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对衰老感到忧惧。

以前租住的小区里有许多老人,每天我上班的时候,他们有的已经坐在来往的道路上,杵着拐杖,面无表情,目光不知道投向哪里,眼珠子从不轮上一轮;有的则皱着脸,佝偻着腰,颤巍巍的端起一碗白泡饭。待我下班的时候,他们有的还坐在那里,保持着我上班时见到的姿势;有的依旧佝偻着腰,咳着喘着,端起他的晚餐……

每每走过,总忍不住要想:他们曾经都是明媚的少女、英挺的少男呵,如今竟如此老朽,似乎每天活着只是为了等待那最后的召唤。每思及此,便有一只乌鸦悲凉地叫着掠过我的心头,我总在心里摇头:等我老了,千万不能变成这样子。

昨晚,看了一部捷克电影《秋天里的春光》,画面里又是一个“糟老头子”,脸颊的肉已经松垂,懒懒地拖到与下巴平齐,灰白的胡子厚密,眼角耷拉着像一个“囧”。他缓缓地在路上挪动,转个身都仿佛DVD卡碟——于是那只乌鸦又来了,翅膀扑棱的声音扰得我心一阵慌乱。

噢……慢着,乌鸦你且停一停,这个糟老头范达好像与众不同嘛。他和老朋友,假扮成富商,对着富丽堂皇的豪宅挑三拣四,出入希尔顿饭店,把地产商骗得团团转;他和朋友冒充查票的督察,骗得三个逃票的女学生在脸颊上的吻;他对着不断抱怨的老伴,祭起半吊子法语,并小声嘟囔一句:哦,你刚才在咆哮;他做错了事,便买一束太阳花,跪在门口,怯怯地举过头顶……

噢,原来这是一个“老不正经”。

他75岁,有心律不齐、胆囊炎和前列腺炎,却觉得“至少比艾滋病强”,他拿着妻子为自己将来葬礼买的皮鞋当电话;在孩子为他买的墓地边,嫌弃这里视野不够开阔,阳光不够明媚;他对着因身体日渐不支而情绪低落的老友,奉劝对方不必伤感,“既然我们错过了年轻死去的机会,只能死撑到底了。”

噢,原来这还是一个“不怕死的老不正经”。为什么这一次,我竟嘴角上翘,喜欢上了这个衰老的皮囊……

OMG,这个“老不正经”居然还假装猝死,把妻子骗得怒不可遏,终于要和他离婚。于是,他放弃了自己游戏人生的态度,不再捣乱,不再胡闹,不抽烟不喝酒不吵架,但也不再唱歌和大笑,就连眼神也不再狡黠,而日益浑浊沉重……他每天都窝在房间里昏昏欲睡,或者和楼下那个糟老头一样呆呆地望着窗外,与已经死了没有分别……

范达的影子与我在小区里见到的那些老人开始重叠,于是那只乌鸦又来了,在我心头盘旋。

刹那间,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忧惧的不是曾经紧致的皮肤变得松垮,而是梦的外衣逐渐剥落;我忧惧的不是曾经明亮的眼神变得黯淡,而是那眼神里再也没有向往与渴盼;我忧惧的不是曾经灵活的肢体变得僵硬,而是心灵不能再翩翩起舞;我忧惧的,不是身体的衰朽,而是灵魂的苍老;我忧惧的不是人生的冬天,而是冬天里,你自己亲手熄灭了太阳……

幸亏,范达的老伴儿也听见了那只乌鸦,她开始学着范达的样子看待生活与生命。她甚至勇敢地拿出了自己的“棺材本儿”,假扮贵妇,与范达开始一轮新的“买庄园”恶作剧。尽管她的心吓得砰砰跳,可她的脸颊在白发的映衬下,却像一朵娇柔正艳的玫瑰……

我们认为,总有一天,我们会从生命的课题中学到圆熟,却不知道圆熟只是衰朽的另一个面向。我们的身体,无法抵抗地球的万有引力,可有时我们的心,便也跟着忘记抵抗时间的万有引力。

叶芝说:一个人随着年龄增长,梦想便不复轻盈;他开始用双手掂量生活,更看重果实而非花朵。

我们总会失去童贞,可我们不能失去童真。当时光凋零陨落,仿佛蜡烛成灰,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那不如做一个快乐的“老不正经”,与衰老和死亡跳一支圆舞曲。“我做着准备,以迎接在每一轮新生命中生活的循环往复。我要坚定我的根茎和枝条,等待迸出树叶和花朵的时刻。”

秋天里的春光Babí léto(2001)

又名:秋天里的春天 / Autumn Spring

上映日期:2001-09-27(捷克)片长:100分钟

主演:伏拉基米尔·布劳德斯基 史黛拉·查娜克娃 斯坦尼斯拉夫·辛杜 

导演:伏拉基米尔·米切尔 编剧:杰瑞·哈巴克 Jirí Hubac

秋天里的春光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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