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2-22

镜花水月第二季:我们亲手封死了去天堂的路

真人秀就是真的吗？当然不，但观众们为之所倾注的情绪却是真的，他们会在其中投射自己的喜欢、厌恶、希望和梦想，“注意力经济”由来已久，为了5%的流量增长，各种show的幕后制作人会不惜赌上自己的人格、性情，而如果能增长10%，那更值得拿爱情、友情，甚至人的生命来换。
《镜花水月》就是一部以真人秀节目制作团队为主要呈现对象的美剧，用有些评论的说法，这部剧里面“没有一个好人”，成人世界充满各种心机，各种背叛，经历了排山倒海般的毁三观暗黑事件之后，这群坏人还是能够超越爱恨在一起，继续为观众呈现下一季的“天长地久”真爱show。
“真爱”，这是第一个讽刺的点，剧中作为主线的这个节目，定位类似于《非诚勿扰》和《我们相爱吧》，每季有一个男性追求者和24名有着各种故事的佳丽，在一定的时间里，淘汰至最后一名，优胜者将与追求者现场举行婚礼，“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节目的设定非常不女权，用一号女魔头制作人奎恩的话来说，“观众们才不关心女孩们有没有工作，他们只关心有没有得到爱情”，她与手下的天才编导瑞秋是本剧量级不分大小的两个女主，瑞秋是心理医生的女儿，有着深刻童年创伤的她疑似具有双相情感障碍，是个感性与理性的疯狂结合体，“鲨鱼一样的女人”，体内住着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魔鬼，尤其善于引诱他人做出不理智的举动，而这些不理智恰为节目提供了一个又一个的冲突点，让收视率节节飙升。
这样的人当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尤其还有一个大男子主义沙文猪老板，一个野心勃勃却傻白甜的小助理，一个总在背后窥伺的心理医生老太太，更疯狂的是，剧中几乎所有主要的直男角色都跟瑞秋有一腿或曾经有过一腿。
如此设定让许多观众感到冒犯，他们不懂为什么男人们放弃了那么多貌美如花大长腿要跟女主角这样一个面容憔悴，性格也不讨喜的女人搞在一起，但这部剧可不是什么用来满足女性幻想的玛丽苏小言，它所探讨的问题十分真实而残酷：人们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又知道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这就有了第二个讽刺的点，来到“天长地久”这个节目的男性追求者，都是为了获得事业资本、洗白、拓宽人设等等现实的目的，而女性的候选者起码有一半以上是真的做着寻找爱情的梦，耐人寻味的是，第二季中瑞秋为获得更多女性观众支持，需要找一个高知女性参加节目，这位被她看中的黑人女孩是一个女权主义宣传者，本来对这种物化女性的节目十分不屑，瑞秋拿流量诱惑她，为了有更大的平台宣传自己的理念，她竟然真的退学参加了节目，还意外成了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个真爱选手，她跟追求者，一位事业前景扑街的橄榄球手两人从节目现场相拥离开的时候，大屏幕背后的各位恶毒男女都心潮翻涌，默默无语。
大魔头奎恩由康斯坦斯·齐默饰演，她毫不讳言自己是“睡上来的”，睡的对象就是老板切特，本剧并没有把切特塑造成一个脸谱化的“霸气总裁”，这样的一个男人，有自己的原始积累，可以把性作为资源交换的条件，却因为自大、懈怠，逐渐失去了自己对时代流行的把握，所以后来被自己所提携的对象在事业上超越，他是既失落，又不甘心的。“天长地久”这个品牌为他所有，却是奎恩一手做起来的节目，她才知道观众需要什么，知道他们的敏感点所在，所以节目需要她的全面把控，逐渐有了危机感的他动不动就要插手，在他的直男审美主导下，节目将做成“海天盛筵”一般的选妃party，这自然是两个女性制作人所不能容忍的，他们的对手戏，也在一场场男权与女权的冲突、欲望与看点的追逐中展开。
整部剧是一部极好的女性成长教程，奎恩是总制作人的时候，瑞秋是她手下的头号大将，她爱惜她，调教她，控制她，鞭策她，到她当上了老板，瑞秋升职为制作人，傻白甜小妹上位，重复从前瑞秋的工作，这位傻白甜小妹的才华和心机都让人捉急，想学奎恩用性讨好大老板切特，在奎恩想扳倒老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反水，把奎恩卖得渣都不剩。但奎恩女王完成绝地反击之后，不仅没找傻白甜算账，还继续把她留在剧组使用，对她来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事业。正如她劝瑞秋，“如果把我们睡过的人都开除掉，剧组就没有人可用了”，这样的她是无敌的。
傻白甜第一次学瑞秋逼问选手的敏感问题，怕得当场哭了起来，完成之后却说“好爽好开心”，她的成长，就这样随着一点点的释放黑暗天性来进行，到后来开始学着自己制造冲突，在选手之间娴熟地引战，又一个新的瑞秋站起来了。
瑞秋之所以这样适合做节目，用她心理医生妈妈的说法，“因为她有病”，她在略躁狂的状态下才是野心勃勃的，迷人的，富有才华和共情能力的，妈妈想治好她，奎恩却看到了她的特别之处，想驯化她体内那头带着浪漫因子的野兽，让她用理性控制疯狂，出色地完成工作。但瑞秋当然会有失控的时候，节目中的好几起严重事故正是她失控状态下的产物，第一季里面的单亲妈妈选手，跟她一样有躁郁症，需要日常吃药维持，并经历过家暴，同时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在想要制造看点的目标驱逐下，瑞秋找来了她的家暴前夫，另一个现场编导偷偷换掉了她的药，结果刺激得该选手在短暂精神焕发之后，爬上楼顶一跃而下，她们，成了合谋的凶手。
这个肮脏的秘密被盖了下来，在巧妙的剪辑之下，节目又攀上收视高峰，而第二季里面事故再升级，死亡人数上升到了两个。结尾处，“邪恶同盟”默默地躺成一排，望着天，节目还能做多久？他们还能承受多久？
看这部剧能想到很多问题，男女之间还是存在着牢固的权力结构，两个女主就是奋力打破这一结构的猛兽，如果说瑞秋是角鲨，奎恩就是大白鲨，极其的嗜血、凶残又富有战斗力，她是早就不相信爱情的，她为节目辛苦付出，后来发现她手里并没有“天长地久”这个品牌的实际股份，动用律师找切特讨要，切特恼羞成怒跟她对干，她最终用一件爱情纪念品让切特动了恻隐之心；她已经瞧不上审美落后、极其不专业、想一出是一出的切特，让他滚开，叫他“混蛋”，切特就是不滚，阴魂不散地缠在她身边，作为仇人分外眼红，作为朋友、旧情人偶尔又还能互相温暖。
失去昔日辉煌的切特去原始部落寻找力量，回来向奎恩搬出一套歪理邪说：男人就是应该打拼事业，女人就是应该生儿育女。很像如今感到威胁的大男子主义者们，用极其站不住脚的生物进化理论来当做苍白的武器。但是女人的努力仍然被忽视，女人在职场仍然更多的被当成性资源来消遣，这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不平等。奎恩和瑞秋第二季开头纹了一个姐妹文身，把欲望刻在手腕上时刻提醒自己，三个词语的顺序是“金钱、男人、权力”，在她们的小王国里，她们暂时做到了呼风唤雨，说一不二，而当奎恩遇到优质对象，被迫要在生孩子和拼事业中间做出选择，选了事业的她眼里却满是失落。
世间到底难得双全，女人所要面对的还要更加艰难一些，瑞秋也曾想要选择爱情，奎恩直接问她“你那个生活拮据、没有水准的男朋友会提供比我的五年合约更有吸引力的生活吗”？《广告狂人》末季，琼曾经也以合伙人的条件问过佩吉类似的问题，佩吉却选择了待在麦肯，跟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真爱在一起。这部剧里的女女联盟在经历背叛、互相伤害之后仍然能够并肩战斗，给那些想要她们好看的人们一个漂亮的绝杀，但如何与男人相处，仍然还是她们以后需要面对的重要问题。
这群人制造美梦，自己也是梦中人，真真假假分不清楚，正如本剧原名《unreal》，你以为是真的，结果却是假的，你以为假到不能再假，其中竟然也有一点点的真闪现。从来真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节目当然不会产生真爱，制作人心知肚明，女选手中有节目组选定的“贤妻”种子，也有各种类型的“仇恨”担当，还不乏种族歧视的火光，只要到最后放飞白鸽，给观众们一个期待的结局，他们就算完成了工作。
看剧的时候我还想起一个人，就是如今已经离开人世的乔任梁，他也曾参加过国内的恋爱节目，后来跟对手戏女演员却闹得颇不愉快，而当他自己和看戏的人逐渐分不清私人生活和银幕形象之间的界限，心里的黑洞被无限放大，他也成了我们这个时代悲剧的一个注脚。
镜花水月，一枕黄粱，这一辈子灵魂选择在哪里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