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08

盗梦空间:“植入”你的不安

影片出现黑幕，影厅的灯迫不及待的亮起提醒你电影结束了，你该走了。这时，后排突然响起一名女生揪心的叫声：“那该死的陀螺到底停没停啊？！”诺兰导演该笑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耗费了你近3个小时的美妙时间后，你被成功“植入”，成为他技术主义迷宫的又一名迷失者，或造梦者。

《INCEPTION》是一部剑走偏锋的好莱坞类型大片，保持了诺兰的一贯水准。以秒计算的精准剧情安排、令人咋舌的特效场景、想象新颖的动作设计都令影迷极度上瘾，许多人以此影片作为自己智商的测试文本，沉迷于梦境的剥离和虚实的解构而不能自拔。

然而，诺兰的梦境并不像大卫•林奇在《穆赫兰道》和《内陆帝国》中那般的迷离与荒诞，又不像大卫•柯南道尔在《感官游戏》和《裸体午餐》中那种嗑药般迷乱与残忍，也不像《黑客帝国》中那样充满电子时代的末世感和冷酷感。他那层层递进的梦境，是一个个精心设计的迷宫，用科技的外衣包裹着，里面是一个黑暗的主题。

技术时代的伦理焦虑，是许多科幻电影喜欢表现的问题，《INCEPTION》只是给了它一个“庄周梦蝶”的迷人框架。在人们迷恋于解梦的“智力狂欢”时，往往容易忽视男主角柯布的内心困境。在接演本片之前，迪卡普里奥刚刚从波士顿海湾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中抑郁地走出来。在《禁闭岛》中，迪卡普里奥扮演的是一位杀妻之后患上“被害妄想症”的警察，也深陷在自己营造的幻觉中难以自拔。《INCEPTION》十分凑巧地延续了这种神经质表演。柯布在成为一个高智商的盗梦窃贼之前，是一个迷恋科技、爱妻顾家的男人。他与妻子因从事盗梦机的研究而陷入了“长生不老”的蓬莱幻境，结果导致走火入魔的妻子在现实中自杀身亡。柯布从此背负了沉重的罪恶，丧妻之痛“植入”了他的现实生活，杀妻之恶此后不断出现在他的盗梦事业中，以致于他无法面对而只能另外寻觅合作的“造梦师”，试图摆脱妻子的阴影。

你想在别人的梦境中窥见隐秘，却也难以保证自己的隐秘不会暴露，甚至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你致命的一击。妻子成为杀手，是柯布的伦理之痛。他营造的记忆监狱成为自己的忏悔室。科技主义主宰之下的柯布，逐渐迷失在梦境、现实与记忆之中，在他的周遭，是悲观主义的阴霾。哪一个是属于柯布的“limbo”（迷失域），是在梦里死了两次的日本人到达的那个无限时空？还是自己难以面对的罪恶渊薮？或者是影片结尾最终出现的温情与欢乐表面下的现实？

影片中最让我喜欢的是酒店里的梦境。当阿瑟进入酒店房间时看到梦中熟睡的同伴，那画面像极了达利的《记忆的永恒》，停滞的场景下是暗流的涌动。这时候，人们在梦境的迷宫中就像在RPG游戏里那样解谜、打斗、寻找、死去，然后进入另一个迷宫，无穷无尽，直到“迷失域”。只有死亡才能解脱这种永恒，但有一个必须注意的前提：你在选择死亡前，你必须知道自己是否在现实中。倘若不是，你将朝着无休止的时空堕入——像日本人齐藤那样无聊地老去，等着别人来“超度”他；倘若是，你将面临更为虚无的时空——像柯布的妻子那样死去。

这一切，缘于那台让柯布痴迷的“盗梦机”。这台简单得像个手提箱的机器在片中并没有花太多的胶片来介绍，说明导演意不在于科技带来的炫耀，而在于它带来的困境和灾难。当我们开始对科技熟视无睹的时候，危险就发生了，罪恶就成了你意识结构的一部分。“你的梦境，就是犯罪现场”——海报上，这句广告词镶嵌在迷宫般翻转的巴黎街道上，让人如此不安。

那个“该死的陀螺”到底有没有停下？生活的乐观主义者焦急地等待着这个答案，他们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安已病毒般“植入”了我们的生活——不管是真实的生活，还是梦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