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去看了张艺谋导演的《满江红》,长达159分钟紧张刺激的影像故事让人看得很过瘾。
《满江红》的故事发生在南宋绍兴十六年,即将军岳飞死后第五年。1146年,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宰相秦桧即将率兵与金国在秋凌渡会谈。会谈前夜,金国使者却被人在宰相驻地刺杀身亡,其身上所携之密信亦不翼而飞,这封密信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生性多疑的秦桧唯恐这一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秘密泄露,于是命令易烊千玺饰演的亲兵营副统领孙均和沈腾饰演的禁军小兵张大在短短一个时辰里把这封密信找到,秦桧宰相府总管的何立(张译饰演)、副总管武义淳(岳云鹏饰演)、舞姬瑶琴等人都各自心怀鬼胎,相继卷入这场与密信有关的阴谋旋涡之中。
一封来自金国的密信作为破案线索引向了一个又一个的死亡,中式的灵魂配乐与故事情节紧密配合,无数的鲜血和尸首渲染加重了悬疑的氛围,直到最后的全军背诵《满江红》一词,终于把故事推向了高潮,看完电影走出观影厅,那首激昂的《满江红》还回荡在耳边,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刀光剑影与瞒天过海
在短短一个时辰里,每一个出场的人物都不简单,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各打各自的小算盘,各有各的小九九。
电影开局短短二十多分钟内,就死了好几个人,先是被刺死在床榻之上的金国使者。然后是孙均为了查案,刀起刀落手刃了两个无名小兵和两个有点身份的大人物(包括他的上司亲兵总领王彪),射死了更夫,“相府总管”何立也不甘示弱,用带机关的短兵器“鬼刃”杀死一个舞姬;小兵张大自然也不甘落后,用长刀斩杀了骑马逃跑的“假金人”哈桑。
这些刀光剑影中无数闪现就是宋代著名冷兵器,宋刀。
宋代冷兵器巅峰之著名的“刀八色”,有八式名刀,第三把是狄青用的屈刀,第四把是岳飞用过的偃月刀,第八把是韩世忠用的笔刀。而第一把宋代全军使用,正是孙均所用之刀,叫手刀。而南宋军中士兵每天日常训练,需要用此刀格斗52次,不令刀头至地,既是日常训练之刀也无怪乎孙均用起此刀来,刀法如此之醇熟,刀法凌厉,杀人切头如切西瓜。
人死了一个又一个,剧情反转又反转,用层层的反转逐渐逼近事件的真相,每一个出场的人物似乎都有好几个身份,剧情的展开就好像在剥洋葱一样,不到最后你根本无法想象到底谁才是忠是奸。
亲效兵张大平平无奇,一看似无足轻重,因为被怀疑与金国使者之死有关差点被砍杀,然而转眼之间却凭着本事,获得了宰相的信任,拿到了通令牌,你以为他就是为了向上攀爬,不惜杀死同仁,不过是一条一心想成为宰相的走狗时,他却还有另一层身份。忍辱负重的岳家军,精忠报国四个字不仅仅刻在背上,也刻在心里,为了报仇雪恨,他不惜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他能走到最后,最终实现复仇之愿吗?
喜剧色彩主要是喜剧演员带的,电影的笑点和包袱主要由沈腾饰演的角色张大和岳云鹏饰演的武义淳负责。
在宰相接见时,秦桧指着鸟笼的黑色乌鸦问张大,这是什么鸟,“鹰(应)!”该死的短暂沉默几秒钟之后,张大说,“该是军中信鸽,因为全身羽毛漆黑被认为是乌鸦。”光看这些词,你不会觉得好笑,因为喜剧的氛围都要靠演员的表演来推动,光看台词不过是干巴巴的文字,只有集合了演员的表情动作,声台形表合一的表演才能给人一种让人忍不住想笑的笑果,而沈腾的表演无疑正是给观众带来这种笑果。
张译饰演的大内总管何立,跟他以往正气凌然的荧屏形象全然不同,一身长衫形体非常消瘦,蓄着小胡须戴着文官帽,站在满身盔甲的军人身边,看起来好像一个不堪一击的酸腐文人,不知道还真以为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的书生,然而只要表情一转换,灵魂深处的阴险狡诈就会乍然显露,手持鬼刃,手起刀落,杀起来人毫不眨眼。
电影了除了天真的桃丫头,每个人心中都身怀恐惧,所有人都恐惧秦桧,而千古奸臣秦桧自己呢,身着黑披风,眼神阴郁,他才是那个真正的惊弓之鸟,永远活在极度的恐惧之中。最后几十分钟的反转时,雷佳音所饰演的秦桧让人很惊艳。秦桧生性多疑,诡计多端,坏事做尽,走起路来看似颤颤巍巍的,仿佛多病多愁之身,实则阴险狡诈,早已做好了全盘规划,只不过有时候人算,终究是抵不过天算。
易烊千玺饰演的孙钧亦正亦邪,表情冷漠,性情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手起刀落即人头落地,杀人不过眨眼之间,就算踹起三舅张大也绝不脚下留情。他凶狠蛮横又头脑冷静,为了向上攀爬讨好宰相,不惜踩着队友的尸体,把对手一个接一个手刃干净,短短一个时辰就能从禁军副统领升到宰相府总管,其心思之缜密,其手段之狠辣,无人能及。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真的是汉奸卖国贼的走狗,还是最终会被“岳家军”精忠报国的精神感染?或者他还隐藏着什么无人知晓的秘密身份?
中式配乐让人印象深刻
在短短一个时辰里,一个死亡接着另一个死亡,每个线索断掉都会多一具尸体,电影一开始孙均带领亲兵冲进金国使者被刺死的房间时,配乐就是节奏紧张的击缶声,越来越紧张的敲击声,暗示着越来越急迫的时间感,一种暗流汹涌的悬疑氛围感就渲染出来了。
在紧张悬疑的谍战氛围光影故事里,听到了带着摇滚风格的河南话老戏段落,节奏激烈,声音高亢的豫剧道白作为场景变化之间的衔接,再配上深邃富丽的山西大院里走马灯似的俯视、巷视影像画面,一种奇异诡丽的中式悬疑氛围感扑面而来。音乐叙事里的“山西梆子”也颇为特别,据说秦桧与金人会面的秋凌渡镇是黄河从北到南、从西折东的转折处,而山西梆子的使用无疑也能体现这种地缘气息。更何况慷慨激昂的音乐,也符合岳家军在岳飞死后一心想刺杀秦桧报仇的故事氛围。
在这部电影里,琴、筝、笛、箫、唢呐、小镗锣等等中国民间民族戏曲乐器都有用到。《穆桂英挂帅》、《五世请缨》、《包公探阴山》、《打銮驾》和《包龙图坐监》等等豫剧经典唱段,都是《满江红》电影配乐创作的基础,经过戏曲与摇滚的另类“混搭”,创造出了另有一种独特的风味,让人印象深刻。
中式浪漫与张艺谋的野心
红这个字用在电影名字里就好像很衬国师,《红高粱》红了,《大红灯笼高高挂》也红了,《满江红》到目前为止票房也非常不错。
张艺谋宝刀未老,野心仍在。
身为第五代导演的魁首,国师的履历已经够辉煌的了,然而最难的是无论什么样的年纪,无论曾经的过往有多光鲜,他依然不断地在电影题材、创作手法上寻求变化与尝试,依然有勇气去尝试更新鲜的东西,这份勇气和开阔不仅仅是张艺谋自己人生的幸运,也是我们身为观众的幸运。
《满江红》好像有点新瓶装旧酒,甚至可以说张导是多次致敬了自己。摇滚豫剧的配乐推动电影叙事发展和让人忍俊不禁的喜剧风格让人想到了曲艺叙事的《有话好好说》;电影场景所在的山西大院,无尽的长廊和一个接一个的四合院,无疑让人想起了著名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这里的四合院依然是那个禁锢人性、吃人的礼教四合院;而从小兵张大、马车夫刘喜等小人物视角切入来讲述故事,也让人想起了改编自余华小说的电影《活着》;冷色调的色彩构建空间,隐约又可看见《影》和《英雄》的影子。
岳飞从未在这部电影里出现过,但他似乎就是本片的精神主角。
无数刺杀秦桧的义士前仆后继,抛头颅洒热血,要的却不是人头落地,而是一首岳飞的《满江红》,电影中没有出现任何岳飞驰骋沙场、收复山河的画面,然而却能让观众透过抽丝剥茧的情节与上千名士兵一起怀念死去的英雄。“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通过这阙词,岳飞永垂青史,秦桧则永远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这将比死亡让他更寝食难安,更痛苦。在电影中用诗词本身来打动人心,这种微言大义的讲故事方法,就是张导精忠报国的极致浪漫。对此,张导说,“最后一段是文字的表演,它里面的内涵是家国情怀,而文字就可以产生高潮。”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满江红》好像就是张导从事电影行业四十多年的另一种“精忠报国”,也是一个老电影艺术家的内心独白。
期待张导的下一部电影《坚若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