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07-19

灵魂的抗议:朝鲜半岛的太平轮

从来没想过在中国电影资料馆看到的第一部朝鲜电影竟会是这部《流血不流泪》，还一直以为自己在中国电影资料馆看到的第一部朝鲜电影会是《卖花姑娘》、《血海》、《摘苹果的时候》、《鲜花盛开的村庄》、《春香传》等等等等六七十年代在中国经典的不能再经典的朝鲜电影回顾中的某一部。
这部电影之前曾在南韩的《统一之窗》栏目中看到过介绍，在仅有5分钟的栏目介绍片中，曾见到大船、众多的舱中坐船者、沉船进水等颇有大片相的画面，让我产生了一种超级大片的错觉，极不敢相信这是朝鲜的电影作品，因此提足了期待，迫不及待的想一睹本片的风采，不过找到了许多朝鲜电影，就是没搜到这一部。当年曾深入朝鲜当地，也没发现本片的VCD。不想近在身边的中国资料馆却将此片奉上，还是资料馆牛，终于揭开了本片的神秘面纱。
本片是中国电影资料馆为了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而特意安排的，影片改编自历史上的真实事件——1945年8月24日的浮岛丸号爆炸沉没事件，当时本来打算回到釜山的在日朝鲜人（或韩国人）在沉船中大部分丧生，少数生还者被日本海军关到了海军宿舍，因此关于该事件的真相传出外界的甚少。直至今日，朝韩双方和日本还就该事件各执一词。影片拍摄于2000年，即事件发生55周年之时。
影片一旦开始的时候，就发现先前的大片之感不过是韩国宣传片营造的错觉。影片所洋溢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朝鲜电影特有的风格。片中的人物设定、故事情节、节奏、道具、布景，都透着朝鲜电影惯有的风骨，缺乏精细感，但透露出一种质朴的认真。尤其是道具、布景里，颇能看的出现代朝鲜的影子。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大量动画的应用，尤其是多个铁船航海远景及一些俯拍推进的画面，多是用动画制作。虽然动画技术上感觉还粗糙些，但是作为2000年前后朝鲜制作的电影，这样的技术应用也算是难得了——即使在天朝去年出品的《一八九四•甲午大海战》中，许多海战的远景还在用模型来拍摄——因此朝鲜在15年前的电影中已开始使用了动画技术，足见其一些电影技术层面并不是想象中那般落后。不过那感觉着实有趣，因为整个影片还有些借用战争纪录片镜头的老式手法，加之若干其他说不清该是什么年代的电影手法混搭在一起的拍摄水平，使影片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年代错位的拼凑感，就如同羊角岛饭店里的KTV一般。
影片的音乐还是如朝鲜电影音乐一样一如既往的棒。朝鲜电影主题音乐，几乎个个都是精品，虽然大部分都是朝鲜传统民族音乐与苏联式美声音乐结合的曲风，风格上大体相同，但是很唯美，在今天欧美日韩流行曲风当道的音乐时代中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这也都是秉承了金正日总书记的指导。本片的几首曲子都是相当的出色，其中有几首歌颂男女主角爱情及表达影片人物情境遭遇的歌曲，都和影片整体的清纯、厚重的主题很搭调。
尤其值得称颂的是本片对朝鲜民歌《阿里郎》的完美诠释。只有深入了解朝鲜民族的人，才能懂得阿里郎这首歌的含义。这首朝鲜半岛最知名的民歌背后蕴含着的是一个对爱情忠贞不二的女人企盼远走他乡的情郎归来的这么一个感人的故事，对朝鲜民族有着独特的文化号召力。本片将阿里郎的曲子运用到男女主人公的重逢之中，恰到好处，完美演绎，与影片内容浑然天成。当时听到几乎要落泪，这也是全片最感人的地方。
金日成是朝鲜电影永恒的主题，就如同希区柯克在自己的每部电影里都要客串，吴宇森在自己的每部电影里都要放鸽子一样。但凡朝鲜电影无一例外的都要在影片中找个地方歌颂金日成。
本片也如同每部朝鲜电影一样，绝少不了对金日成的歌颂。刚开始是在欢庆光复的时候，影片中的一群群众演员用朝鲜电影至今还保留着的惯有的夸张的表演方式表达光复的喜悦，然后有人说就要回家去的时候，提到了伟大的金将军，听说金将军打走了日本人，如何如何了不得，大家要回去看看。这次提及还好。
第二次是在船上，几个群众议论金将军什么样，然后就开始夸赞金将军如何伟大，最后几个人开始抢着争论起金将军是和自己一个宗族的金氏，还差点打了起来，直到一个老同志跑出来说金将军是大家的，这才在一片所有人的哈哈大笑中形成了和谐氛围。这段就有点肉麻了。
第三次，是男女主角重逢，提起了女主角从“日本狗子”（片中字幕用语）的魔爪下奇迹般逃生没有遭到凌辱，男主角猛的问了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迹？”女主角答道：“这都是要感谢金将军。是金将军……”后面如何如何，一大堆歌颂金将军的话，现场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笑声。
伟大的无所不能的金将军！可以救得了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日本险遭日本鬼子强暴的女人，却救不了这一整船即将沉入海底的朝鲜同胞。
全片一共有三次引发了全场的笑场，这个是第一次。
第二次笑场，是本片的头号反派，人面兽心日本鬼子军官大村在船上惊讶的见到了自己偷偷混上船来的小姨子富江，他的反应居然是上去就把小姨子搂在了怀里，当小姨子坚决不和他下船时，他用力的抓住了小姨子的手腕，然后把小姨子摁在了墙上，那场景，让所有今天受到开放环境洗礼的中国观众不得不做人性自然延展的联想……
第三次笑场，就是当富江临死前将日本人即将要把船爆沉的消息告诉了被隔去舌头的李春，李春无法说话，只好几次像男主角明镇大声的比划，连续三次，比划船，然后做个什么手势，第三次明镇就突然明白了船爆沉的意思。因此场面有些突兀滑稽，现场第三次大笑。
除了这三次笑场，影片整体的基调还是厚重而严肃的。全片以各种直接、间接的方式表达着对日本狗子的仇恨，包括日本狗子如何虐待朝鲜劳工，其中割掉李春的舌头、让明镇吃蛆等场景，毫不逊色于资本主义南韩写实暴力电影中的血腥。影片中也有对日本帝国主义处心积虑的阴谋本性不改和慰安妇制度的批判与控诉，让同为二战中被日本侵略而受害的中国人民有久违的社会主义阶级兄弟同仇敌忾之感。
除了严肃的内容，影片中也有唯美和温情的部分。在男女主角回忆朝鲜故乡的美好时光的时候，对朝鲜故乡七夕习俗的刻画拍摄的唯美、生动，充分体现了朝鲜电影的美学特色，也巧妙的为男女主人公坚贞不渝的情感画上了点睛的一笔。
但是影片的最后部分却表现的有些失控，甚至是混乱。尤其是作为片中第一反派的日本人大村，其能力表现的忽高忽低，行为也常常顾此失彼，让人看不懂——一会儿敢于切腹，一会儿又很怕死，一会儿面对船上军官群体闹事敢做敢干、凶狠而毫不手软，一会儿却面对几个手无寸铁的朝鲜人被打得半死、毫无颜面，看似诡计多端，却画蛇添足的杀了帮助自己的日本水兵——整个人呈现着狡诈和弱智的矛盾行为，让人难以理解。
最后沉船的时刻，让人看到了山寨《泰坦尼克号》的感觉，不过也仅是那断成两截的船的画面和男主角在船舱涌进的水流里寻找女主角的场景让人联想到了一点《泰坦尼克号》的影子，其余的时间，更让人想起《太平轮》，不知道吴宇森大导是否借鉴过本片。
看的出导演极力想模仿《泰坦尼克号》，可惜真的不成功。别的不说，就水流冲进舱里的感觉而言，本片有一个船舱断裂处进水的镜头，水是四面八方的冲进来。还有一个镜头是男主角找女主角的时候，明显看得出旁边是用机器向舱上扬水然后落入水里。这些处理都缺乏真实感。这一点和《泰坦尼克号》的进水画面处理无法相比，《泰坦尼克号》中水冲进舱中的画面基本上都是由一个方向向下猛击进来，冲击力和真实感明显要强的多。
影片的最后，在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控诉中匆匆结束，还是有力的表达了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憎恨这一主题。不过，从本片中的一些细节设定，尤其是光复后朝鲜人的一些行为表现，也在下意识中渗透出朝鲜作为小国的惯有的自卑感，这一点和其三八线对面的兄弟仇敌韩国的一些电影流露出的感觉不约而同。
从小到大，看过的朝鲜电影不下十几部了，近几年，大部分看到的都是20世纪50—90年代的电影，还有2006年之后的一些电影，至于2000年前后的朝鲜电影，很少看到。一直以为是源于“苦难行军”的原因。本片弥补了我对这段时间朝鲜电影的空白。不过总体感觉，这么多年，朝鲜电影没什么太多的变化，或说并不像世界其他国家的电影变化的那么快。
本片大概让所有的90后、00后开了眼，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大概都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神秘”的朝鲜电影。离开影院的时候，听到了90后、00后们的热烈议论。多数集中在技术层面的讨论，有的在讨论拍摄手法，有的在讨论片中的动画，戏称为裸眼3D。当然也有讨论影片内容的，有人在讨论伟大的金日成同志，还有人在问为什么男主角在最后关头只会用斧头无助的一边大叫一边敲紧扣在舱顶的钢板，而不去想别的办法。
这些讨论让人再次看到了电影的力量。看来中国电影资料馆安排的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系列电影，还是挺别致而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