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翁的作品,都是为了舞台写的,鲜有适合拍成电影的,1989年这部更是徒有电影之名,根本就是个离开舞台的舞台剧;更不适合英国人自己拍成电影——事实上,对莎翁作品翻拍得自然得体的,反而是日本人和法国人。
一个简单的印象就是看着累。因为我们多少抱着历史正剧的期待而来,所以希望它至少能尊重一下历史,既然你不是贞德,就不要满嘴上帝地赢了一场战争。如果不是有点人情味的法国公主的出现,亨利五世就是一个录音机。一位传奇君主的形象就这样比蒙古王还惨地倒在摄影棚里的舞台上。
莎翁的戏剧之所以成为经典,一个大概是因为历史课本所说的站在时代之交喊出了人文主义,另一个便是像但丁一样完备了一个民族的语言。前一个是占了主题的便宜,不算“本事”,因为历史总会选择另一个但丁。后一个则值得深究。我中学时曾买来盗版的厚厚两大册莎翁选本,系梁实秋译版,排比句出现的频率比我高中作议论文的还高,很多其他修辞,堆砌得就像一个留级三年的六年级语文课代表的做法;词汇之繁使它们更像一本本六级词汇书;句式之杂则像何凯文的考研作文模板;像《仲夏夜之梦》那种有个大团圆结局就敢称四大喜剧。总而言之,他的作品语言上的心思远远大于其他方面的努力。如果说为了迎合台下的观众,我也不敢反驳,因为我并没有考据的本事;但是我想问,即使在今天,莎翁作品的词汇量也让人惊异,更何况四百年前?那些中下层出身的观众怎么会有足够的语文素养和耐心来听亨利五世舌战城堡?
这体现了利维斯主义,通俗地叫精英主义,是英国早期文化主义的主调。凡是能造成一个大英帝国臣民自豪感的、英伦范的成就都被特别保存下来奉为经典。这其中就包括对莎翁的造神运动(有部电影,很抱歉我已经忘了名字,大意是一个与英国女王私通的女王自己的私生子不留姓名地把自己的作品任由一个叫莎士比亚的文盲无赖演员来演绎,个人感觉比《莎翁情史》拍得更精致。)。莎翁经典四百年来到社会转型期的中国,很切合一堆英伦粉的心境。他们至少是中产阶级,在金字塔中处于小面积的上半部,一双圆框的眼镜,一件深色的大衣,一条藏蓝的围巾,一双棕色的皮鞋,或者一顶铜盆帽,内八字,腮帮吸进去挤出类似['wɔ:tər]的伦敦音——他们和莎翁似乎一拍即合,尽管他们大多只看过在中学课本中的威尼斯商人选段而不愿意把哈姆雷特看完一遍以上或者去翻两页李尔王,但他们就是要给翻拍莎翁的电影点个赞!好像点个赞之后我就是有高雅品味的人了,我就有英伦范了,反正点赞又不费劲。于是,这部走出舞台的舞台剧被推上了7.6分。
最后附上我的读书笔记。英国文化主义经过了二战、冷战以及福利制度,尤其在20世纪50年代,本来风起云涌的工人阶级运动在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制度的糖衣炮弹下逐渐消失,心系民生的有机的或者说抵抗的知识分子成长为新左派知识分子,他们忧心忡忡,比起反对斯大林的血红,他们更担心眼前的中下层民众甘做资本家的绵羊。于是推动英国文化主义从利维斯主义转向文化研究(Cultural Study)方向,伯明翰大学的文化研究中心(CCCS)的霍尔等人从意大利共产党创始人葛兰西那里继承了对权力和文化关系的批判精神。有一种权力观叫做“三向度权力”:当权者即上层统治阶级利用自己在社会结构中的有利地位,通过一套复杂隐晦的权力运作,来塑造人们的观念、认识、喜好甚至风俗,使人们甘于接受自己在既有统治秩序中的地位,并认为当前的统治关系是自然的不可改变的。莎翁的著作成为经典,很显然正有这种金字塔尖儿的诡计。

亨利五世Henry V(1989)

又名:战神亨利五世

上映日期:1989-11-08(美国)片长:137分钟

主演:德里克·雅各比 肯尼思·布拉纳 西蒙·谢泼德 布耐恩·布莱塞 

导演:肯尼思·布拉纳 编剧:肯尼思·布拉纳 Kenneth Branagh/威廉·莎士比亚 William Shakespe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