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把电影当成谈资与泡沫的时代,我们不仅需要智识上的距离,更需要信仰上的共鸣,写了这么多,无非是抛砖引玉,了解您对电影,对生活独特的看法。两人之间的深度的对话,也比互联网广场上的争吵有价值得多。恭候您的回复,即颁近安。
对我来说,《完美谎言》这个片子拥有太多大卫林奇的影子,从片子开头的音乐,到 41 分钟时狂乱的手持,都让人想起《内陆帝国》。从第一部电影《橡皮头》开始,大卫林奇就开始利用叠印的手法叙事,这种手法贯穿了他所有的电影,渲染出回忆的交错迷离,在您的片子中,我欣赏到精彩的叠印,更感到了一种极具力量感的迷惑。
我喜欢这种感觉,更好奇电影的创作者——您的想法。大卫林奇曾说:“年轻导演最大的问题,是他沒什么可说的:谈论你知道的,知道你正谈论的。”此言精准地击破了中产阶级布尔乔亚对电影虚幻的想象——无数仿王家卫、仿毕赣、仿娄烨……在这个全民乱讲的时代飞速生产再被飞速遗忘——人们将电影视作可供吹嘘的娱乐品的同时,架空了本应属于每位创作者的哲思与诗意,我看到空虚与无奈,我看到平庸,我看到自我的缺失。而您,一位高中学生,却在60分钟的时间里进行了一场纯粹的自我表达,这种表达不仅真诚,而且有一种野蛮的力量,我看见了自由的谎言与绝望的真相之间永远地纠缠,我看见主人公面对这种纠结的迷茫——在抛弃还算优秀的文化课成绩选择艺术之后,我也曾面对同样的选择与困难,我似乎也被自我对自我的定义所限制,几乎要陷入抑郁,“自个成全自个儿”这一亘古不变的真理最终给了我答案:正如《有界无限》所言,我是从来都是自由的,束缚我们的往往是我们自己。对了,从短片到长片,您始终坚持着自由与选择这一母题,这也体现了一种表达上的自觉性,在这个娱乐致死的时代,表达本身就是一场脱逃,一次对盲目裹挟的反抗。
这种反抗非常困难,对一位十七岁的少年更是如此,正如赫尔佐格陆上行舟一般,您撒了个完美谎言,作为也在筹备处女作的预备役导演,我能理解您面临的挑战,这份挑战需要一种强烈的激情与爱,对电影的爱。这份爱是成全一位导演的必要条件,我在您身上看到了它。当然,《完美谎言》本身也有一些瑕疵,我斗胆指出几条,仅供参考,一、对于音乐有过度运用之嫌,建议将一些背景声转换为环境声,正如《小武》一般,反而具有更好的冲击力;二、可以探索更多用影像语言或情节表达诗意或哲学的方式,尤其是情节方式,以塔式的《镜子》为例,在父亲的第一段诗歌出现时,我们正与主角一同看见房子火焰燃烧,诗与影进行交错,氛围才不至于违和;三、当然,我尊重并喜爱您难以捉摸的剧本,但让观众迷惑并非“表达”的本意,《内陆帝国》《穆赫兰道》《记忆》等电影的成功并非剧情的难解,而是在难解的基础上构建出的神秘与氛围。
《春风沉醉的夜晚》《颐和园》是娄烨导演对诗歌与画面的两次融合探索,《我是古巴》,《南方》这两部南美电影拥有强烈的诗性魅力,侯孝贤贾樟柯的诸多影片有对音乐的精彩运用,泰国导演阿彼察邦的《幻梦墓园》则为独特的自我表达提供了自己的方式,基耶氏的《机遇者之歌》很有趣,从另外一个角度解构了“选择”,是部很好的哲学性电影。这些影片与影人,我猜您早己熟知,换种角度欣赏它们,也许能为您之后的创作提供营养。
by 陈奕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