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之界》电影剧本

文/〔美国〕弗吉尔·威廉斯、迪·里斯

译/薛玉雪

黑屏。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

(淡入)

杰米·麦卡伦(白人,20多岁)表情凝重。

他眼圈青肿,嘴唇开裂,像是个满脸沾着汗水和泥土的职业拳击手。

外景,麦卡伦农场一土坑内一白天一接前景

天空阴云密布,农场犹如黑夜一般。杰米刮掉铁锹上的泥土,又开始干起来。泥土坚实,挖起来就像挖在生肉上一样。

远处,一道雷电伴随着雷声闪过。杰米加快了速度,铲起湿乎乎的泥土。一张倒置的脸出现在坑口处,是亨利·麦卡伦(白人,近50岁)。亨利是杰米的哥哥,也是杰米坚强的后盾,他寡言少语,不苟言笑。他们交谈起来,话音带着密西西比河三角洲地区特有的那种悦耳声调。

亨利:该我了。你歇一会儿。

杰米:我们弄不完了。

亨利:会弄完的。必须弄完。

亨利伸出手,帮杰米爬出土坑。随后,亨利小心翼翼地爬进土坑,他行动起来明显一瘸一拐的。杰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拭去脸上和手上的泥土,然后看着亨利挖泥土。此时,传来杰米的画外音。

杰米(画外音):会弄完的,必须弄完。这就是我的哥哥亨利。他总是信心满满,他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天气会干爽起来,正好还来得及重新播种棉花,明年会更好。我们要在暴风雨到来之前挖好这个坑。(稍顿)而且,他的弟弟绝不会背叛他。

电闪雷鸣。杰米抬头远望,天空黑云压顶。这时,土坑里传来“当”的一声,亨利的铁锹铲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亨利:该死的。

杰米:是什么东西?

亨利:可能是块石头。

亨利把手伸进泥里想把石头拔出来,但是拔出来的却是一个人的颅骨,颅骨后有个大窟窿。亨利和杰米相互看了一眼。亨利继续挖了起来,一会儿用铁锹,一会儿徒手。他又挖出了骨架的其余部分——锁骨、肩胛骨和一些肋骨。

亨利:不,不,不。天哪……不会吧。不会这样吧。

亨利又挖出了骨盆和腿骨。此时,又传来撞击金属的叮当声。亨利挖出一块胫骨,上面挂着一条锈迹斑斑、粗陋且已断裂的镣铐。

亨利:天哪。这是一处奴隶的墓地。

杰米:何以见得。

亨利:看到了吗?他头部中枪,一定是个逃跑者。(伸出一只满是泥土的手)我看算了吧。拉我出来。

杰米:什么算了?

亨利:我不应该把我们的父亲埋在奴隶的坟墓里。最让他羞怒的事情莫过于此。

杰米:我们别无选择。

又传来阵阵电闪雷鸣声。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亨利明白,杰米说得对。

(切至)

外景,麦卡伦农场一土坑一白天一后来

土坑变长了,也深了,高出杰米的头顶一英尺多,做墓地很合适了。亨利的脸从坑口边探出来。

亨利:行了。可以了。

杰米举起铁锹,亨利试着拉杰米一把,却无法帮他爬出来。坑深,手湿,坑壁太光滑。

亨利:我去搬把梯子。

杰米点点头,亨利走开了。亨利的靴子发出的嘎吱嘎吱声渐行渐远,杰米眼中开始流露岀痛苦和忧虑。他周围都是泥浆,头顶上方是一块黑压压的长方体。

这时,传来雨点的滴答声。杰米仰起头,雨点打在他的脸上。起初,雨点只是零零星星的,后来,越来越多。杰米再次尝试着往外爬,但是又滑了下去。他又尝试一次,这次几乎爬出来了,但是在最后一刻还是又滑了下去。

杰米慌乱起来,不停地尝试着往外爬。他的手指扒在像抹了黄油的泥土上,完全是徒劳的。

杰米:亨利!亨利!

暴雨骤降。雨越下越大,土坑内开始积水。杰米惊恐万分,突然像一头被困的动物一样狠狠地撞向坑壁。

亨利抗着梯子一瘸一拐地朝土坑走去,他听到杰米的呼叫声。

杰米(画外音):亨利!

亨利急忙来到土坑前。杰米此时惊恐万状,根本没注意到他。

亨利:杰米!杰米!我来了!

亨利放下梯子,杰米扒着梯子一下子跳了出来。他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快速地弯下腰,试着平静下来。

亨利:你没事吧?

杰米: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扔在下面不管了呢。

亨利: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杰米抬头瞥了一眼。亨利看着杰米失魂落魄的样子。杰米把梯子拉上来,扭头走开了。

杰米:走吧。不再想这件事了。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披屋一白天

帕皮·麦卡伦(60多岁)双眼紧闭,表情平静。就像我们在整部影片中所见的那样,他穿着最好的礼服。杰米和亨利正站在帕皮面前。亨利拉起一床被单盖在帕皮的脸上,然后注视着那口用废旧木头拼凑起来的、摇摇欲坠的棺材。

亨利:我要是能进城该有多好啊!

杰米走到帕皮的双脚一端,亨利则来到帕皮的头顶一端,两人准备把尸体装入棺材里。他们抬起尸体。

亨利:小心点儿。

杰米:是的,我不想弄痛他。

亨利(尖刻):不是那个意思。

杰米:哥哥,对不起。我累了。

亨利和杰米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进棺材里。亨利伸手搬起棺材盖子,准备盖上。

亨利:你去吧。剩下的我来搞定。

杰米点点头,最后看了尸体一眼。镜头一直跟随着杰米来到外面的门廊,锤子敲击钉子的声音让他怔了一下。杰米从后裤兜里拿岀一瓶波旁威士忌酒。瓶子里的酒已经所剩无几,他一口干了下去。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白天

雨和风都小了。镜头对着一双在泥泞的、没脚踝深的泥巴中跋涉的靴子。镜头后拉,露出穿靴子的人,她是劳拉·麦卡伦(白人,30多岁)。杰米和亨利抬着棺材,她跟在后面,在泥泞地上步履蹒跚地走着。劳拉长相一般,算不上漂亮,眼神略显疲惫。此时,传来劳拉的画外音。

劳拉(画外音):每当我想到农场,我就想到了泥巴,想到泥巴沾满双腿和头发,想到穿着靴子在地上行走,留下串串脚印。梦全是褐色的。

行进的队伍来到墓地。在劳拉的注视下,亨利和杰米放下棺材,把绳索套在下面。绳子一滑,棺材翻倒在地上。木头发出嘎吱声,棺材里面传出响亮的开裂声。

亨利:该死的。

杰米:如果我们各站在棺材一端,把绳子纵向绕过去怎么样?

亨利:棺材太窄。如果再翻倒,就会摔碎了。

杰米耸了耸肩,好像在说“那又如何”?

亨利:不行。

劳拉看到一辆马车朝他们驶过来。

劳拉:是杰克逊一家。

马车越来越近,画面里出现了杰克逊一家人:哈普、弗洛伦丝和他们最小的孩子鲁尔(10岁)坐在前面。身后是他们的另外两个孩子——马龙(15岁)和莉莉·梅(12岁)。亨利朝他们走过去。

劳拉:亨利,你别过去。

亨利:发生的那些事情不是我的错。

劳拉:让他们离开就好。

亨利:我们正缺少人手,让他们离开?起码他们能帮我们一把。

劳拉和杰米互相看了一眼。亨利招手让马车停下。哈普勒紧缰绳,马车停了下来。他双眼直视前方,冷冰冰的。劳拉朝弗洛伦丝点头示意,弗洛伦丝并未理睬她。

亨利:能过去帮我们一下吗?

哈普注视着杰米。那具开裂的棺材陷在泥土中。

亨利:哈普?

弗洛伦丝把自己的手放在哈普的手上。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没能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劳拉转过身,视线从亨利身上移开。

劳拉(画外音):我是在1939年春天遇见亨利·麦卡伦的,当时我31岁,还是个处女。

内景,劳拉在孟菲斯的家一餐厅一夜晚

镜头对着劳拉,她身上没有泥土,一尘不染,腼腆地笑着。镜头后拉,画面显示她坐在亨利对面。亨利泰然自若,有些神秘莫测。在餐桌前就座的其他人是:劳拉的弟弟特迪(近30岁)以及劳拉的母亲和父亲(50多岁)。这里明亮干爽,有干净的餐巾和平整的白衬衫,与农场形成鲜明对比。劳拉的画外音响起。

劳拉(画外音):我与父母生活在一起,在那栋房子里长大。我的世界很小,是他把我从边缘生活中拯救出来。

劳拉的母亲嗅到了劳拉和亨利之间的火花。在大家的注视下,劳拉显得有些不自在。妈妈微笑着向亨利夸奖道。

劳拉的母亲:哦,密西西比大学工程学学位?劳拉大学毕业,获得田纳西州的教学证书。

特迪:嗯,我亲爱的姐姐是家里最聪明的。我的成绩永远不如她。(向亨利使眼色)一向如此。

劳拉的母亲:劳拉,饭后给大家弹一首钢琴曲吧?(对亨利说)你一定要听她唱一首。(对劳拉说)一会儿给麦卡伦先生弹一曲。

劳拉:妈妈。

劳拉的母亲:怎么了?

劳拉:我敢肯定,特迪不是带他的新老板麦卡伦先生来听音乐的。

劳拉的母亲:那我们问问他。麦卡伦先生,待会儿想听听音乐吗?

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向亨利。亨利咽下嘴里的食物,擦了擦嘴。

亨利:我喜欢音乐。

劳拉心慌意乱。

内景/外景,劳拉在孟菲斯的家一夜晚

劳拉打开门,看到亨利手捧一束鲜花。她微笑着,内心充满惊喜。

劳拉(画外音):我很少受到男性的崇拜,但是我知道我很贪心。这种对老处女们表现出的真诚怜悯和不真诚的宽慰至少是一种安抚。

内景,电影院

劳拉和亨利注视着大银幕。劳拉偷偷地瞄了亨利一眼。

劳拉(画外音):他不像我一样,觉得要用言语营造气氛。我缺少他的自信,毕竟,他是位战争老兵。

外景,奥弗顿公园一白天

亨利和劳拉手牵着手漫步。山茱萸树蓓蕾初开,微风轻拂,白色花瓣纷纷扬扬。亨利从劳拉的头发上摘下一片花瓣,他们对视片刻。

劳拉(画外音):虽然他自己从未提起过,但是他的跛足常让我想到他的英勇奉献。我不能说我真的爱上了他,但是我非常感激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亨利双手捧着劳拉的脸,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劳拉愣了一下,笑了,她期待着接下来的温柔举动,一个重大的浪漫宣言——

亨利:过几个星期,我弟弟杰米要过来。我想让他见你一面。

内景,火车站一白天

劳拉和亨利站在嘈杂的候车室中央,劳拉为此还特意穿着打扮了一番。亨利踱着步子,喜出望外。此时,扩音器里传来火车到站的广播。

亨利(看了看手表):准时到达。这对杰米来说可算罕见。

亨利微笑着扫视人群。

亨利:在那儿。

亨利指了指杰米的方向。杰米大步穿过人群。他外形清新、整洁、帅气。亨利跛着脚,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迎了上去。两个人热情地拥抱,晃动着身体。然后,又退后一步,互相观察对方的面容。

杰米:哥哥,你看上去气色不错。

亨利:你也一样。

杰米:孟菲斯这里的空气待你不错啊。(看着劳拉)要么是其他什么原因?

杰米向劳拉投去一个电影明星般的微笑,劳拉立刻被他的魅力折服。

亨利:这位是查普尔小姐。(对劳拉说)他是我弟弟,杰米。

劳拉:很高兴见到你。

杰米:是我的荣幸。

杰米格外殷勤地接起劳拉伸出的手,吻了一下。

亨利:他总是觉得自己是他演的戏剧里的某个角色。

劳拉:亨利告诉我,你在密西西比大学学习戏剧。

杰米(伸出食指):呀,但是是哪部戏剧里的角色呢,亲爱的哥哥?哈姆雷特?浮士德?哈尔王子?

亨利:但愿其中有一部能让你挣到体面的工资。

杰米:你怎么看呢,查普尔小姐?

劳拉:我觉得你更像个普克(注1)。

杰米受宠若惊,他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杰米:亲爱的女士,你说得对,我就是黑夜中快乐的流浪者。

亨利:普克是谁?

杰米(假装绝望):天哪,这些凡人是多么的愚蠢!

亨利尽管年长,但跟杰米在一起时,他却总是相信见绌。

劳拉:“普克”是一种好恶作剧的小精灵。

杰米:一种小妖精。原谅我,我只是想打动她。

亨利:劳拉不是那种会轻易地被打动的人。

杰米:真了不起。

杰米微笑着向劳拉使了个眼色。

内景,宅邸大厅一夜晚

穿着考究的客人们坐在沙发上。黑人服务员端着盘子来回穿梭。一支乐队演奏着简化了的旋律。劳拉、亨利和杰米坐在豪华的角落里咯咯地笑着。杰米在讲述着什么故事,劳拉听得很着迷。亨利以前已经听过了。

杰米:后来我只知道自己头昏眼花,鲜血直流,身体被往下吸,简直就像死了一样。完全就是个大洪水的受害者。

劳拉(对亨利说):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呢。(对杰米说)接下来怎么了?

杰米:我看到一道微微的光亮,就像天空坠落的星星。(扭动着他的手指)此时,一只巨大的手伸了过来。我以为是上帝亲自来救我,但那不是上帝,是我亲爱的哥哥亨利。

劳拉(对亨利微笑着):你救了他的命。你是个英雄。

杰米:的确如此。

亨利:我还能做什么呢?让他淹死吗?

对亨利来说,那段回忆让人沮丧。他不屑地耸耸肩,此时,一名服务员过来给他们添加香槟。

亨利:够了——

杰米:我们还没怎么喝呢。亨利,别担心。我的精力比你多——

杰米轻轻地抬高服务员的手,倒出了更多的酒。

亨利:何以见得,当模特练就的?那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似乎太不庄重了。

杰米:哥哥,以后会有机会让你评价我的人生选择。今晚,我们要庆祝。(举起手中的酒杯)为未来干杯!不管未来是什么样的。愿你们拥有幸福、健康、繁荣和……(对亨利说,意指劳拉)她给你生一屋子的孩子。爱你们。

杰米真诚的话语让劳拉颇受感动,亨利也不禁被感动了。他们碰杯畅饮。

劳拉:噢,泡沫可真多。

此时,乐队改变了节拍并提高了音量。该跳舞了。一对对情侣迈步走向舞池,杰米看着亨利。

杰米:如果我和你的女朋友跳个舞,你会很介意吗?

亨利耸耸肩。

杰米:查普尔小姐,愿意跳一曲吗?

劳拉看向亨利,亨利点点头。

舞池中一稍后

杰米和劳拉旋转着。杰米跳起弗雷德·阿斯泰尔舞步,但是这种舞步对劳拉来说很生疏,她有些尴尬。杰米耐心地带着她,很快劳拉就能翩翩起舞了。恍惚间,感觉舞池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劳拉(画外音):杰米另有所想。当他的目光盯在我身上时,我觉得我的一切都暴露在他的眼前。

劳拉和杰米长久对视着,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对接。大厅里充满着女人们羡慕的眼神,劳拉对亨利质疑的目光视而不见。乐曲结束,劳拉气喘吁吁。

回到桌前一稍后

杰米陪伴劳拉回到桌子旁。劳拉脸红耳热,亨利注意到了。

杰米:对不起,我去去就回。

杰米起身离开桌子。亨利看着劳拉。

亨利:你今晚特别漂亮。

劳拉:谢谢。

亨利:杰米对姑娘们有那种魅力,姑娘们见到他会光芒四射。(稍顿)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劳拉:我敢肯定,他不会讨厌任何人。

亨利:起码不会讨厌任何穿裙子的人。(意指舞池)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吧?

劳拉看到舞池里杰米正和一个漂亮姑娘在一起。姑娘毫不费力地跟随杰米的舞步旋转、下探。劳拉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她啜饮香槟以试图掩盖自己的神态。亨利又给她添满酒杯。

劳拉(画外音):亨利的求婚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他没有跪下来,那句求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更像是一句声明。亨利不是个浪漫主义者,他是用生硬的东西做成的。但是他勤奋,是个好人。而且,他爱我。我知道他会供养家庭,对我真诚,并且给我子女。为此我当然可以回敬以爱。

劳拉时不时地瞥一眼微笑着翩翩起舞的杰米。

内景,亨利/劳拉在孟菲斯的房子一白天

亨利抱着劳拉跨过门槛。

劳拉(画外音):我喜欢家庭生活。

蒙太奇

劳拉在房子里做饭、熨烫、清扫,干着家务活。

劳拉(画外音):听亨利指使,等他回家回到我身边成了我此生的目的。

(切至)

他们一家刚吃完晚饭。劳拉抱着婴儿阿曼达·莉。亨利清理着碗碟,坚持让劳拉坐着别动。

劳拉(画外音):阿曼达·莉出生后,我全身心投入到她的身上。

(切至)

劳拉正与1岁大的阿曼达·莉一起在地板上玩积木,亨利在调收音机。

劳拉(画外音):可后来那天发生的事情改变了一切,永远地……

镜头推近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的声音。

罗斯福(广播):副总统先生、议长先生、参议院和众议院各位议员,昨天,1941年12月7日——一个永远臭名昭著的日子——美利坚合众国突然受到日本帝国海军和空军的蓄意攻击。

外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白天

龙塞尔(画外音):爸爸借来罗伯特先生的卡车去送我。那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事情,最初的事情和最后的事情印象最深刻。

邻居们聚集在干净整洁的院子里。龙塞尔穿着笔挺的旅行服装,他的妹妹莉莉·梅搂着他的脖子。

莉莉·梅:可别忘了我们。

龙塞尔:你知道我不会的。

马龙表情凝重地走上前去,摇晃着哥哥的手,拍拍他的背。弟弟鲁尔也模仿着哥哥的动作。

马龙:龙塞尔,保重。

龙塞尔:你们别吵架,多出力,帮着妈妈。

马龙:我们会的。

龙塞尔:让那些不靠谱的小子们离莉莉·梅远点儿。别让她转得太快。

莉莉·梅抽噎地笑着,走开的时候在龙塞尔的肩膀上拍了拍。马龙敬了个礼。哈普已经把卡车发动起来了,他坐在司机座位上看着,眼神里一会儿闪现着骄傲,一会儿流露出疑惑。

龙塞尔抡起背包背在肩上,缓步走向正倚靠在卡车驾驶室旁的弗洛伦丝。弗洛伦丝先是把手放在龙塞尔的额头上,然后双手捧着他的脸,又把手放在他跳动的心脏上。怦、怦、怦,他充满活力。龙塞尔拿起弗洛伦丝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心跳。

弗洛伦丝:一定回来。

龙塞尔:我会的。

弗洛伦丝:你一定回来。

龙塞尔吻了吻她的手。弗洛伦丝拍了拍他的胸脯,强行把自己挣脱开来。哈普开着车慢慢地离开。邻居和家人们走在泥土路上,簇拥前行。他们挥着手,吹着口哨。弗洛伦丝却没有回头。

弗洛伦丝(画外音):我不能回头看。我没有回头看。看着某人离开是不吉利的。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白天

弗洛伦丝打开窗户,打扫尘土,用扫帚驱散小屋角落里的恐惧。

弗洛伦丝(画外音):我把他的心跳握在手里,我记得他的每一次跳动。他温暖、生机勃勃。我了解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

弗洛伦丝用力推开后门。外面是郁郁葱葱的小花园,花园篱笆之外是漫无边际的棉花地。远处的地平线上,哈普和马龙就像两个小斑点,缓慢地移动。弗洛伦丝挥手示意。

弗洛伦丝(画外音):我能做的就是不回头看。

其中一个小斑点挥手回应。

弗洛伦丝(画外音):没有,我没有偏爱。

内景,哈普的教堂一白天

哈普站在讲坛上,他汗流浃背,精神抖擞,慷慨激昂。透过他身后缺失的木板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摇曳的树木。一阵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弗洛伦丝坐在前排认真地倾听,她两边坐着她的孩子们。弗洛伦丝眼睛紧闭。

弗洛伦丝(画外音):我对他们的爱毫无二致,每个母亲都是如此。但是在那四年里,在他离开后的那些日子里……

弗洛伦丝睁开眼睛。

弗洛伦丝(画外音):我只为他祈祷。

哈普捕捉到弗洛伦丝的眼神,朝她微微一笑。

弗洛伦丝(画外音):上帝会宽恕我的。

哈普:《约翰福音》(14:1-3)“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若是没有,我就早己告诉你们了。我去原是为你们预备地方去……我在那里,叫你们也在那里。”(稍顿)我知道这让我感到欣慰。让我欣慰的是,某一天早上,我比前一天起床稍微轻松一点儿。某一天早上,我的孩子们不会在这个地方醒来,他们会睁开眼睛看到新的天空。某一天早上,我们会撬开脖子上的枷锁,我们会打碎脚锁链。噢,是的,某一天早上!我不是在说来世,我说的是现在!噢,某一天早上!我是说不久的某一天早上……

哈普低着头,哑然无声,默然无语,思索着适当的词语。

会众:没关系,先生,慢慢来!

哈普抬起忧伤的眼睛,他看着会众,想在人群中寻找一个理由。他的眼睛落在弗洛伦丝身上,但还是没有想到合适的词语。

哈普:……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稍顿)你们看到他们是怎么对待他的吗?你们都看到了他们是怎么对待他的。

外景,棉田高空镜头一白天

一架作物喷粉双翼飞机轰鸣着,它的影子扫过棉田。

亨利(画外音):军队把杰米招去,当了一名轰炸机飞行员。但是他当飞行员的事儿实际上是我的责任。

(切至)

内景,亨利的汽车(行驶中)一白天一同时

亨利开着车行驶在棉田边上的一条路上。飞机轰鸣着飞过,此时响起他的画外音。

亨利(画外音):当杰米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问我在大战(注2)期间的事情。我杀了多少人?我是怎么受伤的?为什么他们称之为大战?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他发誓,如果有一天他必须成为一名士兵,他一定要到天上去。据说空中的战斗更干净些。

(切至)

内景,常青街上的房子一白天

亨利、劳拉、两岁的阿曼达·莉和婴儿伊莎贝尔刚吃完早餐。亨利与女儿们吻别,然后卷起一张图纸放进一个盖有陆军工兵部队印章的卷筒里。接着,他拿起一个建筑头盔。

外景,棉田一白天

一对蹒跚学步的孩子骑在他们母亲的采棉麻袋上。母亲采几下、走几步,采几下、走几步,不断重复着这种单调沉闷的工作。随着母亲的采摘,孩子们向后滑动。其他采棉者们与她并成一排,疲惫地前行。

亨利(画外音):因为工作,我远离家人。但是军队需要基地和机场,我很乐意帮忙。我的曾祖父和他的奴隶们开垦了这片农场,我在此长大。

亨利斜靠在他那辆车上,一个破旧的“禁止闯入”的标识牌悬挂在树上。亨利注视着远处一队佃农,然后弯下腰,伸手抓了一把土。

亨利(画外音):有一次,祖父让我去院子里抓一把泥土,我去抓了。他问我,“你手里拿着什么?”我说,“泥土。”他说,“对,现在把它给我。”我给了他。他说,“现在,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我说,“泥土。”此时他说,“孩子,我手里的是土地。你知道为什么吗?”

亨利嗅了嗅他手中的泥土,又尝了尝,然后吐出来。

亨利(画外音):他说,“因为我拥有它。它是我的。而且有一天,它会属于你。但是此时,对你和其他不拥有它的人来说,这就是泥土而已。”

亨利把泥土扔掉。

内景,教堂一白天

一缕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教堂,牧师在主持一场小型集会。亨利、劳拉、阿曼达·莉(4岁)和伊莎贝尔(两岁)走在通道上,帕皮跟在后面。亨利的母亲平静地躺着,劳拉带着孩子们快速地走过棺材。

亨利(画外音):但是,那片土地从来没变成我的。洪水过后,帕皮把土地卖掉了。他跟人们说是河水让他一贫如洗。但那是个谎言。

帕皮停了下来,低下头,久久地凝视着尸体。亨利在棺材里放了一支花。帕皮揉搓着手中的帽子,痛哭流涕。亨利想要伸手抚摸父亲的肩膀,他犹豫了一下,只是在身后紧握着他的手。

亨利(画外音):他高兴地从那片土地脱身。

一位教友轻轻地用手臂搂住帕皮。

亨利(画外音):妈妈死后,作为他悲伤的补偿,他卖掉了我的梦想。

(切至)

内景,常青街上的房子一卧室一夜晚

亨利和劳拉凝视着天花板,缓缓地喘着气。

亨利:亲爱的,对了,我在密西西比买了一个农场。

劳拉猛地转过头来,惊讶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亨利继续说着,好像这是个大好消息一样。

亨利:它位于格林维尔南部四十英里处,靠近一个叫玛丽埃塔的小镇。我们三个星期后就搬家。

劳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亨利:就是最近。我在镇上租了一栋房子。房子很棒,有个大门廊,一棵橡树,四间卧室。你和孩子们一定会喜欢的。

劳拉:可我们很喜欢这个房子。

亨利: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房间,帕皮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劳拉:帕皮?

亨利:当然。妈妈去世了,得有人照顾他。(稍顿)等你看了后就会喜欢的。房子带有一个现代化的电炉,离学校只有三个街区,开车到农场去只需要半个钟头。是从一对在战争中失去儿子的夫妇那里买的。价钱这么低,感觉很内疚,但是他们非要出售。(稍顿)下星期我让帕皮把卡车开过来。

劳拉:什么卡车?

亨利:我买来为农场用的皮卡,还买了辆拖拉机。这样,我自己就可以耕种——百英亩土地。多好啊!

亨利意识到劳拉一直在瞪大眼睛看着他。

亨利:你不作声啊。

劳拉:我是瞠目结舌。

亨利:可你知道我一直都想拥有自己的农场。我以前肯定提到过。

劳拉:没有,亨利,我没有印象。你要是说过我会记得的。

亨利:好吧,那我现在就是在告诉你,我们拥有了二百英亩肥沃的土地。有了拖拉机,我就不需要那么多佃农,大部分的活儿我可以自己干。

劳拉:可我的家人怎么办呢?

亨利:我和孩子们就是你的家人。

劳拉:我是指我的父母。

亨利:他们可以来探望你啊,你也可以去探望他们。

劳拉:但是……三个星期?

亨利:劳拉,亲爱的,一年后,我就会赚到足够的钱,我们再买上一百英亩土地,那条街上还有人急着出售。那时候生活会比现在要好多了。(稍顿)你会喜欢那里的,我知道你会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外景,孟菲斯的大街一白天

麦卡伦一家的车队离开城镇。劳拉驾驶着那辆迪索托轿车,伊莎贝尔和阿曼达·莉坐在车里。亨利和帕皮开着卡车,车上装满了各种家当,包括劳拉的钢琴。

外景,乡村道路一白天

麦卡伦一家的车队驶过。这里远离孟菲斯,完全是农村。

(切至)

外景,战前的房屋一白天

房子比亨利描述的还要漂亮。一行人从车里慢慢出来。

亨利看着劳拉,劳拉慢慢地开始喜欢这房子了。她看着亨利,态度缓和下来,房子很可爱。亨利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走向他们的新家。

阿曼达·莉:妈妈,鲜花!

劳拉:我看到了,心肝儿。(对亨利说)你没说这儿有杜鹃花。

亨利:还真有。

伊莎贝尔蜷缩在妈妈身上不时地咳嗽。

劳拉:她太累了。我们进去吧。

亨利:钥匙应该就在脚垫下面。

就在这时,房子的前门打开了,出现一个彪形大汉。他是奥里斯·斯托克斯(白人,30多岁),看上去很不友好。

斯托克斯:你们是什么人?

亨利:我们是麦卡伦一家,是这栋房子的新租户。你是谁?

斯托克斯:奥里斯·斯托克斯,是这栋房子的新主人。

亨利:我是三个星期前从乔治·萨德思那里租下这房子的。

斯托克斯:萨德思上星期就把房子卖给我了,他压根儿没提什么租户。

亨利:真的吗?或许我得提醒他一下。

斯托克斯:他三天前离开这个镇子了。

亨利:我还给了他一百元押金。

帕皮:有什么书面证明吗?

亨利:我们握手成交了。

帕皮朝地上呸了一口,厌恶地摇摇头。

亨利:我就在那间客厅里付给他一百元现金,还与他和他的妻子一起吃了晚餐。

斯托克斯:你们最好走吧。

斯托克斯回到屋里并关上了门。

帕皮:你被人骗了,孩子。傻瓜。

亨利垂头丧气。伊莎贝尔又咳嗽了一声。所有人都在看着亨利。

亨利:那我们就只能住在农场了。农场有一栋房子,我们可以把它收拾好。

帕皮:你是说跟那些黑鬼和佃农们一起?

亨利:那是唯一能容下我们所有人的地方,镇上没有别的地方了。相信我,我查看过。

外景,有车辙的道路一白天

麦卡伦一家的两辆车顺着道路颠簸地行驶。这里土地平坦,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农田里有零零星星的非洲裔美国人,男人、女人和孩子们,他们在用骡子拉犁耕地。

后来,他们经过佃农们的棚屋。肮脏的院子里,非洲裔美国女人把衣服挂在绳子上晾晒,孩子们在门廊玩耍,有些孩子望着经过的车队。

外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傍晚

哈普眺望着他的土地。鲁尔和马龙在夕阳下肩并肩辛苦地劳作。弗洛伦丝和莉莉·梅忙着一天的家务活。

哈普(画外音):契约有什么用?我的祖父们、叔伯祖父们、祖母们、姨祖母们、父亲和母亲,他们破产、耕种、劳作、种地、采摘、放牧、焚烧,再破产。他们一生都在这片土地上劳作,这片永远不会属于他们的土地。他们辛勤劳作,汗流浃背。从流汗到流血,从流血到死亡。他们手指甲缝里夹杂着这一成不变的二百英亩的泥土死去。他们手抓着坚硬的、永远不会属于他们的土地死去。他们的一切付出最终都化为乌有。(稍顿)但是这个人,这片土地,这个法律说,你需要契约。所有的流血流汗和指甲缝里沾满泥土的死亡都不算数,不会变成属于你的。他们说你需要契约,而不是作为。那么,契约有什么用呢?契约就是一张纸。我有一个叔伯祖父威廉,他在重建时期得到了一块土地,一块很好的土地,就在河边。他有契约,有那张纸和其他东西。一天,四个白人骑着马来了,他们用手枪指着他说,地是他们的。威廉祖父的契约被撕成了四十片,随手扔了。看看契约有什么用?他拥有的土地已经成为过去。所以我试问:契约有什么用?

外景,摇摇晃晃的桥一白天

桥横跨在一条小河上。车队驶过嘎吱作响的桥梁。亨利把头伸出窗外,朝后面迪索托轿车里的劳拉喊着。

亨利:就是这儿!我们现在是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了!

外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白天

哈普(画外音):毁灭来自傲慢,失败源于自大。

哈普把骡子牵进畜栏,把骡子的鬃毛彻底刷好。然后,给它套上一个喂料袋。

哈普(画外音):有了这头骡子,我就成为佃户,而不再是佃农,它让我梦想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也许这就是问题之根源。

哈普悠闲地回到他的小屋,沉浸在一天劳累后的平静中。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傍晚

哈普和家人肩并肩围坐在一张盛满食物的餐桌旁。餐桌上有弗洛伦丝种的卷心菜和洋葱。铁锅里盛着用棕色肉汁烹制的兔肉,旁边还有一盘切片西红柿。墙上钉着一张测绘地图,上面勾画出一片片土地,一支拴在绳子上的铅笔挂在旁边的钉子上。哈普边吃边盯着地图。他猛地站起来,连围在脖子上的餐巾也没摘下,重新画了一个边界,接着又在上面写写画画。

弗洛伦丝:要是篱笆可以支撑住就好了。

哈普:它们总是压倒。

哈普朝弗洛伦丝使了个眼色,弗洛伦丝涨红了脸。

马龙:用不了多久,是吧,爸爸?到明年这个时候,我会拥有约五十英亩棉花、五十英亩燕麦、五十英亩稻子——

莉莉·梅:傻瓜,这里可不长稻子。

哈普:永远不要叫你哥哥傻瓜。

马龙:不管怎样,我都要种。

莉莉·梅: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当农民。我要做速记员。

马龙:什么员?

弗洛伦丝:类似于打字员。

马龙:他们不允许我彳门当打字员。

哈普:你妹妹将成为第一个。

马龙:然后呢?你所有的食物都从我们这里购买。而你当打字员挣的钱我们指望不上了。

莉莉·梅:因为我会在加利福尼亚或者芝加哥,好工作都在那里。

马龙:到那时候战争就结束了。

莉莉·梅:不,不会结束的——

大家突然安静了下来。

莉莉·梅:我的意思是说……但是龙塞尔,他,他可能己经回来了,妈妈。

弗洛伦丝:我不要他提前回来。提前回来意味着——

哈普按摩着弗洛伦丝的肩膀,亲吻她的太阳穴。

哈普:他不会提前回来的。你们都赶紧吃完,睡觉前把这些碗碟刷了。

突然,从小屋另一端传来嘭嘭嘭的敲门声,所有的人都看着哈普。原来两个单元房的隔墙挖出一个门,这样增加了杰克逊一家的生活空间,更舒适一些。嘭嘭嘭,马龙要站起来,哈普示意他坐下。哈普拿起那把斜靠在门后的砍刀,紧紧地放在腿后面,然后才打开门。

敲门的是亨利,他的拳头仍然举在空中,正回头看着他们杂乱的车队。

哈普:晚上好,先生。

亨利转过身来。

亨利:我是亨利·麦卡伦。你是哈普?

哈普:是的,先生。

亨利:我们刚刚到。我需要你把我们的行李卸下来。

哈普看了看周围,赶紧应答。

哈普:你是新主人啊。我原以为你们下个星期才会来呢,先生。

亨利:我要在天黑前把东西卸完,把火生好。

亨利没等哈普回答,便大步走向汽车。他不需要等待回答。哈普看着弗洛伦丝,心领神会的眼神。

外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稍后

帕皮:让他走着去。

莉莉·梅和马龙在门口转悠。哈普站在卡车旁,假装没听见。

亨利:太远了。我们没时间了,马上就半夜了。

帕皮:我不想跟黑鬼坐在同一辆车上。

亨利:我们不能让他单独与劳拉和姑娘们坐一辆车,卡车后面没有地方了。帕皮,行吗?

帕皮下了卡车,他看了一眼哈普,哈普低下眼睛。劳拉和孩子们看着这一切……

(切至)

内景,亨利的皮卡(行驶中)一白天

哈普在亨利和帕皮之间颠来颠去,很不自在。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离帕皮的手很近,赶紧挪开。此时,传来哈普的画外音。

哈普(画外音):麦卡伦先生是孟菲斯人,我想他肯定连骡子的头尾都分辨不出。他告诉我,他打算把他那可恶的拖拉机运来。用机器而不是上帝给他的手耕种土地,可想而知。就因为那台该死的拖拉机,他把三个家庭给辞了。但是谢天谢地,我们不是其中之一。多数情况下,农场主都会首先辞掉黑人家庭。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傍晚

房子是个摇摇欲坠的大棚屋,屋内空荡荡的。房子的铁皮屋顶扭曲变形,百叶窗既没有玻璃也没有纱窗。门廊与房子一样长,尽头连着一个小披屋。有个泥土院子,院子里有台水泵。除此之外,还有个谷仓、猪圈、鸡舍和一片牧场。

车队在一片嘈杂声中停下来。亨利、劳拉、帕皮、哈普、阿曼达·莉和伊莎贝尔从车里鱼贯而出。劳拉怅然若失,帕皮也是。阿曼达·莉跑来跑去的。

阿曼达·莉:我们这里会有鸡吗,爸爸?

亨利:当然有,还会有猪呢。

因为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泥泞不堪。劳拉踩进一个脚踝深的泥坑里,差点儿摔倒。她使劲把脚拔出来,漂亮鞋子给毁了。

哈普:您没事吧,麦卡伦夫人?

劳拉:没事,谢谢。

亨利抱起阿曼达·莉,继续往前行,这样,劳拉轻松了许多。

亨利:还有呢,小昆虫?记得我们刚才跨过的那条河吗?我敢打赌,河里有许多鲶鱼和小龙虾。

帕皮:最好让人把百叶窗给换了,否则我们会冻死的。

哈普:我原以为你们要住在镇上,先生。

亨利:计划变了。

阿曼达·莉:妈妈,我要撒尿。

劳拉:好的,宝贝儿。跟我来。

劳拉开始朝房子走去,亨利拦住了她。

亨利:哦,亲爱的,在后面。

劳拉:在后面?

亨利:是屋外厕所。屋内没有……上下水管。

亨利指着不远处的一台水泵。劳拉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亨利的眼神告诉她尽量将就吧。哈普就站在旁边,这让亨利更难为情。远处,雷声隆隆。

(切至)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夜晚

屋顶有好几处漏雨。亨利和哈普抬着劳拉的钢琴回到屋内。帕皮坐在一张摇椅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这一切。

亨利:别盯着了,帕皮。我们弄完了。

劳拉急匆匆地从一间卧室出来,在一个箱子里翻找。

劳拉:孩子们都累坏了,我找她们的毯子。

劳拉试图去够一个箱子,却不小心撞翻了一个装书的盒子,书全部散落出来。哈普赶忙跑过来帮着把书捡起来。

劳拉:把它们摞在墙角就行。

哈普:是的,夫人。(接着他读起书名)《双城记》,《呼啸山庄》。

劳拉:你认识字?

哈普:是我儿子龙塞尔教的我,他在那边在巴顿将军指挥下打仗。

帕皮:你意思是说在挖沟和削土豆皮?

哈普:不,先生,他是名坦克指挥官。

帕皮:军队不可能把价值很多钱的坦克交给一个黑鬼的。我儿子杰米,是一名战士,他驾驶轰炸机。

哈普:我儿子是中士,隶属第761营,大家管他们叫黑豹。

帕皮:嘿,嘿,孩子,猜猜这个!你把浑身是条纹的黑鬼叫什么?(稍顿)浣熊!哈哈哈!

帕皮对刚才讲的笑话很得意。哈普低下眼睛,继续整理书本。

亨利:你想把钢琴摆哪儿?

劳拉:我先让姑娘们上床睡觉——

帕皮:没有钢琴的地儿。我睡哪儿?

劳拉:可能得让你睡在披屋?

帕皮:我不睡那里,那里连地板都没有。

劳拉转身背朝着帕皮,压低了声音。

劳拉:亨利,你来吧——

亨利:屋里没地儿了。

帕皮:如果把那钢琴弄走,可以在那儿放张床。

亨利:的确,是个办法。

劳拉:我们——需要——那架——钢琴。

帕皮:可以给钢琴拉个帘子。

亨利:是个主意。

劳拉:我不愿意在客厅中间有个卧室。

帕皮:那你们就是要赶我出去啰?

亨利:我们不是赶你岀去。(对劳拉说)这样吧,亲爱的——

劳拉:你告诉我要搬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时,我一声没吭。你告诉我他要来和我们一起住,我随了你。

亨利:劳拉——

劳拉:当奥里斯·斯托克斯说,你被你租他房子的男人骗了,我缄舌闭口。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我们绝不搬走那架钢琴,它是这里唯一一样文明的东西。所以,你父亲要么睡在披屋,要么跟你睡一起。如果没有钢琴,我不会待在这里。

亨利和劳拉间的无声对决。

亨利:你太累了。

劳拉:不,我不累。

(切至)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披屋一稍后

帕皮打开他的床。

帕皮:该死的。

外景,欧洲的村庄一白天

龙塞尔:“亲爱的家人,我是在比利时的一个叫……(按字母发音)蒂勒特的村庄给你们写信。比利时这个国家靠近法国北部,很美丽。爸爸,你会喜欢这里的,有很多农场……

太阳高照,暖人心脾。到处可以看到疲惫的士兵以及战火焦土。龙塞尔坐在坦克顶上写信,坦克脏兮兮的,跟他一样,伤痕累累。

龙塞尔(画外音):我一直很忙,主要是训练,还有搜寻德国人,但幸运的是我们没遇到太多德国人。

这显然是在撒谎。龙塞尔注视着一辆标有红十字的救护车从旁边驶过,里面挤满了受伤的士兵。他继续写道。

龙塞尔(画外音):当然,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很可能早己离开了这里。我们似乎在不停地转战。

一个态度生硬的中士(白人)顺着车队大步走了过来。

中士:拿起枪!岀发!

龙塞尔把铅笔和信装进口袋,然后猛拍坦克舱盖。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他是威克斯(非洲裔美国人,20多岁)。

龙塞尔:快点儿。

(切至)

外景,欧洲的村庄一白天

士兵们大步前进,一队坦克滚滚而过。龙塞尔站在坦克里,上半身露在舱口外面。此时,传来一阵轰鸣声。他抬起头,看到一个B-25轰炸机编队从高空飞过。龙塞尔看见旁边一个白人士兵大步前行。

士兵:嘿,你在坦克上干什么,伙计?小心,会伤到你自己的!

龙塞尔看着他,继续前行。最终,坦克从一个指向标志旁经过,上面写着:慕尼黑10公里。

龙塞尔(画外音):我们有时会停下来歇息,当地人对我们很好,他们不像我们家乡的白人那样。

外景,一座普通的德国房子一夜晚

龙塞尔穿着整齐,手捧一束鲜花,敲门并等待着。

一个漂亮的德国姑娘(蕾斯尔,20多岁)微笑着打开门,她在等龙塞尔。龙塞尔送上鲜花,她拥抱他。拥抱变成了亲吻。

龙塞尔(画外音):我对此非常感激。我想家,他们尽力让我们感觉像在家一样。

龙塞尔和蕾斯尔亲吻着。此时,传来战争声响。

内景,龙塞尔的坦克一白天

子弹砰砰地打在坦克装甲上。坦克里面闷热又不透气,龙塞尔和另外四名非洲裔美国士兵熟练地操作着。龙塞尔是指挥官,克利夫是驾驶员,威克斯是炮手。

龙塞尔:装甲车,1点钟方向!

威克斯:确认!我已经锁住它!

龙塞尔:开火!

炮弹上膛,砰!通过龙塞尔的潜望镜,我们看到德国坦克被击中并炸毁。

龙塞尔:哇!打得好!

威克斯笑了,然后做了个鬼脸,放了个长长的屁。坦克里的人躲避着。

克利夫:该死,威克斯。

威克斯:都是口粮闹的,那些豆子。

龙塞尔:我们应该把你上膛,然后打向德国人,他们很快就会投降。

大家大笑起来,但是笑声被猛烈的爆炸打断了。弹片横飞,铁板变形,威克斯遭受重创,他的大部分头颅被炸掉。龙塞尔被撞向后方,身上溅满鲜血和脑浆。当龙塞尔慢慢醒过神的时候,他感觉视觉模糊,两眼直冒金星。他很快清醒过来,发现坦克已经着火了。

龙塞尔:撤离坦克。出去!

外景,坦克一白天一稍后

机关枪扫射。龙塞尔、克利夫和另外两名坦克手慌乱地从坦克里爬出来,立刻陷入了一场激战中。他们从坦克上滑下来,紧紧贴在坦克上作为掩护。龙塞尔检查并扳起手枪扳机。子弹嗖嗖嗖地飞来飞去。龙塞尔仰望天空,看到一架B-25轰炸机单机,机尾冒着浓烟,摇摇摆摆地往回飞。

(切至)

内景,B-25轰炸机(飞行中)一白天一同时

镜头对着杰米,盲飞中。寒风呼啸着透过窗户,鼻涕和泪水顺着他的脸被吹向后面。杰米拼命地操作着震动的轰炸机操纵杆。杰米浑身是血,驾驶舱的几块玻璃已经被打掉。杰米看了副驾驶员一眼,他俯卧着,浑身是血,己经死了。

他的目光被吸引到窗外,有人正从另一架飞机上跳伞逃离。杰米驾驶着飞机逃离炮火,那些跳伞的士兵被击毙,挂在降落伞上缓缓地飘移。

杰米的目光掠过贴在仪表盘副驾驶——侧上的一张海报女郎照片,那是一个漂亮的红发女郎。照片溅满鲜血,上面有手写的字迹,“幸运女神”。杰米的手操作着颤动的操纵杆……

内景,兵营一夜晚

杰米凝视着对面副驾驶员空荡荡的床,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副驾驶员的个人物品中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墙那边传来其他士兵的笑声和欢闹声。杰米用颤抖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孤独地庆祝自己活了下来。杰米热泪盈眶,他强忍着泪水。此时,传来发动机的隆隆声……

(切至)

外景,麦卡伦农场一白天

亨利的拖拉机咆哮着穿过一片空旷待耕的田地。他看着自己的这片广阔的土地,眼中洋溢着满足和希望。

外景,棉田一白天

哈普辛勤地锄地。他停下来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看见他身边马龙赤膊上阵砍着杂草,拼命想跟上他。远处,他看到弗洛伦丝在绳子上晾晒衣服,莉莉·梅在鸡舍里喂鸡。哈普又开始锄地。

外景,阿特伍德家小屋一白天

卡尔·阿特伍德(白人,30多岁)斜靠在树上,一边对着酒瓶喝酒,一边对妻子维拉(白人,30多岁)咕哝着。维拉己身怀六甲,正提着一桶沉重的水。

阿特伍德:你最好去给他们喂猪。

内景,亨利的皮卡一接前景

亨利开车经过,看到阿特伍德坐在那里,维拉提着水桶。阿特伍德疾速跑向路边,亨利礼貌地将汽车放慢速度,但是没有停下来。

卡尔·阿特伍德:你就是新老板吗?卡尔。我叫卡尔·阿特伍德。

卡尔把一只脏兮兮的、咬过指甲的手伸进车里。亨利屏住呼吸,握住了这只手。

卡尔·阿特伍德:哎,如果需要办什么事情就叫我,我是你的第一人选,你听到了吗?别指望那些黑鬼能做白人的工作。我和我的妻子——后面那是维拉——我们己经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会熟悉起来的。听着,我知道你现在忙,但是等你安定下来,我需要和你聊聊新合同。关于加薪?前主人说过的——

亨利:咱们以后再聊吧,卡尔。

亨利加速离开,车后扬起一片尘土,笼罩住卡尔。卡尔朝卡车挥手。

卡尔·阿特伍德:没问题,我知道你忙。很高兴与你交谈,亨利!

亨利的卡车转过山丘,卡尔的笑容立马消失,朝车辙处吐口水。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白天

远处,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几秒钟后,雷声隆隆。随后,渐渐地下起了雨。开始的时候是零星小雨,后来,雨越下越大。

内景,麦卡伦农场一谷仓一白天

亨利正在锤打某些修理器。外面,狂风骤雨。此时,透过敞开的门,我们看到帕皮俯首前倾,裹着衣服急忙朝谷仓走来。帕皮到了谷仓,在亨利敲打锤子的砰砰声中大声喊。

帕皮:亨利,你老婆叫你回屋去!伊莎贝尔的情况更糟了,另一个孩子也传染上了。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姑娘们的房间一稍后

亨利冲进屋里,看到劳拉正在照料阿曼达·莉和伊莎贝尔。伊莎贝尔大汗淋漓,嘴唇发紫,喘不过气来,昏昏欲睡的样子。阿曼达·莉稍微清醒一些,但是咳嗽得厉害。劳拉急得团团转。

劳拉:是百日咳,快去叫医生。另外,告诉你父亲烧些开水。

亨利一怔。

劳拉:赶快去呀!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稍后

屋外,大雨瓢泼。亨利从房子里冲了出来,钻进卡车。他把车开动起来,轮胎在泥泞中旋转。

内景,亨利的皮卡(行驶中)一白天

亨利开着车,心急如焚。他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前面的情景,愣住了。

外景,摇摇晃晃的桥一同时

亨利停下车。此时,河水咆哮,整条河流己经被淹没,桥己经被水漫过两英尺高。亨利下了卡车,走近查看。车辆无法跨越。车轮转动,亨利越发恐慌不安……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夜晚

外面,大雨滂沱,闪电时而划过,雷声隆隆。弗洛伦丝、马龙和莉莉·梅坐在桌子周围,着迷地听哈普读龙塞尔的来信。

哈普:“我希望你们当时都在那里,看到这一切。她的衣服就像是用星星做的一样,闪闪发光,就连那些白人士兵们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告诉莉莉·梅,就算杰出的莲纳·荷恩的声音也赶不上她的一半。也请告诉马龙,我想给他保存些雪,但是融化了。所以我会给他带杯水回去。哈哈。”

大家笑了起来,感觉龙塞尔就在他们身边一样。

哈普:“还请告诉妈妈,我——”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弗洛伦丝从甜蜜的冥想中回过神来。又一阵敲门声,哈普打开门,看到亨利全身湿透,焦急万分。

哈普:麦卡伦先生。

亨利:我要找弗洛伦丝。我的姑娘们得了百日咳,因为桥被冲垮了,我无法进城。我记得你说过她是接生婆。

哈普:我妻子不是医生。

亨利:我明白,但是我妻子……

弗洛伦丝:她们什么时候得上的百日咳?

亨利:伊萨贝尔得了有两天了,阿曼达·莉今天下午开始咳嗽。

弗洛伦丝:她们还具传染性。

哈普:她可以给你些药品带走,但是她不能跟你去。

亨利:我付钱。

弗洛伦丝:我将三四天都回不了家,谁来照顾我自己的家人呢?

亨利:请吧。我妻子很害怕。

弗洛伦丝和哈普打量着亨利。出于自尊和身份,亨利不能再乞求。

弗洛伦丝:我去拿我的东西,你在外面等我。

弗洛伦丝走向马龙和莉莉·梅,拥抱他们。

弗洛伦丝:要听爸爸的话。

(切至)

内景,亨利的卡车一夜晚

大雨瓢泼。亨利看见弗洛伦丝从笼子里抓起一只扑棱乱动的鸡,塞进一个布袋里。弗洛伦丝优雅地大步走向卡车,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亨利的不解显而易见。

弗洛伦丝:姑娘们需要鸡汤。

亨利:噢。

弗洛伦丝:你们还没有鸡。

外景,有车辙的路一夜晚

亨利驾车在雨中奔驰,弗洛伦丝斜视着他。

弗洛伦丝(画外音):我无法只爱自己的孩子。我的母亲,我记得她忧伤的表情。在依然昏暗的清晨,月亮仍在半空中。她,吻别我和妹妹;我们,假装睡着了。我们,假装没醒。在晨曦中,太阳尚未升起,我母亲表情忧伤。她,要去工作,去在阳光下唤醒和亲吻其他女人的孩子。

内景,亨利的皮卡(行驶中)一夜晚

亨利开着车,弗洛伦丝坐在车上,两人默默无语。道路崎岖不平,雨水遮住视线,能见度很差。

弗洛伦丝(画外音):我母亲,再次忧伤地在夜色中出现。此时,日落很久了,我们早已经吃完她为我们提前准备好的,已经冰凉的晚餐。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试图醒着,等着看见她,而她却因为要为其他女人的孩子准备热晚餐而迟迟不归。小的时候,我多么讨厌那些孩子,那些从未见过我母亲忧伤的人,他们从来没吃过凉饭。我发誓我的孩子会拥有我的一切,会在白天见到我。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母亲一定懂得,如果别的女人的孩子出了什么事,那我们就完了。现在我明白了,她离开我们不是出于义务,而是出于爱。(稍顿)现在我明白了……爱是一种生存。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夜晚一接前景

亨利和弗洛伦丝飞快地奔向房子。

弗洛伦丝(画外音):劳拉·麦卡伦呢?她以为三角洲只会把她变成怨妇和尸骨。我无法只想着自己的家庭。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夜晚一接前景

亨利和弗洛伦丝冲了进来。劳拉抬起头,怒目而视。阿曼达·莉弯腰俯在一盆冒热气的水上。帕皮坐在一边抽烟。

劳拉:她是谁,亨利?大夫呢?

亨利:她是弗洛伦丝·杰克逊,是个接生婆。

劳拉:你见到这里有人要生孩子吗?

亨利:桥被冲垮了,我无法进城,我想她也许能帮上忙。

伊莎贝尔在另一个房间里干咳,弗洛伦丝从亨利身旁走过,朝着声响走去,留下这对争吵的夫妻。

劳拉:孩子们需要医生,不是什么带个药包的奶奶。

亨利:那该死的桥被水淹了,你要我怎么办?

伊莎贝尔开始呕吐,劳拉奔向孩子们的房间……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姑娘们的房间一接前景

弗洛伦丝把伊莎贝尔翻过身来,擦掉孩子嘴里流出的黄痰和胆汁泡。劳拉跪在弗洛伦丝的对面。

弗洛伦丝:我见过我自己的孩子得过这个病。我们需要把药给灌下去,但是首先要清除她们嘴里的痰。

劳拉:怎么弄?

弗洛伦丝:给她们煮一些苦薄荷茶。那东西很好,你把它们煮开,我们留着以后用。麦卡伦先生,您能再烧些水吗?

亨利点点头,然后离开。

弗洛伦丝:茶水会把痰带出来。等她们呼吸顺畅些后,我们给她们做些鸡汤,鸡汤里放些碾碎的柳树皮,用来退烧。

劳拉:她们刚开始咳嗽的时候我就该带她们去看医生的,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弗洛伦丝:孩子们会没事的,上帝在守护着她们,我也是。我们两人哪里都不要去,直到她们好起来为止。

劳拉点点头表示感谢。一瞬间,她们宛如两个在照顾生病孩子的母亲。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夜晚一后来

蜡烛和提灯的光亮。雨停了,弗洛伦丝在切洋葱和胡萝卜。帕皮坐在角落里,周围香烟缭绕。弗洛伦丝背对着他,但是她能感觉到他注视她的目光。她没理会。

帕皮:我渴了,到外面水泵给我弄些水。

弗洛伦丝:我得给孩子们做完鸡汤。

帕皮:那鸡汤耽搁几分钟也没事。

弗洛伦丝没有理睬他。

帕皮: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要喝水。

劳拉从孩子们的房间出来,走进来。

劳拉:水槽边上的桶里有饮用水。(然后对弗洛伦丝)孩子们终于睡了。做完鸡汤你就回家吧,弗洛伦丝。

弗洛伦丝:是,夫人。但是就像我跟你丈夫说的那样,孩子的百日咳还会传染,如果我回家,我可能会传染给我的孩子。

劳拉:那我们在这里给你准备个房间。

帕皮:我不会跟个黑鬼睡在一个屋檐下。

劳拉:弗洛伦丝,你去照看一下孩子们,好吗?

弗洛伦丝走进姑娘们的卧室。

劳拉:我们不能让她回家去传染她的家里人。

亨利:孩子们怎么样了?

劳拉:她们睡着了。这会儿你父亲说要让弗洛伦丝回家。

亨利:她会传染她家里人的。

帕皮:那她可以睡在谷仓。

劳拉: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能这么说?

帕皮:黑鬼们应该知道自己的位置。(注3)

劳拉:在过去几个钟头里,她的位置一直在你孙女们的床边,这比我的话更有说服力。她就睡在这里。

阿曼达·莉开始咳嗽,劳拉朝她走过去。帕皮怒目而视。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姑娘们的房间一白天

房间里暗淡无光。弗洛伦丝打开百叶窗,阳光照射进来。阿曼达·莉和伊莎贝尔平静地睡着,弗洛伦丝打扫收拾。在阳光的照耀下,阿曼达·莉眨眨眼,眯起眼睛看着。

阿曼达·莉:妈妈?

弗洛伦丝摸摸阿曼达·莉的额头看是否发烧。她微笑着,因为烧己经退了。她又察看伊莎贝尔,她也没事了。

弗洛伦丝:早晨好。你们好多了,真高兴。(稍顿)我去叫你们的妈妈。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白天

弗洛伦丝匆忙收拾东西,她着急回家。劳拉和亨利在厨房里轻声交谈。帕皮坐在桌子旁抽烟。

弗洛伦丝:对不起,麦卡伦先生,我准备好了。

劳拉:谢谢你的帮助,弗洛伦丝。

弗洛伦丝:不客气,继续给她们喝茶,照料好就行,她们现在没事了。

劳拉:我们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们想给你一份工作。在这里工作,为了我。我带孩子们需要帮助,做饭、打扫,诸如此类的事情。

弗洛伦丝扫了一眼帕皮,想到每天都要和他打交道,犹豫不定。

劳拉:这意味着你和你的家庭会有些外快。

劳拉微笑着,期待弗洛伦丝会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可是弗洛伦丝并没有立马答应……

(切至)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夜晚

孩子们都睡了。哈普与弗洛伦丝在提灯旁轻声交谈。

弗洛伦丝:我们怎么能拒绝呢?

哈普:我们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我们付租金,为我们自己种自己的庄稼,就这么简单。他们不能拿我们像工具一样,随意捡起来,又随意放下。

弗洛伦丝:是你总是说要存钱。我们怎么样才能拥有我们自己的一块土地呢?摆脱他们是唯一出路,我们就要成功了。

哈普:我不想让你为他们工作。

弗洛伦丝:我不是为他们工作,我是为我们工作。(稍顿)我已经同意了。

哈普起身走开。

哈普(引用《圣经》):“因为丈夫是妻子的头,如同基督是教会的头。”

弗洛伦丝:“才德的妇人谁能得着呢?她的价值远胜过珍珠。她丈夫心里倚靠她,必不缺少利益……”

哈普变得和蔼起来。

哈普:那些个礼拜天,你都在认真地听,是吧?

弗洛伦丝亲吻他,抚摸他的胡子。

弗洛伦丝:现在你需要听我的。

外景,杰克逊家的棚屋一白天

哈普在查看他们家的骡子,骡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弗洛伦丝在一旁看着。骡子趴在哈普身边,口吐泡沫,四肢僵直。哈普耷拉下头,又抬头望着弗洛伦丝。一声枪响……

内景,哈普的教堂一白天

哈普快速穿过讲坛。他把绝望转化为自己眼中的信仰。他召集会众,强迫自己拍手唱歌,整个教堂附和着。弗洛伦丝尽力跟着唱,但是她显得精疲力竭。

外景,哈普的教堂一白天

哈普依然穿着他的礼拜服装,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他敲打着一块长短不齐的墙板,使其固定。另一位执事在屋顶上修补瓦板。哈普停下来,眺望着身后的落日。落日下,马龙带着建筑材料快速往回赶。哈普望着儿子,抽着烟。

哈普(画外音):骄傲导致失败。(注4)但我只是在看着上帝自己的创造,那是骄傲吗?那是罪恶吗?为什么?

哈普的锤子从手中滑落,他试图去抓住它。梯子倒向一侧,慢动作显示哈普摔了下来。

哈普(画外音):孩子们要是问我,我将无言以对。

哈普瘫痪在地上,就像那头骡子一样,身体僵直,口吐白沫。马龙和其他执事们围拢在他身边。哈普双目圆睁,昏厥了过去。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白天

哈普康复失败。

弗洛伦丝清洗哈普的腿,血从皮肤伤口涌出来,哈普没有哭。他的腿已经变色、畸形,弗洛伦丝用干净的绷带包扎伤口。

哈普推开卧室的窗户,看到弗洛伦丝指导马龙在田里干活。他们一直干到天黑,只能看见他们左右摇摆的提灯,听到种子袋撞击在他们的腿上发出的颤声。

莉莉·梅更换哈普的便盆,哈普用一只胳膊肘撑着,颤巍巍地坐起来,直面朝墙,满目羞愧。

外景,棉田一白天

新耕好的田间,弗洛伦丝和马龙辛苦地劳作。一滴雨点掉落在地上。然后,又一滴,又一滴。

哈普(画外音):第二天下起了雨,下了一场大雨,把田地压得严严实实的。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白天

弗洛伦丝和孩子们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大自然把数周的劳作成果毁于一旦。

哈普(画外音):我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焦急地等待了两天后,天空终于放晴了。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黎明

透过窗户,哈普看着家人拿起锄头和水桶走向泥泞的田地,开始新一天的劳作。莉莉·梅头戴一顶超大的帽子,跑着跟在后面,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四盏提灯在拂晓寒冷的田野上晃动着。

哈普(画外音):日复一日。我躺在床上,我妻子在外面替我劳作,我深感不安。弗洛伦丝的手起满了水泡,我还看到她在她以为我没注意的时候揉搓自己的脊背。

哈普拿起他一直在编织的那个桦条篮子,继续编了起来。亨利的拖拉机的噪音打破了寂静。

亨利(画外音):哈普!

哈普:在这儿那。

亨利·麦卡伦出现在窗口,巡视着屋里。

亨利:感觉怎么样?

哈普:一天比一天好。

亨利:我也这么想。(点燃一支烟)你还要卧床多久?

哈普:特平医生说六周。现在已经四周了,我敢说到星期一就能下地里了。

亨利:不过,我觉得你播种来不及了。你时间太紧了。

哈普:弗洛伦丝和孩子们在加班加点,先生。还有,你知道的,因为下雨,地要重新耕。

亨利:谁也控制不了雨。(稍顿)现在早该播种了,可你们甚至还没有把地耕好。我再也等不起了,你是个农民,你明白这个。

哈普:是,先生。

亨利:按目前的情况看,他们最早也到周末才能开始施肥。可要是他们有头骡子,就会很快干完的。

哈普:我们的骡子得破伤风死了。弗洛伦丝和孩子们正在……

亨利:你得租用我的骡子,用一半的收成偿还。

亨利的决定让哈普如鲠在喉。此时,亨利已经朝拖拉机走去。

亨利(画外音):让你的孩子晚餐后来牵骡子。

哈普:是,先生。

外面传来亨利的拖拉机的轰鸣声。哈普一把掀开床单。他大汗淋漓,抓起一条工作服裤子,搬起他那条坏了的腿塞进裤腿里,然后把裤子提到腰上。他把身体的重量移到他那条好腿上,用一条腿直立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把他那只受伤的脚落在地上。

哈普:啊!

随着嘎嘣一声,哈普瘫倒在地上,哈普第一次哭了起来。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夜晚

劳拉:你说弗洛伦丝不会回来是什么意思?

亨利:得到7月以后了,她得先把庄稼种好。

劳拉:哈普呢?

亨利:他的腿摔折了。我跟你说过的。

劳拉:没有,你没说过,亨利。我需要有人帮我照料孩子,把骡子借给他们用吧。

亨利:我们不能把骡子借给他们。就像跟阿特伍德一样,如果他们不能按时把活儿干完,他们需要租我们的骡子,然后用一半收成偿还。对他们不易,对我们有利。

劳拉:哈普是为我们干活受的伤……

亨利:哈普是为哈普干活受的伤!

劳拉不吭声。亨利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嘴。

亨利:农事是生意,劳拉。就像任何行业一样,都有风险。

劳拉:我只是觉得……

亨利:我把我的一切都投进了这个农场,一切。我们今年需要挣些钱,如果挣不到钱,我们家就会有麻烦。现在,你明白了吗?

劳拉缄默不语,仰起头。

劳拉(画外音):他把钱存放在我们卧室地板下的一个保险箱里。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卧室一白天

劳拉(画外音):8、30、62。

劳拉的手指转动刻度盘,打开保险箱,露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

劳拉(画外音):我觉得他不知道我知道这个密码组合。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傍晚

珀尔曼医生:杰克逊夫人?

弗洛伦丝对这种不同寻常的尊重颇感惊讶。浓重的德国口音。

弗洛伦丝:有事吗?

珀尔曼医生:我是珀尔曼医生,来给你丈夫治病。

弗洛伦丝:噢,谢谢。

弗洛伦丝退到一边,招呼医生进屋。弗洛伦丝看到劳拉在卡车司机座位上挥手。弗洛伦丝一边后撤一边朝劳拉挥手。

弗洛伦丝(画外音):如果你在那之前问我,我会说,所有的白人都一样。

珀尔曼医生(画外音):没有医生会这么做。

弗洛伦丝循着医生的声音走向卧室,停留在卧室门口。

珀尔曼医生:严重感染。我得把骨头重新复位。

哈普示意要一瓶威士忌,弗洛伦丝伸手去拿。珀尔曼医生拿出一个麻醉面罩和一小瓶氯仿。

珀尔曼医生:不,没必要喝那个,我肯定要用麻醉剂的。

哈普和弗洛伦丝感到尴尬,珀尔曼医生对弗洛伦丝微笑了一下。

珀尔曼医生:但是喝一点儿威士忌也无妨的。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卧室一夜晚

劳拉平躺着,睡衣盖住膝盖以下。

劳拉(画外音):很明显,亨利一直在生我的气,他在床上不理睬我。

亨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假装没看见她。劳拉把睡衣拉到大腿。

劳拉(画外音):我并不总是享受和亨利做爱,但是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妻子。他喜欢晚上做这事时点一支蜡烛。那是他的信号,一种心情的表象。

亨利背对着她,吹熄蜡烛。劳拉抚摸着亨利的后背,但是亨利不理她。

劳拉(画外音):我从未想过拒绝他,他怎么能拒绝我呢?是,我并不满足,但是它至少是一种甜蜜的亲密关系。

劳拉伸过手去,摸索着亨利的两腿内侧。亨利拿起她的手,放回到她的一侧。

劳拉(画外音):直到他拒绝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多么需要它。

内景,普通的德国房子一卧室一白天

房间里阳光明媚。龙塞尔和蕾斯尔平静地睡着。蕾斯尔脖子上挂着一条精致的金项链,项链带有一个十字架坠。房间里鸦雀无声。片刻后,外面传来刺耳的喇叭声和吉普车引擎发出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大,龙塞尔一下子惊醒过来,蕾斯尔继续睡着。随后,外面传来欢呼与喊叫的声音。

龙塞尔从蕾斯尔迷蒙蒙的怀抱中抽身起床,来到窗前。透过窗户,他看到一队美国士兵攀挂在吉普车和卡车上,挥舞着美国国旗。

窗外的士兵:战争结束了!希特勒死了!战争结束了!

龙塞尔看着他们,不知道是真是假。蕾斯尔也来到窗前,即兴狂欢胜利的游行队伍慢慢地离去。

龙塞尔和蕾斯尔相互看着对方,心里非常明白这意味着龙塞尔很快就要回家了。他们忧伤地拥抱在一起,龙塞尔闭上双眼。

(切至)

内景,巴士一白天

龙塞尔突然被售票员(白人,40多岁)吵醒。售票员顺着车厢的走道,从宽松的白人区域走到拥挤不堪的黑人区域。

售票员:图珀洛!下一站!图珀洛!

龙塞尔身穿制服,佩戴勋章。他抖动一下,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向窗外望去。

龙塞尔(画外音):回家去,回家去,蹦蹦跳跳回家去。(注5)我去为我的国家而战,可是回来后发现,国家丝毫没有改变。

龙塞尔把手伸进口袋,拿出蕾斯尔的那条带十字架的金项链——这是一个信物。龙塞尔注意到一个小男孩在盯着他看,龙塞尔对他使了个眼色。小男孩敬礼,龙塞尔回敬。

外景,特里克尔班克杂货店一白天

龙塞尔走进来。他看到劳拉和女店主罗丝·特里克尔班克(白人,30多岁)在聊天。罗丝一副乡下妇女的打扮,用一条印花头巾把头发扎了起来。

龙塞尔:你好,特里克尔班克夫人。

特里克尔班克:龙塞尔,是你吗?

龙塞尔:是的,夫人,我来过。

特里克尔班克:是呀,真是,你长大了。你好吗?

龙塞尔:很知足。你怎么样?

特里克尔班克:凑合吧。你见到你的家人了吗?

龙塞尔抓起一些罐头食品、食糖和糖果。

龙塞尔:还没呢。我刚到,想在这里给他们买点儿东西。

劳拉:你好,龙塞尔。我是麦卡伦夫人,你父母在我们的农场工作。

龙塞尔:你好,夫人。

劳拉:哈普和弗洛伦丝知道你回家吗?

龙塞尔:不知道。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劳拉:你母亲总是说起你。我知道他们见到你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龙塞尔:我也是。

特里克尔班克(指龙塞尔买的东西):就这些吗?

龙塞尔:是的,夫人。

特里克尔班克:食糖和糖果也是?

龙塞尔:食糖是给我妈妈的,糖果是给马龙和莉莉·梅的,我要宠他们一下。

龙塞尔微笑着,指他的勋章。

龙塞尔:中士的薪水。

特里克尔班克:他们肯定会感激的。

劳拉:我弟弟在太平洋服役。我丈夫的弟弟是轰炸机飞行员。感谢上帝,他们俩都安然无恙。很高兴见到你们这些男孩终于回家了。

特里克尔班克:正好一共四元。

罗丝把龙塞尔的东西放进袋子里。这时,奥里斯·斯托克斯走进商店。他身材高大,占据了整个过道。

斯托克斯:哎哟,看看谁来了。穿制服的黑鬼。

龙塞尔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他付钱给罗丝。

龙塞尔:谢谢,特里克尔班克夫人。

罗丝:不客气。

这时,亨利、帕皮还有另一个男人走进商店。龙塞尔拿起他的东西,试图绕过斯托克斯离开。但是斯托克斯跨过来,站在他前面。

斯托克斯:你这是打算要去哪儿,孩子?

龙塞尔:对不起,先生,我只是想回家去见我的家人。

斯托克斯:你不能从那里走。

劳拉:亨利,这是哈普和弗洛伦丝的儿子龙塞尔,他刚从国外回来。

帕皮:那就解释了为什么你要从前门离开。你一定是没搞清楚你在哪儿。

龙塞尔:我很清楚,先生。

帕皮:噢,我觉得你不清楚,孩子。我不知道在那边他们让你做什么,但是你现在是在密西西比,黑鬼。你走后门。

亨利:快走吧,我们不想找麻烦。走吧。

空气中充斥着敌意,房间里的人们似乎在摩拳擦掌。龙塞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昂首挺胸,直视着房间里男人们的目光。劳拉用眼神恳求他走吧。此时,龙塞尔看着帕皮。

龙塞尔:你知道吗,先生,你说得对。在那边我们不走后门,巴顿将军把我们安排在前线。是的,先生,在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一文不值的时候,他带我们去了。你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吗?我们战胜了希特勒和德国兵。这些都是你们在家里安度时光的时候我们做的。不用谢我。(稍顿)特里克尔班克夫人。麦卡伦夫人。

几个白人目怔口呆。龙塞尔拿起他的东西,大步走出后门,朝着城外那条尘土飞扬、遥远的道路走去。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夜晚

哈普(画外音):主啊,祝福我们吧。我们从你的恩惠中领受你的恩赐。

整个祈祷过程中,哈普、弗洛伦丝、马龙、鲁尔以及莉莉·梅都闭着眼睛。

哈普(画外音):主啊,感谢你送来的阳光,让棉花生长,为这里的人带来健康。主耶稣,请照看好我的孩子,龙塞尔,无论他在什么地方。

龙塞尔(画外音):阿们。

所有人都把头转向门口,龙塞尔站在那里。杰克逊一家人全都惊呆了。

龙塞尔:哎,没有人愿意给我弄点儿晚餐吃吗?

莉莉·梅:龙塞尔!

莉莉·梅像一道闪光一样冲到龙塞尔的怀里。弗洛伦丝立马哭成了个泪人,她搂住龙塞尔,亲吻不止。

弗洛伦丝:我的宝贝儿!

龙塞尔:你好,妈妈。

弗洛伦丝:长这么高了。

莉莉·梅:也帅了。

马龙挤到前面,紧紧地拥抱龙塞尔。

龙塞尔:马龙快赶上我了!你多高了?

马龙:你是怎么得到这些奖章的?

莉莉·梅:一路上怎么样?

马龙:你杀德国人得的?

弗洛伦丝: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们你要回来呢?

哈普:你们别啰唆了,赶紧让他跟他父亲问声好。

他们让开,哈普看到龙塞尔。龙塞尔冲了上来,拥抱哈普。哈普拥抱着儿子,热泪盈眶。

哈普:我知道你要回来,我为此祈祷来着。

外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夜晚

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天空群星璀璨。青烟袅袅,龙塞尔站在棚屋的门廊处抽着烟,凝视着天空。哈普和弗洛伦丝走出来,龙塞尔回过头来。

哈普:我不知道你抽烟,儿子。

龙塞尔: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弗洛伦丝:你确实吃饱了吗?

龙塞尔:我吃撑了。这些年做梦都想吃那种点心,妈妈。

弗洛伦丝:我也梦见过你。

弗洛伦丝想起了什么,她摇摇头,不寒而栗。

弗洛伦丝:你总算安然无恙地回到我们身边。

哈普:又多了双手,太好了。你回来了,我们可以找回我发生意外之后损失掉的时间,结清留置权,签署新合同,明年变回去做佃户——

弗洛伦丝:也许他有自己的计划,哈普,让他自己拿主意吧。

龙塞尔:噢,不。是的。我意思是说,当然。我会待一段时间,这样我也有时间梳理一下,把战争忘掉。

哈普憧憬着未来,激动不已。他倚靠在柱子上,完全忘了他的拐杖。但是龙塞尔想得更久远,他只是假装热情。此时,一辆卡车的灯光从路上照射过来。卡车驶进院子,亨利下了车。

弗洛伦丝:他这会儿想要干什么?

亨利:晚上好,哈普,弗洛伦丝。

哈普:麦卡伦先生,这是我们的儿子,龙塞尔。我跟你提起过的。

亨利:我们己经见过面了。(稍顿)最好我跟你单独说,哈普。

龙塞尔:我不是个孩子,你要是有什么话对我父亲说,完全也可以跟我说。

亨利:那好吧。你早先在特里克尔班克那里做的事是自找没趣。我相信你不想惹麻烦,尤其是为了你这里的家人。

哈普:你做了什么?

弗洛伦丝:他做不了什么。

龙塞尔:我只是想走出大门而己。

亨利:前门。当我父亲纠正他的时候,他慷慨陈词,让我们都惊呆了,不是吗?

哈普:是真的吗?

龙塞尔点点头。

哈普:那样的话,我想你最好道歉。

亨利等待着,龙塞尔怒目而视。但是龙塞尔知道他别无选择,他强迫自己说道歉。

龙塞尔:我非常抱歉,麦卡伦先生。

亨利:我父亲也要听这句话。

哈普:明天龙塞尔会去拜访他。是不是,儿子?

龙塞尔:是的。

哈普用眼角督促着龙塞尔。

龙塞尔:先生。

亨利:好。我们等着你,孩子。

亨利回到卡车上,开走了。哈普看到了龙塞尔眼中的沮丧。

哈普:没必要跟他们争,反正每次都是他们对。

龙塞尔:不习惯回避抗争了,爸爸,己经不习惯了。

龙塞尔慢慢地从他父亲身边走过,弗洛伦丝在门口抓住他的手,攥着。龙塞尔亲吻母亲的手,拍拍,然后离去。夜空下,哈普和弗洛伦丝无言以对,忧心忡忡。

外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夜晚

龙塞尔和弗洛伦丝各有所思。家人已经入睡。寂静中,龙塞尔拿出一块好时牌巧克力,放在弗洛伦丝的膝盖上。

龙塞尔:给你的。

弗洛伦丝从遐想中回过神来。

弗洛伦丝:噢,我——不,这太多了。你弟弟妹妹会喜欢的,我给他们留着。

弗洛伦丝起身用围裙接过巧克力,龙塞尔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龙塞尔:不,这是给你的。

弗洛伦丝:噢,宝贝儿,我不能吃。

龙塞尔:吃吧,我看着你吃。

弗洛伦丝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感觉被宠了。她试着吃了一小块,脸上洋溢着愉悦。看到龙塞尔的目光,弗洛伦丝停了下来,她百感交集。

弗洛伦丝:谢谢你。

龙塞尔:我爱你,妈妈。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白天

谷仓那边传来喊叫声,是亨利和卡尔·阿特伍德在争吵,他们的争吵声传到门廊这边。

亨利:关我屁事!如果你不好好干,我就不能留你。这是惯例。

阿特伍德:亨利,求你了。我有维拉和孩子,还有一个也快生了——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亨利:那不是我的问题,卡尔。我也有孩子,我这里是农场,不是慈善机构。

阿特伍德:求求你了,先生。

亨利:我给你时间到本周末,到时候我要你离开。

亨利走开,他走过劳拉身边,走进房子。卡尔站在原地,惊恐万分。最后,他沿着道路走了。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后来

劳拉坐在椅子上看书,下意识地摇着椅子。维拉·阿特伍德摇摇摆摆地走上门廊台阶。她挺着怀孕的肚子,眼圈青肿,嘴唇开裂。

维拉:你好,麦卡伦夫人!

维拉像个孩子一样扒在纱门上。劳拉放下书,脸上装出愉快的样子。

劳拉:你好,你叫?

维拉:维拉,你可以叫我维拉。

劳拉:你好,维拉。

维拉:这是我最小的孩子,阿尔玛。

维拉的女儿阿尔玛长得瘦弱,目光呆滞。她抬起眼看着劳拉。

维拉:我们需要跟你谈谈。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后来

维拉光着脚,两只脚脏兮兮的,踩在劳拉门前的脚垫上,劳拉假装没看到。她的女儿阿尔玛站在窗前,揪着头发梢儿。

维拉:你不能就这么把我们打发走。

劳拉:你说什么?

维拉:你要是打发我们走的话,我们没地方可去,这个时候没人会雇用我们。

劳拉:我说了不算,维拉,这取决于我丈夫。

维拉:我请求你留下我们。

劳拉:我说了,我做不了主。

维拉:要是你能做主呢?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夜晚

门廊里,劳拉一边搅拌黄油一边哼着小曲。亨利在读报纸。帕皮抽烟。劳拉搅拌起来特别使劲,亨利注意到了。

亨利:行了,什么事?

劳拉:怎么啦?

亨利:你心里有事,我看得出来。你高兴的时候就唱歌,不高兴的时候就哼曲。快点,说出来吧。

劳拉:维拉·阿特伍德怀孕八个半月了,他们能去哪里?如何生存?

帕皮:这太让人感动了,圣人劳拉,妇女和儿童的守护者。

亨利:阿特伍德是个懒惰、愚蠢的醉鬼,他很幸运我留了他这么久。

劳拉:那就让他像哈普和他家人那样,给他半份工钱。

亨利:我完全可以雇个新佃户,何必要那么做呢?

劳拉:因为你是基督徒。

帕皮:上帝也没把食物摆在我们桌子上。

劳拉:你不是跟我说过,这里多数农场主找不到足够的帮手耕种吗?(稍顿)就算这是一个商业决策,为了农场的利益。

劳拉的话有道理。

亨利:我明早跟卡尔谈一谈,只是谈一谈。

劳拉用一丝微笑回报他,然后,放缓了搅拌节奏。亨利对她默默的回报感到欣慰。

帕皮:下一步她就会吩咐你种什么了。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早晨

劳拉的双手通红、粗糙,垂在膝盖间,洗衣板斜靠在一个仍然冒着热气的脏水桶里。她凝视着台阶上的一只死耗子。

劳拉(画外音):暴力是乡村生活的一部分,人们总是会被死去的东西困扰。

阿曼达·莉不小心把晾衣绳上的一条裤子碰了下来。她从泥泞的土堆上跳回来,准备受到母亲的责怪。劳拉只是眨眨眼,阿曼达·莉把裤子甩到绳子上,赶紧离去。

劳拉(画外音):死老鼠、死兔子、死负鼠、死鸟。

外景,麦卡伦农场一谷仓一白天

一只负鼠的尸体在树下渐渐腐烂。蚂蚁从它粉色的嘴中进进出出。

劳拉(画外音):你会在院子里看到它们。闻到它们在房子下面腐烂的气味。

外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白天

弗洛伦丝手腕急速地一扭,折断了鸡的脖子,鸡扑腾着、挣脱着。弗洛伦丝用一把骨刀刺穿鸡的颈静脉,热血喷溅到泥地上。

劳拉(画外音):还有杀了吃的动物。

外景,阿特伍德家的小屋一白天

脏兮兮的孩子们跨坐在摇摇晃晃的门廊栏杆上。维拉·阿特伍德捋着一只跛行松鼠腋下松软的棕毛。

劳拉(画外音):鸡、猪、鹿、青蛙、松鼠,剥皮、除去内脏、去骨、煎炸。

维拉在她的肩膀上擦擦鼻子,用一把钝刀深深地刺进松鼠的皮下。

内景,麦卡伦农场一夜晚

劳拉(画外音):吃。然后,从头开始。宰杀。

劳拉把一个枪管通条插进一把猎枪枪管。

劳拉(画外音):我学会了缝合流血的伤口,给猎枪上膛和射击,把手伸进母猪鼓起的肚子里接生小猪。我的手做过这些事情。

劳拉把枪管扣好。

劳拉(画外音):但是我一直提心吊胆。

内景/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客厅一白天

劳拉咬着拇指肚,黄色的皮从她的牙齿间剥落下来。她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它们,出神地凝视着窗外。

阿曼达·莉:妈妈,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一个手提皮箱、戴飞行员太阳镜的英俊士兵。劳拉看了看,她认出来了。

阿曼达·莉:杰米叔叔!

劳拉迅速站了起来,用围裙把手擦光滑。

亨利(画外音):杰米?!

亨利大叫一声,从门廊上跳下来,一腐一拐地走着。劳拉停留在门口,她把衣服弄平整,用手指捋顺头发。她看到自己肮脏的指甲,把双手紧握在背后。

亨利紧紧地搂着杰米,摇晃着。他们分开,互相看了一下,再次拥抱。

杰米:你看上去不错,哥哥。

亨利:你看上去糟糕透了。

杰米:别甜言蜜语的。

劳拉与阿曼达·莉和伊莎贝尔慢慢靠近他们。劳拉伸出手来想跟杰米握手,杰米微笑着,反倒给了她一个拥抱。

杰米:劳拉,我亲爱的嫂子。

劳拉:欢迎回家,杰米。

杰米:你喜欢亨利这里的天堂吗?

劳拉刚要回答,但是有幸可以免了撒谎。

帕皮:儿子应该问候自己的父亲啦。

杰米:亲爱的帕皮,我想死你了。

杰米一边握着帕皮的手,一边用带有讽刺的口吻说。

亨利(对杰米说):他(意指帕皮)也想你。他不会承认,但是确实如此。

杰米:我相信。他或许已经戒烟了,还加入了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

劳拉笑了,杰米向她使了个眼色。杰米的这个笑话让帕皮有些不快。随后,杰米对阿曼达·莉和伊莎贝尔微笑。

杰米:你们好,小家伙们,给你们的杰米叔叔来个拥抱。

小姑娘们跑过去,跳进他的怀抱中。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夜晚

杰米把一支点燃的香烟放下,他的手抖动着。他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去。帕皮见状,毫不掩饰他轻蔑的表情,亨利假装没看见。

帕皮:成为大英雄什么感觉?

杰米:我也不知道。

帕皮:别这么搪塞我。军队写信告诉我你得的那些耀眼的勋章了,他们说那些是一个飞行员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誉。

杰米:我很幸运,很多伙伴们却不走运。

帕皮:我敢打赌,这也给你带来众多追求者。

亨利:杰米从不需要勋章来吸引姑娘们。

帕皮:对极了,这有点儿像我。你妈妈是格林维尔最漂亮的女孩。那里的姑娘们都围着我转。

帕皮笑着,露出满嘴黄牙。杰米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用一支香烟点燃了另一支。

帕皮: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一定是杀了很多德国人,才能得到那么多勋章。(稍顿)那么,你杀了多少?

杰米:我不知道。

帕皮:猜猜。

杰米:我不知道。这重要吗?

帕皮:一个男人应该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亨利拿着酒瓶和一个玻璃杯回来。杰米迅速打开酒瓶,倒了一大杯。他一口喝了,又斟满一杯。亨利很惊讶。

杰米:不过可以这么说。(稍顿)不止一个。

帕皮的眼睛眯成一团。他强忍了片刻,然后得意地笑起来。

帕皮:嗯,我开枪杀人之前,起码看了他的眼睛,不像有人在一英里高的空中扔炸弹那样。

杰米一口吞了他的酒,又倒了一杯。此时,屋里陷入一片沉默,大家都有些不自在。亨利打破了尴尬。

亨利:嗯,该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杰米:我把酒喝完。

帕皮喝完他的酒,抓起一个提灯,拖着步子走出去。杰米一口吞下他杯里的威士忌,眼光又转回到瓶子上。亨利抓起瓶子,把它放到杰米够不着的地方。

亨利:你现在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劳拉给你铺好了床。

杰米站了起来,亨利拥抱他。

亨利:欢迎回家,弟弟。(稍顿)好了,去吧,睡一觉。

亨利准备离去。

杰米:其实,更可能是四。

亨利:什么?

杰米:高空英里数。我们从高空投炸弹的高度。

亨利:那么高,你们怎么能看见东西?

杰米:难以置信吧。能看见道路、城市、工厂,但是看不见人。从两万英尺高空看,人比蚂蚁还小。(稍顿)帕皮是对的,男人应该知道。

杰米心神不安。亨利忧心忡忡。

内景,特里克尔班克的杂货店一白天

罗丝·特里克尔班克慢悠悠地把杰米买的杂货装进包装袋。杰米彬彬有礼但是有些着急,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刚买的那瓶波旁威士忌上。

特里克尔班克:你从国外回来多久了?

杰米:一两周。

特里克尔班克:你喜欢玛丽埃塔吗?

杰米:可爱的小镇。很可爱。

特里克尔班克想拿起那瓶波旁威士忌装到包装袋里,杰米拦住了她。

杰米:噢,我来吧,就放在这儿。

杰米把酒瓶放在近处,然后,匆匆地把其他东西装进袋子里。

杰米:好了,谢谢,特里克尔班克夫人。祝你愉快。

杰米微笑着抓起东西出了门。

特里克尔班克:当心。再来。

外景,特里克尔班克杂货店一白天一接前景

在杂货店门廊处有一些白人居民,其中就有奥里斯·斯托克斯。杰米匆忙从他们中间走过。此时,一辆经过的汽车发生回火。杰米迅速卧倒,捂住头,他买的杂货散落一地。镇上的居民都看着他,嘀嘀咕咕。

龙塞尔(画外音):没事儿,只是一辆汽车而已。

有人伸过来一只手想拉他一把,杰米顺着手的方向抬头一看,是龙塞尔。

龙塞尔:是汽车回火。一定是进气阀堵塞了。

杰米抬头朝门廊看去,看到很多戴帽子的人瞪着刻薄的眼睛。他没有理睬龙塞尔伸过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找回他的杂货品。龙塞尔帮助他。杰米拿起波旁威士忌时,他的手抖动得很厉害,酒瓶掉了下来。谢天谢地,没摔碎。

杰米:该死的。

龙塞尔:他们说会慢慢停下来的。

龙塞尔伸岀自己的手,他的手也像杰米一样颤抖着。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尽管两人来自不同的世界,彼此瞬间产生了一种感情。

杰米:你是龙塞尔,哈普的儿子。

龙塞尔点点头。

杰米:我是杰米·麦卡伦,亨利的弟弟。

杰米主动伸出手要握手。龙塞尔对这种尊重感到惊讶,但是他接受了。

杰米:你走着来的?

龙塞尔:是的,先生。

杰米:我带你一程。

龙塞尔有些犹豫。

杰米:上车吧。

龙塞尔:谢谢。

杰米和龙塞尔走向卡车。龙塞尔跳进车箱,杰米跳到司机座位上。他们很清楚,那些站在门廊里的人们一直在看着他们俩。

内景,亨利的皮卡(行驶中)一白天

杰米透过后视窗偷看着龙塞尔,颇感愧疚。B-25轰炸机的记忆在他耳边回响。龙塞尔并没注意到,他正注视着远方,放飞自己的梦想。杰米停下车。

杰米:到前面来。

龙塞尔:我在后面这里挺好的。

杰米:进来,士兵!这是命令!

停顿片刻。随后,龙塞尔跳下车,坐到副驾驶座上,卡车摇摆着。

龙塞尔:你怎么知道你的军衔比我高?

杰米:我是上尉。

龙塞尔:我们部队里有黑人上尉。我有过很多上尉上司。

杰米(耸耸肩):你听我指挥。我敢打赌你是中士。

龙塞尔:第761坦克营。“冲啊!”为巴顿当先锋。你呢?

杰米:我驾驶B-25轰炸机。

杰米把手伸进杂货袋,拿出波旁酒瓶。他打开酒瓶,长饮了一大口,继续开车。

杰米:那么,中士,你喜欢三角洲这里吗?

龙塞尔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看向别处。

杰米:是的,我也是。(稍顿)听说你和我爸爸帕皮掐了几句。

龙塞尔(态度生硬):我为此道了歉。

令龙塞尔惊讶的是,杰米竟然拿起酒瓶庆祝。

杰米:他是个令人讨厌的无赖。我敢肯定他将恶有恶报。(示意龙塞尔喝酒)敬你一杯。

龙塞尔:不了,谢谢。

杰米:你总是这么固执,还是在白人面前装作温顺?

龙塞尔看了杰米一眼。他抓过酒瓶抿了一口,然后把酒瓶递回去。

杰米:你这算是个什么军士?

龙塞尔喝了一大口,很大一口,呛得他喘不过气来,还洒出来一点儿。杰米笑了。

杰米:别浪费了。那是我的药,每一滴都很宝贵。

龙塞尔缓过气来,咧嘴一笑,把瓶子递回去。杰米喝了一口。

杰米:嘿,你们坦克兵有没有把尿撒在头盔里的事儿啊?

龙塞尔:很多次。

杰米:我们驾驶舱里安装有排放管,但是有时候用防弹头盔更容易些。两万英尺?不到一分钟尿就冻上了。

龙塞尔:上面那么冷?

杰米:零下二三十度。有一次长途飞行,我就把尿撒头盔里,然后就忘了。后来,快要接近目标时,我戴上头盔。后来,我们狂轰滥炸,躲避敌人的炮火。突然我感觉到有东西从我脸上流下来。

他们俩大笑起来。杰米把酒瓶递回给龙塞尔。

杰米:我浑身闻着就像是茅厕。

龙塞尔:在军官俱乐部里你一定被挖苦坏了吧。

杰米:我的那些伙伴们总是没完没了地说。(稍顿)至少回来的那些。

龙塞尔:是啊,我也失去了一些朋友。

他们默默无语,继续开着车。

内景,亨利的皮卡一后来

杰米和龙塞尔在杰克逊家的棚屋前面停了下来。

龙塞尔:谢谢你让我搭车。

杰米:不客气。

外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同时

哈普听到卡车声,从棚屋里走出来。杰米摇下车窗,醉醺醺地笑着。

哈普:没事儿吧,杰米先生?

杰米:一切都好。我刚从镇上把龙塞尔捎了回来。

龙塞尔绕过卡车,走上门廊台阶。

杰米:星期六下午我还要进城。我会顺便过来看看你要不要搭个便车。

龙塞尔:好啊。

杰米(点点头):哈普。

然后,杰米开车驶离,沿着路走了。哈普看着龙塞尔,忧心忡忡。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白天

劳拉在脚踝深的泥泞中艰难地朝茅厕走去。

劳拉打开厕所门,里面的苍蝇嗡嗡地横飞。天很热,这里的气味很难闻。劳拉用嘴呼吸,撩起裙子,蹲下,撒尿。她低头看着靴子上的泥巴和衣服的下摆。

劳拉劳心费力的沐浴仪式。

劳拉(画外音):星期六是一周中我最喜欢的一天。

劳拉在院子里抽水。她提着水桶,水花四溅,然后她把水桶放到炉子上。

劳拉(画外音):这是我唯一感到真正干净的一天。

院子里,劳拉把冒着热气的水倒入一个锌制澡盆里,然后给浑身是泥的女儿们洗澡。水变成了土褐色。

姑娘们洗干净后在门廊上小睡。劳拉自己慢慢坐进已经浑浊且己经不太热的剩水里。劳拉蹲在一张飘动的床单后面,把水浇在自己身上,隐私稍纵即逝。帕皮碰巧走过,眼睛避开慢了一点儿。

劳拉(画外音):其他时间里,我们浑身散发着恶臭。

劳拉把脏水倒掉。亨利拖着步子走进泥泞的院子,亲吻劳拉的脸颊。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卧室一夜晚

劳拉看着镜子里自己隆起的肚子。她侧过身来,咧嘴一笑。稍后,亨利进来,劳拉看着他微笑。

亨利:怎么啦?什么事?

劳拉:我怀孕了。

亨利:噢,天哪,亲爱的!噢,天哪!

亨利拥抱亲吻劳拉。

亨利:哇!

劳拉:嘘!小心吵醒孩子们。

亨利又亲吻她,两个人欣喜若狂。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客厅一白天

劳拉睡眼惺松,挺着肚子,蹒跚地走了进来。弗洛伦丝在厨房里干活。

劳拉:几点了?

弗洛伦丝:快10点了,夫人。

劳拉:天哪!

弗洛伦丝:夫人,你怀的一定是个男孩儿。我怀龙塞尔和马龙的时候,也总是睡不醒。(稍顿)桌子上有你的东西。

劳拉看到一束漂亮的薰衣草。

劳拉:哪儿来的?

此时,劳拉注意到花束旁边的一张便笺,原来是杰米送的。劳拉闭上眼睛,闻着花香。

劳拉:他记得我喜欢薰衣草,真好!

忽然,就像个孕妇一样,她要撒尿。

劳拉:噢,对不起,内急。

外景/内景,麦卡伦农场的茅厕一接前景

劳拉急忙奔向茅厕。她走进茅厕,发现里面到处都是薰衣草花束——地面上的罐子里、一束束钉在墙上、挂在天花板上。劳拉咯咯地大笑起来,她吸了一口气。不错,管用。然后,她掀起裙子,蹲下,撒尿。

外景,锯木厂一白天

杰米和龙塞尔从卡车上跳下,来到破旧的锯木厂。龙塞尔犹豫起来。

杰米:快点儿,我们远离城镇,这里没人。

杰米手里拿着一个波旁威士忌酒瓶。

杰米:别让我一个人喝。如果必须一个人喝,我也会的。

龙塞尔窥探着一块松动的木板。

龙塞尔:希望这该死的东西不会砸到我们。

内景,锯木厂一白天一稍后

杰米和龙塞尔从洼陷的空隙钻了进去。厂房破旧不堪,到处是蜘蛛网。一道道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射进来。

龙塞尔:小的时候会经常来这里,每当我需要独处或者思考的时候。

杰米:嗯,我喜欢你对这个地方所做的一切。

杰米递给龙塞尔一支烟,龙塞尔接受了。杰米点燃自己的烟,然后把打火机扔给龙塞尔。龙塞尔点了烟,又把打火机扔了回去。

龙塞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杰米:因为你看起来可以利用它。

龙塞尔:扯淡。

杰米慢吞吞地抽着烟,用醉醺醺的眼神打量着龙塞尔。

杰米:有一次在奥地利的某个地方,我们遭遇到一群梅塞施米特式战斗机,到处都是。

(切至)

内景,B-25轰炸机驾驶舱(飞行中)一白天

飞机上下颠簸,杰米紧握操纵杆保持航向。突然,子弹射穿座舱,副驾驶员被打烂,鲜血溅在杰米身上和那个“幸运女神”海报上。杰米惊恐万分。

杰米(画外音):他们打死了我的尾部炮手、侧炮手、我的副驾驶员。刚跟上帝做了个交易。我发过誓,如果他救了我,我就做正事。我不知道做什么,但我还是答应了。

内景,锯木厂一白天

杰米:接下来,出现了一群P-38战斗机,宛如骑兵队一样。他们把那些德国人全打下来了。我发誓他们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切至)

内景,B-25轰炸机驾驶舱(飞行中)一白天

杰米驾驶着飞机摇摇晃晃地飞行。他向左侧望去,看到一架美国战斗机向他靠近。

杰米(画外音):那些P-38战斗机的尾部被涂成了红色,其中一个在战斗结束后呼叫我。我回头一看,我以为我看到些什么。你猜,那个战斗机飞行员怎么着?他是黑人。

那个战斗机飞行员看着杰米,向他敬礼杰米回敬他。然后,那架战斗机飞走了。

内景,锯木厂一白天

杰米:然后他向我敬礼。我回敬他。(稍顿)那天死去的人……他们是父亲。是丈夫。是好男人。比我好多了。

杰米沉浸在一个生还者的内疚感中,龙塞尔把酒瓶递给他,他喝酒。他们互相看着,战友之情油然而生。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白天

劳拉(画外音):像往常一样,不好的事情总是当亨利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他和帕皮去买猪,就我和孩子们单独在家。

阿曼达·莉和伊莎贝尔在水泵旁边玩泥巴。怀孕的劳拉在缝补亨利的一件衬衫。维拉·阿特伍德赤着脚,手拿一把切片刀,打开栅栏门,漫步走进院子。她那件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脸上带着很不自然的微笑。

维拉:你得带我进城,我要杀了卡尔。

劳拉目测了一下维拉手中的刀,然后看了一眼正在玩耍的孩子们。她们没有意识到周围的事情。劳拉说话时尽量保持镇定。

劳拉:过来,维拉。过来坐下,告诉我什么事?

维拉:我没有时间坐下来。他现在和她在一起。他开始跟阿尔玛搞在一起,就像他原来跟雷妮一样。

阿曼达·莉看上去很害怕,她拉着妹妹的手。劳拉说话时尽量保持镇定。

劳拉:阿曼达·莉,带你妹妹进屋里去。

维拉狂野的目光转向她们。她手中的刀子在阳光下闪着光。

劳拉:从房子后面绕进去,快走。

维拉来回摇晃,那把刀在她身边晃动。

劳拉:维拉!

维拉把刀尖抬到劳拉脖子的高度。

维拉:你必须现在带我进城。

劳拉:维拉,实话告诉你,我,我没有车钥匙。

维拉:我以前见过你开车。

劳拉突然想出一个谎话。

劳拉:那次给我惹了麻烦。

维拉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劳拉:我丈夫就把车钥匙拿走了。

维拉双手捂着脸,恶狠狠地嚎叫了一声。劳拉犹豫了一下,向她伸出手。维拉后退,躲避着劳拉。然后,她神志恍惚地走出院子,像幽灵一样回到街上。

劳拉(画外音):有人在去城里的路上发现了卡尔的尸体。

外景,乡村道路一早晨

卡尔·阿特伍德扭曲的尸体,尘土吹过他的脸。又一个死物而已。

劳拉(画外音):维拉刺了他十七刀。然后去了玛丽埃塔镇,向撒克警长自首。

几个男人把卡尔的尸体抬到卡车上。

劳拉(画外音):弗洛伦丝说,她看见她走在大街上,浑身是血。她说她看上去像是用血洗了个澡一样。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卧室一白天

劳拉(画外音)(稍顿):但是这些细节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自己也陷入痛苦中。

劳拉弯下身子,冲进房子。她从双腿之间抽出血淋淋的手,弯腰爬到床上。

阿曼达·莉:怎么啦,妈妈?

劳拉呻吟着,扭动着身体,双手紧压在肚子上。

阿曼达·莉:妈妈?

劳拉:你现在是大孩子了,去弗洛伦丝家把她叫来。你知道怎么去她家吗?

阿曼达·莉使劲地点点头。劳拉又一阵腹痛,疼痛难耐。

劳拉:快去,跑得越快越好!

阿曼达·莉飞奔而去。劳拉瘫到地上,两腿间的血迹越来越多。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卧室一夜晚

劳拉独自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表情冷漠而空虚。弗洛伦丝端着食物和饮料走进来。劳拉无动于衷。

弗洛伦丝:感觉怎么样,麦卡伦夫人?

劳拉沉默无语。

弗洛伦丝:我带来些茶水,能帮助缓解腹痛。

劳拉:谢谢你,弗洛伦丝,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弗洛伦丝:你知道吗,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麦卡伦夫人。我也失去过一个孩子,塞缪尔。

她们相互对望了一眼,同样的遭遇瞬间让两个女人心心相印。

弗洛伦丝:也许换到屋外你会感觉好些。

劳拉:等明天吧。

弗洛伦丝慢慢地坐在她旁边。片刻,劳拉的面部开始扭曲,她伤心地哭泣起来。弗洛伦丝抱着她,让她大声地哭出来。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卧室一夜晚

劳拉坐在床边,两眼盯着墙。此时,亨利进来了。他走过来,把一只手放在劳拉的肩上。劳拉让亨利的手在她肩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耸耸肩,把手晃开。亨利很担心。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卧室一白天

劳拉躺在床上,蜷缩着,郁郁寡欢。阿曼达·莉和伊莎贝尔带着野花进来,劳拉转向她们。

阿曼达·莉:我们给你带来些花,妈妈。

劳拉:谢谢你们,宝贝儿。

接着伊莎贝尔举起一张响尾蛇蜕掉的皮。

伊莎贝尔:这是给你的,是我们在院子里找到的。

劳拉感觉厌恶,但她还是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劳拉:噢,天哪,太好了,宝贝儿。我会珍惜它的。(稍顿)你们出去玩吧。

姑娘们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劳拉用两个手指夹着,把蛇皮放在远处。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卧室一白天

劳拉躺在那里,神情低落,镜头在她静默的表情上停留片刻。此时,寂静的氛围被敲打声打破。劳拉试图不去理睬它,但是敲打声非常大,持续了很长时间。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白天一稍后

杰米把阿曼达·莉举起来,放到一个新搭的木台子上。一根绳子拴在桶上,上面安装了一个滑轮装置。

杰米:现在松开手。

阿曼达·莉把薰衣草花束扔进了水桶里。

伊莎贝尔:妈妈,快看呀!杰米叔叔在搭建一个淋浴间。

杰米(对姑娘们说):我以为你们会帮我看着,如果她来了就告诉我。(然后对劳拉说)惊喜!我想你可能偶尔需要一点儿隐私。嗯,你觉得怎么样?

劳拉看着淋浴装置,被他的举动深深打动了。

劳拉:这太棒了。谢谢你。

劳拉拥抱杰米。她感觉很好,便紧紧地抱住他。她那阴暗、抑郁的心灵深处闪现出一道亮光。

亨利:这是什么?

亨利走了进来,杰米与劳拉快速分开。

劳拉:你弟弟给我们搭了个淋浴装置。

亨利:真的哎。

亨利查看那个简便的装置,劳拉和杰米迅速地相互看了一眼。

外景,麦卡伦农场一淋浴间一傍晚

劳拉拿着一条毛巾走进来。昆虫和青蛙深沉的嗡嗡声与远处房子里传来的阿曼达·莉练习钢琴音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劳拉脱掉衣服。她抬起头来,夕阳下,空中飘着硕大的粉红色和金黄色云朵。

劳拉拉了拉绳子,水桶倾斜,水流进另一个桶里。那个桶底有洞眼,产生淋浴效果。然后她松开绳子,水流停止。杰米考虑得很周到,还准备了一个肥皂碟,里面放着一块紫色的肥皂。劳拉拿起肥皂,用鼻子闻闻。薰衣草。她笑了笑,往身上打肥皂。

然后,劳拉把绳子拉到底,整个水桶开始倾倒。水是温暖的,感觉很棒。她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淋浴了。她尽情地冲洗身体,感觉很温馨,甚至有些性感。

外景,麦卡伦农场一白天

亨利驾驶着拖拉机通过泥泞厚实的田地。庄稼长了,但是田地被水淹了,状况很糟糕。此时,拖拉机突然一歪,被卡住了。亨利挂上倒挡,车轮只是打转,越陷越深。亨利换到行驶挡,试图改变方向,仍然无济于事。

亨利:该死的。

外景,棉田一白天

哈普仍然拄着一根拐杖。他在潮湿、杂草丛生的田间干活,在泥泞的土地上干起活来更加费力。他一失足,跌倒了。他爬了起来,身上的泥巴更多了。

外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白天

莉莉·梅和马龙坐在铁丝网篱笆的柱子上,向假想的敌人开枪射击。莉莉·梅戴着龙塞尔的头盔,马龙穿着龙塞尔的靴子。

莉莉·梅:砰砰!打死你们这些纳粹疯子。打死你们!

马龙夸张地开着他的“坦克”。

马龙:轰隆!咚、咚、咚、咚、咚。我们把他们全碾压了!当心你的右侧,炮手!

莉莉·梅把假想的枪移到右边。就在这时,一辆满载白人佃农的卡车从旁边经过。莉莉·梅放低她的“枪”。一个男人朝院子里扔进一瓶苏打水,然后,卡车轰隆地驶过。

莉莉·梅(轻声):砰!打死你了。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白天

弗洛伦丝在缝补袜子,她透过窗户看着龙塞尔靠在一棵树上抽烟。龙塞尔凝视着远方,下意识地抽着烟。

亨利的卡车停了下来,开车的是杰米,龙塞尔跳进副驾驶一侧。弗洛伦丝看到这一切,有些不快。卡车重新开动上路,弗洛伦丝看着车离去。

外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傍晚

弗洛伦丝靠在门廊的柱子上,凝视着远方。哈普的腿上仍然打着夹板,步履蹒跚地走出来。他把拐杖靠在房子上,搂着弗洛伦丝,嗅着她的脖子。弗洛伦丝轻轻地抱着他的头。

哈普:你不累吗?

弗洛伦丝:我们得让他走。

哈普:我们没留他。

弗洛伦丝:我们是在留他,他是为了我们才留下来的。

哈普:也许他想留下来。事情不会总是这样,等我痊愈后,我们就搬岀这里,一切都会好的。一旦他有自己的地方,他就会没事的。

弗洛伦丝低下头。哈普把她转过身来,拉着她笨拙地跳起单腿双步舞。哈普哼着小调,弗洛伦丝深情地靠在他身上。

哈普:还记得吗?

弗洛伦丝:你不应该用这条断腿站立,霍索恩·杰克逊。如果不能痊愈,你就永远走不了路。

哈普:如果不能跳舞,走路又有什么意义?

哈普和弗洛伦丝摇摆着,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心中充满喜悦。

内景,锯木厂一白天

杰米点燃一支烟。龙塞尔对着酒瓶啜饮,两个人都喝醉了。这里很热,烟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在潮湿的空气中飘荡。

龙塞尔:银星勋章?

杰米:别激动。我得到它是因为做了蠢事。

龙塞尔:什么蠢事?

杰米:我小时候差点儿在一次洪水中淹死。从那时起,我讨厌浴缸、游泳池,讨厌任何水体。在一次执行任务中,我改变了航线,这样我们就不会在水上飞行那么长时间。我们遭遇到敌人的攻击,炮火很猛烈。但幸运的是,我成功地击中目标,并且安全返回。

龙塞尔:你惧怕水,所以你宁愿挨炮也不愿在水上飞行?

杰米:愚蠢至极,是吧?

他们一起大笑,然后喝酒。

杰米:你有时候会想念吗?在那边?我不是指被炮击,而是……我真的很想念。

龙塞尔:我也是。在那边,我是解放者。人们夹道欢迎,对着我们欢呼、扔鲜花。回到这里,我只是个犁地的黑鬼。

杰米:我也想念我的伙伴们。

龙塞尔:每天都想到他们。

杰米:看到不同的世界。(微笑)意大利姑娘。英国姑娘。

龙塞尔露出一丝微笑。

龙塞尔:那边不一样。

杰米(稍顿):你有过跟白人姑娘在一起吗?

龙塞尔:是呀。

龙塞尔沉浸在对蕾斯尔的回忆中,心向往之。

杰米:噢,我以前见过这种表情。她一定很特别。

龙塞尔:是的,她的确是。但是今非昔比,我回家了,回到我的归宿。

龙塞尔用一种醉醺醺的讽刺口吻说着。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夜晚

外面,蟋蟀唧唧叫着。烛光下,龙塞尔躺在床上,目不交睫。他凝视着蕾斯尔的金项链和十字架。随后,他毅然把它塞进床边一个小锡盒里,盖上盖子。随后,他吹灭蜡烛,试图忘记她,但是依然不能入睡。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卧室一夜晚

亨利鼾声雷动,以至于吵得劳拉无法入睡。她摇摇他,他停了下来。劳拉然后躺好,试图让自己舒服些。但是过了一会儿,亨利又鼾声大作。最后,出于无奈,劳拉从床上起来。

外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夜晚一稍后

劳拉从房子里出来,屋外明月皎皎。她差点儿被杰米绊倒,吓了一跳。杰米喝得烂醉,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的波旁威士忌酒瓶。杰米穿着衣服,因为醉酒,呼吸深沉,样子看起来又平静又可怜。

杰米:不不不,我不会游泳!我不会游泳!

杰米:不!啊!啊!

劳拉:杰米!杰米,醒醒!

劳拉使劲地摇晃他。杰米突然坐起来,眼睛瞥了一下。然后,他回过神来,看着劳拉。片刻,他哭泣了起来。劳拉把杰米拉到她身边,他沉浸在她的怀抱里。

过了一会儿,亨利出现在门口,劳拉和杰米都没有注意到他。亨利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亨利露岀嫉妒的眼神。后来,亨利回到屋里。

然后,杰米从劳拉的怀抱中挣脱开。

杰米:我得离开这里。

劳拉:杰米……

杰米跌跌撞撞地走向亨利的车,上了车,开走了。

(切至)

外景,乡村道路一夜晚

亨利的车飞驰而过,急速转弯。

内景,亨利的车(行驶中)一后来

杰米开着车,昏昏欲睡。他清醒过来,把车拐向路边。车冲了过去,掉进沟里。杰米眯着眼睛,一边挥舞咒骂,一边试图把车退出来。

杰米:该死的!

杰米关掉引擎,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后来,他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车灯仍然亮着。

外景,乡村道路一早晨

撒克警长敲着车窗。杰米眼圈通红,胡子拉碴,面容憔悴,肩上流淌着一串口水。他慢慢地醒来,呆滞的目光缓慢地转向车窗。亨利站在警长的身后,眉头紧锁。杰米瑟瑟发抖,使劲打开车门。警长帮助他打开车门。杰米跌跌撞撞地走到光亮处。

撒克警长:我们明天早晨把它拖出来,亨利。

杰米和亨利默默地从沟里爬出来。杰米宿醉未醒,面容憔悴。

杰米:对不起。

亨利厌恶地摇摇头。

内景,麦卡伦农场一谷仓一白天

亨利锤打着修理器。杰米刚给牛挤完奶,他站起来时不小心摔倒了,把牛奶洒了一地。他哈哈大笑起来。

亨利:把那么好的牛奶洒了你觉得很有趣吗?

杰米(含糊):记得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覆水难收。

亨利:不记得,尤其是当那是别人的牛奶的时候。

杰米收住笑容,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些硬币和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他的口吻也变得具讽刺性。

杰米:我明白了。我欠你多少,亨利?保险起见就算两元吧。

杰米把钱塞给亨利。亨利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钱币四处横飞。两人笨拙地、半心半意地动手打了起来。

亨利: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儿。

杰米:那你要我做什么?

亨利:要你做个真正的男人!

杰米:洒了一桶牛奶,我就不是真正的男人了?

亨利:你的一举一动就不像个真正的男人。整天游手好闲。好几天消失得无影无踪。回来的时候酩酊大醉。

杰米:我不想回答你。

亨利:只要你住在我家里,在我的农场工作,你就得回答。

杰米:哦,我真的很抱歉,老板先生。但是不要因为你的小农梦想变得渺茫就拿我撒气。你的庄稼遭水灾不是我的错。

亨利:嗯,你肯定是帮不了忙的,就像一个令人讨厌的还需要照顾的孩子一样。

杰米:你睁大眼睛看看,哥哥。你忙得团团转,只关心你自己和你该死的农场,你甚至对自己的妻子生活得千辛万苦视而不见。

亨利:你说话要小心。

杰米:不然怎么着?

亨利紧握拳头,冲了上来。杰米站着一动不动,但亨利还是忍住了。

亨利:知道么?你想做什么样的人随你便,只是去别的地方做吧。

杰米:好的,我进城。

亨利:我不是只指今晚。早上我要去格林维尔几天,去看看牲畜。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离开这里了。

亨利和杰米相互看了看,在愤怒和自尊的影响下,他们谁都没有真正正视对方。随后,亨利甩下杰米离开了。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谷仓一后来

杰米收拾自己的东西,心情十分沮丧和愤怒。这时,劳拉敲敲他敞开的门,杰米转过身来。

劳拉:哎,你今晚在这里吃晚饭吗?

杰米:哦,不了。

劳拉看到杰米打好的包。

劳拉:你要出门吗?

杰米:可能会去西部,我有个在战争期间认识的朋友住在洛杉矶。

劳拉:洛杉矶?杰米,你说什么呢?

杰米:他没告诉你吗?

劳拉:谁没告诉我什么?

杰米:亨利。他把我赶出去了。

劳拉:什么?

杰米:他让我离开,也许我是自食其果。

劳拉:那不可能。他只是因为遭受损失恼火而己。我跟他谈谈。

杰米:不,劳拉,他不仅仅是恼火。也许这样更好。

劳拉:那就这样啦?你打包走人?你有没有打算道别?

杰米:当然有。首趟车两点才开。

劳拉:那姑娘们怎么办?她们会伤心的。

杰米:我来跟她们说。

杰米继续收拾东西。这一突发状况对劳拉来说无疑很痛苦。

劳拉:你父亲知道吗?

杰米:我去河边找小姑娘们去。至于帕皮……我给他留个便条就行了。

劳拉:你不必走,杰米。亨利冷静下来后会听我的。

杰米停下,盯着地面。然后,他看着她,满眼委屈。

杰米:劳拉,我不能留在这里。我感觉我要窒息了,我无法解释……

劳拉:你不必解释。

劳拉手摸着提箱,心里希望能和他一起出走。杰米不愿被人怜悯,他抑制住心中的痛楚。劳拉靠近他,靠得很近。他们彼此凝视了很长一段时间,谁都不想说再见。

接着,劳拉以惊人的速度抓住杰米并亲吻他,深深地、饥渴地亲吻。此时,杰米突然推开她。两人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然后,杰米把她拉近,他们又吻了起来。他们滚到床上。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白天

弗洛伦丝、哈普、马龙和莉莉·梅刚吃完早餐,忙着收拾。龙塞尔走了进来,面容憔悴,睡眼惺松。

哈普:九点半了,你刚刚起床?

龙塞尔耸了耸肩,点点头。

哈普:你整天就躺在床上,你的弟弟妹妹都在干活?你怎么了?

莉莉·梅:你有封信,说是来自德国。

龙塞尔:什么?

哈普递过来一个破旧的信封,信一定在路上走了很长时间。龙塞尔抢了过来。

哈普:蕾斯尔·布劳恩是谁?

龙塞尔:我认识的一个人。

龙塞尔从前门走了出去。

哈普:你这是去哪儿,龙塞尔?

龙塞尔:我会回来的。

外景,密西西比的道路一白天

地平线上色如死灰,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龙塞尔独自走着,读着信。他不时摇摇头,激动不己,又难以置信。

这时,传来卡车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大,他快速地把信塞进口袋里。卡车急速行驶,挡风玻璃上的闪光让我们无法看清开车的人。司机踩下油门,发动机高速旋转。

龙塞尔站到路肩处,但是卡车猛地转弯朝他冲过来。卡车隆隆地开过来,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龙塞尔快跑几步,跳进水沟里。杰米出人意料地跌跌撞撞地下了车,他手拿一瓶威士忌,醉醺醺地大笑着,一副落魄潦倒的样子。

杰米:看把你吓的。

龙塞尔:这不好笑。

杰米:我的朋友,其实确实很好笑。

龙塞尔爬了起来,整整衣服。杰米一直在笑。稍一会儿,龙塞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龙塞尔:你疯了,你知道吗?

杰米:随你怎么说。随你,先生。

杰米对着瓶子喝了一口,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摔得一塌糊涂。龙塞尔能体会到他目前的心情。

龙塞尔:嘿,出了什么事吗?

杰米安静下来,撕着酒瓶上的标签贴。

杰米:你干过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我指的是极度伤害他人的事情。你明知道那样会伤害他们,但你还是那样做了。

龙塞尔沉默一阵。然后,他拿出那封信和照片,递给杰米。

龙塞尔:离开她。

杰米看了看照片,又读起了信。随后,他笑了起来。

杰米:哎哟,祝贺,你当父亲了。

龙塞尔:他名字叫弗朗兹。

杰米:弗朗兹。好名字。(稍顿)那么她是个德国姑娘了。

龙塞尔点点头。照片上,蕾斯尔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杰米把照片还给龙塞尔,然后拿起酒瓶。

杰米:嗯,这要庆贺一下,为弗朗兹干杯。

杰米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酒瓶递给龙塞尔。

龙塞尔:为弗朗兹干杯。

龙塞尔喝了一口,又把酒瓶递还给杰米。

杰米:那你到底什么打算?

龙塞尔:不知道。她要我去德国。

杰米:遥远的地方。

龙塞尔点点头,他知道。龙塞尔盯着照片上的弗朗兹。杰米凝视着远方。

龙塞尔:你呢?你干过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

杰米看看他,他心里想的是劳拉以及两人的幽会。但是杰米笑笑,遮掩了过去。

杰米:谁,我吗?我是个圣人。

龙塞尔:是,毋庸置疑。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地平线上的乌云越来越暗。杰米干了剩余的威士忌,把酒瓶扔进沟里。

内景,亨利的皮卡一白天

杰米和龙塞尔传递着另一瓶酒,齐声唱歌。

他们听到有车过来,便停止唱歌。

杰米:噢,该死。你把头低下。

龙塞尔弯下腰。飞扬的尘土让人看不清前方,但是道路狭窄,很快他们与迎面而来的汽车擦肩而过。奥里斯开着车,帕皮扶着一把猎枪。杰米看着前方,龙塞尔一直低着头。两辆车交错时,帕皮和奥里斯伸长了脖子。

龙塞尔:你觉得他们看到我们了吗?

杰米:不知道。

内景,亨利的皮卡一白天

杰米和龙塞尔开车来到杰克逊家的棚屋前,两个人都喝醉了。

杰米:到了。(稍顿)我不久就要离开了。那,祝你好运。你够朋友,我要你知道这一点。

龙塞尔:是吗?那我也要你知道,你也够朋友。你属于好的那一类。

杰米犹豫着是否接受这个事实。龙塞尔伸出一只手,杰米握住它,两个人用力地握着手。

杰米:希望你能有办法去见你的……你的孩子你的家人。

龙塞尔:你多保重。

杰米:你也是。

他们相互看着,像朋友一样。杰米伸出手。他们握手。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白天

远处,雷声隆隆。龙塞尔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弗洛伦丝后缩了一下。

龙塞尔:嘿,妈妈。

弗洛伦丝看着龙塞尔,想拥抱他并问他去哪儿了,但说出的话却是——

弗洛伦丝:你饿吗?

龙塞尔:不饿。他们人呢?

弗洛伦丝:去教堂了。

龙塞尔倒在他的床上。弗洛伦丝想和他说话、帮助他,但是他看上去让人无法接近。

龙塞尔把手伸进口袋,掏岀蕾斯尔的来信。他手伸进信封,里面什么也没有。信和照片呢?他站起来,眉头紧锁,快速地翻找其他口袋,都没有。噢,该死。他惶惶不安,他给弄丢了。

龙塞尔:该死的!不,不,不。

弗洛伦丝:什么事儿,儿子?

龙塞尔:你见到过一封信吗?

弗洛伦丝:德国来的那封?

龙塞尔:是。

弗洛伦丝:噢,天哪。等等吧,别着急,等你父亲——

龙塞尔冲出棚屋,冲进夜幕中。

弗洛伦丝:龙塞尔?龙塞尔!

外景,密西西比的道路一白天

震撼的雷声变成了暴雨。龙塞尔跑到他跟杰米说起那封信的地方,迫不及待地四处寻找。他找到了那个被杰米撕掉标签的空威士忌酒瓶。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白天

劳拉在厨房里。阿曼达·莉和伊莎贝尔在地上玩积木。帕皮徘徊在窗前,焦急地等待着。

帕皮:该死的,他去哪儿了?

劳拉:说话要注意用词。

帕皮:就是这么个人,只想着他自己。(稍顿)他来了。

外面,皮卡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杰米下了车,踉踉跄跄地走向房子。

帕皮:又喝醉了。

杰米笑着进了屋,他浑身湿透,凌乱不堪。

杰米:你们好,亲爱的家人们。

阿曼达·莉/伊莎贝尔:杰米叔叔!

劳拉:先让他擦干。

帕皮:和你一起在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杰米: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帕皮:在路上,我见到你在开车。那个人是谁?

杰米:龙塞尔·杰克逊。关你什么事?

帕皮:你能否告诉我,那个黑鬼为什么坐在你旁边?你们俩就像豆荚里的两个豌豆一样。

杰米:因为我让他搭便车。

帕皮:他可以坐在后面。

杰米:我愿意让他坐哪儿就坐哪儿。还有事吗?

帕皮:给我一支烟,我的抽完了。

杰米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掏出一包香烟。帕皮抓了过去,但是烟盒是空的。

帕皮:你一文不值,你知道吗?

杰米:是,我知道。

杰米晃晃悠悠。

帕皮:看看战争大英雄先生,只不过是个醉鬼而己。

劳拉:快走吧。

帕皮:想全占了他啊,姑娘?可惜他喝得太多了,对你没什么用。

劳拉:你说什么?

帕皮:我看到了你勾引他的样子——

杰米:帕皮。

帕皮:亨利也许太笨看不出来,但我不笨。

外景,密西西比的道路一夜晚

雨不住地下着。龙塞尔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路上。他听见有汽车开过来,声音越来越大。他转过身,看见一对大灯快速接近他。

龙塞尔跳进沟里。汽车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减速停了下来。龙塞尔的视线被车灯灯光和雨水挡住。很快,几个穿着白布单、戴着兜帽的人从车里出来,朝他冲过来。

龙塞尔撒腿就跑,但是那些人就像一群狗一样扑向他。他抗拒着、挣扎着,还打出几记重拳,但是他最终寡不敌众。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披屋一夜晚

杰米睡在床上,雨点敲打着屋顶。突然,他被帕皮的手杖戳醒了。杰米猛地坐起来,吃惊地看到帕皮。奥里斯·斯托克斯和警长站在帕皮后面,他们都穿着白色长袍。

杰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帕皮:穿上鞋,跟我们来。

外景,锯木厂一夜晚

大雨瓢泼。奥里斯·斯托克斯的车慢慢停下,这里还停了其他一些车辆。杰米、帕皮和奥里斯·斯托克斯下了车,朝锯木厂走去。锯木厂里面的火把依稀可见。警长和斯托克斯边走边把他们的白色兜帽摘下来。这种情景让杰米怔了一下,他停下脚步。但是斯托克斯推着他前行。

斯托克斯:走啊。

他们打开锯木厂的门,走了进去。

内景,锯木厂一夜晚一接前景

锯木厂里面是一群身着三K党服装的男人。龙塞尔就在锯木厂中间,他头上蒙着一个麻袋,脖子套着一个套索,双手被绑在身后。他被吊在椽子上,脚尖几乎触不到地面。一个戴白色兜帽的人拉住绳子的另一端。另一名男子(德克斯)手拿一把猎枪,站在旁边。

杰米:这是怎么回事,帕皮?

帕皮:闭嘴。

撒克警长:摘下来。

德克斯走向龙塞尔,猛地摘掉了他头上的麻袋。龙塞尔眨着眼睛以适应光线,他显然被殴打过。

杰米:我的天哪,给他松开。

帕皮:我说过闭嘴。

杰米:我决不。给他松开,该死的。

斯托克斯掏出手枪对着杰米。

斯托克斯:你最好听话,儿子。

杰米:我不是你儿子。我建议你要么开枪,要么别指着我。

杰米准备向斯托克斯猛扑过去。

帕皮:杰米!

撒克警长:把证据呈上来。

一个戴白色兜帽的人走上前来,拿出蕾斯尔的信件和照片。杰米和龙塞尔看到这一切,心彻底凉了。戴白色兜帽的人把它们交给帕皮。

撒克警长: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黑鬼?

龙塞尔沉默着。

撒克警长:我问你问题呢。

龙塞尔依然保持沉默。警长对奥里斯点了个头,奥里斯走到龙塞尔身边,用左手打了他一拳,然后又用右手重击他的肋骨,龙塞尔痛苦地喊叫着。

杰米皱眉。但是龙塞尔十分镇定,他不想对那些人表现岀软弱。

帕皮走到龙塞尔跟前,给他看那封信以及蕾斯尔和弗朗兹的照片。龙塞尔看了一眼照片。

撒克警长:你跟那个女人睡上了?

帕皮:我们知道你是睡了,黑鬼。我们就想听你说出来。

那个戴白色兜帽、拉着绳子的人拽了拽绳子。

斯托克斯:快点儿!说!

杰米:你们干吗在乎个德国妓女?

斯托克斯:闭上你的嘴,黑鬼热爱者。

帕皮:你知道,是吧。那封信是你让他搭车后,我们在卡车上发现的。

杰米:那些德国娘们儿杀死了我们多少士兵。就算龙塞尔给她留下了混血儿来提醒她的所作所为,我称之为正义。

杰米的逻辑一时间让人无言以对。有希望。

撒克警长:哦,你真棒,漂亮小伙。遗憾的是,你满脑子狗屎。

杰米:你怎么知道龙塞尔就是孩子的父亲?

帕皮:信里面这么说的。

杰米:那没有任何意义。

斯托克斯:那么,何不让我们问问他呢,是吧?(对龙塞尔说)你是这个,我不能称之为孩子,这个……小恶心的父亲吗?

撒克警长:回答他的话!

套索拉紧。龙塞尔不愿意否认他自己的儿子,他竭力地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龙塞尔:是……

撒克警长:《利未记》(19:19)“你们要守我的律例。不可叫你的牲畜与异类配合;不可用两样搀杂的种种你的地。”对令人憎恶的人的惩罚是死亡。

杰米:你们都失去理智了吗?因为一个敌方的妓女就杀死一个得过勋章的士兵?那个人曾经为巴顿战斗过——

斯托克斯:够了——

杰米:你们现在把他放了,也许我不会诉诸法律。否则,我发誓,你们最好把我们两个人都杀了。

杰米的勇气让斯托克斯感到吃惊。他拿着枪朝杰米走来。

帕皮:你要因为一个黑鬼出卖自己的血统吗?!

帕皮试图站在斯托克斯和杰米之间,但是杰米推开了他。斯托克斯用枪指着杰米,杰米走上前,把额头顶在枪筒上。

杰米:开枪吧。开啊。

房间里的紧张空气凝固了很长一段时间。此时,杰米像猫一样,一只手快速地把枪抢了过来,同时另一只手猛击斯托克斯的嘴巴。斯托克斯的头往后一仰,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杰米马上转向拿着猎枪的德克斯。

杰米:把它放下,德克斯!

德克斯犹豫不决,杰米举起枪。

杰米:放下枪!

帕皮:他在吓唬人。而且,喝得半醉。

杰米:闭嘴,老家伙。

帕皮:把枪指着黑鬼。

帕皮正好走进杰米的视线之内,挡住了射线。

帕皮:他不会开枪的,他没胆量近距离射杀人。对不对,儿子?

德克斯把猎枪对准龙塞尔。帕皮走近杰米。

杰米:站在那儿别动,我警告你。

帕皮:你不会杀你的帕皮的。

这时,一个戴白色兜帽的人向杰米冲过来,杰米转身朝他腿部开了一枪。但是这给了其他人冲上来的时间。

杰米在被扑倒之前又开了一枪,但是没打中目标。在随后的混战中,那些人总算从杰米手中把枪夺了下来。

杰米拳打脚踢,像一个被逼到角落的动物一样使出浑身解数反抗,但是很快他们制服了杰米。然后,他们开始对他拳脚相加,一顿暴打。

被暴打的时候,杰米和龙塞尔对视了片刻。这时,斯托克斯一脚踢在杰米的头上。

(切至黑屏)

帕皮的声音传来。

帕皮(画外音):醒醒!杰米!醒醒,该死的!

(切至)

内景,锯木厂一夜晚

杰米被一桶冷雨水浇醒。他鼻青脸肿,视线模糊,茫然不知所措。随着他慢慢恢复视觉,他看到一群戴白色兜帽的人低头盯着他。

帕皮的脸就在戴白色兜帽的人群里。杰米畏缩着后退,试图离开他们远点儿,但是他的双手被绑在背后。帕皮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墙上。杰米看到龙塞尔吊在一根横梁上,赤身裸体,血迹斑斑。

帕皮:你如果再做出任何荒唐举动,这些人会杀了你的。

斯托克斯(意指杰米):我们怎么处置他?

帕皮:我告诉过你,他不会说的。是吧,儿子?

杰米(意指龙塞尔):把他放了。

斯托克斯:你完全无权提要求。

帕皮:他不会诉诸法律的。如果我们把他变成参与者,他就不会的。

撒克警长:怎么把他变成参与者?

帕皮:那个黑鬼还得受惩罚。你让我儿子决定如何惩罚他吧。

撒克警长(稍顿):那好吧。怎么惩罚呢?

杰米:我不会做的。

帕皮:你不是不想让他死吗?那么就决定他的惩罚。

杰米:不。

斯托克斯拔出一把猎刀。

斯托克斯:你会的。否则我来。

德克斯走向龙塞尔,把猎枪顶在他的头上。

撒克警长:你来选择。他的眼睛,他的舌头,或者他的下面。选吧。

杰米沉默不语。

撒克警长:选呀,该死的!

杰米:不……

斯托克斯:德克斯——

杰米:好吧!好吧……

杰米与龙塞尔对视着。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

撒克警长:哪个,孩子?

杰米垂下头,他咕哝了一句。

特平医生:大声点儿。

此时,外面暴风雨的声音渐起。

杰米对警长说着什么,但是我们听不到。

斯托克斯拿着刀转身走向龙塞尔。

几个戴白色兜帽的人控制住抗争的龙塞尔。

斯托克斯抓住龙塞尔的脸,强行掰开他的嘴巴。

杰米不敢看。他扭头避开视线。

龙塞尔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声。

斯托克斯用力一划,鲜血从龙塞尔的嘴里喷涌而出,溅在他周围穿白色长袍的人身上。

黑屏。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谷仓一夜晚

杰米被扔到床上。他浑身湿漉漉的,被打得昏迷不醒。帕皮和奥里斯·斯托克斯怒视着他。斯托克斯走了出去。

帕皮则没动,盯着杰米。他把儿子的靴子脱下来,然后把一条马毯盖在他身上。杰米说着胡话,帕皮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神态。

外景,锯木厂一同时

哈普、马龙、弗洛伦丝和其他几个黑人执事推开锯木厂大门,走进受难现场。龙塞尔吊在横梁上,血流满面。哈普和马龙赶忙把他放下来。弗洛伦丝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披屋一夜晚一后来

外面大雨滂沱,狂风呼啸。帕皮平静地睡着,他的呼吸深沉而平稳。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瞬间照亮了房间。

片刻,更多的闪电和雷鸣声。闪光里,我们看到杰米站在帕皮的床边,盯着帕皮,他手里紧紧拿着一个枕头。然后,杰米用力摇晃着帕皮。

杰米:醒醒。

帕皮惊醒了,眯着眼睛看着杰米。

帕皮:你干什么呀,孩子?

杰米:我想要确定我看了你的眼睛。

说完,杰米把枕头猛压在帕皮的脸上,帕皮挣扎着乱打乱抓,杰米更加用力下压。很快,帕皮挣扎的动作弱了下来,踢腿变成抽搐,手从杰米的手上松开,随后不动了。杰米继续把枕头压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把枕头从帕皮的脸上拿开。帕皮双目圆睁,嘴巴大张着。

内景,锯木厂一同时

弗洛伦丝:噢,不……

哈普把龙塞尔放到地面上,血从龙塞尔的嘴里淌下来。弗洛伦丝用她的头巾裹住龙塞尔赤裸的身体。马龙抬起他哥哥的腿,弗洛伦丝抚摸着他的胸膛,悲哀地哭喊着。她把手放在龙塞尔的胸前。砰砰砰。

弗洛伦丝(画外音):我把他的心跳握在手里。我记得每一次跳动。他温暖而充满活力……

龙塞尔抖动了一下,咳嗽起来。

内景,麦卡伦农场的房子一披屋一白天

劳拉敲敲门。

没有回音。她不解地推开门进去。她惊讶地看到帕皮双目圆睁、毫无生气。随后,她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帕皮冰凉的皮肤,又猛地抽了回来。

她巡视着杰米空荡荡的床,地板上的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伸手把它捡起来,那是帕皮的白色兜帽。劳拉把帽子举起来,看到上面的眼洞,她明白了。

杰米(画外音):它正是你所认为的东西。

劳拉看见杰米坐在角落里,鼻青脸肿,紧紧抓着他闷死帕皮时用的枕头。

劳拉:你怎么啦?

杰米神情呆滞。

劳拉:出了什么事,杰米?杰米。

杰米把手伸进口袋,掏出蕾斯尔和龙塞尔的儿子那张皱巴巴的照片。劳拉困惑地看着它。

他们抓了龙塞尔,我想阻止……但是他们人太多了……

劳拉:出了什么事,杰米?他们对他怎么了?

杰米:他们让我选择。

劳拉:选择什么?

杰米:我没有办法。

劳拉:他还活着?

杰米摇摇头,揉搓着手里的枕头。劳拉看向帕皮,杰米终于直视她的目光。劳拉轻轻地从杰米的手上拿开枕头。

内景,杰克逊家的小屋一黎明

黎明的寂静。龙塞尔平躺在厨房的桌子上,躯体肿胀,遍体鳞伤。弗洛伦丝擦拭着他身体上干涸的血,又轻轻地拍拍他凝滞的脸。

外景,麦卡伦农场一后来

一辆卡车开进来,停了下来。亨利拿着一个袋子下了车,向司机挥手点头。劳拉和杰米出来,朝亨利走过去。

杰米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了衣服,但他还是鼻青脸肿的。杰米和劳拉朝亨利慢慢地走去,亨利在庄稼前跪下。他瞥了他们一眼,但是更关心地里的棉花。

亨利:我尽快赶回来了。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我们就得重新栽种——

劳拉:竽利。

亨利注意到了杰米身上的淤青。

劳拉:你这是怎么啦?

劳拉:亨利。

亨利:什么事?

劳拉看着杰米,但杰米只是摇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

劳拉:你父亲,他昨晚死了。

亨利:什么?怎么死的?

劳拉:睡觉的时候,很平静。

亨利对这个消息反应平淡,他垂下头。随后,亨利看着杰米,对两人上次的对峙感到后悔。

亨利:你没事儿吧?

杰米点点头。

亨利:你没走,我很高兴。

杰米点头。然后,宁利拥抱他。杰米被内疚和痛苦折磨着,他拥抱着亨利。雷声隆隆……

外景,麦卡伦农场一白天

一道闪电。我们回到开始时的场景。

亨利:哈普,你能过去帮我们一下吗?我们需要把棺材放下去。

哈普松开手,从马车上下来。弗洛伦丝朝着车旁吐口水,瞪着麦卡伦一家。

亨利:谢谢你停下来帮我们。

哈普拿起绳子的一端,亨利看了看马龙。

亨利:也许他也能帮一把?

哈普:我儿子不会走下那辆马车的。

亨利忍住心中的不满。

亨利:好吧。

亨利拿起绳子的两头,哈普和杰米各拿一头,他们试着把棺材放入坑中。棺材触到底部,他们把绳索拉回来。亨利盯着棺材看了片刻。

亨利:我们忘了带一本《圣经》来。

哈普仰望天空,好像在听什么似的。然后他欠身,从外衣里拿出一本《圣经》。

哈普:做过许多次了。

亨利:谢谢你,哈普,但是不行。

劳拉:如果他愿意做就让他做吧,他是牧师。

杰米:我觉得让他做吧。

亨利表现出不情愿之后,勉强答应了。

亨利:那么就做吧。

他们都低下头。哈普翻到某一页。片刻后,哈普合上《圣经》,然后凭借记忆开始引述。他的声音响亮而有力。他不是在安慰失去亲人的人,他是在把帕皮送去地狱。

哈普:人为妇人所生,日子短少,多有患难。出来如花,又被割下;飞去如影,不能存留。这样的人你岂睁眼看他吗?又叫我来受审吗?谁能使洁净之物出于污秽之中呢?无论谁也不能。

亨利眉头紧锁,不太欣赏这段讲道的语气或内容。劳拉握住他的手,杰米抬头仰望。

哈普:树若被砍下,还可指望发芽,嫩枝生长不息,其根虽然衰老在地里,干也死在土中;及至得了水气,还要发芽,又长枝条,像新栽的树一样。但人死亡而消灭,他气绝,竟在何处呢?海中的水绝尽,江河消散干涸。人也是如此,躺下不再起来,等到天没有了,仍不得复醒,也不得从睡中唤醒。阿们。

劳拉:阿们。

杰米:阿们。

亨利沉默不语。他依然低着头,他开始把土堆铲到坟墓里。哈普摘了一下帽子,然后,朝马车走去。

杰米:哈普,等等。

杰米走到悬挂着防水布的地方。他看不见里面,但是他知道里面是谁。

杰米:能把这个交给龙塞尔吗?如果你见到他。

杰米掏出蕾斯尔和弗朗兹的照片。弗洛伦丝伸手接过照片。杰米和弗洛伦丝对视了很长时间,杰米的眼里充满了愧疚。哈普宽恕地点了点头,然后,策马前行。杰米看着他们走远……杰米回头看着正在铲土的哥哥,劳拉用眼光恳求着他。杰米转身,一直走着,一个走在泥泞道路上的孤独者。

(淡出)

内景/外景,洛杉矶联合车站一白天

杰米肩上挂着一个小背包,他走过大厅。他把手伸进一个口袋,拿出一个长颈瓶,大口喝了几口。

杰米(画外音):每当想起龙塞尔,我总是希望他一切安好。

镜头一直跟随他走到车站外面……阳光明媚,棕榈树,远处的群山清晰可见。杰米眯起眼睛,感觉面部干爽,很舒服。然后,他离去。

杰米(画外音):我希望帕皮的早逝能给杰克逊一家带来某种程度的安心,尽管我承认,它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安心。

内景,洛杉矶公寓一夜晚

杰米(画外音):我只想感谢上帝,我心中仍然充满希望。

杰米站在一扇敞开的窗户前抽烟,窗外有一个闪烁的招牌。房间里,一个漂亮的女人倒了一杯波旁威士忌。这是一个炎热的夜晚,那个女人拿着两个带水珠的杯子走到床前。杰米吸了一口烟,然后跟着她走到床前。

杰米(画外音):但是在此之前,我满足于保持麻木。一直以来,我希望有奇迹发生,我的朋友龙塞尔找到了幸福。

杰米喝酒,期望着。

外景,麦卡伦农场一白天

亨利在田地里开着拖拉机。

亨利(画外音):失去父亲几天之后,我也失去了我的弟弟,孩子们难以接受。坦白地说,我也是。但是劳拉,她很理解。她深知杰米需要离开这里,就像我知道她需要离开一样。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我的家庭。

外景,小房子一白天

这栋房子所在的街区上还有其他一些小房子。阿曼达·莉和伊莎贝尔在一个用白色栅栏围起来的前院里玩耍。

亨利(画外音):但是我常常想念我的弟弟,而且,我内心总希望他有一天能回家。我祈祷他不会永远消失。

劳拉摇摇摆摆地走到门廊,她怀孕好几个月了。亨利停下车,下了车。姑娘们看见亨利,朝他跑去。

劳拉(画外音):我永远不会告诉亨利关于这个孩子的真相,杰米的孩子。那只会洗刷我的良心,而不是他的。这是我能回报给他的一点点尊严。不过他并不知道我己经拿走了它。

亨利走到门廊,他拥抱并热情地亲吻劳拉。然后,他弯下腰亲吻她的腹部,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亨利真正地微笑。

劳拉(画外音):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地爱一个人,给予你所能给予的一切,只索取你不得不索取的。

外景,棉田一白天

哈普和马龙在美丽的田地里给一匹新骡子挂上一把新犁。

哈普(画外音):两条宽阔的河流和上帝之手滋养了这片美丽的黑土地。如今,汗水、辛劳和上帝的恩典让我们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土地。我的孩子们得到了他们可以称之为自己的东西,而且,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它,永远不会有。

哈普看到远处弗洛伦丝和莉莉·梅站在一个水泵旁。他朝她们挥挥手,她们挥手回应。

外景,杰克逊家的新家一白天

弗洛伦丝在用水泵取水,莉莉·梅站在她旁边。

弗洛伦丝(画外音):如果你有孩子,你就会有梦想。你希望他们过着自己的生活,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弗洛伦丝装满水桶,莉莉·梅想帮忙,但是弗洛伦丝催促着莉莉·梅朝着他们漂亮的新家走去;水仙花布满台阶,弗洛伦丝擦了擦满是汗水的额头,看着莉莉·梅坐在门廊拿出笔记本、铅笔和速记考试用书。莉莉·梅沉浸在书中。

弗洛伦丝(画外音):我的三个孩子都是上帝赐予的礼物,让他们继续发光吧。不管有人多么想让它黯然无色,让它像阳光一样闪亮吧。

外景,哈普的马车一白天

哈普的马车颠簸着前行,透过木条的缝隙可以看到龙塞尔的脸。他的上方悬挂着一些生活用品,叮叮当当地作响。杰米的声音渐渐消失。

杰米(画外音):能把这个交给龙塞尔吗?如果你见到他。

积聚的雨水从防水布上流淌下来,穿过缝隙,滴落在龙塞尔闭着的眼睛上。

龙塞尔(画外音):我的噩梦总是如此。先是在一辆坦克里,戴着头盔。然后,在一辆车的后备箱里,头上罩着一个麻袋。

我被敌人包围,他们仇恨的气息让我窒息。

外景,柏林的大街一白天

龙塞尔(画外音):我尖叫。我的嘴唇在动,我能感觉到压力。但是什么都没有出现。什么也没有。

外景,柏林的大街一白天

龙塞尔(画外音):我的故事应该就此结束吗?缄默与失败?压迫、恐惧、缺憾。能战胜这一切的心定非同凡响。

外景,柏林的大街一白天

一处干净整洁的住宅区街道。

龙塞尔(画外音):我或许得抛弃自己的懒散和自卑。然后,我或许得和我父亲一起耕田,然后,建立起勇气,存钱。然后,我或许得放下我的尊严,接受得知我遭遇的战友们的帮助。我或许得接受奖学金,走四百英里,到亚特兰大,到他们为我安排的莫尔豪斯学院读书,我的衬衫口袋里会装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失声”。

内景,公寓楼楼梯间一白天一稍后

一个衣着整洁、穿着套装的男人走上楼梯,然后,查看了一下地址。我们看不见他的脸。最后,他走到一个门前,盯着它看了很长时间。

龙塞尔(画外音):最后,我会再次穿越大西洋。这次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爱。

(全剧终)

注释:

注1:普克(Puck)是戏剧中好恶作剧的小精灵。——译者

注2:指第一次世界大战。——译者

注3:英语中“知道自己的位置”(know one’s place)有懂得分寸的意思。此处因需要与下一句中的“位置”关联,故保留了字面意思。——译者

注4:英语fall有“失败”和“摔倒”两层意思。这里一语双关。——译者

注5:Home again,home again。Jiggety-jig,回家去,回家去,蹦蹦跳跳回家去。这是一句英语童谣。——译者

PS:本文根据希拉里·乔丹的国际畅销小说改编。——编者


泥土之界Mudbound(2017)

又名:泥沼(台)

上映日期:2017-01-27(圣丹斯电影节) / 2017-11-17(美国)片长:134分钟

主演:加内特·赫德兰 凯瑞·穆里根 杰森·克拉克 罗布·摩根 乔纳 

导演:迪·里斯 编剧:维吉尔·威廉斯 Virgil Williams/迪·里斯 Dee Rees/希拉里·乔丹 Hillary Jord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