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青春疼痛文学的天真和刻意,从头至尾都想表达如何平凡而不平庸地好好生活实则只是关于面包和爱情兼得的稚拙想象。爱情题材如此经典,爱情类型如此繁富,既然选择青年男女理想与现实困境中磨合到契合、青涩到成熟的朴实的一种,就更应该站在年轻生活的实在地面去表现:高考没有那么儿戏,就业没有那么草率,辞职并不洒脱,升职也并不轻易,破镜很少重圆,错过再难挽回,步调不一致终究会分道扬镳。过度饱和的罗曼蒂克色彩和过度缺失的生活锐度,会让人羡慕,也会让人不屑和憎恨:求学、求职、求生的疲累和艰难,竟然在这样的罗曼蒂克里如此轻易地被消解了!
所幸有一片白晓宇朴素干净到晶莹的神采:爱里长大,平平无奇的家庭,平平无奇的身份和阅历,平平无奇的人都会有的一两个爱好,算不上多么小众但可以寻找到同类的特点是文艺青年的细腻敏感和时不时的中二病。单纯又坚定,率真又踏实,乐于满足也乐于付出,一身的烟火气和一身爱己爱人的能力。或许是2010年6月8日的阳光让人心情明亮,或许是白晓宇骑了一辆自行车出门,看到他我就想到自己初中时候夏天骑车往返学校路上的所见:车道两侧植的樟树叶子,不浓不淡恰好惹人喜爱的绿,由它筛过的阳光落在地上铺了绵延一路的碎金箔。白晓宇就和那樟树叶子一样,平平无奇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遇见就能给你轻快柔软的感受。
实则这样一个琐琐碎碎会粗心会邋遢会拱火会抱怨会失意会浮躁的小人物,是很难在保留这样那样的缺点后依然演得如此可爱的。但檀健次完成得很好,从18岁到28岁,从青涩冒失到稳重沧桑,浑然天成。
电话分手那场戏,画面分立,王斤斤在明亮打光里边哭边说,白晓宇保持靠柜子站立的姿势脸埋进阴影听多话少,唯一一次想用俏皮话改善气氛也被打断。直到分手的意味呼之欲出,他问“我是不是又把你弄丢了”,阴影随抬脸眨眼的动作减退才能看到,满面压抑,涕泗交织,再也压抑不住漏出颤抖的啜泣,最终爆发成挂断电话后摇摇欲坠的嚎啕大哭。
以及两次在王斤斤面前提到眼睛。一次是矛盾激化后大吵,忍无可忍吼出“因为眼睛!我的眼睛已经画不了画了!”——外层是吵架时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的怒气,继而是不由分说打断对方诘难的不耐,最里层却是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承认自己再也无法画画的悲哀,情绪递进层次分明又融合得严丝合缝,让人一边被激烈的争吵氛围唬住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一边从旁观到气他所气、伤他所伤。一次是王斤斤模仿丽姬娅人鬼相爱穿上婚纱站在面前,他用哭腔说“我看不见”,后来又强调“我的眼睛越来越差了”——非常令人难过的两句话。如果说他上一次隐瞒因为眼睛看不见丢了工作是出于不想让女友有后顾之忧的心理,带着隐约的自卑;那么这一次则是毫无遮掩,诚实又怯懦。白晓宇惊喜却也害怕,固然弄丢的爱人再次找回是意料之外的幸福,但他最初并不敢不假思索地抛开所有负担接受。曾经由眼睛导致的落后,由落后到分离,在眼睛越来越坏的情况下,会不会重蹈覆辙甚至更加不可挽回?他带着满脸眼泪说“我看不见”,既有乱糟糟可怜巴巴的可爱,却更多是身不由己的悲伤——我会瞬间回想起两个月前他到北京就医,夕阳晚照里向盲人大爷描述“今天夕阳很美”时光华流转的眼睛。它们正在慢慢失去视力,慢慢地被磨去光彩。
现实是没有多少人经年往后仍有余情余闲携一把手枪子弹上膛抵住另一个人的额头问:“你还爱她吗?”更没有多少人能在枪声响前干脆利落回答:“爱!”
白晓宇曾经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