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分类的体系里,《八角笼中》可被划分到体育励志片的类型中去,因此,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将其视为一部商业类型片。作为一部商业类型片,影片自身的走向也忠实地遵照了类型片的创作公式或者说套路,起起落落的剧情设置以及人物心理的前后转变这些必备因素也是应有尽有。这确保了影片具有较好的完成度,作为一部讲故事的电影,也给观众完整地呈现了故事的起因、经过、结果,发展、转变与高潮。所以,《八角笼中》算得上是一部合格的类型片,导演王宝强亦可无愧于观众付出的金钱与时间成本。

《八角笼中》给我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工整,一切都老老实实地遵照了类型片的创作公式,行规蹈矩,生怕稍越雷池,有时甚至到了因噎废食、削足适履的地步。

说《八角笼中》很工整,是因为整部影片基本做到了写作教学中教授的最基础的手法:前后呼应。细心的观众一定发现了,影片前半段里出现的一些不起眼的细节,在影片的后半段都有呼应。这些细节的铺设与呼应构成了影片基本的笑点与泪点。就整部影片的篇幅而言,这样的细节铺设与呼应,险些让人犯起密集恐惧症来。

在人物设定和故事发展方面,前半段很明显借鉴了《我不是药神》里程勇的形象,连那一顿散伙酒也基本无差地照搬了进来;后半段,尤其是向腾辉在过道里观看比赛的情节,也有一些《摔跤吧,爸爸!》的影子。

影片中断有一段训练与比赛的蒙太奇混剪,用快速的影像切换,为我们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摸爬滚打与人前显贵、人后受罪。孩子们在沙厂推动轮胎前进和冲着沙堆挥拳的凶狠劲,真的很像是困兽犹斗。

在声画效果上面,王宝强这次的选择也很老实,就像他给人的一贯印象。但偶尔也有出彩的地方,比如在麦地里追赶重操旧业的马虎那一段,就可望罗杰·迪金斯掌镜《大地惊雷》时拍摄的那段马匹在星光下奔跑的项背。

遗憾的是,体育励志片这个创作类型很容易被人看穿套路和猜到结局。当然,我们暂时还不能期望王宝强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百万美元宝贝》里那么胆大妄为,用一部标准电影的时长拍摄一部很“成功”的励志电影,然后用影片的后四十分钟亲手毁了它。

虽然参照了《我不是药神》这部珠玉之作,但人物的弧光还是显得不足,由唯利是图的商人向一群孩子的“干爹”的心理转变太快,刻画得不够具有说服力。这样的不足也连累到了一些次要角色,学校校长、俱乐部老板、赛事组委会理事以及向腾辉之前的一些“朋友”,都是以脸谱化的形象面对观众的。

在影片前九十分钟里,孩子们打拳的出路、向腾辉个人财务的困境和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本来应该构成主人公的三角困境,彼此拉扯、突出戏剧张力。可是叙事力度失衡,教育问题只是提了几笔、着力不足,连累叙事框架倾斜欲坠。

在影片正常的叙事时间里,第一次出现在满天星酒吧的那个拳台是四方形的,四周是圆柱形的长条铁棍,很像是古代县衙里的牢狱。牢外的人看着牢里的孩子厮打缠斗,仿佛被注射了肾上腺素一样地激动狂欢。这其实很像是在影射人类的兽性——搏击类运动大概是人类发明的所有游戏当中,最能激发原始兽性的一种吧!——以及富人对于穷人的观看、消遣。可惜导演没能将影射变为隐喻,放在影片里来看,仅仅承担了一个搞笑噱头的功能。

引发影片后半段转折的,是川剧脸谱投射到向腾辉脸上的画面。就视觉上来说,确实华彩浓烈,也起到了推动叙事的作用。但也很难对影片的整体质量有所提升。

另外,马虎面对踢馆的小混混时动了杀心,背后的驱动机制可能是他真的无路可退。后面却只是重操旧业去拦路打劫,有些雷声大雨点小。浪费了。

影片名为《八角笼中》,其实应该意在言外。格斗作为一种职业选择,想要摆脱八角笼其实只需要一次放弃,或是打不动了就退役。而社会现实的无形牢笼,才是人终其一生都要面临的。这一点导演偶有涉及,可是无论是叙述力度还是挖掘深度,导演都未能突破眼前的有形牢笼。致使这个无形的牢笼既不能成为台前的事实呈现,也不是幕后的大背景。在叙事作用上,甚至不及反复出现的网络媒体。这也是我个人比较失望的一点。

这一切的原因,或许可以从这部影片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以及导演王宝强的个人经历来找。为了照顾现实,也因为过于强烈的亲历感,使得王宝强无法退开一步,作为一个社会观察者去考察整个事件放在大的社会背景下的样貌和意义。可以看到他试图朝这个方向努力,但不够。

电影作为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也最开放的艺术形式,好的电影导演也被尊崇以艺术家的地位。

艺术其实是个复合词,拆开来看就是技艺和道术。也就是说一方面要有能力做出一些体制内的行活订件,一方面也要有反观行业内部的理论体系。两者融会贯通,才能被称为电影艺术家。否则你也只是整个庞大工业体系里的一个环节、一颗螺丝钉。

这是王宝强的第二部导演作品,有得亦有失。相对于《大闹天竺》里的音梗、屎尿屁、弱智的情节、中二的台词、妖艳贱货式的人物造型和色彩运用、毫不掩饰的广告植入、对于他国刻板印象的放大处理……简直把能踩的坑全踩了,王宝强这一次的进步确实很大。他就像是个差生突然发奋,从头做起,从一笔一划地把一个个字写工整开始。

但情况不容乐观,这可能是他迈向优秀导演行列的跳板,也可能是他穷尽毕生所能触摸到的天花板。我觉得几率各占一半。

顺便说一句,我的一些朋友觉得我跟王宝强长得很像,私底下也叫我宝强,这篇文章可以算是宝强看宝强。

7.5分。


八角笼中(2023)

又名:Never Say Never / Octagonal

上映日期:2023-07-06(中国大陆) / 2023-06-16(上海国际电影节)片长:117分钟

主演:王宝强 陈永胜 史彭元 王迅 张祎曈 胡浩帆 马虎 周德柏文 

导演:王宝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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