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发于@电影杂志社 ，20190527）

5月24日上映的《龙珠超：布罗利》是日本动漫超级IP《龙珠》的最新剧场版动画，也刚好是剧场版系列的第20作。

影片于去年底在日本公映，刷新本土记录的同时也在北美大收三千万美元；一个月前的北影节展映单元中，《龙珠超：布罗利》开票即被抢空。

虽说海外票仓的火爆和电影节展映的高人气并不一定能帮助本片在内地取得多么亮眼的成绩，但谁也不能否认，“龙珠”二字在中国粉丝心里还是有着相当强的存在感的。

出于时代的机缘，不少80后、90后是在日本动漫的陪伴下度过童年，其中热血动漫占了挺高的比例。

自八十年代初期起，以日本集英社漫画杂志《少年Jump》为阵地，一大批热血风格的漫画作品竞相出现并迅速传播，比如《北斗神拳》《龙珠》《灌篮高手》《浪客剑心》《海贼王》《火影忍者》等，而在这股持续十几年的热血潮流中，鸟山明的《龙珠》称得上是生命力最强、影响力最广的一个动漫品牌。

就像当初斯坦·李在萌生退意时竟创作出大热的《神奇四侠》，《龙珠》的诞生也有一定的巧合性。

彼时，即将迈入而立之年的鸟山明厌倦了《阿拉蕾》那样的单篇搞笑漫画连载，同时因工作强度大睡眠缺乏，有一次他在开车时差点出了意外，身心疲惫的他觉得继续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遂向出版社表达了放弃连载的意向。

可是出版社怎可轻易地中断一套高人气漫画，要想停更《阿拉蕾》，有个前提条件——鸟山明必须拿出另一套更畅销的漫画。一次巧合，合作编辑鸟岛和彦了解到鸟山明作画时有个怪习惯，那就是一边看录像带一边画，而他看的最多的是当时在日本很受欢迎的成龙动作喜剧，于是便向他提议，何不以自己的兴趣画一个功夫漫画？

鸟山明听取了建议，向出版社交上了具有东方风情和功夫元素的《骑龙少年》，这便是《龙珠》的雏形。

起初《龙珠》依旧走的是搞笑路线，后来根据读者偏好与市场潮流而转向侧重主角的成长历程与性格塑造，并逐渐加重格斗戏码，最终成为一部展现主人公“遇强则强”的热血战斗漫画，当然，鸟山明仍会时不时地掺入一些搞怪和幽默。

自1984年正式连载算起，渐渐跃升为日本国民漫画的《龙珠》系列作品早已扩展为一个庞大的家族，除了鸟山明亲自创作的《龙珠》和《龙珠Z》两部正统漫画外，还有东映原创的《龙珠GT》和鸟山明参与原案的续集《龙珠：超》。

每一套漫画又各有长达百余集的同名TV动画，1986年起至今也陆续推出了20部剧场版动画。而国内粉丝熟悉的龙珠故事主要集中于《龙珠》和《龙珠Z》，即以赛亚人孙悟空的成长串联起的七龙珠、武林大会、赛亚人、弗利萨、人造人、魔人布欧等几段核心情节，风格上从早期的幽默、冒险到后期的超激战，构成初代龙珠迷们的经典回忆。

虽然作品系无比庞大，但其实在《龙珠Z》（“Z”代表最后一个字母，意为结束）之后，鸟山明想讲述的龙珠故事就已经完结了，然而漫画的热度和粉丝的追捧似乎一直在推着这位艺术家往前走，更不允许他退休。

于是新千年后就有了被宣传为正统续作的《龙珠超》漫画，除此之外，中断了17年的龙珠剧场版动画也因鸟山明的回归而重新启动，以2013年的《龙珠Z：神与神》打头炮，接下来是《龙珠Z：复活的弗利萨》和最新的《龙珠超：布罗利》，基本正以两三年一部的速度平稳产出。

以上三部剧场版中，《龙珠超：布罗利》被称为鸟山明参与程度最深的一部，不过这里要提醒一句，所有商业宣传的话语都需时时警惕，面上的话说得太满，内里的真实性就要减掉几成。再说，《龙珠》故事真正迷人的时代早已过去，即便原作者全情投入，也不见得能够重现高光，所以，以平常心去看，说不定还能收获那么一点惊喜，《龙珠超：布罗利》恰是这样的一部作品。

它的打斗场面当然值得叫好。后段长达近40分钟的战斗戏里，超级反派布罗利分别与贝吉塔、孙悟空以及二人的结合体“悟吉塔”展开三轮激战，《龙珠》漫画标志性的上天入地、迅疾猛烈的打戏风格在精细的CG技术加持下显得更加荷尔蒙四溢，这是独属于《龙珠》的画风。如果想在真人电影中看到类似场面，目前也只有扎克·施奈德的《超人：钢铁之躯》可以做到七八分还原。

然而，与刺激的打斗相比，我不认为《龙珠超：布罗利》的故事和角色多么富有原创魅力，更多的是在原地踏步。此次鸟山明再度将矛盾冲突落在了赛亚人同族相斗这一点上，这种设计在《龙珠Z》里早已运用多次，幸存的赛亚人布罗利可以对应拉蒂兹（孙悟空的哥哥），又或是年轻时的贝吉塔；结局走向亦完全在套路之内，从小被父亲控制、被当作复仇工具的布罗利最终回归自我，在一颗荒蛮的外星球上过起了平静的生活，渴望变更强的孙悟空也被他的强大潜力所吸引，从此敌人变朋友，布罗利不正是贝吉塔的翻版？

至于再次登场的弗利萨，一次又一次的死而复生其实大大削弱了这个著名反派角色的威胁性和邪恶魅力，在大多数时间里他是作为藏于背后的阴谋策划者，为了打败孙悟空贝吉塔而借助布罗利的力量，这位曾经的宇宙统治者、曾经使赛亚人卑躬屈膝的小恶魔，如今在越发强大的超级赛亚人面前已明显黯淡无力，却又迟迟未退场，多少有些尴尬。

正面角色里，为了将人物关系聚焦于赛亚人内斗，影片支开了前两部剧场版中战斗力高深莫测的破坏神比鲁斯和他的仆人维斯，他们自始至终以轻松的姿态旁观，虽说也符合他们作为神的性格，但无疑弱化了剧作张力，使得三个赛亚人之间的鏖战成为一场单纯的战斗展示，悬念感紧张感缺失。

孙悟空与贝吉塔的性格塑造中规中矩维持原貌，悟空依然是个大孩子，每当遇到强敌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兴奋，那一句气定神闲的“是时候和我打一架了”，显示出他骨子里的战士天性，就如《铳梦》中的阿丽塔；贝吉塔则始终一副自信与骄傲的样子，不过融入地球人生活的他已不再傲慢到底，在关键时刻他愿意与孙悟空合体抗敌，并忍受那幼稚的、有失他赛亚人王子尊贵身份的合体技，鸟山明在二人合体的段落里用幽默的肢体动作和身体形态反差产生的滑稽感缓和了大段战斗戏所带来的视觉疲劳。但是，这段笑料明明已经在《龙珠Z》魔人布欧篇里用过了，他们的孩子孙悟天和特兰克斯正是通过学习这种“幼稚”的动作完成合体的，此番照搬，除了标明是延续传统设定外，怕是也寻不出什么新鲜的招式了。

尽管遗憾不一而足，但《龙珠超：布罗利》还是给初代龙珠迷们送上了一份有诚意的礼物——借引入布罗利的身世，鸟山明亲自补上了关于贝吉塔行星和赛亚人灭亡的前史，对《龙珠》故事的最原初进行了回溯，原著粉丝会感到十分亲切。

原漫画《龙珠Z》的那美克星篇里，我们透过弗利萨的零星回忆，了解到是他因恐惧于超级赛亚人的传说而亲手摧毁了贝吉塔行星，对赛亚人进行了一次残忍的种族灭绝，而主人公孙悟空和贝吉塔是得以躲过一难的幸存赛亚人。可惜这些前史细节多散落于各章节，始终缺乏一次完整的交代。

时间线在《龙珠Z》之后的《龙珠超：布罗利》，终于选择重回原点，大方地将1/4的超长篇幅留给了过去，带领我们回到41年前，回到那个孙悟空与贝吉特还是婴儿、贝吉塔行星与赛亚民族仍在的前龙珠时代。

这段前史完全放弃战斗戏码的营造，纯粹以角色性格和人物关系的内在冲突做推动——小小身躯但邪气满满的小弗利萨、敢怒不敢言的赛亚民族、自尊心与嫉妒心同样严重的贝吉塔王、被贝吉塔王放逐的布罗利父子，更有对孙悟空家人（父母、兄弟）的展现，特别是他的父亲巴达克。

巴达克是一名英勇的战士，由于隐约预感到了弗利萨毁灭贝吉塔星的阴谋，于是提前将年幼的儿子卡卡罗特（即孙悟空）送走，分别的一刻，一边是母亲对飞船中的孩子说“我们会再见面的”，一边是心事重重的父亲对孩子说“再见了”，相似的话，却是不同的意，构成全片最温柔最动人的一幕，也暗示了悲剧的即将登场（巴达克孤身一人抵抗弗利萨，战斗到死）。

可惜，这种充满情感氛围的时刻还是太少了。

实际上，自《龙珠Z》后期（魔人布欧篇）转向战斗力指数飙升的超激战风格起，能够打动人的瞬间就越来越难觅了，而这套漫画最吸引人的地方正是它在角色性格、情感共情和激燃打斗之间取得的平衡。

如今，这种平衡丢失了，角色性格也固化了，剩下的可供开拓的方向，就是在新技术支持下的视觉效果的提升，剧场版动画体现尤甚。《龙珠超：布罗利》就与当下流行的4DX放映制式做了结合，观影体验自然是棒的，可是对于痴迷《龙珠》世界的粉丝来说，他们想要的，显然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