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10-22

盗梦空间:复杂的只是我们的心

去电影院看了《盗梦空间》。我只能说这部片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
其实它的逻辑非常简单。编剧只是设计了几个游戏规则——这些规则跟心理学、灵学相关，又有些大胆假想，不完全成立（比如关于如何造梦、入梦的规定和限制，具体就不一一列举了）——然后在此基础上，让角色们按照游戏规则一层层深入梦的世界。只不过梦的层次比较多，容易把人绕晕。每层情况又都很危急，整部片子从头到尾都在紧张高速的叙事之中，当然让人心跳加速。
如此看来，这部电影叙事上并没有多么高妙的创新，拍摄手法上更是典型的好莱坞。按照戴锦华的评论，这类“票房炸弹”电影的惯有模式就是一次比一次玩得大：以前炸一座楼，慢慢地炸了白宫，然后天灾人祸毁了一个州、一个国家，到《2012》地球整个毁了……影评家们开始揣测电影工业接下来又怎样给观众更新更大的刺激呢？于是出现了《盗梦空间》，把场景设置在虚拟世界，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把巴黎翻过来都没有问题……
不过，我觉得《盗梦空间》的成功也不只因为好莱坞模式的进一步夸张。而是因为它涉及到一个被所有人关心（有意或无意中）的永恒问题：这个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电影的游戏规则设定部分地接近了真相——那就是被很多无论宗教、灵学、哲学、心理学还是文学等等都阐述过的：这个世界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坚实，人生如梦，一切都取决于你自己的心。
从电影学专业角度来看，这部片有很多可以挑剔的地方。据个人观察，虽然一部电影涉及很多方面的因素，但似乎只要一两个重要方面的因素有所创新，在大众看来就是出色的电影了。我个人觉得电影最重要的是它所要传达的观念，就这点来说，《盗梦空间》是成功的，让很多人开始警醒自己的生活。
但对于灵性觉醒、提升的长期修行过程来说，这只是最基础的一个入门。就像影片中大家讨论颇多的结尾，在我看来，真正的故事才刚要开始。一方面，按好莱坞的惯例，一定会有续集，于是影片结尾留下伏笔；另一方面，这样的处理就本片自身来说，也显得颇有禅意，给人空间自行想象。我大胆揣测，如果续集沿续结尾这个悬念，将第一部的逻辑和男主角的明确信念打破：男主角以为真实的世界，其实如他老婆所言，也是假的（或者用比较中性的词“空的”）。那么这部电影的逻辑才真正够复杂，等于多出一个维度让人思考。
这也是这部电影让我感到苍白不足的地方：虽然它涉及到那个永恒命题，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反思。自始至终，男主角都秉持一个简单坚定的信念：虽然我到过很多虚幻的世界，它们都足以乱真，我也尽情游戏，但我知道肯定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可供我回去。——这个对世界是“实实在在”的确信，实在只是个执着而已。为什么这么说？这涉及到很多对我影响很深的学说（尤其是佛教）对我们所处这个看似客观唯物的物质世界的理解。这里无法从头一一详述，有心者可参阅佛教对于“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对于“空”“无常”“无我”的论述。总之，这部影片还是完全基于从文艺复兴以来，抛弃了上帝的现代文明世界观，但对于我这样深受文艺复兴以前古老智慧及东方思维方式影响的观众而言，我在这部片子里看到了自己找到的真理的影子，但又很模糊暧昧，让人禁不住要问：男主角老婆跳楼之后呢？她的灵魂去哪儿了？那个仍然徘徊在梦的边缘的她是她的灵魂还是只是男主角内心的投射？男主角最后所在的世界真的是真实世界（他所来自的世界）吗？即使是他所来自的世界，也就是我们观众所在的世界也真的那么实在，或者是唯一的世界吗？——其实这是每一个人，不管看没看过《盗梦空间》，在日常生活中都可能会灵光一闪的问题。电影的叙事逻辑是简单的，复杂的之处在于：它挑开了这些我们内心深处的人类的共同问题，让我们在电影的悬疑、自己的疑惑、各种学说的冲突、内心的不安、正负信念等等之中来回游移揣度……复杂的，永远只是人的心而已。
话说回来，如果第二部能够打破男主角的这个执着、打破影片本身的这个简单逻辑，才真正算上了道，才能在更高的维度上讲故事。但这也是入门后的第一层境界而已。佛法虽然讲过“一切皆空”，但还讲过“真空妙有”。我再大胆想象，如果第三部能够再从第二部的逻辑折回来，诠释“真空妙有”这个观念，那就彻底成功了。关于“真空妙有”我也不多啰嗦，大概是指在第二部让男主角发现他以为真实的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真实，在第三部让他发现他以为没有那么真实的世界其实也没有那么虚假，因为虽然形成事物的条件（因缘）在不断变化，但事物的功能是确实存在的（或者说存在过的）……
哦，那么这部电影可以不称《盗梦空间》了，称作《佛法三部曲》好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