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05-14

盗梦空间:看了盗梦空间才知道自己早已经迷失了

　　我喜欢模仿。模仿一个人，模仿一种笔体，模仿一种声音或一种姿态。但惟妙惟肖并非模仿的目的——借助模仿他人，重现他人，你可以隐藏自我。你可以把自己打扮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使用另一种声音，用陌生的笔体写字或者做出不属于你的动作。在这些刻意的隐瞒背后，是一个真实的你；而你展露给他人的则只是一个集合体——一个由你捏造出来的不存在的人物。Tom、Jack或是Max。随便是谁。只有你知道他们并不存在。你会在这些虚构的形象背后窃笑，因为自己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而沾沾自喜。抹消自我。

　　没有痕迹，没有踪迹。你在诸多城市与街道间来去自如，但不知所踪。

　　没有人可以抓到你，没有人可以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对于所有认识你的人来说，你是个无法解开的谜；甚至他们不知道你为他们设了一道无解的谜题，在他们察觉的同时，你早已逃之夭夭、踪影全无。就像一场游戏。看着那些人满脸惊愕、无限恼怒，你一笑置之。

　　但这些不过是你的狂热的构想。

　　你仍然有某个身份，有姓名、有号码，有把柄可抓，会被堵在小巷里。

　　你不可能过上那种透明的生活。任何一个新的开始，都将会走向结束。

　　不管你去到哪个地方，选择重新开始，时间飞快地流过，最终你还是会湮没于毫无伪装可言的现实生活里。毕竟生活不是舞台。而你也不是个忠于职守的演员——面具戴得久了，就会变成你自己。然后，总有一天你会感到疲倦。感到无休止的伪装不过是自我折磨。

　　那时你已经无法再找回自我。你模仿得太多，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样。

　　再也没法重新开始——你遗失了自我。你彻底消失了。

　　我就是这么发觉自己已经消失不见的。我是Q，没错。但Q只是一个名字，而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与Tom、Jack、Max毫无区别，由一串字母所组成的一个什么都不能说明、什么也无法代表的代号。我模仿了太多人，我有过太多身份、写过太多的笔体，我在不同的人眼中过着不同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正在逐渐被一个身份套牢——一个名叫Q、热衷BL、动漫、落落，肤浅而快乐的身份套牢。但是种种讯号都告诉我真实的我已经消失了。我该适可而止，选择一种正常的生活，改头换面，重建自我。

　　就像《Inception》，梦中为自己虚构人生。

　　但是如果为《Inception》作概括，我觉得对于大多造梦者来说只是这样：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个意象闪过脑海，思绪起浮叠加涨而复落。冒出某个念头，某个强烈的执念，与自己交谈，与想象中的人交谈，为一件事勾勒出不同的结局，改变过去，虚构未来，把一切包容在精密的大脑里。悲剧、喜剧不断地上演，一个身影反复出现，某张脸、某几张脸，某段情节，以不同的理由和姿态，往复重生，复又湮没。不同的情感，爱，恨，平静或绝望，沿着由一个个细小的片段、零碎的情节、模糊的性格与曲折离奇的主线所构成的走向，最后汇总为一个庞大、完整的故事。故事在自己发展，自我完善，自行改变与调整，一切不完美处逐渐完美，一切荒诞离奇开始变得真实，模糊的逐渐明晰，情境在发生巨变。人物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牵着你的手，引导着你往前走，告诉你这一切应该是怎样，慢慢地你融入其中，领会他们的眼神与微笑的涵义，不再到处是疏漏与缺憾，像一尊雕塑，正在你手下显现出轮廓，露出脸庞，一个年轻的少女或是沧桑老者，像揭开面纱一样，瞬间变得明晰。你完成了一个故事。接下来打碎这个故事，重新开始。你面对一地碎片，像刚刚打散一片已经完成的拼图，在碎成千万块的瞬间，它们当中的某些发生了改变，并非全部，但已改变整个故事的性质、主题与走向。你面对着重新开始，尝试把它们再次拼接，粘合起来，成为一个新的故事。故事中的某些人改变了，情节随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开始朝另一个方向——一个你感到陌生或是令人惊异的方向——发展下去。A这么说，A不这么说；B那么做，B不那么做；在C时发生D事，在C时发生E事，或什么都不发生。一切都有无穷无尽的可能。你站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置身于异境中，看到不同的人闪过消失，在你脚下延伸的街道改变方向，将你引向不同的地方。一切皆有无限可能。你意识到，这个世界由无限可能构成，你认为的永恒不过是诸多瞬间的叠加演变所致。碎片重新又组成一个新的故事，然后你打碎它，一切又重新开始。这时你已经毫不惋惜，不会因为恐惧和怀疑仍保留其中大部分情节的原来面目，而是大胆地改弦更张，随意地替换与改变，逐渐领会这个游戏的乐趣，沉迷其中，忘记一开始的初衷：将这个故事拿出去博人欢笑、引人同情，制造声望或赚取利润，你已忘却那些，惊讶而着迷地看着一个全新而庞大的世界在你面前与身边霍然出现，巍然耸立。这里只有你和你的角色与片段，你玩着这个重组又打碎的游戏，享受其中的乐趣，不厌其烦，浑然忘我，忘记外面的一切。你享受的不是作为创造者的主导权与指挥权，运筹帷幄的快感，而是置身其中与其一同发展变化，感同身受，乃至同生共死的经历。其中某个角色的死亡令你悲痛欲绝，某件事的发生则让你不忍目睹。你成为这些故事唯一的观者，你会意识到他们拥有独立的意志，不期待被外人评论或关注，就像一个人希望静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而拒绝将一切摆上屏幕，像真人秀那样任人观看与议论。你要尊重它们，就要赋予它们所渴望的要求有被实现的权力，给予它们完全的自由，静观不语，保持沉默。

　　你会迷失自我。在这个世界里越陷越深而无法自拔。现实的一切则在眼里黯然失色。你吃饭、睡觉，不过是在维持本身的生理机能，好让你有精力与体力继续这一切。你开始颠倒真实与虚幻，将这个不存在的世界当作真实世界，置身其中而拒绝醒来。企图忘却，或已经开始忘记现实生活：权利与义务，情感，朋友，工作，约会。当然这一切也可能并行不悖，一边驾驭自如地继续生活，一边继续沉迷于这个世界，只是常常心不在焉，越来越容易失去注意力。你能清楚且频繁地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呼唤，渴望回到其中，就像回归，平静、安逸，一切因熟悉而美好。像一段旋律渐入佳境，你越来越贪恋于这种回归的舒适与陶醉感。你从外面回来，踏上楼梯，打开房门进入其中，又反手关上门。你丢下公文包，脱掉外套，解下领带，松开衬衫上的两颗纽扣，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威士忌打开，倒上半杯一口气灌下，满足地叹了口气，又倒上一杯，端着酒杯走到窗边，拉上所有的窗帘，在完全陷入黑暗的房间里点亮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气氛静谧。你在沙发上坐下来，两脚搭在前面的咖啡桌上，双腿交叠，放松地舒展，抿一口酒，头部朝后倚在舒适柔软的靠垫上，闭上眼睛，让思绪缓缓陷入那片美好的混沌中，任由悄然涌来的暗潮将你吞没。你变成一条金色的深海鱼，在海底游动，在海藻与珊瑚间穿梭，遇到同类，加入其中，随着那片成千上万的庞大队伍前行或盘旋，闪动着耀眼的色彩，犹如金色风暴在海底席卷。美妙存在于神秘而自然的规律中，你追随着这种无声的规律，尽情享受其中的狂喜与宁静，越来越深地沉入其中，不想再醒来。

　　我停下笔，开始想象这些东西日后被读到是什么样子。我猜我会选择销毁。这些多愁善感、悲观主义的东西会将我导向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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