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10-03

深海寻人:深海


凯玲的脑中一直回想着珍菁刚刚跟她讲得这个故事,越想越觉得恐怖,行走的脚步由慢至快,最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寝室。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股寒气从脚趾头渗到后脊背,仿佛自己要被这冰凉的夜色吞没一般。她明知这只是珍菁无聊时道听途说的猎奇故事,却偏偏被这种恐惧与分裂搅得精神恍惚。凯玲开了台灯,拿起床柜上面的一杯白水刚送至嘴边,骤然间杯底蔓延出无数的青色水草像一条条水蛇一样从水中游荡开来。

珍菁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见到凯玲就很讨厌她,觉得她处处在跟自己过不去。上周,海洋生物小组做实验竞赛,凯玲居然要把自己的实验报告给她抄,这点让珍菁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那份报告她原份不动地写上于凯玲的名字交上去了。结果凯玲是第一名。珍菁不得不承认凯玲在实验研究上的天赋和勤奋是她望其项背的。可是凯玲怎么能忽视自己的努力而直接让她抄袭呢?

再加上昨天不过是一时兴起,讲了个惊悚故事,她就一直阴着一张脸,哪里惹到她了?早上在教室碰面,凯玲低着头整个人无精打采像霜打的茄子,珍菁也没睬她扭头跟别的同学笑闹起来。

相比较苏珍菁活泼开朗的性格,于凯玲显得沉默且阴郁。一个人后天的性格形成与之童年经历有深刻的联系。凯玲年幼时,母亲外遇跟一个台湾商人私奔,而父亲心灰意冷远走异乡。她彻底沦为孤儿过了近十五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一直到凯玲遇见珍菁之前,她根本没有朋友,她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边缘,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只是偶然把手伸到感应器下哗哗的水流冲过皮肤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存在的。

珍菁第一次关注这个叫于凯玲的女孩是在海洋生物小组的兴趣课上。尽管她们已经同窗两年了也仅限于点头之交。珍菁看着她对着一张海底古城遗迹的照片愣愣地发呆,便走过去与她搭话,没想到话匣子打开了两个女孩子对与那国岛海底古城的共同兴趣。珍菁对凯玲有一种相知恨晚,恨晚,再恨晚的感觉。还原与那国岛恢宏壮丽的海底古城是珍菁父亲一生的梦想,而她也将女承父志欲将毕生的精力投入在与那国岛的考古研究中。凯玲虽然话不多,但是动手能力及强,她能做各种层出不穷推陈出新的小实验,收藏着各式各样五光十色的海样生物标本以及她了熟于胸的海洋理论知识这些都让珍菁佩服得五体投地。随着频繁的交往,凯玲越来越喜欢珍菁重视她,信赖她,追着她问东问西的感觉。她终于有朋友了,再也不用对着感应龙头证明自己的存在,再也不用一个人趴在窗台对着茫茫白雪呵气,再也不用自言自语描述魅力无穷的海底世界。这一切的一切都有珍菁与她分享。

有时候,凯玲和珍菁喜欢一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各自想着心事。天花板的吊扇发出吱吱的响声,伴着越来越快的风速,凯玲的呼吸也跟着这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她睁开眼睛侧着头仔细盯详珍菁清瘦而又隽秀的脸庞。
“小菁,你在想什么?”凯玲细声低问。
“在想聂沁,呵,我刚想到他潜入与那国岛的深海里向我求婚。”一种初恋的甜蜜从珍菁的嘴边涤荡开来。“与那国岛,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的么。怎么又掺和了聂沁?”凯玲莫名地失落起来。
珍菁转过身,一只手抚过凯玲的头发,笑道:“小凯,那我答应你,先和你一起去。然后再和聂沁去。”
凯玲撇过头,说:“你要么跟我去,要么就跟他去。”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吊扇的响声此刻变得刺耳起来,聒燥着两个少女敏感易变的心。

渐渐地,教室里,食堂里,实验室,操场边都是珍菁与聂沁出双入对的身影。凯玲只是珍菁不肯出门吃饭时偶尔想起来打个电话让她送外买而已。与那国岛的美丽梦想被珍菁在卿卿我我耳鬓撕磨的情爱中淡忘了,只是在收到凯玲精心制做的标本时她的心微微一颤,轻轻叹口气,然后又合上本子锁进抽屉里。

时光流逝,四季更迭。这已经是于凯玲来到台湾的第二个年头了。她居住在花东纵谷,这一带靠近海岸山脉,据说能在万里无云能见度极高的情况下,看到与那国岛——那里有她和珍菁少年时绚丽斑驳的梦想。珍菁离去的两年里,凯玲在台湾几乎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珍菁,她是她唯一的朋友,唯一能与之分享海底古城梦想的人。但是午夜梦回,一想到珍菁对自己的冷漠与绝决,凯玲的心里又充满了失望和怨恨。那个令她永生难以启齿的秘密像野草一般扎根在心底,凯玲连自己都无法面对,如何去面对珍菁呢?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无数缠绕的水草钻进喉咙里,难受得不停呕吐,也许她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她吐的只不过是心里的酸苦和悲痛。

由于凯玲越来越糟糕的精神状况,她除了定期去看心理医生之外,一般不愿见任何人。只有志承经常会在周末晚上来陪她一起吃饭聊天。

“姐,我们上个月去了塞班岛,我探到了北马里亚纳群岛最好的峭壁潜水点,名叫纳夫坦。你知道吗?那里有着令人惊讶的可视度以及各种华丽的扇形珊瑚和五光十色的海洋生物。太美妙了。”志承一脸兴奋地向凯玲描述着潜水奇闻,手舞足蹈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

志承是凯玲同母异父的弟弟,就是她母亲与台湾商人所生的孩子,也可能是凯玲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5年前,在凯玲还在上海求学的时候,她的母亲与台湾人在一家菲律宾餐馆遇炸身亡。母亲临终时遗言,一定要志承与凯玲相认,相互扶持一生一世。志承在18岁的时候,已经是全台最佳的潜水运动员了。他有着像鲨鱼一样灵活矫健的身躯,修长宽大的双臂和强健的腿部肌肉,一旦潜入海底犹如一条在海中自由自在的蓝色海鱼。

“你这次带了什么东西让我看呢?”凯玲笑着问。这姐弟俩虽然长相、体格、性情迥异,但是对海洋的痴迷却是出奇的一致。每次志承潜水回来以后,都要带给凯玲各式各样的标本和图片,印尼美娜多岛的红绸鱼,沙巴诗巴丹岛的巨型铁头鹦哥,马绍尔群岛的世界沉船残骸……凯玲已经收集了满满几箱的海洋珍贵资料。

志承一口吞下馄饨,好像有重大的事情汇报一样,把筷子整整齐齐放在碗边,表情腼腆地说:“当然有了。”他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一张很普通的潜水员在海底潜水的场景,另外一张照片是潜水员卸下防水面罩,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凯玲定睛细看,心头一震,居然是高慧。

志承发现凯玲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得意地说:“怎么样?我女朋友帅吗?”边说边从凯玲手中拿过照片:“这就是我带给你的东西了。我当时拿着相机在峭壁边追拍几条拿破仑濑鱼,追着追着,就被成千上万的黄色和白色的蝴蝶鱼所包围了,它们在我身边游曳,如梦如幻,色彩斑斓,我一伸手触碰又散开了浮现在我眼前的居然是她。我们就一见钟情了。”志承把他和高慧在海底相遇的过程讲得如此唯美和浪漫。凯玲也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可一回过神,又隐隐觉得不安,照片中女孩的瞳孔仿佛像一个诡异的深海谜洞。

“她是台大医院精神三科的医生,叫高慧,对吗?”凯玲问道。
“姐,你怎么会认识她?!”志承一脸惊讶的表情。
“她是我的心理医生,真没想到你们会在一起,太有缘份了。”凯玲一方面替志承感到开心,高慧是一个很努力很优秀的人,他们俩能在一起是天作之合;另一方面,又对他们这段关系感到深深的焦虑。“不过志承,如果你要和她在一起的话,答应我,不要和她一起下海潜水。”凯玲的表情凝重起来。
“姐,你又胡思乱想了,她和我在一起,我会保护她的。”志承觉得姐姐的话有点莫名其妙,他林志承的女朋友怎么能不懂潜水呢。就算不是高慧,找了别的女人也一样要跟他一起下海潜水的。志承起身收拾了碗筷,说“姐,等你精神好点了,我们一起出海。我先走了。”

凯玲看着志承欲言又止,此时已是炎炎仲夏,白日将尽的黄昏带着一点点破碎的气息,渗出最后一丝如血的惨阳。

凌晨时分,台大医院精神三科的档案室里依然灯光明亮,主治医生高慧掂着脚尖非常吃力地从高架上搬出一捆捆病历档案,她在浩瀚的纸堆里一页页地查阅着,那些尘封的档案记录着形形色色的罕见病历和治疗方法。高慧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连续几天的通宵达旦的状态下使她面如菜色发如飞蓬,却始终无法找到跟凯玲相似病症的资料。晨曦微亮,又是一天过去了,在高慧几近绝望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扫过一份保密病历,上面赫然写着“解离性精神障碍”,她越往后看越觉得头痛欲裂,瞬间,病历上的所有字符都扭曲成了无数缠绕的水草在她的眼前漂浮。两年前凯玲和那个叫苏珍菁的女人之间,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高慧的心里充满了困惑,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凯玲的精神疾病肯定与此有关。

清晨,凯玲早已坐在病房的长椅上,一见到高慧,神秘地笑道:“高大医生,今天晚上有空么?你男朋友让我约你一起去看摄影展。”她在台大医院的精神科已经进行心理治疗近两年了,自从珍菁离开以后,她一直被莫名的精神抑郁所困扰。幸好,有高慧一直以来的帮助和引导,她才能坚强地走下去。
“你认识我的男朋友?”高慧不解地问道
“林志承,他是我弟弟,真没想到你们会走在一起。”凯玲说:“还有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你会潜水呢?”
“爱好而已,”高慧似乎有意回避潜水的事情,马上转移了话题,笑着问道:“你和志承安排了什么摄影展,这么有兴致?”
“It’s a surprise”凯玲凑过来低声说道。

一股湿热的气息从高慧的耳根散发开来,像极了海岛上潮湿又带着血腥的空气。看着凯玲那张若无其事的脸,高慧的心紧紧被颤栗和恐惧包围着,难道她真得已经把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吗?那短短的半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可以揭开真相的人只有凯玲,她什么都记不起了吗?无数的疑问像百蚁千虫一样爬过高慧的大脑。

“凯玲,今天我们要进行一次深度催眠,可以吗?”
“恩,高慧,请你一定要帮我恢复记忆。”
“我昨天终于找跟你病情类似的案例,我想可以采用上面的催眠方法尝试一下。”高慧边说边用热毛巾擦手并涂上一种带有清香的药水。凯玲平静舒适地躺在安乐椅上,她感受到高慧温暖洁净的手轻微地触碰她额头上的皮肤,那种温热的感觉像是珍菁的脸颊紧紧地贴着她,伴随与那国岛上湿润的海风所散发的味道,令她沉醉着迷。紧接着一股无法抵抗的睡意向她袭来。

与那国岛是东太平洋的一颗璀璨的明珠,这个小小的珊瑚礁岛,有着蔚蓝如洗的晴空、翡翠般湛蓝的海水及细白的沙滩。然而,这里最让凯玲和珍菁向往的是那座沉睡千年的海底古城。

两个女孩像两条美人鱼般游向了80英尺的深海里。她们看到了成千上万的各种海洋动物以及形形色色的珊瑚群体,那些在实验室上的标本如:鹞鲼、海鳗以及刺尾鱼,这里随处可见。远处游来一大群红鲷鱼,凯玲缓缓游过以后,眼前呈现出珊瑚覆盖的巨大菱角平台,里面有街道、楼梯及拱门状的建筑等。这是一座像人类祭坛之类的古城遗迹。找到了,找到了……

凯玲兴奋地回转身,却发现珍菁没有尾随其后,她一下晃了神,又回头游过原来的珊瑚群。只见珍菁已经摘掉了氧气面罩,长发像水草般飘浮着,气泡不断地从她的口中冒出来。情况万分紧急!天那,珍菁这是在干什么?在深海里拿掉氧气的行为犹如自杀。

“小凯,我现在难受得快要死掉了……你能明白吗?”珍菁呛着水,哭道:“我应该死在海底的。”
“我不明白,小菁,你振作一点吧,你看看眼前这片深海,看看我,难道潜入水底见到真正的海底古城不是你最大的梦想吗?为什么要这样?”凯玲嘶声力竭地喊着。
“对,曾经是这样的。可是已经聂沁死了,他死了!如果能换回聂沁,我宁愿自己跟海底古城一起毁灭!”珍菁面色惨白,泪水肆意横飞,她一心想死的模样像一把尖刀一样剜着凯玲的心。
“苏珍菁,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利用我。什么与那国海岛,什么海底古城的梦想,都抵不上一个聂沁。那我呢?我算什么?你在我面前为了他殉情,是不是想连我也一起逼死啊?”凯玲怒火中烧,她抑止不了自己失控的情绪, “既然如此活下去也毫无任何意义了,我也去死。” 凯玲拨出腰间的匕首抵向了自己的脖子,“小菁,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如果你随他死,那么我就随你一起死”。
珍菁一把夺过凯玲手中的匕首,哭着说:“于凯玲,你太傻了,我们只能是朋友,永远都只是这个关系。你凭什么要为了我去死呢?”此时她哭得几乎要虚脱了:“你知道聂沁是怎么死的么?是我害的……他是为了取出夹在石礁缝里的婚戒,溺死在这片海底了。”
凯玲顿时觉得大地崩坼,天空翻转,海水倒灌,冰川塌陷。原来她投入了生命的感情,聂沁用这样残忍的死亡彻底地夺走了。她在珍菁眼里根本不屑一顾,想到这里,凯玲心如枯木,万念俱灰:“原来这样就可以在你心中留痕,我情愿自己挫骨扬灰去代替聂沁。”她紧紧抓住了珍菁的手,那把锋利的匕首猛然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一声凄厉的惨叫,凯玲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整个人沉重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这些片段,凯玲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反反复复回忆过好多遍。可是最关键的部分她却始终想不起来了:她的胸口刺进了匕首,可是为什么她还活着呢,后来在沙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珍菁在她失去意识以后去了哪里?还是她已经随着聂沁消失在与那国岛的海底古城了呢?

此时,高慧拿了块热毛巾正在擦去凯玲额头上的汗珠,她关切地问:“凯玲,冷静点,你想起来了么?”
“我只能想到自己的心口被匕首刺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凯玲一脸失落,
“你知道珍菁去哪里了么?”凯玲两年来一直重复着相同的问题。
高慧解释道:“等我回到沙滩的时候,就看到你躺在血泊之中,根本没有看到苏珍菁。当时你的情况紧急,我们就马上回到了台湾。”高慧看着凯玲的眼睛急切地问:“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你,你再想想。”
“不行,我完全想不起来了。”凯玲摇头说。

高慧蹲下来,两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正面看着凯玲,表情严肃地问:“你和苏珍菁在沙滩上说了什么?你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到你。”
凯玲躲过高慧的眼光:“为了她男朋友的事情吵架了。”
“那你为什么要刺自己?”高慧进一步追问。
“因为……因为珍菁闹着要自杀,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以死相逼。”凯玲实在无法说出那个她打算永远深埋心海的秘密。所以她只好在高慧面前狡辩着。
“你撒谎,你是得不到苏珍菁感情的回应,心生绝望想要自杀,对吗?”高慧站起来,步步紧逼:“在去与那国岛的飞机上,我看到你吻她了。”
高慧的话,每个字都像是用鞭子抽在凯玲的身上。一种火烧火燎的疼痛灼遍全身。此刻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撕掉了一层皮一样,如此鲜血淋漓,如此面目可憎,如此龌龊不堪。

整个房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高慧顿时说话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但是那一刀根本没有刺向你自己,而是你们俩在争夺匕首的时候,刺在了苏珍菁的身上,她一刀毕命。你只好在慌乱中把苏珍菁的尸体抛入海中,而你自己深感悔恨和愧疚打算以死抵命,又捡起匕首,刺向了自己的心口,随后失去了意识。当我赶到了沙滩上时,只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你,却不见苏珍菁。凯玲,我说得是真相吗?”
“不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去杀珍菁呢?我不会的,不会的……”凯玲觉得两眼发花,天旋地转,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呢?她踉踉跄跄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去与那国岛,找出真相。”

“凯玲,你冷静点,你这样的情况怎么能去呢?”高慧牢牢扶住了她,安抚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配合好治疗,彻底忘掉苏珍菁这个人,不管她是生是死,你都得重新面对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如此消沉下去。”

凯玲冷冷地拉开高慧的手,失魂落魄地独自走出医院。此刻,她觉得眼前世界一片浑沌和氤氲,高慧的话足以使她如坠深渊万劫不复。凯玲根本没有办法从那些零碎的记忆中找出真相。可是她知道,就算自己受尽折磨,惨痛牺牲,流干最后一滴血,也绝对不会去杀珍菁的。

可能是傍晚时分的一阵雷雨,高慧感到夜晚的气温格外爽快。她驾车疾速开往瑞致酒店,原来志承是凯玲的弟弟,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高慧关掉冷气,摇开了车窗,看着如魅影一般诡异的黑夜,隐隐觉得这背后会有更加残酷的现实等待着她。

电梯直达酒店五楼的展厅,高慧穿过笔直的长廊,发现展厅的大门紧闭。“怎么搞得,不是说今天晚上有摄影展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高慧满腹狐疑地想。她轻轻推开了展厅的大门,刹那间,竖立在展厅的灯箱一盏一盏明亮起来。高慧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住了,那闪闪光亮的灯箱上贴满了自己在塞班岛海底潜水的照片,她已经无法克制自己激动的泪水,她知道一定是志承为她做的,一定是他。高慧走到最后一盏灯箱面前,凝视良久,那是她与志承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正与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鱼戏嬉,一回头就遇到了生命中的至爱之人。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嫁给我!”志承突然从灯箱后面走出来,温柔地抱住了高慧。这个求婚仪式他苦思冥想了很久,他想让她知道不管是现实世界还是海底世界,他都决定要与她过完一生一世。
高慧紧紧地靠在志承怀里,仿佛一放手就要天人永隔一般,泪水一滴滴打在他的衫衣上:“志承,我爱你,上天入海,峭壁险滩,我都会陪着你,哪怕永生沉睡在冰冷的海底,也要和你再一起。”
“傻瓜,干嘛说这么重的话,千难万险,只要我一息尚存也会拼了命护着你。”志承捧起高慧的脸的,低下头吻去了她的泪痕。“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幸福,我无法回答你,我只能这样抱着你,直到地老天荒,直到你化为尘土,直到我再无知觉。”志承的眼眶中也闪出了泪花。
他把一颗水晶般至纯至洁的心给了她,叫她如何不回报一整个圆满的永没有给过别人的爱呢。想到这里高慧觉得自己忍受多少痛苦都是值得的。

“凯玲人呢,她没有和你一起吗?”高慧突然意识到。
“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从下午就没有联系上她,怎么了?”志承紧张起来。
“糟了,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细说,我们马上出发去与那国岛。”高慧觉得必须亲自再去一趟与那国岛,才能真正把这件事情解决好。

高慧醒过后,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她全身酸痛,没有一点力气。“怎么会在这里呢,我明明已经和志承潜入海底了。”高慧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看到凯玲一身黑衣面容憔悴地坐在她的床边死死地盯着她。
“凯玲,志承呢?他去哪里了?”从说话的气息中可以听出,高慧现在相当虚弱。
“他已经……死了”凯玲泣不成声,质问道:“他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高慧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只是侧着头呜咽着,半个枕头已经湿透。凯玲从包里拿出一份病历报告,说:“这是Dr.Steven给你的,你是心理医生,比我更清楚里面写了什么。”顺手甩给了躺在病床上的高慧,而她却闭着眼睛不肯看。
“这是一份解离性精神障碍的确诊报告,这种病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人会瞬间出现恐怖的幻觉导致暴力行为,而你在两年前就已经被诊断出来了。”凯玲抓起了高慧的肩膀,哭着说:“我潜到海底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志承腿上的大动脉被割断,血如泉涌,随时有生命危险,却还牢牢抱着你。我只能救一个人,他拼死要我救你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你说,你为什么要杀最爱你的人,你为什么要杀我唯一的弟弟?”

高慧流着眼泪,不敢抬头看凯玲一眼,她痛苦地说:“对不起,凯玲,志承他担心你想不开,坚持要潜海去找你。我只好陪着他一起下海,我们潜得很深到了130英寸的时候,由于连续工作三天,我出现了氦昏迷状态,志承只好拖我上岸。但当我们渐渐向水面上升的时候,突然岩石夹缝中一颗头颅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这正是两年被我亲手藏匿在此处的苏珍菁的头颅。瞬间,压抑、埋藏于我内心的心魔彻底爆发,我回过头,产生了幻觉,身后抱着自己的志承变成了苏珍菁的厉鬼,于是我只能拼命的撕打,可还是无法抽身,慌乱中顺手抽出匕首拼命挥舞刺向了志承……”
“珍菁也是你杀的?”凯玲掩面痛哭,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高慧这个可怕的女人了。
“我对你撒了谎,当年我赶到沙滩的时候,刚好看到苏珍菁拿着匕首要杀你,我就从后面捡了石头向她的头部猛击,此时你已经不醒人事了,可是苏珍菁却被我失手打死了。我很害怕,就拿你的匕首割下了她的头,潜水将苏珍菁的人头和尸体分别藏匿在深海中。”高慧抹掉了眼泪,平静地说:“后来我才从你的口中知道,当时根本不是苏珍菁要杀你,而是你要自杀,匕首恰好在她手中而已。这两年来,我夜夜听到苏珍菁在水下的惨叫和呻吟,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我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
“你为什么要说是我杀了珍菁呢?”凯玲回想起从前的一幕幕,浑身颤栗。
“因为你一直要找到苏珍菁,我害怕真相被你得知,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失去志承。”在高慧一声悲怆地哭喊声中,凯玲消失去医院那冰冷而又阴暗的长廊中。

“48年前,与那国岛内住着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他若要出远门,她就在家里为他彻夜做饭团,外加精心晒制的柴鱼。临出门前他们执手相看泪眼,她一步一望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为止。她身虚多病,他无论多忙都侍候在床前端茶递水煎药熬汤。直到她健康如初,笑靥如花,他才会放心离家出去工作。他爱她,除了她温柔贤淑的性情,还有那一头飘逸黑亮似飞瀑般的及腰长发。

那日,他们在湖畔散步,时值春季,百花争艳,蜂蝶招摇。她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追着一只彩蝶奔跑,他则缓缓地跟随其后,微笑地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神情。却不曾料想,一个踉跄,她掉入了湖中。他惊恐万分,她是不懂水性的呀。他奋不顾身纵身跳入水中,疾速向湖中心游过去,只见她扑腾了两下,就消失在偌大的湖面上。他游得精疲力竭,拼了命呼喊她的名字,却得不到丝毫反应。他不相信就此失去了她,又一个猛子扎入了湖中,他潜到水底寻找,却一无所获。突然他感到双脚被无数缠绕的水草死死地绊住了。他死命蹬开那些水草,却无论如何挣脱不掉,湖水已经呛入了他的鼻腔中,天旋地转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一边割,一边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挣脱开该死的水草。

他上了岸,却没有救回她。三年后,大旱,他再一次来到干枯的湖边,发现里面一根水草也没有,一摊污水边却有着一大把零碎的乱发!从此以后,他就疯了。

原来当年,他潜入水底被缠住的根本不是水草,而是她的头发!”

凯玲痴痴地凝望着大海,目光焕散,发际零乱,她又一次想到了这个珍菁曾经对她讲过得故事。难道珍菁在六年前已经揭示了彼此的命运吗?

2010-10-3 22:50

深海寻人(2008)

又名:谜尸 / Missing

上映日期:2008-06-12(中国大陆)片长:118分钟

主演:李心洁 梁洛施 张震 郭晓东 梁家辉 张震岳 高振鹏 

导演:徐克 编剧:徐克 Hark Tsui

深海寻人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