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06-01

麻将:非“麻将”玩家之《麻将》呓语

四面坐庄，圈围一局，遂成麻将。纵观华夏南北，麻将巍然成风，虽规则有繁简之异，赌码有大小之别，形态不过如此。
麻将因其入门简单而深妙无穷，一跃而居社交礼仪之常修课程。然麻将这道风景线，又往往由玩家与看客共同组成。玩家只顾手中牌，无论情势好坏都要勉力经营，看客却能纵览全局而了然于心，所以在麻将这件事上，永远是做看客的从容洒脱。
常说台湾影界眼光最犀利而眼界最广大者莫过于杨德昌。1996年，介于《牯岭街》与《一一》之间，杨导或许韬光养晦，以牛刀小试之姿态祭出《麻将》。全片难寻斗麻之场面而圈点麻将之道，想来杨公必然不会溺玩麻将，才教我们一同做看客来品这一出出悲喜好局——

麻将搭子
麻将要常玩下去，首先要有固定搭子。小黑道组织“轻虎队”那四个毛头青——红雨、小活佛、香港和纶纶这一干人，大约就代表了麻将搭子的典型结构。

庄家A：老大（红鱼）
麻将团队的召集人，绝对的核心人物及精神领袖，往往在财力、能力或运势上比其余人胜出一筹。

庄家B: 积极分子（小活佛）
这类人通常响应积极而表现活跃，是牌桌上的“闹猛”角色。哪怕输的一败涂地也要硬撑下去，是为“嗜赌者”。当牌局解散或有人quit时会引起这类人的激烈反抗，因麻将对其而言非休闲亦非盈利方式，而是生活习惯。

庄家C: 花瓶（香港）
这类人往往风度迷人或幽默逗趣，带这类人一起玩能增加趣味，或者提升团队品味（所谓扎台型）。这类人貌似做得一手好牌却很少赢牌，当然也输不到哪儿去，因其没有雄厚赌本而往往亦步亦趋，明哲保身。

庄家D: 新手（纶纶）
麻将团队的保鲜因子及不确定因素。因不明规则、资历浅薄等因素通常要“交付学费”
，但初玩者往往会受到庇护，或有“新手的运气”法则相助，在团队中亦能占有一席。

麻将搭子互相角力而取得微妙平衡（未必均衡），然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如势力对比发生突变，或利益分配长久不均，或团队价值认同体系崩溃，便是麻将搭子散伙之时。

临时麻将
麻将即成社交风尚，除了结党营私，维持增进交情之功用，更有为特定目的临时组建之情形（如“工作麻将”大多属于此范畴）。此种情况下，牌友往往萍水相逢，唯“利”是图，做的是一担子买卖。如此就没有固定的输家赢家，要做常胜将军，必然要小心翼翼，使出更多的手段来。
A：东Ginger 西红鱼南纶纶北玛特拉
清纯少女马特拉一经出现就成为跨国老鸨Ginger垂涎的肥肉，这让自恃极有“商业天分”的红鱼看到了“投资前景”。撒些小钱，施些小慈悲——让玛特拉尝到甜头而贴首俯耳，再由纶纶这看起来同样不谙世事的毛头做自己的上家——其实是掩人耳目及暗中喂牌的角色。看似这一招“放长线钓大鱼”是并胜无疑了，不料纶纶这“托” 也有赢牌的私心（钟情于玛特拉）而暗自“叛变”，使得红鱼和ginger两头落空，玩出了不可思议的逆转。

B法国男MACOS、玛特拉、香港、艾丽斯、
这一组里的四个人其实都是落魄之人，能拿来赌的只有“感情”。法国男脚踏两条船，前追玛特拉而后钓艾丽斯，艾丽斯心理不平衡投向香港，却不想香港不过是顺手牵羊随手玩玩。这四人大打吊牌而相互捏死，（除玛特拉外）又全无孤注一掷的决心，这类牌大多无疾而终（上海人叫“黄特”），所以感情这个迷沼沾不得，还是及早抽身的好。

C: 香港 Angela Wendy Cindy
此次在片中大多以蛮腰肥臀之背影出现的张震，注定是要扮演花瓶式配角，貌似风光而处处受制于人。自以为在情场所向披靡，招惹上老熟女安琪拉，道行深浅立马自现。于是被女色狼们合谋算计，彻彻底底玩了一把关门打狗“三吃一”，叫人唏嘘不已。

如此可见，麻将台上的聚散离合大约可以囊括我们所面临的所有人际网络形态（家庭、工作团队、商业环境，不一而足），而牌局的起承转合又演绎出社会交往中所有的冲突与调和，可叹杨公再度以“四两拨千斤”的手腕，用不多的场景切换，镶拼出万家灯火式的社会图景来。

麻将带不带感情
无独有偶，前几日和LG一起翻看了一堆压箱底的动画短片，其中有一部叫balance，似乎还是原西德的作品。这片子原本因为“极简”到齿寒的作风而让我们难忘，看完了热血沸腾的《麻将》，骤然回想起来竟有些“惺惺相惜”、“一拍即合”的意思：
偌大的空间中悬浮着一块四方的木板——大约象征着飘摇不定的生存环境，在中心有一个看不见的支点。五个男人站立在木板上，必须通过必要的组合（或1对4，或2对3，等等）及在木板位置上的调整获得平衡——这就好比麻将桌上的拉帮结派及势力平衡。有意思的是，刚开始，人们似乎只是为了生存而集聚在一起，平衡的支点很容易便能找到，而后木板上飞来一只能播放音乐的木箱子——大约代表了外来的诱惑，或者某种利益（金钱、地位、至高无上的地位或是其他）。“平衡”的游戏随之变得复杂危险起来，直至其中的一个男人用强势将其余共存者全部踹出局，荒谬的结局出现了：独占“箱子”的男人——这个貌似已经统治一切的人，在驱赶同伴的同时将自己一步步逼向木板的边缘，与箱子隔岸相望，他非但不能享受到聆听音乐的愉悦，而只能独自品尝那临渊四壁的巨大的恐惧和空洞感。这就好比《麻将》中陈富豪的人生轨迹——那个“把全台北都骗进”的人最终在巨大的空虚中迷失、自毁——都玩完了，还玩什么？这是“麻将”最糟的结局。

陈富豪的豪言曾被儿子奉为圣经，“在这世界上做任何事情，千万不要讲感情”，可是，若所有的人都逐利而去，即便赢上千次也总有颓败的一天，这是赌博的规律。倒不如像影片最后那橘色小灯下的留学生们，搓搓小麻，撇撇情操，无关输赢的好——虽然，这是片中唯一一次给予麻将的正面相。

（平素不爱麻将，更非麻将内行，信手涂鸦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