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4-11

到阜阳六百里:乡愁。

2011年的时候秦海璐演了两部电影，并且都在金马奖上获得不少好评：一部《钢的琴》，一部《到阜阳六百里》。两部都是好电影，《钢的琴》让人笑中带泪，而《到阜阳六百里》相比之下更为现实，看着也更让人揪心。有人说就喜欢看秦海璐身上那种和大城市疏离的气质，这种气质用在《到阜阳六百里》，太妙。

秦海璐扮演的曹俐因在深圳开厂受骗于是又回到了上海，并且再次住进了唐群扮演的保姆谢琴的合租屋。曹俐经由老乡狗儿介绍进入一家KTV做保洁员，一次机缘巧合，哑巴九子在狗儿的屋外发现了一辆报废的客车，于是急着赚钱的狗儿便让曹俐趁着春运回家，一票难求的现状，向大量在上海务工的阜阳人兜售回家的车票，当然这辆车不可避免地没有安全执照、驾驶员九儿也是个没驾照的司机，可当一伙人看到这辆经过勉强修复的大客车驶来时虽然心生抱怨，但挡不住回家的心切，虽然最后半途中车子被扣留，28个阿姨也是在警察的帮助下安全返回的。阜阳距离上海仅六百里，但远的不是物理距离，而是在城市和乡村形成的心理距离。

影片的主题是多义的：“回家（春运）”、“骗与被骗”、“城市与乡村”、“生存与归依”。然而无论何种，都是当下中国社会在每年春运时都会出现的问题。我也最喜欢这样绝望中又带着点熟悉的电影，因为从中折射出的生存感和幸福感的微弱，让我看到了父母还有身边很多人的影子。

从阜阳到上海务工的人，可以看作一个符号。这些人无可避免地成为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人群，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的全部目标仅仅是想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狗儿看似为了赚钱无恶不作，欺骗、小市民，但依然不能说他是个十足的坏人，因为当他在回家前夜在酒桌上对曹俐说父亲在世时的遭遇时，脸上的心酸还有无奈的神情实际上都在讲述这也不过是个被生活压迫的人而已；九子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虽然不会说话，但也不是个傻子，而他发传单，在狗儿的胁迫下开车修车，仅仅是想让自己的弟弟能上大学；保姆谢琴一生兜兜转转，东奔西闯无非是想让自己的女儿生活好点，还有她的姘头——张先生所代表的上海那群小市民，自私、软弱、斤斤计较，但他们亦是上海社会的边缘人物，虽然有上海户口，是“本地人”，但其实经济上并没有优势。于是可以这样说，越是处在社会底层的人越是会习惯欺负另一批处在最底层的人，或是出于一种骗不了有钱人于是就选择骗骗穷人的代偿心里，或是因为二者之间最为熟悉。

电影有三处场景印象最深，第一处是帮助狗儿修大巴的那个民工，当对着狗儿找来的假冒警察唬得发抖和无措时，最后选择在他们开着大巴离开时对着车尾恭恭敬敬地作揖、鞠躬。实际上在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修了车，钱却要不到，但是那个时候他所想到的或许并不是要回那些辛苦钱，而是认栽和无奈。导演把这个镜头拉得很长，应该是有深意的，因为当面对一种你不熟悉的强权出现时，即便他是否合法，你又有什么能力和他对抗？是知识还是经验？或是希望那些骗子有点良心？

第二处是唐群扮演的保姆谢琴因为一份新工作而到一户新东家门口时，却发现开门的竟然是自己先前在美容院上班的女儿，而开门时女儿正穿着浴巾，谢琴心里很明白，女儿要么是情妇，要么就是别的。于是她离开后用力骑着车上了一段坡路，脸上含着泪水，周围又是浦东的标志性建筑。谢琴实际上有个丈夫，但人家也仅仅是看到她的拆迁资格可以拿到好些钱于是选择和她结婚，突然之间，她的一切奔头、以及拼命想融进这个城市的中心的想法，都变成了虚无，于是谢琴决定回到阜阳，并且也不会再回来。她也是第一个坐上大巴的人，因为这个城市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丝毫留恋的东西。至于女儿如何，虽然片中涉及到她的镜头很少，但母女二人每次谈话时，一个用的是蹩脚的、刚学的上海话，而一个则是阜阳话，可以看出女儿同样在拼命选择进入城市的核心，只是这样，很费劲。

第三处是当28个阿姨看到破旧的大巴驶来时，因为不合之前所谓的“豪华大巴”的宣传，于是和狗儿还有曹俐发生争吵的镜头。虽然他们买票时连票据都没有，等于说能否到家的安全根本是无法保证的，可争执过后，坐上车时脸上依旧高兴，因为总算可以顺利返回故乡，一个之前因被怀疑勾引东家老板的小保姆，决定不再会上海，于是将阜阳老家的一根麻绳送给了曹俐，曹俐看着，眼睛酸酸的，这根麻绳，即可以说是“乡愁”，也可以说是曹俐父亲的精神所在。还有一个不打算回家的阿姨，拿着一只骨灰盒托人送到家乡，脸上同样泛着泪。再次留在大上海，并且孤苦无依的曹俐游走在桥上，然后又回到了所住的那个小阁楼，她望着外面，不知道是想留下，还是再回去看看自己父亲的坟。

这样的电影很多人都会冠上“现实主义”的名号，但除此以外，我想还包裹着一种更深层次的乡愁和诗意。因为生活难过，所以人们都选择出逃，又因为舍不得的乡愁，所以每年都选择尽可能地回到故乡。以后每次在春运时期，在家周边看到那些不按照正常道路行驶的客运大巴时，或许我也会想，那些人是否能真的安全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