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太空 塔尔科夫斯基
2006年3月17日
画面仍旧优美,还有塔尔科夫斯基惯有的镜头的缓慢的流动性,那是一种温和而坚定的目光,裁去一眼望去的部分,新的细节又从另一端缓缓的呈现。

开头让人略微觉得冗长晦涩,线索极其微弱,并如其他细节一起呈现在画面上,使你无法迅速的将他们归类(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能引导人除去心中的一切杂念,平静而精力集中地融入那种缓慢却丰富的节奏中去),它很美,然而这并不能掩盖这是一部上乘的深刻的电影,而且非常巧妙,换一个导演,描述同样的事实,也许更惊骇更匪夷所思,却无法达到触及灵魂的深度。塔尔科夫斯基的切入点永远是让人惊骇的,而这次,他几乎用他完美的逻辑证实了上帝的存在。

尽管,这部电影自始至终从未提到过上帝。

感到有趣的是,这中间出现的主要三个人和潜行者的设置很相像,尽管相互关系完全不同,性格角色的设置却几乎完全相同:一个对生命保持肃穆的人,愿意去相信去爱,是片中的主角,我们叫他爱的人;一个思考者,他也用同样的深度思考着发生的一切,并且间接不乏深刻,却有点犬儒主义的玩世不恭;另外一个,相信科学可以解释一切,科学至上甚至凌驾于道德之上的冷酷的视角,使他狭隘偏激并缺乏感情,我们称他为科学家。

所有的此类科学家,都有着傲慢的坚信,丝毫意识不到,也不愿相信,自己是愚昧的。

虽然节奏非常缓慢,开头已经很吸引人了,胆怯的飞行员报告他在空中看到一团物质,粘稠的,不断分裂着的活动的雾,这团物质很大,但它蠕动着,仿佛能够思考。在最后那一瞬,飞行员甚至看到这团物质变成一个孩子的身形。

一团思考的物质,它否定了人类孤立地存在于宇宙之间这个事实,尽管遥远,它仿佛可以营造它与人类的某种联系,它在俯瞰整个地球?还是仅仅同样孤立的存在着,只是作为人类的参照和对比?它的存在,仅仅就与人类不同这一点,就兴许能够揭示生命的真相。然而在科学的背景中这类真实的见闻毫无立足之地,飞行员被斥责了,他的所见被大多数人看作一种精神妄想或是视觉错觉。

除了一个科学家支持这一点,他在这团思考着的物质上方建了一个观察站,有三位科学家驻守。时隔多年,飞行员老了,这个观察站被忘记,留下三个人,年至中年。

故事里的主角,爱的人,一个心理学家,要带他们回来。对他而言,那团物质和它所揭示的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安的回来,他的父母已老,未来并不乐观。

当他达到那座太空站,他发现一切都比自己事前想象的还要棘手。周围凌乱着,一切都很冷清,他像是个不速之客。他们似乎对他的到来一点不感到愉快,一个他的好朋友,科学家之一,死去了。剩下了思考者和科学家。

有一些奇怪的事发生。

他看到有人匆匆地在过道中走去,被塞回科学家实验室的矮腿的小人。——它们是什么?它们来自何方?它们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它们能被所有的人被感知么?

半夜,他被说话声吵醒,他的房间关着,上面摞着两个大箱子。对他说话的是他的妻子,而后者早在若干年前死去。他感到恐惧,然而眼前这个女人(或者说这个不知道是怎么组成的存在),她的动作声音还有讲话的口吻都和他妻子一模一样,亲切感和恐惧感交织着。

他想逃走,但是他的妻子执意地跟着他,她的态度好像一切都正常,他们依然相爱而且过着平常而朴实的生活。这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个体和他一起穿着飞行服,走到火箭的发射房间里。他让这个东西先走了进去,然后果断地关上门,按下按钮,把她发射到太空上去了。在火箭上升的那一刻,他的妻子才醒悟到她被他抛弃,她敲着金属厚壁,那敲击的节奏似乎伴随着呜咽声。任何人听到这种声音都能立刻反映到,她是那么痛苦,她的痛苦是那么真实。


后来思考者解释给他,这个女人,是海,那团会思考的物质,通过本人的记忆截取的一些细节,这些细节通过x射线把它凝结成一个真实的存在。所有生活在这个空间内的人都饱受折磨,世界的真实和可被掌握的现实以及真理在这里全都不存在了,他们的一切都掌握在未知的无法被理解的空间中。这些巨大的神秘,他们深陷其中,一点也没有了探索的欲望。

情节开始变得有意思,一个记忆创造的个体,这个个体可能是一个实在的存在过的人,一个动物,甚至一个想象的产物。被创造出来的是什么?它和你处于一种什么关系?你将如何对待它?在主角的记忆里创造的人是他的妻子,是一个亲人,这是在他记忆里最完整的存在,是他想见到,又无法见到的,而真正见到,却又只能感到害怕。由于他们的感情曾是那么深,那么这个个体,哪怕不是真实的,也不能像对待一个怪物或者仇人一样,这是一种矛盾,爱与真实(或者仅仅是科学的真理)的矛盾,这种矛盾必然在最深的层面触动人,让人必须做出选择。

——塔尔科夫斯基从这里开始对灵魂的第一次拷问:人是什么?人是否是那个,一定要准确无误地遵循着大自然法则出生,移动,死亡的存在?假若本应死去的活了下来,假若这个生命无法证明它是合理的来,合理的复活,她是不是就没办法称为人?尽管,她的记忆和人是相同的,她的感情是真实的,她感受痛苦的方式和人一样,仅仅是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作为人,应该如何评判她,对待她?

在这种未知中,人才能醒悟。在已知的世界,我们只是按照我们的想象处置这世界中的一切,包括对待动物,我们能够对待动物,残忍地杀死他们,让他们在实验台上做人的牺牲品,是因为我们假定它们和我们不同。我们假定他们和我们不同,就残忍地剪除掉了无用的同情。而这个被记忆创造的女人,一个也许仅仅是一团肉体和记忆在睡梦中凝结成的存在,也许还不如动物——那个狭隘的科学家说——只因为她的痛苦还未被科学验证,她的存在值得怀疑。

放在这样一个背景下(照科学的演变,它其实是一个极有可能发生的背景),科学变得多么可笑。

第二次,他又在紧张中睡去了。晚上他又被妻子的声音吵醒,又一个妻子出现了,这是思考者所指出的再生现象。这一个,不同于被发射到太空去的那个,却有着同样的记忆同样的态度。他该把她如何处置?

他在黑暗中伸出手,招手让对方走到自己身边。在短暂的思考和挣扎中,或者在他把第一个妻子残忍地发送到太空之后他已经想过无数遍,他要接受它,要爱她,像对他的妻子一样。

当我们否认和恐惧的时候,我们残忍地几乎感觉不到,那个被发射到太空去的存在,她的内心会多么绝望,她又以怎样可怕的过程死去。

一旦他离开她身边,她就会失去安全感,难过得要死,像他的妻子一样。她时刻跟着他,甚至跟着参与讨论如何处置这些客人(科学家称这些被记忆构建出来的肉体存在为客人),她在他身边,他们忽视她。但他们的话却每一个字都能摄入她的心灵。

于是在思考者生日那天,那段对话,掀起了第一个高潮。

思考者:“……这种情况下,天才和庸才没有区别,我们对征服宇宙没有兴趣,我们想把宇宙扩展到宇宙边缘,但我们其实并不知道如何于这个世界相处,我们也不需要另外的东西,我们需要的只有真实,我们努力去寻找它,但我们永远也发现不了。我们出于愚蠢的预言,为了他害怕的目标而奋斗的预言,它是人们根本不需要的。人类只需要人类。”

科学家:“人来自于自然,所以能学会它的方式。在他对真理无止尽的探索中。人类却将自己的恐惧归咎于知识本身。而你,我尊敬的同事,(他对主角说)你来这里为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除了你和你妻子的浪漫,好像其他别的事情都无法引起你的兴趣,你整日沉溺于此。原来你就是这样尽责的,你已经脱离现实了。你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女人:“我想,克里斯凯文,他比你们两个人都容易沟通,在这个并非人类的环境里,他表现得很有人到,而你们却觉得一切都和你们无关。想象一下,客人,这就是你们对我们的称呼。一些外在的东西,一种障碍。但是这些都是你们的一部分,是你们的灵魂,你们的良心。克里斯爱我,也许我并不是他真正所爱,但是他只是在保护他自己,他希望我活着。这不是终点,为什么人们会爱,这并不重要。爱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同。游手好闲的人不是克里斯,而是你!我恨你们。……别打断我的话,我是一个女人。”

“你不是!”科学家大声说,“你不是一个人类。你懂么,如果你能理解所有的事。这里没有哈丽,她已经死了。你只是她的再生,一个机械的复制品。一个复制品!”

女人(呜咽着,痛苦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是。没错,也许是……(她哽咽着,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话来),但是我,我正在转变成人类,我能有和你一样深的感受,相信我,没有他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爱他。我爱上了一个人。……你好残忍!”她几乎是无力地,恳求着,说出这些话。而爱的人,克里斯,她的丈夫一言不发,默默地走到她面前,想要安慰她,他蹲下来,用她的手抚着自己的面孔。

这是一种谦卑的爱的姿态,它意味着他把自己全部都交给这个女人,意味着他的无力、她的强大。而这个场面在科学家眼中是惊骇的,耻辱的。一个有尊严的人,竟这样谦卑地跪在一个女人面前,而且这个东西连人都不是。“起来,起来。”他愤怒地说。爱的人缓缓地站起来。科学家愤怒地走开了。

“我们在争吵中浪费时间。”思考者说。“我们正在失去尊严,失去人性。”

“不,”痛苦中的女人说,“你们是人,每个人各行其道。这就是你们争吵的原因。”

那团物质似乎在嘲笑人类。它创造出与人类一样的东西,却不能称之为人。他们不是鬼,不是怪物,甚至不是动物,他们和人长的一模一样,除了不能睡眠,他们和人几乎没有区别。他们的普遍的情感,不包含一丝恶意。实际上这团存在创造了人在几个世纪以来早想创造的东西,克隆人,或者把记忆移植到另一个身体里再生的人。

想象一下,你可以拒绝一切,拒绝你怀疑它出身的一切,你可以仇恨它,蔑视它,出于遥远和不理解,人们常常是这样轻率地面对自己所不了解或者不愿了解的一切。但是你的亲人,离你最近的人,你的妻子,你了解她的说话方式,了解她的一举一动,了解她每一种情感的表达。如果有这么一个相同的人出现,你当然可以出于理智拒绝接受她,可她如果正跟你的妻子一样,和她一样有感情,一样爱着你,一样信任你,一样对你的爱产生反应,你将如何解决?

你当然可以骄傲坚定地拒绝这一切,如果你胸中没有感情,但你同时也拒绝承认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拒绝去了解自己,拒绝用人类的天性不无痛苦却温情脉脉地看待这个世界。

为了不继续创造这些客人,他们三个人打算不睡觉,只要不在睡眠中,就不会发生再生。

在短暂的真空状态幸福的50秒之后,那是哀痛还没有落尽的幸福,女人吞了液态氧,死去了。爱的人不无哀痛望着她,好像看到一个心爱的玩具被自己弄坏了一样,然而这种局面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该制造一个新的人存在么?即便如此,死去的,哪怕都是复制品,也仍旧是痛苦的死去,这是一个事实。

再过了一会儿,女人竟然复活的。她复活的样子非常可怕,像是鱼在地面上,拼命地挣扎呼吸,脸色煞白。

爱的人陷入一片绝望中。就算他是宽容的,就算他是比较人道地面对了不可思议地一切,他也无法拯救什么。痛苦和矛盾继续存在,源源不断地存在。它给人带来的危机和困惑,远远超过他们预先所想象的。

我们不是曾经想过这些事实么?我们不是曾经希望这些幻想成真么?也许就差一个条件,借助科学的力量,它就完完全全能够成真,那么作为人,作为你自己,你又该如何面对呢?

作为人,你不可能无限的去爱。你只爱眼下这一个复制品么?还是那个被发配到太空上去的?那你又如何放置你的妻子?如果明天晚上,你不小心睡去了,变出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无数个妻子,你又将如何面对她们?每一个都去爱么?即便你又这么多的爱,你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击碎她们的心。想到这些,他感到筋疲力尽,但是又不敢筋疲力尽。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问题在于,这样一个假设,它是荒谬但却真实的,如果世界按照科学所说,是无数种可能性中偶然产生的,那么这样的假设也一样可能成真。而这样的假设,其实完完全全无法被人类接受。如果你的妻子会分身,变成五个,十个一百个会怎么样呢?如果人完全不会死。如果这世界的动物看起来和我们人类一样,却并不存在与人类的社会,它们各有其组织,却永远不和我们打交道。又会怎么样?如果我们与外星人共同生活在一个星球上。把这些问题想到本质,也许所有的假设都不会这么轻易地做出了。实际上这世界不存在我们人类情感所能不接受的原理,不存在违背人类情感在人类忍受范围之外的事实。我们当然可以强烈的反驳这一点,说如果这样的事实出现,人的属性就变成别的存在了。但是为什么,这件事实这么多年,在这么多次偶然性的碰撞中,全都没有发生呢?

人为什么会在出生起完全信赖地接受这个世界的知识,接受父母和老师所说的一切,就像这世界原本如此一样,这样的知识作为第一印象被印刻在脑子,永远无法磨灭。为什么从来没想到过抗拒和反驳呢?而当他们进入青春期,开始对所有的一切都产生怀疑,他们怀疑自己接受掉的每一寸知识,甚至怀疑自己从何而来,为了什么活着,以及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在这种强烈的冲突下,他们为什么不去死呢?是什么让他们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决定活下去?当他们发现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改变,当他们发现自己并不能真正的控制自己,自己正在命运的操控中流向一个位置的空间,他们能够忍受这一点,并且活下来。这些事实,用科学到底如何解释呢?

你所了解的事实,只是你解释这个世界最正确最合理的那个,却未必是最真实的。这个世界展现的可能性,科学所展现的可能性,只是片面的可能性。而这个世界其实为一种强大的力量所左右,它使这个世界的变化时时照顾到人类的情绪,让一切变得可理解,能够生存。为什么科学不相信这一点,而宁愿相信人是由一些偶然性诞生的存在呢?

他对斯纳特(思考者)说,“人们爱,但爱是一种感觉。每个人都不同。我们能够接受这么一种解释,你喜欢你可以亲近的东西——你自己,一个女人,你的祖国。但到今天为止,对于人,对于世界,爱都是无法触及的。我们当中太少有人真正的爱,在我们几十亿人当中,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  也许,我们在这里是为了感受人类的生活。一个爱的原因。吉布恩斯(那个死去的科学家)不是为了恐惧而死,是为了羞愧。羞愧——这种感觉将会拯救人类。”

他说出这些话,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被思考者和女人搀扶着向前走,前面出现一道光。一道非常刺眼的光,反复地,不断地出现。那种刺目的感觉,使人不敢直接用肉眼接近它。——它是上帝的爱,每一个基督徒都十分清楚。

于是他病了,躺在床上。重重的睡去。恍惚中,担心的一切都发生了,但他很虚弱,还来不及强烈地对这些事实反映。她的妻子坐在他床边,他的妈妈,另一个早年的情人也出现了,带着她特有的讲话方式,床边,写字台,无数个妻子站着,坐着,看着他。一种奇怪的声响在他耳边响起,记忆混乱了。他只是完全无力地,接受发生的一切。

再过一会儿。他醒来了,眼前只站着思考者,那些女人都不见了。

她的妻子,为了他,选择了在一团光和气流中死去。他们改变了他的脑图,所以再生也暂时不会出现了,尽管海又在改变,变成块状,好像在成长。

爱的人缓缓地,说出他最后的道白:“斯纳特,为什么我们会忍受这种折磨。在我看来,是因为我们去了我们自己的情感空间。我们的先祖们原本对这些很清楚,他们从不问为什么,为了什么。………………真理必须保有神秘性,快乐、爱、死亡的神秘性,考虑这些就是去寻找自己的死期,对这些东西的无知使我们更有意义。”

在结尾,他又一次看到了故乡,但是这一切,又像是被海捉弄的一个游戏,他站在他家的门口,抱着狗,看着老父亲从屋里走出来。而他家之外,那所房子和那个宁静的湖泊之外,是那个波涛汹涌的粘稠的海……

从这部戏开始(因为这算是我仔细地看塔的第二部影片,之前看过的乡愁由于太小不能理解,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印象),我开始感受到塔尔科夫斯基是怎样的人。

他非常敏感非常脆弱,每一个细节,每一丝声音都能触动他,面对这些感知到的一切,他不完全是坦然的,他时常感到恐惧,这种恐惧也许是外在的现实的存在。这种恐惧使他向内,向灵魂深处不断地思索。如果不是他对灵魂的拷问到达如此深的地步的话,或许他与写恐怖小说的斯蒂文金一样。他们是同质的,他们会被自然的声音,自己头脑中的想象吓倒,他们都在以想象探寻着这个世界不可知的领域。

他的敏感使他把目光无比犀利和清晰地落在每一个细节上,每一个面孔,每一个稍纵即逝的表情,每一个声响,每一个动作和它的节奏,和它们的意味,它们饱含风尘,却仍旧清澈、美丽。

到结尾处,你才真正理解为什么他用那么长的篇幅描写爱的人临走之前那小屋的一些,那突然降临的雨,被雨淋湿的茶杯,还有清澈的绿色的湖面里舞动的深绿色的水草。那匹马,那只狗,父亲脸上深深的皱纹,还有母亲带着花点的黑色外套。一切都看不厌,让人不忍离去。那遥远的残酷的世界,怎么能够比得上这样的土地和亲人呢?

但仍有人不爱它,鄙视它,斥责它,恶意中伤它。他们为自己的爱感到羞耻。他们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情。

塔尔科夫斯基深沉的爱创造了这一切,你只能赞叹它的完整和不可思议,你无法想象它到底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又怎样用如此深的角度切入进去的。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看来平淡无奇。这个骇人的背景和巨大的冲突。没有像通常的商业片用强烈的画面刺激和声音的动感效果来表达,或许用这种方式可以更能让人接受,更能让人理解一些。但塔尔科夫斯基没有用这些效果,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声响,每一个表情,都是人在日常生活中会出现的,这种真实和平淡无奇,也许会让很多人难以接受,昏昏欲睡。

塔尔科夫斯基拒绝用外在的夸张的形式去感染人,煽动人。尽管他在画面的构造上几近完美。倘若不注意情节只截取每幅图来看,几乎每一幅都像是从日常生活中截取出来的,没有宏大的或是古怪的场面。没有一张图能够鲜艳而刺激地迅速抓住人的眼球。他甚至省略了烘托气氛的很多人,只挑选出对剧情有作用的仅有的几个,没有那种火箭升空中,无数科学家在基地里欢腾雀跃的表情。再生出现时,也没有让人惊悚的表情,蒙太奇或者特写。一切,和人精神无关的外在的东西,全都被削弱。


你只能抛开沉溺于表面的快感,用心地去感受人物的感受,体会导演的用意,然后你会发现一切。发现在这平淡无奇的生活环境里,一些属于人的内核的东西,然后你会开始真正的感到内心的愉悦,因为它打动了你灵魂深处的东西,同时会对这个导演,塔尔科夫斯基抱有深深的敬佩,他真正超越了形式。

当我看完这部片子,我走路,做各种事,打开抽屉,又关上,走向另一个房间。那些声音,脚落在地面的声音,打开抽屉的声音,我走路的轨迹,我眼前出现的一切和不断消失的一切,都非常熟悉。那正是塔尔科夫斯基影片中运用的声音和节奏,我想这就是现实。他,尽量丢弃一个有话要说的人的角色,而落入一个不起眼的旁观者的角色。这个旁观者必须非常仔细,才能把人的生活清晰而真实地描绘出来。然而这点远远还不够,它们还组成一个有意义的整体。

因为只有人能思考,行动和理解,倘若没有人为这些行动这些声音赋予含义,这些真实的细节的拼凑将会变得陌生,无法被理解。

显然,塔尔科夫斯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他最大程度地还原了现实。

最后,至于,那些难以解释的谜题,比如那个孩子为什么和飞行员在一起,或者那个过长的镜头,汽车不停地在日本的立交桥下向前驶去;对结尾的解释,是他回到了故乡,发现故乡由于他的原因变成一片新的海,还是他以为自己回去了,但仍旧搁置在海的中央。这些都不得而知,它们具有含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给出一个答案。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追寻一切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因为这部影片所要传达的一切都已经显现出来,就已经足够了,那些谜题,应该是作者为自己保留下来的略带个人性质的东西,容忍这世界有些事物对我们的神秘性,这也许是导演对我们的最后要求。

飞向太空Солярис(1972)

又名:索拉里斯 / 星球疏拉利斯 / 梭拉丽斯 / 索拉瑞斯 / Solaris / Solyaris

上映日期:1972-03-20(苏联)片长:167分钟

主演:纳塔莉亚·邦达尔丘克 多纳塔斯•奥威戴斯 尤里·贾维特 弗拉 

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编剧:安德烈·塔科夫斯基 Andrei Tarkovsky/弗雷德里克·格伦斯廷 Fridrikh Gorenshtein/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law L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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