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6-28

爱情的牙齿:一个女人和一个时代的隐痛

她经历过三种疼痛。年少时，暗恋她的男孩拿着版砖向她的背狠狠拍下，从此一到下雨天她的背就会隐隐作疼。工作了，她爱上了有妇之夫，而且怀上了他的孩子。做引产手术的时候，冰冷的手术器械残暴地进入她的体内，她只能咬紧毛巾抵御那种剧烈的疼痛。后来结婚了，男人很老实，也很爱她，可是无论如何，她对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爸爸却爱不起来。离婚的时候，男人拔掉了哪颗她最喜欢的虎牙送给她，他说：对她说：“只有疼才能让我记住你。”
第一个故事里的男孩，给她写情书，却被她念笑话般地读给同学听。男孩感到极大的屈辱，于是把板砖砸向了她，那一砖头，是想告诉她，她亵渎了神圣的爱情。那时她是学校里的大姐大，放了学领着姐妹们堵住他。她盛气凌人，声称只要他喊三声姑奶奶便既往不咎。他不说话，只是狠狠地把砖头砸向自己的脚，姿势凛然。男孩的腿自然是瘸了，再后来，他在游泳的时候淹死在了河里。知道了他的死讯，她在河边哭了好久，觉得自己有些像个凶手，谋杀了一个人，以及一段纯粹真挚的感情。一切在没开始之前就已经匆匆结束了，她似乎看到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她曾经离它那么近，却终究没有抓住。
第二个故事里的男人是她的病人。一个中年男子，身子微微有些发福，只是人白白净净，有些明朗。关于他，她只知道他是个机关干部，有个并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那就够了吧，她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决定跟他。他们开始的那一天，她躺在他怀里，外面下起了雨，她的背部却奇异般地没有疼痛。
后来，她有了他的孩子。她给他手术器材，让他看妇科的书，甚至手把手地教他把他们的孩子拿掉。当那些冰冷的金属硬生生地进入体内时，她居然感觉到幸福，因为这样的疼痛让她觉得她在为他生孩子，真正意义上的，他们的孩子。
她为他牺牲掉了人生中的第一段爱情和第一个孩子。事情败露之后，这个之前口口声声说着心疼她的男人，最后却选择了抵赖。他那份检讨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她：他是无辜的，做引产是她因为她的逼迫，是她的引诱致使他犯下这样的资产阶级错误。
她只说了一句话：他说的都对。她从此没有了团籍，没有了学籍，狼狈地踏上了回京的列车。她从没后悔过，只是在这场爱情里，她输得一塌糊涂。
第三个故事里的男人是别人介绍的，人很老实，只是工作的地方不在本地。她结婚，生子，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时间一过就是好几年。他对她很好，只是她的爱，在上一场爱情里早已经消耗干净，对于他，她只剩下感激。他们的家里一直没有他的位置，就像她的心里，一直没有他的位置一样。所以当男人调了回来，他们终于结束两地分居生活的时候，她感到了阵阵的寒意。她心里很明白，这个家对于她而言，只是个让她感到沉闷的空壳。这样像牙齿一般脆弱的，一旦拔起就不会再长出来的爱情，她宁愿不要。
对了，她叫钱叶红，年轻时是学校里的大姐大，当过医生还有家庭主妇。人生中，她遇到过三个人：爱她的，她爱的以及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她一生都在追逐幸福，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让她感觉到了永久的幸福。
她的身上有许多七、八十年代女人的影子：年轻的时候，她们不懂爱，只懂得恨；年纪渐长，她们又不懂得保护自己，爱情里忘记给自己留半点余地；再后来，成家立业，大多数人选择在波澜不惊的生活面前闭上自己依然清醒的那只眼睛。
还好她不是那样。她是聪慧决绝的女子，爱的时候便用尽全力，若是不爱了，便再不能投入半分，连假装，都不可能。也许最后她选择放弃婚姻重新开始的时候，许多人都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叹息。他们说，她那样的不知足，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爱着自己的人。但是我宁愿相信她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幸福。而有时候，结束未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