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8-15

夜奔:漫漫长夜里的一道阳光

看完《夜奔》已经过了两天，却一直没有把握下笔，总觉得有些东西还需要沉淀。毕竟对于我来说，那契阔一生的爱恋纠缠，那苍凉悲苦的无奈，都过于漫长和遥远。《夜奔》是部典型的台式文艺片，缓慢冗长的节奏，稍显过分的文艺腔，对生活的细节和真相都执着到了极致的程度。因此我们看到了从民国到建国、从北平到异国的人世辗转，也看到了那些几乎被人忘却了的细腻情绪：在故事的开头，英儿和少东的通信，孤独、相知、期许……一切都有了。
然而这却是两个男人凄苦悲凉的爱清故事，一曲《夜奔》，在舞台上唱，在山野间唱，那毕竟是别人的故事。然而他们的故事唱在黑暗里，唱在那些无法曝露在阳光下的角落里，那样的隐晦和压抑。戏是假的，可是他们的爱是真的，那份渗进骨子里的无奈、痛苦和绝望，是真的。
林冲，这是一个用台上的表演吸引了众人的“红人”，可在现实中，他沉默地就像一个幽灵。初见英儿，他的眼睛“总是避开了的”；黄少爷赏识他，请他吃饭喝酒，尽管从一开始便明白了其中深意，他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去了，被灌得醉醺醺的回来；就连他的爱情也是沉默，只那一句“我这里有你。”他的一生实在太过悲苦，被师父从庙里捡到戏班子里，挨打、学戏、受师父的猥亵……甚至是那给他带来名气和爱情的角色“林冲”都是由不得他选择的。这使我一直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演出这个叫人太过悲伤的角色？然而讽刺的是，他这一辈子却正是应了那出戏，无尽地悲伤、疼痛、压榨，出逃，寻找……他就像一只没有脚的鸟儿，被迫辗转飞翔，却到死也没有找到它的故乡。他孤独地死在了没有爱人的异乡，生命和这个人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啊。和张国荣扮演的那个颓废迷人的花花公子不同，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而少东呢？他似乎更加意气风发些，在归国的船道上下来，他长发披肩，背着大提琴，英俊迷人到让屏幕下的我也忍不住心醉。他侃侃而谈，带着林冲和英儿到处游玩，一路欢歌笑语。然而当爱情面临人生的第一场寒霜，我们很快看到了他的懦弱、无助和颓废。或许他的颓废和哀伤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咎于禁忌之恋产生的矛盾和负疚，然而其实在一开始，徐少东就在信中展现了他的敏感和脆弱。他孤独，在异乡独自成长，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他敏感，不仅仅对声音，更是对那脆弱人生的先知似的直觉。在恋情的开端，他没有勇气接受；在恋情已经逝去，他选择了自我的放逐。而就是在他不断和自己做着“殊死斗争”的这段时间，林冲藏在一个大货箱里，在浩瀚的太平洋里飘泊和辗转着——因此我不能原谅他的懦弱，虽然他为此付出了余生的痛楚。
林冲和徐少东，他们的故事太过绝望了。两颗孤独的心，在交会的霎那从带来一瞬的亮光，但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他们的爱情就像一朵开在阴湿角落里的花，妖艳却也悲伤。还好，有了英儿。
从一开始就笃定了她是故事的主角。倒不是因为刘若英身上的恬静和温婉气质多么契合了我对于民国的想象，可就是莫名地喜欢。她坐在包厢里看戏，淡淡的眉眼，遮掩不住的喜欢和欢乐，那个长得并不出众的女孩就活灵活现地蹦了出来，在你眼前蹦着跳着唱着舞着。在长城上，她摆起了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地唱着《夜奔》里的唱段，唱完了又自觉滑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到这儿，两个男人略显生硬的暧昧，被这一泓小女儿的天真可爱给柔化了。
英儿可真是这部电影的润滑剂，她是林冲和徐少东之间感情发生和发展必不可少的元素。在信里她向少东说林冲，那个总是低着眼回避的男人在台上亮相带给她的震撼；她领少东去看戏，又帮少东找林冲教戏，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穿针引线的红娘；有了她，两个男人之间的亲密和交好才显得自然和流畅了许多——还记得三人在火堆前喝酒的那一幕，酒瓶总是经由了她的手从一个男人手中传到另个男人手里。就算到了两个男人为生活所生离了、死别了，她仍然充当着两人之间穿越了时空交往的桥梁。我一直都不赞同英儿娘的说法，她不是“挡箭牌”，更不是“传声筒”，就像徐少东说的，她就像一条脐带，连接着这两个绝望无助的男人和那个动荡不安的世界。她就像一道明媚的春日阳光，出现在这两个男人阴暗寒冷的感情世界里，将整个故事调和得柔美和温暖了许多——若是没有英儿，这两个性格都悲剧化到了极点的男人，将要上演出一出怎样疼痛到让人不敢碰触的戏来哟，恐怕是比《夜奔》还要绝望百倍的吧？
所以，英儿究竟喜欢谁，其实并不重要吧？对徐少东，她是知己般的交心和关切；对林冲，她是少女般的崇拜和心疼。然而无论是徐少东还是林冲，都无一例外地对这个女人有着超越爱情的信赖和亲近。徐少东说：他最信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而他也被这个女人从无尽的黑暗中拯救出来。所以，英儿从来都不是这段爱情的旁观者和牺牲者，她以女性的宽容、体恤和爱，观望和照料着这两个孤独受伤的、踯躅在黑暗中的灵魂，也最终成为了真正的主角——于是这个故事在结尾拥有了另一个版本：一个中国女人的陵墓，旁边守候着的，是被她用爱温暖过的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