这一点，在S04E08写出了这么恶心的台词。所以Eve走了一大圈弯路，最后渴望回到起点？黑人问号，这个问题待会继续聊。

一切都发生在普通平凡的日子里。

Eve如往常工作、生活，对犯罪敏锐，对生活大条。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对那个女杀手，有些过于关注了。

人生的偏移如同肉体的新陈代谢，不是发生在一瞬间，而是多个选择的累积量变带来质变。有点儿像酸碱滴定实验，临界值的一小滴，酸性变成碱性。

或许当Eve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女杀手的公寓了，她已经用刀刺向了Villanelle，她已经决定与虎谋皮和危险的Villanelle合作了，她已经为了救Villanelle杀人了，她已经被杀了。

最危险也最迷人，因为她在这条路上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或许这个时候才看清自己，原来她的追求不是结婚生子当小职员啊。

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于是她也开始健身，开始在人重伤时补刀，开始拿着枪气势汹汹冲进大厦唬人，开始和曾经仰望的大佬谈笑风生，甚至一起泡澡。

她失去了很多，但是在这个领域，她变成了SOMEBODY.

2

对Villanelle来说也是一样。当Villanelle对Eve产生了兴趣，她的杀手生涯便产生了裂痕。

从专业变得不那么专业，从无所谓变得有所谓，尝试去理解、去爱。

时常会被忽略的一点是，对于12门徒来说，Villanelle绝对是非常顶尖非常好用的杀手，具有极高的不可替代性。

虽然她有很多毛病，但瑕不掩瑜。

只有这样后面的很多剧情才说得通，比如杀了俩接头人还能回来继续上班，比如Dasha专门跑去波兰杀Eve的老公，不过讲道理……第三季的剧情也只是说得通而已，称不上高明。

Eve的主题是觉醒，她做的题目是面向未来的；Villanelle的主题是找寻，她做的题目是面向过去的。

喜欢什么样的类型，谈过几次恋爱，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是天生psychopath还是后天培养，拥有怎样的原生家庭，要经历什么蜕变才能拥有平凡温暖的未来。

她俩像是这样的：Eve原本在第一大道上，直到走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第五大道，缅怀第一大道，继续走第五大道；Villanelle原本在十二大道上，认识Eve后想去第五大道，于是不断翻越去了第五大道。

那条未被选择的路。

可能过几年Eve会怀孕，Niko成为了奶爸。不知道英国学区房怎么样，孩子读书怎么算。Eve拥有东亚基因，会不会是一个鸡娃的妈妈。Niko这个中学数学老师职业挺好的，以后孩子不用担心奥数了。Eve要是夜里睡不好，上班八成会迟到，来不及吃早餐在会议室啃同事递来的牛角面包。

可能过几年Villanelle会成为守门人，升职加薪，也可能在某一次任务中孤独地死去。她还会继续游戏人间男女通吃，如果能一直证明自己的价值，老了会跟Dasha一样在远离故土的国度训练下一代杀手。

……

平行世界里一定有绝大多数是这样的路，正因为这一个世界里选了不同的路，才这样意义深刻。

她们是两条曲线，在自己的人生轨迹漫步而行，与对方短暂的交汇后各自逃离。

远离的过程中充满牵挂、复杂、暧昧。从此人生天翻地覆。

3

Killing Eve的中文翻译很多，各个译名有各自的考量，其实可以商量一下，第一季叫《嗜血娇娃》，第二季叫《杀死伊芙》，第三季叫《追杀夏娃》，第四季叫《双姝》。

艳丽诡谲的金发美女杀手 vs. 不修边幅的中年亚裔打工人

Villanelle的最高光时刻是在第一季，人设非常新奇和突出，让人印象深刻。（嗜血娇娃）

如果第一季的主线是Eve和小变态的猫鼠游戏，第二季便成了Eve和Villanelle短暂达成合作关系，以及如何把Eve推向她的另一面。以Villanelle冲Eve开枪结束。（杀死伊芙）

第三季Eve被逼着直视内心、自我强大的过程，同时也是Villanelle逐渐学习什么是“爱”以及寻找自己的过程。以前的夏娃在消失，两人在桥上背对背往前走，回头相望。（追杀夏娃）

第四季不用说了，Villanelle和Eve完成了涅槃。Villanelle go to heaven Eve go to hell.（双姝，又称双输）

Eve在第四季追忆第一季尚且未散的宴席，观众在第四季怀念第一季的荣光。

对我来说，第一季再怎么褒扬都不为过。

她赋予了两位女主远超原著的意义，不论是人设还是象征。用数据说明了，一部剧可以做到既引起市场热潮，又另辟蹊径有自己的东西，发出自己的声音，还能让中年女演员摆脱家长里短。

她为我们带来了新视角，探索人与人各种关系的可能，尤其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可能。

假设Eve是男士，与年轻貌美女杀手发生一段婚外情；假设Villanelle是男士，童年纵火少年杀人；假设两位均是男士，在警匪关系里互相吸引……

以上三种假设，大多数观众脑海里都存在模糊的能对应上的影子。

兜了一大圈，小变态被驱逐出地球，夏娃回到原点。

——是不可能的。

编剧说夏娃应该回到夏娃原本的路，可是我们要说：“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子世界已经崩坏了，因为编剧过度膨胀的自我。

之前看《三线轮回》，男主太白莲读者担心他怎么活下去，尾鱼在作话里写：不用担心，混不下去就死。

所以她们都死过一次就好了。

就像原著，Eve假死一次，Villanelle再假死一次。

然后两条线会在某一个恰到好处的点交汇，汇合成一条线。一起乘地铁、逛街、买Zara，成为“俄罗斯冬日下午的余晖中，凝视着河面的两个普通女人。”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图片来源：《Killing E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