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2-17

玩具总动员:谢谢你们沉默的爱

文 | 张晚钟

【当我们选择玩具时，他们也选择了我们】

在电影语境下，我想用“他们”来称呼玩具。哪个孩子童年时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玩具是真正的朋友呢？电影给了玩具刻意回避我们的生命，一旦离开人类的视线，他们便会活跃起来：交谈、游戏、走动、休憩。但这一有趣的事实始终对人类保密，我们从不知晓自己与他们的联系会那样根深蒂固，我们便是他们世界里难以撼动的中心。他们一直对我们抱有深沉的友情，并期望能尽量长久地陪伴在我们身边直至被丢弃、遗忘，然后消失。而我们就是这出悲喜剧的制造者，却对自己拥有的力量与爱一无所知。

当我们长大成人，当我们的注意力转移至更彰显年龄因素的事物上时，屏蔽、拒绝、抛弃玩具似乎也无可非议。因为这一行为已被视为成熟的标志，也就是我们将学习不再把强烈的感情放在从不回应的对象上，因为无用和愚蠢。当我们逐渐以独立的个体步入社会单元中，我们也将按它的标准重新衡量我们的时间与情感，即使玩具曾经或仍然承载着很深的依恋，但在社会规则的作用下，当他们肮脏时再不会得到清洗，当他们损坏时也无人在意，因为我们再不会将手伸放在他们身上，也慢慢的懒得再向他们看上一眼。我们新生发的兴趣与爱从此与他们无关，他们或在杂物堆中暗无天日，或在垃圾场中销声匿迹，或在许多年后得到深情的短暂注视，或在一瞥之后终嫌他们挤占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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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将使他们得很重的病，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修理。总之，他们的死亡与爱都和他们所陪伴的孩子紧紧联系在一起，但遗憾的是这种联系完全凭借孩子一时的兴趣与家长随意的决定。环境非常艰险，但玩具们参与孩子的游戏时仍十分开心，因为陪伴是他们的使命。孩子的家，是他们最可能获得安全感的地方，但不出声的陪伴让人感觉不到爱的存在，单方面的热情因从未得到回应会渐渐减弱，再温馨的互动也有结束的一日，从珍视顾惜到漠然无视，从来不需耗费太多时间。最后，我们将主动斩断这一联系，故事以遗忘告终。

玩具面临的就是这样一种残酷的运命，因为在人类眼中，他们只是毫无生命力的物质组合，供天真阶段的一时所需，不具有长存的资格。而《玩具总动员》系列电影赋予了玩具符合现实逻辑的生命力，使得世界变得可爱也很微妙。当然，他们不能表达自己的爱，一旦出现互动，就避不开求索与伤害，面对不断滋生的麻烦，而未能解决的麻烦便是对两者关系的破坏。想想看，玩具是批量生产的商品，他们的生命也就被换算为可一次性购买的爱，孩子会对有生命力的玩具欣喜若狂，也可能希望玩具按照他们的意志行动，这将导致不可想象的混乱与背叛，对人类社会而言是难堪的冲击，因为每一家玩具工厂都住有许多造物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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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玩具们必须在人类的视线之外活动，这是很严肃的禁忌，偶尔才能有破例，比如第一部中伍迪和其他玩具联手恐吓以虐杀玩具为乐的孩子阿薛。但即使默不作声，陪伴中本就有爱的成分存在，里面有偶然但恰当的安排，当我们选择玩具时，他们也选择了我们。

【陪伴，是最深沉的爱】

《玩具总动员》是一部教会我们爱的电影，一方面满足我们的愿望，一方面又促使我们反思自己长久以来的行为。电影想告诉我们的是，即使玩具从不回应又有什么要紧，关键是互相陪伴，或许单纯的守候比夸张的宣示更为有力也更可信，因为这时的希望与要求也是无声的，即使局面的发展将令他们悲伤，他们也不会强力改变。

陪伴是自觉而沉默的爱，是一种内向的情感。而人类很难领悟，我们习惯了求索，期待不断续的回应，希望付出总有可供解释、延展的意义而使牺牲也变为一种荣誉。而在电影中可以看到，孩子一直是爱的中心，即使玩具们会因被抛弃而忧虑不满、生气绝望，却只会将这种遗忘当作一种必须承受的规律，当作成长的必需而不会指责、伤害那一孩子，他们不过会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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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从第一部到第三部都是对这种深沉陪伴的诠释：第一部的矛盾在旧玩具与新玩具如何分享同一份爱的争执；第二部的焦点在玩具如何面对孩子无意制造的损害如手被扯裂，及可能随之消失的宠爱；第三部的重心是如果终将被遗忘，玩具们该怎样继续守护原本的爱？第一部与第二部的最后，伍迪都领悟到，只要自己还能使安迪快乐，那么陪伴在他身边就是自己的幸福。安迪的爱的增减变化和他无心的伤害都不值得过度在意。

第三部中，伍迪明白他们在安迪心里，激发的不再是快乐了，安迪在他们身上看到的，或许仅仅是回忆与曾经的乐趣，这时他们的使命也将结束。那么，不如让故事从另一个孩子身上重新开始，所以伍迪提醒安迪，请他将他们送给小女孩邦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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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同一份爱，玩具他们生活在一起，遇上欢乐一同分享，遭到困难安慰、支持，他们互相陪伴着对方，陪伴出于双方的选择，却没有要求。我也终于明白了第三部中曾让我感动的原因，那时他们手握着手，以为面对死亡。所以说电影教会了我们如何更沉默地爱，那就是陪伴，也让我们重新看待始终陪伴在我们周围的一切，包括有生命的与无生机的，如玩具如宠物如自然界，这都值得感恩。它们都以独自的方式守护着我们，虽然想到自己的生活曾被许多双眼睛一刻不离地注视有些可怖，但想必它们也为我阻挡或消解了一些我不自知的障碍与危险，希望曾经我也报之以善意。当然，如今监控器的存在与普及，大大败坏了想象力。

常听孩子对心爱的事物说：“我会再买一个你的同伴，让你不会寂寞。”一直觉得这话相当天真，现在却以为这其中流淌着异常真挚的情感，仿佛在说：“感谢你陪伴我，在我不在的时候，我也不愿你孤单。”若非单纯、善良的心灵，不会表达这样可爱的情意。电影诠释陪伴的深意外，最有趣的便是提供了反向的视角看待我们身处其中的世界，即从玩具的角度观察，比如娃娃机中的娃娃怎样看待爪子、玩具如何与狗相处等等，都趣味十足。

（2018.01.15）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张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