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盗梦空间》的思想内核简析


《盗梦空间》是由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执导,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玛丽昂·歌迪亚等主演的电影。影片剧情游走于梦境与现实之间,被定义为“发生在意识结构内的当代动作科幻片”。影片讲述由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扮演的造梦师,带领特工团队,进入他人梦境,从他人的潜意识中盗取机密,并重塑他人梦境的故事。

盗梦空间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很大,很多人看过,并且该电影的剧情内容并不复杂,基本上看过一遍就能明白讲述的“梦境”概念。只不过因为片中的梦境有多层,所以会在场景上感觉错乱,不太清楚当前讲述的是哪一层梦境的故事,好在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以下简称:诺兰)被誉为继 史蒂芬斯皮尔伯格 之后最会讲故事的导演,因此剧情中很多细节把梦境之间的关系和如何进入下一层级梦境说清楚了。再加上对《盗梦空间》剧情的解析文章有很多,讲述的也很准确,所以本文对剧情内容不做解释,仅仅描述电影背后所要传达的思想内核

在开始借助电影细节之前,我们必须先认识一下导演:诺兰

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1970年7月30日出生于英国伦敦,自1996年开始,诺兰拍摄过多部电影:

  • 《记忆碎片》第74届奥斯卡和第59届金球奖最佳原创剧本提名
  • 《致命魔术》土星奖最佳科幻电影
  • 《蝙蝠侠 黑暗骑士》35届土星奖最佳编剧奖,该片上映一周就打破北美多项票房纪录成为全球第四部票房达到10亿美元的电影
  • 《蝙蝠侠 黑暗骑士的崛起》土星奖最佳导演提名
  • 《盗梦空间》金球奖最佳导演及最佳原创剧本提名
  • 《星际穿越》入围第41届美国科幻恐怖电影奖土星奖最佳导演
  • 《敦刻尔克》亚特兰大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导演,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提名
  • 《信条》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视觉效果奖

我们并不是为了列举和讨论导演诺兰获得过的成就,而是回顾诺兰执导的影片,我们会发现这个英国人有一种天然的当代主义思想,也就是对人类所构建的逻辑、规律、法则背后的根基,有一份不确定性的思考。他经常通过对哲学、道德、时间、记忆、空间,采取转化或非线性的叙述方式,表现出对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的根源的想象。就如同他对自己的形容:

“ 我是克里斯托弗·诺兰,一个典型的英国人,像我的前辈希区柯克那样,不仅是一个导演,也是一个拥有奇想能力的人。”

而《盗梦空间》就是诺兰所探讨的“不确定性”中,人类认识的不确定


好了,接下来我们进入《盗梦空间》当中

我们要明确三个问题:

  • 1. 在梦境中给人植入思想是什么?
  • 2. 电影中的梦境有哪几层,与认识有什么关系?
  • 3. 最底层的那个梦境是什么?

【1. 植入】

电影的片名取得很好,中文翻译是“盗梦空间”这是对剧情的直接描述,在梦的空间中发生的变化。但是英文原文(inception)可能更能表达电影的主旨——认识的根源。

Inception,不是导演生造的词,原意是指一个系统创立的开端或原点。它由两部分构成in+ception,ception并没有单独的意思,但它作为词根,可以理解为“观念”,而in+ception就是在观念之内或进入观念。同时它跟“感知”(perception)也是同根词,per+ception就是一份具体的观念。简而言之,人的认识就是感知+观念,要想理解或改变人的认识,需要我们去进入,才能发生。

同时,Inception在电影中,被比喻为向某人“植入”一种思想的种子。在剧情中,若想植入一个思想种子到他人心中,就需要进入其梦境深处,然后加以改造。电影就是围绕这个展开,讲述了日本商人斋藤希望在竞争对手的心中植入一个瓦解公司的想法,找到主角柯布,在竞争对手的多层梦境中展开行动。

但是为什么要在多层梦境中展开呢?

这里就需要提到著名心理学家佛洛依德的“潜意识”理论,佛洛依德认为人的认识是有显性隐性的区别的,我们显性的认识就是可被“意识”到的内容,例如我们对事情的明确的态度和理解。但是显性认识是被隐性认识牵引和决定的,我们觉得自己是在显性的意识当中做决定,其实真正决定这份决定的是我们的隐性意识,也就是潜意识。因此佛洛依德把人的认识分为三部分:

  • 意识,也就是明确能表述的观念
  • 前意识,连接“意识”和“潜意识”的部分,承担稽查的工作,维持意识和潜意识的稳定,防止两者之间产生矛盾冲突
  • 潜意识,不能被我们主动感受到的影响认识的部分,例如人的本能和欲望

一旦试图让潜意识发生改变,就会遭遇来自潜意识当中的“映射”的攻击,映射就是我们对事物的显性认识在我们潜意识内的投影,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如果想让意识发生变化,需要躲过前意识,深入到深层的潜意识当中去进行植入,才能让人发自内心的以为自己就是这么认识事物的。尤其是对有较强心理防御能力的人而言,梦境进入的越深,植入的效果也越好。


【2. 梦的层级】

梦的层级在很多人那里分析过,我们直接借用互联网上的一张图来示意

电影中一共出现了5个层级的场景:

  • 层级1现实世界
  • 层级2 梦境1——城市追逐战
  • 层级3 梦境2——酒店战
  • 层级4 梦境3——雪堡战
  • 层级5 梦境4 Limbo——底层梦境

所以,电影中除开第1层级的现实世界,梦境一共有4层,第4层是特殊的梦境叫做Limbo,其实第4层严格意义上不能叫做梦境,后面我们会说到。

这多层梦境和人的认识有何关系呢?

这里我们要在佛洛依德的基础上,再提一个人——心理学家 荣格。荣格早期和佛洛依德同属于精神分析学派,他在佛洛依德的理念上,加入了社会文化对人的潜意识的影响,形成了他对认识的划分:

  • 意识
  • 个人无意识,也就是个人后天行为和认识的无意识状态,类似于佛洛依德的前意识+潜意识
  • 集体无意识,人类世世代代的精神文化+积累得到的思维结构+先天的本能结构的原型,造成每一代人都身处于一种底层相通,但是内容上又不同的认识基础上。

荣格和佛洛依德在后期的不同就在于,荣格认为后天习得的经验内容也是影响人潜意识(无意识)的重要条件。因此我们会看见在电影中,不同层级梦境的经验内容是不同的。

城市

酒店

雪堡

梦境的第一层是一个城市,场景包含的东西有很多,说明后天的经验要素对这个层级的潜意识影响还是很大。然后进入到梦境的第二层,是一个酒店,这里的场景范围就开始缩小,内容也减少。到梦境的第三层,就变成了冰天雪地里的一个堡垒,这里场景的复杂度很低,后天的经验要素越来越少,是人心中荒芜但是根深蒂固的一个潜意识层级,因此也就有坚固的堡垒和重兵防守。主角他们就是在这一层梦境,向对方的内心植入了改变认识的种子。

但是很不幸,主角柯布和日本商人斋藤不慎掉入了更下一层的梦境——Limbo


【3. 底层梦境】

底层梦境在电影中有单独的称呼——Limbo,原意来自于天主教教义当中指代地狱的边缘地区,是那些不相信上帝的人被流放的地区。也可以指事物边界上的不确定、不固定的状态,在电影当中,作为一种迷失域,进入了之后很难出来,在这里记忆都会模糊,人甚至会忘记自己在梦境中。

Limbo,有一个特殊的点,在于这一层并不归属于任何一个人的梦境,而是全人类共同拥有的底层时空。因此这一层不需要造梦者、建造师,并且需要通过强力镇静剂人才能到达这一层,和濒临死亡没有差别。电影中只有四个人到达过该层,如果在这个层级中对大面积空间进行改造,那么全人类的显性意识都会受到影响。

那么Limbo属不属于梦境呢?

它不属于梦境,它属于现象界是我们与外部事物接触过程中,认识(意识+感知)尚处在模糊的漫流态,还没有把外物规定为对象的状态。

这里需要引入第三个人,哲学家康德。康德在人的认识领域有非常重要的贡献,其中最重要的之一就是他提出了人认识外物的时候,受一种先天的规定性影响。例如人眼看出来的东西和苍蝇看出来的一定不同,这就是人的认识的先天规定,包括人对时间和空间的理解也是一种我们先天的规定。人虽然在不断尝试像神一样全知全能地理解世界,但是只要我们作为人,就永远无法跨越这种规定去认识外物。原始宗教当中有一种极端的殉道者,会尝试用极苦甚至濒死的方式去修行,就是为了在无限临近死亡、即将脱离人的有限性的时候,体验到神对世界的感受。

Limbo就是属于认识的这个区域,无限接近外部事物,没有任何的后天获得的经验要素,纯粹的规定外物认识但又无法触及外物的“流放”区域。在这个区域内,时间相对现实世界是几乎停滞的,空间可以随意变换不受映射制约。

建造

建造

建造

我们在电影中可以看到,最早进入Limbo层的男女主角将原本是一片虚无的海洋,建设成一个理性、规则的现代社会,整个世界就他们2个人,像上帝一样改造人类的底层认识规定。同样的,Limbo层发生变化,上面的现实世界也会跟着改变,导演在这里寓意现代性的思想认识在全面改造人类的社会。

崩塌

崩塌

崩塌

但是当他们再次进入的时候,这个原本崭新的、逻辑的、秩序的、理性的世界,正在崩塌。导演诺兰以及西方很多影片的创作人,都受到很强的后现代主义(当代)思想的影响,在这之前,现代主义的时候,我们以为人的思想认识的家园是理性能力,理性是我们Limbo层中最重要的规定性。但是就在代表人类理性文明的光辉——泰坦尼克号在1912年首航沉没后,近代世界经历了一次次毁灭式的文明冲突,西方人开始反思人的思想认识的根据究竟是什么。人类引以为傲的现代逻辑是不是我们Limbo层中最重要的规定?

我们不知道答案,原本已经建立清晰的世界正在崩塌,新的世界秩序还没有在人类的底层建立起来。但我们确定的是,主角柯布在Limbo中最重要的保险箱内放入了一个理念——这个世界不是真的。这就是克里斯托弗·诺兰一直在他的生涯中不断探讨的问题——人类世界根据的不确定性。

最后,看完这个电影的人都会有这样一个疑问,究竟主角柯布最后有没有回到现实世界,还是他已经永远待在了梦境中?导演最后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开放的结局,作为观众我们可以自由猜测。但是作为导演,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哪怕主角柯布永远待在Limbo中,Limbo界也已经被改造为充满温馨的地方,我们认识的现实世界也将变成如此。

———— END ————


盗梦空间Inception(2010)

又名:潜行凶间(港) / 全面启动(台) / 奠基 / 心灵犯案 / 记忆迷阵 / 记忆魔方

上映日期:2010-09-01(中国大陆) / 2020-08-28(中国大陆重映) / 2010-07-16(美国)片长:148分钟

主演: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约瑟夫·高登-莱维特 艾利奥特·佩吉  

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 编剧:克里斯托弗·诺兰 Christopher No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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