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5-20

刑部四杰: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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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声中显示字幕:公元一九零一年一月,西安街头。

  冬云密布,寒风呼啸,落叶飘舞,街上行人稀少。一乘四抬官轿阑珊而行,轿前两骑前导,左赵虎右陆惜,显得垂头丧气,无精打彩,不时冷得搓搓双手。两匹马也似乎受主人感染,步伐散乱。

  轿内。身材魁梧的赵舒翘穿着一品官服,正襟而坐,神情肃然。但没坚持多久,陷入闭目养神进而沉思…

  镜头转模糊。字幕拉出片名《刑部四杰》等。

  片头曲止。镜头转为:

  四更天,鸡鸣。赵舒翘按时醒来,在夫人和丫环茵兰服伺下洗涮梳理,用完早餐,换好官服,出门上轿。

  夫人和茵兰在门口看他上轿。

  茵兰:唉,自从革职留任,老爷他就不肯再坐八抬大轿,太鳖屈了。

  夫人:茵兰,你跟老爷这么些年,还不知道他脾气?老爷说多遍了,既然受革职留任处分,就不能坐一品大轿。他不能越这个规矩。

  茵兰一噘嘴:我就不服这规矩,老爷这么个好官,为大清为百姓做这么多好事、立这么大功劳,说革职就革职了,还不让坐大轿,这算哪家子理儿?

  夫人:茵兰,你少说两句行不?这些日子坏消息还少吗?先是刚毅死在逃难路上,接着又把几个王爷流放了,听说洋鬼子还不肯了事。

  茵兰:啊?老爷的霉运还没走完?

  正说到这里,门前大树上老鸦扑哧飞起:哇,哇。

  夫人失色,赶紧捂住茵兰嘴:快给我闭嘴,尽说丧气话。我们进屋吧。

  门口照壁前,赵舒翘边弯腰进轿:赵虎,让轿夫走快些,别误了早朝。

  赵虎:好咧。

  与陆惜一起上马:起轿!

  清晨。西安行宫,军机处军机大臣休息待命的朝房内。

  赵舒翘与其他两位军机大臣散坐聊天。荣禄匆匆入内。赵舒翘等起立寒暄:荣大人今天好气色,来的好早。

  荣禄身材欣长清瘦,穿着讲究,一袭贡缎出毛官服,头戴三翎官帽,那颗红珊瑚旋管红得透亮,一挂朝珠由一般大小的东珠串成。他拱手回礼:诸位大人见笑了。荣某一向体质欠健,有些畏寒,这西安冬天好冷,我每天恋着热被窝,哪起得早了。要说起早,王大人年事已高,怕也不成。

  年过七十的王文韶打着哈哈:荣大人好眼力,老夫果真不成了,只比你早到了半袋烟工夫。

  鹿传霖:鹿某新进军机,才知道早先传闻不假,这军机处谁也早不过赵大人的。

  赵舒翘拱一拱手:本朝历代圣祖以勤政为训。慈圣和皇帝驻筚西安,尚且日日四更而起,我等做臣子的,自当格外以勤补拙,共赴国难了。

  荣、王、鹿等:赵大人果真公忠体国,佩服佩服!

  各自回坐。荣禄小声嘀咕:“慈圣、皇帝驻筚西安,还不是被你们这批顽固不化的榆木脑袋害的!公忠体国个屁,把个国家害成这样了,还唱高调?哼!”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太监公鸭般嗓门:“叫军机大臣荣禄、王文韶、鹿传霖起!”

  赵舒翘大惊失色。王、鹿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荣禄略露幸灾乐祸之色:赵大人,这一起要议的事、兴许与您所掌职事无关,您就等下一起吧。

  赵舒翘无奈地拱拱手,颓然坐下。

  屋外天色大亮,自鸣钟响了八下。

  太监公鸭嗓又响起:叫西安巡抚岑春暄起!

  屋内赵舒翘起立,坐下,又起立,绕房行走。

  荣禄,鹿传霖进屋,向赵略点头示意,进入里间军机章京办公房。

  赵舒翘眼神失望迷茫,叹一口气坐下。

  王文韶进屋,赵舒翘关切地起立迎上。

  王文韶语调诚挚平和:赵大人稍安勿躁。刚才和荣大人,鹿大人跪安下殿,我又被慈圣单独留下。

  赵舒翘:慈圣和皇上谈起了我?

  王文韶:嗯。慈圣让我给你打个招呼,她知道那些人里就你还算明白,总会设法保全的。后面有你独对的起。

  赵舒翘霎时泪眼迷茫,声调哽咽:慈圣英明哪!

  王文韶:今天慈圣和皇上交办的事很多,我就失陪了。

  说完向里屋走去。赵舒翘目送他的背影进里屋,才舒口气坐下。

  自鸣钟响了九下。太监公鸭嗓又响起:叫会办行宫前路粮台吴永起!

  赵舒翘起立向外张望,又无奈地坐下。

  自鸣钟响了十下。太监公鸭嗓又响起:叫新任贵州巡抚陈信起!

  赵舒翘起立,推门,伸头向外张望,摇摇头又失望地回来坐下。

  自鸣钟分针又转过去大半圈,太监的公鸭嗓显得有点凄凉:叫革留军机大臣、刑部尚书赵舒翘起!

  赵舒翘急忙站起向外行走,马上又意识到不可失仪,缓步回到屋内大镜子旁,整理好衣冠,戴正朝珠,才气息沉稳步履闲定地向外走去。

  西安行宫正殿。正大光明匾下,慈禧居左,光绪在右,各坐一套龙椅龙案。赵舒翘进殿欲行三跪九叩大礼:臣赵舒翘恭请慈圣、皇上圣安。

  慈禧感伤地止住他:今天不是大节日,赵舒翘你就不必行大礼了。你跪前来点,只怕会有很长时间不能和你见面了,今儿个我和皇上想和你多聊几句,所以最后叫你的起,你不怨吧?

  赵舒翘跪行前趋,失声悲号:慈圣,皇上!

  慈禧看着光绪:皇上你先说几句吧。

  光绪伤感地:赵舒翘,国事糜烂至此,万方有罪,在朕一身。然洋人偏要追究、严惩支持拳匪肇事的王公大臣,前已下旨将端郡王等分别处置,将你革职留任。唉……

  慈禧接过话头:偏偏洋人还是不依不饶,得寸进尺。昨日庆亲王,李鸿章有急电,说洋人称朝廷无诚意惩罚战祸元凶,将西取太原。如今南方各省中立自保,朝廷无兵无饷再战,眼看百姓又要受苦,你看如何是好?

  赵舒翘惶恐叩首:臣有罪,都是臣等鬼迷心窍,处置乖张,害国家元气大伤,慈圣和皇上颠簸受难。

  慈禧咬牙切齿,青筋突跳:是有人鬼迷心窍想当太上皇,又有一批人鬼迷心窍想立拥戴之功,欺哄我母子借拳匪之力与多国洋人开战。说什么拳匪刀枪不入神功无敌,说什么民气可张不可泄,定能把所有洋人一举赶下大海!结果呢?

  赵舒翘又连连叩首:臣罪该万死,慈圣派臣去涿州察看拳匪虚实,臣没有认真遵旨,如实回报……

  慈禧打断他:我知道铸成大错的是刚毅,你就是驳不了他的情面。但如今洋人就这事儿指名道姓说你力主借拳匪扶清灭洋,倒也事实俱在,难以为你撇清。

  赵舒翘:慈圣和皇上圣明,国事至此,臣罪不可恕。请加重对臣处罚,只要能堵住洋人的嘴,让大清有修养生息重新崛起之机,臣万死不辞。

  慈禧眼圈微红,挥手示意:你先回去,旨意马上就会下达。

  光绪:且慢。赵舒翘,朕知道你既忠且智,为大清子民平反过很多冤狱,办过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是朕难得的好官。今后兴许会很长时间见不到你,所以朕现在想垂询于你,如今国事艰难,你看那些政事是该兴该革的?

  赵树翘大受感动,欲言又止,为难地看了慈禧一眼。

  慈禧:赵舒翘你不必讳言。经此劫难,我和皇帝已经一心一德,认定大清非革鼎图新不足以转强。你就直言吧。

  光绪:革新图强,是朕和皇阿玛如今共同认可的国策,赵舒翘你就不必顾忌了。

  赵树翘激动地:慈圣和皇上能有如此共识,乃大清之幸,亿民之幸。臣敢不尽心竭虑!然臣这一阵子思过心切,实不曾想到两圣还会以重大国事垂询于臣。容臣回家后静思熟虑,写成条陈再上奏为妥。

  光绪有些失望:哦,你说得有理,那你就跪安吧。

  慈禧:慢。有件事还要问你。你的其他职事尚好找人替代,唯有刑部尚书一职,事关伸张大清法律公平,维护天下百姓安宁,你看谁来接手为妥?

  赵舒翘:启禀慈圣、皇上,这倒不难,可请前刑部尚书薛允升担纲,其清正刚烈、断案智机胜臣百倍。

  光绪有些兴奋:哦,就是那个专和太监过不去的薛尚书。他一准行!可是他现在何处?到哪去找他啊?

  殿后有轻微惊叹声和人影,慈禧警觉地回首:谁在那儿?

  一太监从殿后转出,手捧托盘,盘内有一个精致的景泰蓝小茶壶:老佛爷,是奴才,奴才来为您和皇上添茶!

  说着揭开慈禧龙案上的茶杯盖,倒茶。接着又熟练地为光绪添茶。倒退数步回到殿后。

  赵舒翘接前面话题:启禀慈圣皇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薛允升辞官后回乡闲居,他是西安潘西马务村人氏。

  光绪惊喜地:薛允升就在西安?皇阿玛,明儿就下旨宣他办事吧。

  慈禧:且慢,赵舒翘,我记得你也是西安籍,你俩是同乡?

  赵舒翘:嗯,臣祖籍西安潘西大原村,薛允升祖籍西安潘西马务村,

  两村只相隔八里路。不仅如此,他还是我的妻舅。

  慈禧:有这等胜事,西安方圆十里内两个小村庄,居然同朝出了两位刑部尚书,更难得的是两位都廉明刚正,干练娴能。皇帝记住了,国事安定后,一定要表彰这两个村庄,为他们建牌坊,免他们税役。

  光绪:是,皇阿玛。

  赵舒翘磕头:臣代乡亲父老叩谢隆恩!

  慈禧:薛尚书年岁很高了吧?

  赵舒翘:今年刚过八十。

  慈禧:哦,那不能让他太累着了,要替他找个好帮手。赵舒翘,你就再举荐一个人选吧。

  赵舒翘:启禀慈圣、皇上,臣举荐山西布政使沈家本。

  光绪:沈家本?就是那个刑律迷,通晓古今律例的沈家本?

  慈禧感叹地:同治、光绪两朝,刑部人才辈出啊。

  光绪:朕听皇阿玛说叨多遍了,刑部曾有四杰,有你一个,刚毅一个,薛允升一个,还有一个就是沈家本?

  赵舒翘:那是外人对我们四个谬赞罢了。

  慈禧陷入回忆中,动情地:不、不,你不必过谦,那是我和慈安太后闲聊时议定的。杨乃武小白菜案、午门宫禁案、刘疯子案、河南顶凶案、云南军费报销案,你们办得漂亮!。

  光绪:皇阿玛,那就定了,宣沈家本来西安吧。

  慈禧:记得沈家本没来得及赴任山西,保定就被洋人占领,他陷入敌手,现在有他消息吗?

  赵舒翘:传闻他在洋人法庭上依洋律为自己辩解,阐述事实清晰明了,引用欧美各国法律条文准确无误,洋人十分钦服,已经判他无罪释放了。

  光绪兴奋地:想不到我们大清也有让洋人折服的人才!皇阿玛,快下旨吧。

  慈禧:好,就让薛允升任刑部左侍郎,主持部务;沈家本任刑部秋审处主办,官居从三品,襄助办理部务。

  光绪有些诧异:皇阿玛,薛允升当过刑部尚书,让他干左侍郎合适吗?

  慈禧看看赵舒翘:薛允升年岁毕竟太老了,刑部尚书这位置,我想还是留着好。

  光绪:哦,朕明白了。赵舒翘,皇阿玛对你真是异数啊。

  赵舒翘热泪满面:慈圣和皇上知遇之恩,臣粉身难报!

  慈禧挥挥手:赵舒翘你先跪安吧。记住今天这些话,一句不要外传。这些年你得罪了不少人,有我和皇帝在,他们奈何不了你,但他们若到洋人那里搬弄是非,麻烦就大了。

  赵舒翘:臣明白。

  李莲英歇息处。那位添续茶水的太监向李莲英绘声绘色地:李总管,那个专门和咱太监作对的薛蛮子快要回任了。

  李莲英咕噜咕噜吸着水烟:有这等事,你听谁说的?

  续茶太监:刚才我去为老佛爷添茶,亲耳听到赵舒翘向老佛爷推荐薛蛮子,接任自己的刑部尚书。

  李莲英:这个赵舒翘,自家日子过到这样了,还要给我们添堵,真算个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保大清的忠臣了。

  回到西安街景,冬云阴霾下,一轿两马依然意兴阑珊。

  轿内,赵舒翘从沉思回忆中睁开眼,露出一丝笑容,顿时神怡气爽。

  一轿两马迤逦回到赵府门口照壁前。赵虎陆惜下马。

  赵虎朝轿夫:落轿!又向着大门拖长声:老爷回府了!

  赵舒翘下轿,理一理衣冠,神定气闲地漫步走向大门。

  门内,夫人和茵兰踏着频率很高的细碎步走向门口。

  茵兰:老爷从不曾这么早下朝过,不会出什么事吧。

  夫人:又胡咧咧了。要出什么事,一定是清早你这张乌鸦嘴咧的。

  赵舒翘进门,夫人关切地:老爷,这么早下朝了?今日公事少?

  赵舒翘平静地:快准备香案、拜团,今天怕有圣旨下来。

  夫人一面为赵宽衣:圣旨?为什么要下到家里?从来没有过啊?出什么事了?

  赵舒翘轻松地:没多大事,让我歇一阵子罢了。这下有时间多陪你了。

  茵兰看见赵虎、陆惜进门,脸色阴沉,赶忙向陆惜迎去:老爷这么早回来,出事情了?

  陆惜:听说洋人不肯放过大人,老佛爷只好拿他加重处罚,前次是革职留任,今天大概是革职查办,交部严议。

  茵兰:真没用!大概大概的,连个实信都打听不出来!还满口掉文,什么叫咯吱留人,什么叫咯吱插班,脚步演艺?

  原本脸色阴沉的赵虎扑嗤一笑:皇帝老子罚人呢,你以为是挠人痒痒?还唱秦腔走台步演艺呢。

  茵兰瞪眼:谁和你说话?

  陆惜:老爷今天要我办的事儿肯定很多,就别闹了。革职留任,就是把你的官衔暂时拿掉,但责权不变照样上衙门办事,办事办得好很快就可以官复原职了。

  茵兰:我懂了,那算很轻的惩罚。就像夫人对下人,有些过错就吓唬说,要罚多少天零花钱,看下人改了就又发还给了。

  赵虎:这回还算个明白人。

  茵兰:谁稀罕你夸?一边去。讨厌。

  陆惜:革职查办,交部严议,就是不但拿掉你的官帽,还要派人清查你的所有过失和罪行,然后交给吏部、刑部甚至内阁,根据大清律从严定罪。

  茵兰:好怕人哦。那老爷会被定个什么罪名?

  赵舒翘书房,房间不大,但很整洁,书架上放满了各种法律书籍。正面墙上挂有一匾,泥金底绿色隶书。镜头拉近,只见”镜清光远“四个大字,旁边有红色印记:”同道堂印“。

  夫人急切地:老爷,这回朝廷会给你安个什么罪名?

  赵舒翘:夫人请放心,你看这老佛爷亲题的匾,就是免死金牌。今日面圣,老佛爷并无严责于我的意思,只不过要我避避洋人的锋头。

  夫人:那皇上呢?闹义和团那阵子,听说皇上很受了些惊吓和磨难,他会不会恨你?

  赵舒翘:应该也不会。这阵子老佛爷和皇帝处得不错,母慈子孝十分祥和。今日独对,皇上还让我写如何富国强兵的条陈呢。

  夫人:照你说来万无一失了?

  赵舒翘:那倒也未必。老佛爷提醒得对,这些年我实心为国为民办事,得罪了不少人,就怕其中一些小人落石下井,到洋人那里搬弄是非,扯洋人虎皮作大旗压老佛爷。

  夫人惊惶地:那、那如何是好?

  赵舒翘:这正是我现在想缕清的一些大事。你把陆惜请进来,我要他去办些事。你还是忙接旨的事去吧。

  夫人:那我马上去请陆惜。

  赵舒翘望着夫人离去的背影:别忘了告诉下人们,接旨时别慌里慌张的,也别愁苦着脸儿。

  夫人:知道了。

  院子里,茵兰还缠着陆惜:你说了有三种可能,才讲了两种。一种是贬回老家避避风头,一种是免不了牢狱之灾或流放千里,风头过去就没事了,还有一种呢?你快讲嘛。

  夫人正好赶来,打断了她:茵兰,别和小惜闹了,老爷找他办大事呢。

  陆惜:老爷在书房等我?

  夫人:嗯,快去吧。

  陆惜一溜烟跑了。茵兰目送他去直跺脚。

  赵虎:你怎么就不问问我?

  茵兰:你?还不如我呢,长颗榆木脑袋,只会吼几声“起轿,落轿”。

  书房内,赵舒翘边踱步边向陆惜交待:从明日起,我不能再进宫办事,一些重要消息,主要靠你去收集打听了。

  陆惜:陆惜定会尽力去办。请交待主要收集那些消息?

  赵舒翘:第一,帮我搞到每日的宫门抄,我要知道每日朝廷发布了哪些政令。

  陆惜:这个容易,我可以通过王大军机的管家王升去搞,那也不是机密的东西。

  赵舒翘:我还想知道,各位枢臣和重要督抚对这次与各国交涉谈判的态度。最重要的是荣中堂,鹿大人,庆王爷,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袁世凯的态度。

  陆惜:赵叔,您看这样行不?现在您出门少了,赵虎也闲下来了,西安这头的事情脉络比较清楚,我把关系都交给他,由他去打探。北京那头暗潮涌动,庆王和李相那里龙蛇混杂,情势瞬息万变,必须我亲自到那里打理。

  赵舒翘:很好,你思虑很周全。你刚才说北京暗潮涌动,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些事情?

  陆惜:我北京的一位挚友,一向很钦服您的为官为人,前天给我来信,说您的两个对头在李鸿章那里活动,希望李鸿章对你不利。

  赵舒翘关注地:两个对头?赵某平生光明磊落,没有和人结下私人恩怨。要说公事上,能和李傅相攀上关系的,也只能是李鹤年和梅启照了,为顶凶案一个丢了河南巡抚,一个丢了河道总督。

  陆惜:赵叔您一向目光如炬断案如神,马上猜到了真相。不过我那朋友说李鸿章没搭理他们。

  北京贤良寺李公馆李鸿章卧室,布置洋派。

  李鸿章身材欣长,便服小帽,银发银须,俨然仙风道骨。此时坐在一把交椅上,一边让扦脚师傅为他修脚,一边和儿子李经方说着话。

  李经方:父亲,李公子、梅公子几次找我谈事,说为今后实行新政扫除障碍计,必须借外人之力除掉所有老顽固,包括赵舒翘在内。您看我该如何回话。

  李鸿章:哼,为行新政计?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刀杀人之计。河南顶凶案内,李鹤年、梅启照确有不是之处,朝廷给与处分并无不当。后来不也开复了,何必气量狭小投石下井。你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李经方:他们还提到,当年百日维新失败,赵舒翘附和刚毅在老佛爷面前告你黑状,说你是新党。

  李鸿章哈哈大笑:他们也没说错啊,怎么算告黑状?后来老佛爷当面问我是不是新党,我回话说:说我是新党我就算新党嘛,我倡办洋务二十多年,办厂矿、办学堂、办铁路、办电报、办海军那样不新?老佛爷也没把我怎么样。哈哈哈哈。

  李经方:父亲这几年好像想法行事都变了。

  李鸿章:你是说我原来也好胜逞强,疵涯必较?

  李经方:儿子不敢。

  李鸿章又哈哈大笑:你又没说错,有什么敢不敢的。为父今年七十有九,前两年空挂几个虚衔无事可忙,想明白不少事。咱们中国坏就坏在内斗内耗。前朝内斗把满人引进了关,我大清这几十年岂不又在重蹈覆辙?琪翔政变,老佛爷联合老恭王爷杀了肃顺 ;那时老佛爷政务上资历尚浅,没法和老恭王爷斗,总算太平了十年,才有削平发捻,走上中兴之途。然好景不长啊。

  李经方:那时儿子还年轻经事少,这几年跟着父亲历练,确实感到咱们中国政坛风波险恶。

  李鸿章头枕椅脊,仰天闭目:先是我和左宗棠斗,海防塞防争了个不亦乐乎。再是老佛爷和恭王爷斗,把恭王爷换成了不中用的醇王爷。又是清流派和我们洋务派斗,处处以卫道自居,反对办铁路、办电报、办银行,叫你一事无成或功倍事半。后来又是翁同和和我斗,他长期担任户部尚书掌控财权,明知这些年渤海湾变成了昆明湖,铁甲舰变成了大石舫、北洋舰队一半军费修了颐和园,已经五年未添一舰一艇,却高唱爱国调调逼老夫去打仗。老夫要他拨一百万银两,作前线将士饷银,他推说国库空虚一文不给。打了败仗、他却愿意去筹措两亿两白银的赔款!

  说到这里,李鸿章大声咳嗽喘气,李经方赶忙为他捶背:父亲,要不要请医生来把把脉?

  李鸿章摇摇手:不用。甲午一战,毁尽我北洋多年苦心经营精华,折尽我半世勋业英名!

  李鸿章不禁老泪纵横,咳嗽喘气更急。

  李经方边为他捶背:父亲,刚才还自夸想明白很多事了,何苦呢?

  李鸿章:后来又是后党帝党斗,百日维新翁同和比我输得更惨,落得个发回原籍看管,永不叙用的下场。然我大清又折损了几颗大好青年头颅,折损了一次变法图强的大好时机,开了一次历史大倒车!

  李鸿章又喘了一会儿气:这一次更出格了,所有顽固愚昧势力联合起来,互相利用勾结和洋务派稳健派斗,把大清的老底、气数都快玩完了,还要斗下去,还想不想给大清留点家底留点人才!

  李经方:父亲你指的人才是赵舒翘?

  李鸿章:赵舒翘当然是难得的人才,对朝廷忠诚不渝,对百姓关爱有加,对邪恶刚正不阿。不说别的,他在我们老家安徽的所作所为,就令我钦佩。全安徽的官员,有哪个能像当年凤阳知府赵舒翘那样,拿出自己的俸银去赈灾救民?能铁面无私去扳倒恶霸卫虎?能以己至善至德,去引导感化百姓勤劳耕作踊跃纳税?就为赵舒翘对家乡父老的大恩大德,我也要设法保全他!

  李经方:可是他这次毕竟是罪魁祸首之一,老佛爷让他去探明拳匪实情,他虚与委蛇谎报拳匪无碍可用…

  李鸿章打断儿子的话:我了解赵树翘,他就是太依从刚毅。刚毅才是个要和咱们全体汉族官员斗,收尽咱们汉官权益的失心疯,是首犯,赵展如不过是从犯,是从犯!你明白吗?对外都要这样讲!

  李经方:孩儿明白了,请父亲放心,孩儿再也不去搭理那些小人了。

  镜头转回赵舒翘书房。

  赵舒翘舒了口气:看来李傅相越老头脑越清醒。相比之下,我愧悔不已哪。

  陆惜:我那位挚友在信里还提醒我,请赵叔把戊戌变法以来所有作为检点一下,准备个说法。

  赵舒翘:连那时的老账也要翻?君子坦荡荡,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用不着事先准备一套说辞。

  陆惜提醒他:戊戌六君子里,杨深秀是张之洞当山西巡抚时提拔的人才;杨锐更是张之洞的得意门生,是张之洞的核心幕僚人物,并亲自举荐给皇上的。听说张之洞对不审而杀六君子极为不满,对您一反常态,主张不必审问尤其反感,说你平时口口声声必须依律办案,关键时刻出尔反尔违法杀害大臣。

  赵舒翘叹口气:他误会我了。我是权衡利弊后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陆惜:请赵叔指教。

  赵舒翘陷入回忆之中:那时我并不是刑部尚书,刑部尚书是刚子良,当然他那时是军机大臣,军机处事情多,刑部的日常事务就由我这个刑部左侍郎主持了…

  镜头转向北京刑部后堂。赵舒翘正在和部属议事。刚毅得意洋洋快步入内:有懿旨,展如老弟又可以大显身手了。

  赵舒翘:什么懿旨?

  刚毅大喇喇坐到上首,一伸手:你自己看。

  赵舒翘轻声念懿旨: 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诏曰:据京城步兵统领衙门报称,已抓获康梁逆党谭嗣同、康广仁、林旭、杨深秀、杨锐、刘光第等六名。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部会审,务须严加勘询,追比余党,从重严处。钦此。

  赵舒翘紧锁眉头:子良兄,这懿旨不好办哪。

  刚毅不满地:怎么啦?

  赵舒翘:案子一入刑部,就须依律办理,何谓从重,何谓严处?你是本部尚书,也常谆谆教导部属必须依律办案…

  刚毅打断他的话:展如老弟的呆子气又发作了。为兄好不容易为你挣到这差事,让你在老佛爷眼前好好露露脸,想不到你连这懿旨的意思都弄不明白。

  赵舒翘:请子良兄指教。

  刚毅得意地:这道懿旨,重在要从这六个罪犯身上追刨出更多康梁余孽。这种乱党,个个丧尽天良,犯下的是谋逆罪,自然都是一个死。无所谓从重严处,你担什么刑部违律的心?

  赵树翘:听子良兄这一说,这懿旨我更不能接。

  刚毅:我已经在老佛爷那里表示遵旨了,难道你要我出尔反尔抗旨?

  赵舒翘坚决地:我怕株连太多,有违天和。子良兄,你我一起去见老佛爷。

  刚毅:不行。老佛爷正在气头上,上去准碰个大钉子,闹不好把你也当新党办,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赵舒翘:那你和我一起去见荣中堂。

  刚毅不屑地:见他?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荣禄府内客厅,布置得富丽堂皇。荣禄高居主座,接受一些官员祝贺。

  官员甲:中堂这次力挽狂澜,再定乾坤,功莫大焉!

  官员乙:中堂这次入枢军机,执掌政柄,却又不失兵权,仍控武卫各军精锐,真乃大清开国以来异数。可敬可贺!

  众官员:足见慈圣对中堂信任之深,倚靠之重!

  荣禄露出得意神色:诸位谬奖了。此次拨乱反正,全靠慈圣英明果断,诸位同心协力。今后如何稳定政局,恢复旧制,还要仰仗诸位大力…

  一位护卫进厅通报:刑部左侍郎赵舒翘到。

  荣禄皱皱眉头:这赵舒翘是刚毅把兄弟,他也来贺喜?

  护卫:赵大人说有紧急事情禀报。

  荣禄小声嘀咕:这就奇了,他有事应该找刚毅禀报商量,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稍作思量,他向众官员拱拱手:既然赵侍郎有急事要商量,诸位请回吧,诸位的好意荣某心领了。

  一面对护卫:请赵大人到书房。

  荣禄书房,布置更加精致而不失高雅。荣禄在书案前站立迎候。赵树翘走进。

  荣禄满面春风,作个大揖:稀客稀客,今儿个是哪阵风把展如吹来了?

  赵舒翘行下属参见礼:赵舒翘参见荣中堂。

  荣禄赶紧扶起:又不在衙门,展如何必行此大礼。快坐下,快坐下。来人哪,给赵大人上茶。

  一书童为赵舒翘上茶。退下。

  赵舒翘:荣中堂,赵某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和您多客套了。今天来遏,是为那道懿旨颇为棘手难办,特来请教。

  荣禄想了一想:赵大人指的是命刑部等三司审理康党逆犯那道懿旨。

  赵舒翘:荣中堂果然一鹄中的。

  荣禄:赵大人一贯明于断案,何言棘手?

  赵舒翘:请中堂想一想,这次政潮,和当年慈圣与老恭王爷联手扳到肃顺等顾命大臣相比,孰重孰轻?

  荣禄略作思索:荣某以为还是上一次政潮更加凶险。

  赵舒翘:那次特大政潮,只杀了肃顺等三个主犯,处分几个情节严重的大臣就结束了。起到了株连甚微,迅速稳定人心的作用。

  荣禄赞叹地:当年从肃顺家抄出一大箱文件信件,都是肃顺权势熏天时,朝中官员和各省督抚向肃顺输忠或托办事项的铁证,然慈圣和老恭王爷密议之后,一把火全都烧了。何等的肚量和气魄!

  赵舒翘:这才有了朝廷上下齐心,前线将帅戮力,造就了中兴气象。荣禄:荣某明白了,赵大人认为这次政潮也应当减少株连,尽快稳定人心,以免激起变故。

  赵舒翘:正是如此!如若按那道懿旨办理,三司之中难免有希冀借此图功的酷吏,试想三木之下,何供难索?株连必广,人心惶惶…

  荣禄:展如不必说下去了,荣某初掌枢政,自然希望大政在稳中次第展开。只是展如既然有如此想法,尽可以向你那位子良兄阐明,由他去说服慈圣。为什么跑来找我说事。荣某和刚子良不和,你就不怕刚子良撚酸责怪?。

  赵舒翘苦笑笑:刚子良的为人和政见,荣中堂还不明白?他是看到汉人多一分权益就恨,看到汉人失一分权势就乐的那种人。偏偏这一次新党几乎全是汉人,他巴不得乘此机会一网打尽。国事为大,赵某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岂能为友情而误国事?

  荣禄肃然起敬:久闻赵大人公忠体国,果然名不虚传。荣某一向失敬了,以后定要多多借重。事不宜迟,荣某这就进宫觐见慈圣。

  赵舒翘:如此甚好,下官告辞。

  荣禄举起茶碗:来人,送客!

  乾清宫西暖阁。慈禧独自召见荣禄。荣禄跪在下面,慈禧离座来回踱步。

  慈禧回到座位:想不到赵舒翘如此才大心细,倒是个明白人,以后可以让他办些大事。只是懿旨已下,总不见得就这么收蓬?朝廷威望何在?

  荣禄:首恶当然要杀。只是最该杀的两个都已逃走---康有为躲进了上海租界,梁启超躲进了日本人使馆。只能先杀了康有为弟弟康广仁,再下旨通缉康梁,捉到后就地正法。

  慈禧:只杀一个?不行,那四京卿前一阵子架弄皇上,干了不少坏事。谭嗣同是湖南巡抚谭继洵的儿子,朝廷对他父子也算恩深义重,居然跑到袁世凯那里算计我。那个林旭,就是他连夜送皇帝简诏,放跑了康有为。还有那个杨锐,据说康有的一些重要奏折,都是和他商议定稿后由他代递给皇帝的。

  荣禄连连磕头:那就再加上他们三个?

  慈禧:不行,四京卿一个不能留,不多株连是对的,但也要给前阵子受了委屈的老臣们出口恶气。

  荣禄:那就把杨深秀放了?

  慈禧:更不成!那晚大局已定,满朝百官都为我重新训政叫好,唯独他跳出来公然反对,要我归政皇帝,回到颐和园去颐养天年,如此可恶之人,岂能不杀。

  镜头转回赵舒翘书房。

  陆惜:原来赵叔当初是一片好意,不愿株连滥杀维新党。但张之洞另有说法。

  赵舒翘:他怎么说。

  陆惜:张督说,他当时托人请你对杨深秀、杨锐施以援手,被你严词拒绝。他又发电文给军机大臣王文韶,要求对杨深秀、杨锐网开一面,王文韶第二天回电称为时已晚,回天无力。不知真相如何?

  赵舒翘:当时,张之洞确实托了他的堂侄本部提牢处张主办来求我,但我已经从荣中堂处知道他与慈圣独对的结果,慈圣对杨深秀、杨锐印象深痛恶极,决无挽回余地。为使张主办不再存有希望而来纠缠,所以我当时措辞确实很严厉。

  镜头转刑部后堂。

  张主办再三向赵舒翘作揖:家叔来信中说,杨锐器局宏大、才识渊博,尤精西洋数学;杨深秀文彩粲然、刚直忠悃。两位均乃现时青年才俊,将来国之栋梁。家叔知道赵大人素来爱才如命,公正刚直,万请法外施恩,网开一面,留下两杨性命。

  赵舒翘背过身去,思索片刻后:张主办,请转告令叔,此案关系重大,且事实俱在已成定獻,岂是赵某一人力可回天?实在爱莫能助。

  张主办:杨锐身为军机章京,为皇上办事,奉皇上之命推行新政,何罪之有?杨秀深乃大清言官,建言有责,言者无罪,杀言官不祥于社稷,总可网开一面吧。

  赵舒翘:胡说,如言涉寻常政事,自然讲错也无罪责。但若言行事关离间慈圣母子,反对祖制,动摇国本,迹近谋逆,岂能无罪,罪不可赦!请转告张香帅,此事万难相助!

  说完拂袖而去。

  镜头转回赵舒翘书房。

  赵舒翘神色黯然:从现在眼光看,四京卿既是为皇上办事,依律是可免死。但当时慈圣盛怒之下,能只死六人、通缉康梁、罢免十余员维新派官员而平息这么大的政潮,也算是很不容易了。杨锐和杨秀深,连荣中堂在慈圣那里为他们转圜都碰了钉子,岂是我一个刑部侍郎能救下来的?张之洞如不能鉴谅于我,我也无意争辩。

  陆惜:赵叔当时能力争做到这样,也算对得起国家。张之洞的幕僚之中,也有我的好友,我会去信说明您的苦衷,为你向张之洞取得谅解。

  赵舒翘:信中只宜说明事实真相,不必刻意推卸责任,更不要露出求张香帅为我解脱的痕迹。

  陆惜:小惜明白。

  外面人声嘈杂,赵虎奔进来:老爷,宣旨的公公已经到巷子拐弯处了。

  赵舒翘镇定地:快伺候我更衣。

  赵家客厅前院子里。赵舒翘一身官服,面色从容,站立在前。身后是夫人、茵兰、陆惜、赵虎等。

  李莲英在两名小太监引导下进院。赵舒翘大惊,欲向前招呼。李莲英摆手示意,在院中站定:前革职留任军机大臣、刑部尚书赵舒翘接旨。

  赵舒翘熟练地击拍马蹄袖,下跪、俯首:臣赵舒翘恭祝慈圣皇太后,皇上万安。

  夫人等齐刷刷跪倒在赵舒翘身后,俯首。

  李莲英转开诏书,清一清嗓子,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次中外开战,实由诸王大臣等庇佑拳匪,启衅友邦,以致眙忧宗社,生灵涂炭。前次已对应负责任之王大臣分别轻重,加以惩处。现闻京畿一带,拳匪尚未净尽,百姓流离,十室九空,思之实堪痛恨,如若不加重惩罚,无以服天下之心,而释友邦之憾。着革去庄亲王载勋、怡亲王溥静、贝勒载濂、载瀅爵爵位。罢免载漪、载澜、刚毅、赵舒翘、英年本兼各职,并交部严议。钦此。

  赵舒翘:罪臣赵树翘接旨,谢恩!

  将官帽摘下。一太监上前接帽。

  李莲英上前一步:赵大人请起。

  赵舒翘起身:谢李总管!大冷天的,怎么让您亲自跑一趟?

  李莲英笑容满面:还不是老佛爷对你恩宠有加,说这差使非我莫属,怕别人说不清楚老佛爷对您的恩典。

  夫人和茵兰刚起身,听得此言齐声念佛:阿弥陀佛!老佛爷无量寿佛!

  赵舒翘热泪满眶:请李总管转告慈圣,就说赵某受恩深重,粉身碎骨难以言报。

  李莲英:出宫前老佛爷再三关照,这次加重降罪于你,实因洋人扬言不肯停战,要西取太原,不得已而为之。过了这道坎,将来还要重用你的。请你暂忍委屈耐得寂寞。

  赵舒翘:赵某明白慈圣苦衷,岂敢有丁点委屈。敢向李总管打听一声,今天还有哪些明发诏书?

  李莲英笑笑:赵大人果然忧国忧民,如今身处江湖还不忘庙堂之事。有哇。有一道明发诏书,命大学士昆冈祭奠前德国公使克林德。哦,还有一道是您乐意听的,任命薛允升为刑部左侍郎,主持刑部日常事务。沈家本以三品衔为刑部秋审处主办,襄理刑部日常事务。

  赵舒翘欣慰地:慈圣英明。为天下苍生选了两位好秋曹!

  李莲英:赵大人,听说薛大人管刑部是您举荐的?请您向他打个招呼,千万别像过去那样,专和我们太监过不去。

  赵舒翘:薛老曾是赵某老上司,执行律例固然一丝不苟,但也很讲道理,这个招呼我可以去打。但愿李总管也约束好您那些公公,才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李莲英:遵教了。赵大人名不虚传,果然公正,各打五十大板。哈哈哈哈哈。

  赵舒翘同笑:哈哈哈哈哈。

  茵兰不解地问陆惜:老爷被革职查办了,有什么好笑的。莫非真的在相互咯吱挠痒痒?

  次日上午。赵舒翘在书房挥毫写字:奉旨待罪反省,愧悔恕不会客。写完,退后端详。陆惜、赵虎走进书房。

  陆惜一身行装:赵叔,行李我已经整理好,马上准备出发。您还有什么要吩咐吗?

  赵舒翘先对赵虎:赵虎,你把这幅字贴到门口。并告诉门子,若有前来慰问的官员,都替我婉言相谢、道乏挡驾。唯有薛舅爷来了,立即通报我。

  赵虎:是,我马上去办。

  赵虎收起字卷退出。

  赵舒翘指着书桌上几封信:小惜,这是昨夜我写的几封信,请你到北京后立即为我去投递拜访。

  陆惜:赵叔放心,小惜一定办到。

  赵舒翘指着第一个信封:这位陈燮龙陈大人,洋人打进京城前曾经署理顺天府尹,那时我任军机大臣兼管顺天府事宜,和他共事过一段时光,彼此配合还算默契。他精明强干,为人处事很圆通,交游甚广。他现在是留京办事八大臣之一,也是庆王和李傅相两位全权谈和大臣的主要随员。你回北京后多和他交往联络,必能及时了解各种消息。

  陆惜:那太好了。小惜定不负赵叔重托。时间不早了,所雇的车辆该来了。赵叔受我一拜,自己多多保重。

  说完跪拜叩首。赵舒翘赶紧将他扶起:我送送你。

  陆惜收好桌上信封,随赵舒翘一起出书房。

  赵家大门外。照壁前停了一辆马车。门前已将赵舒翘所写谢客大字贴上。夫人、茵兰和赵虎英等在门口。赵舒翘和陆惜来到门口,三人迎上前去。

  夫人寄望地:小惜,一路上别耽搁,到北京后,一有新消息就给老爷写信,别让我们悬念。

  陆惜:夫人放心,赵叔对百姓那么好,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茵兰深情地:小惜,一人出门在外,冷暖饮食自己当心点,别、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别沾花惹草的。

  赵虎:哟哟,大丈夫三妻四妾,他在外面讨小老婆你管得着?

  茵兰没好气地:谁和你说话了,一边儿玩去。

  接着对陆惜:我给你做了双鞋,路上好穿,还做了一大包点心,路上饿了好垫垫饥。都放在车上你的行李边上了。

  陆惜动情地:你也要保重自己,要照顾好老爷夫人。

  又对赵虎:虎哥,小惜去北京为老爷办事,这里就都交给你了。

  赵虎:好咧,我不会误事的。你上车吧,车把式催过好几遍啦。

  陆惜上车,向众人招手示意:赵叔,夫人,小惜该出发了,多多保重!虎哥,茵兰,照顾好老爷夫人。

  车把式挥动马鞭:驾!

  马车启动。陆惜从车窗探出头来,挥手道别。众人也向他挥手示意。

  茵兰翘起嘴,跺着脚:哼,出那么远的门,临走才这么几句话。

  赵虎:人家去为老爷办事分忧,哪有这份闲心思?

  茵兰:去,又来招人嫌。

  赵舒翘:夫人,今天你让下人把后院打扫一下,到街上买一罈好米酒,再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蔬。

  夫人好奇地指指门上贴的谢客大字:你不是说不会客了,咱们两个喝酒,用得着这么费事吗?

  赵舒翘:别人来当然不见,但舅舅来又当别论了。我们多年共事,一起办了那么多案子,又分别多年,哪能不觅一夕之欢,尽一醉方休?

  夫人:你和舅舅约好了?他一准会来?

  赵舒翘髯须而笑:何谓忘年知交?我可以和你打个赌,舅爷黄昏必到,不然罚我把那罈米酒全灌下去!

  夫人笑笑:何必打赌,我信你就是。那我现在就去张罗了。

  黄昏。赵虎在门前张望。远处传来锣声。一台大轿由远及近停在照壁前。一名差官手持拜贴走向门前。

  赵虎迎上前去,手指那张谢客字条:我家老爷奉旨闭门思过,不见来客,给您家老爷道乏了,对他说声他的心意我家老爷心领了。

  说完回头就走,一边小声嘀咕:今天这话说了十七八遍了,快能倒背如流了,想不到老爷人缘这么好,革了职还有这么多大官来看他。

  那名差官赶上来:俺们薛大人交待,务请大哥通报一声,就说他妻舅来访。

  赵虎回头:你这老兄怎么这么烦人?啊,你们大人姓薛?是薛允升薛老舅爷?快请快请!

  门内赵舒翘笑容满面走出来,朝大轿迎去。薛允升从轿内下来,满头银发,精神铄镬。与赵舒翘对视片刻,两人疾步向前,双手相携,又仔细端详对方。

  赵舒翘动情地:舅舅!

  薛允升也动情地:展如贤甥!

  赵家后院一座小暖阁内。四面柱上挂着汽灯,墙角放着炭火盆,小石桌上有几盆菜肴,一边石凳上放着一个酒坛。赵、薛对面而坐,茵兰在一边捧着酒壶为薛允升斟酒。

  薛允升举杯:展如,我五年前辞官回家,你和刚子良都还在江苏、广东为官。那时我心灰意懒,总以为这辈子和你们见不了面了,谁想今天能和你在这里开怀畅饮。真是人生如梦,白驹过隙!。

  赵舒翘也举起酒杯:那时我正在江苏布政使任内,听说舅舅被连降三级,贬为宗人府府丞,不久你就辞官而去。后来我奉调回京,才知道是为当年太监拒捕伤人一案,舅舅得罪李莲英,而受慈圣迁怒。然全北京官民口碑一致,赞赏舅舅刚直不阿。小弟愿闻其详。

  薛允升:展如想听故事,容舅舅先饮此杯润润喉咙。

  说罢一饮而尽。

  字幕加旁白:光绪二十二年四月某日入夜,北京大栅栏庆和戏院。

  戏院门口汽灯如炽,戏码子(相当于现代的海报)上画着白门楼吕布遭擒的彩画,彩画左面写着:杨云楼饰吕布,黄润甫饰曹操,胡喜禄饰貂婵。戏院门口观众正纷纷持票入内,一些票友哼唱白门楼里吕布的唱段,十分入角。

  戏院内,座位几乎已经客满。观众可分三色:前排穿着华丽,皆为一班达官贵人子弟;中间是普通商贾,一个个肥头大耳,穿着俗气。后排则是一些普通戏迷,有穷酸书生,一般市民等。戏还没有开场,台上乐师们正在调琴试萧,台下观众们相互寒暄,说笑,十分热闹。

  八个书生模样的年轻观众鱼贯而入,在戏场中间靠前的座位落座。

  后面一排有观众窃窃私语:那不是公公们的包座吗?今天公公们不来听戏了?

  这八位书生之一:今天咱们好运道,戏快开场了,这八张票还没人来取走,票房就卖给了我们。

  正说间,全场灯暗。戏幕落下。一跑龙套的举着字牌:第一场。全场霎时寂静。

  锣鼓弦管声中,戏幕拉开。

  四小军引刘备、关羽、张飞同上。

  刘备(念白):

  桃园义气结金兰,

  张飞、关羽(同念白):保定汉室锦江山。

  大哥!

  刘备(念白):二位贤弟!曹丞相兵发徐州,二位贤弟同到辕门候令。

  关羽、张飞(同念白):大哥请。

  刘关张同做一亮相。

  台下一片喝彩:好!

  镜头转回赵家后院小暖阁,薛允升又干一口酒:戏演到第三场,吕布、貂婵刚上场不久,就出事了。

  镜头转回庆和戏院内。全体观众聚精会神听戏。

  台上吕布扮相雄健俊美,唱道:

  每日里无忧愁朝朝饮酒,

  到今日身无事驾坐徐州。

  恨曹操屡次里兴兵入寇,

  他那里领人马兵困徐州。

  狗奸贼要擒某怎得能够,

  某若是抖威风谁是对头。

  内侍臣看过了皇封御酒,

  我二人同欢乐多饮几瓯。

  台下一声暴雷般喝彩:好!

  貂婵扮相活色生香(白):看酒!(接唱):

  老王允定下了连环巧计,

  我这里用假意谅他不知,

  但愿得曹丞相大兵齐至,

  破徐州俱擒去万事全息。

  台下又一声满堂彩:好!

  台上陈宫上场,绕场行走。

  台下太监李苌材、张受山、阎葆维等八个太监匆匆赶进戏场,戏院老板汗如雨下,紧随其后。到了那八位书生座位前。

  李苌材一把拉起一位书生:本公公的座位,你也敢占?

  张受山也拉起一位书生:把本公公的座位弄腌趱了,本公公如何听戏!

  其他太监也纷纷将书生们拖起。

  书生甲:我们有当场戏票在手,怎么成了你们的座位?

  李苌材一巴掌打去。

  书生乙拉住李苌材:朗朗乾坤,天子辇下,岂容你随便打人?

  边上张受山一巴掌打去:公公打的就是你!

  戏场老板拉了这个拉那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书生丙拉住戏场老板:你这个奸商,怎么可以一座二卖?

  阎葆维也拉住戏院老板:你吃了豹子胆,敢把我们的包座卖给别人?

  戏场老板分辩道:公公们虽说常在这几个座位听戏,但从未和本戏院订过合约,更没有付过包银,怎么能说是你们的包座?今儿个我原给你们留了票,快开场了还没见公公们来,才把票卖给这几位秀才。

  李苌材蛮横地:还要强辩!快给这些书呆子退票,叫他们滚。

  书生们:偏不退,偏不退。

  双方越吵嗓门越响。

  戏台上,饰陈登的演员还坚持在唱。

  陈宫(白):不好了!(接唱):

  惜日有个商纣王,

  宠爱妲己乱朝纲。

  温侯学了前朝样,

  貂蝉好比苏娘娘。

  大着胆儿官门闯!

  台下已经一片大乱,观众大骂:

  观众甲:这么吵吵嚷嚷,怎么听戏?

  观众乙:这些没卵泡的太不讲理了,滚出去!

  观众丙:原来是群没卵泡的,怪不得不会说人话!

  观众丁:退票,退票!

  全场观众一齐起立喊叫:退票,退票,退票!

  戏场老板偷偷溜走。

  李苌材恼羞成怒,招呼同伴:打翻狗食盆,大家没得吃!今晚谁也别听戏!给我砸!

  顺手掀翻跟前的桌子。其他太监也纷纷出手,掀桌摔凳砸茶碗。顿时戏场狼藉不堪,桌椅倾翻,瓜子与花生齐飞,茶叶随茶水横流,破碎茶碗瓷片龇牙咧嘴。观众纷纷离席逃走。

  太监们又向台上冲去,吓得“陈宫”等演员抱头鼠串儿去。太监们砸开一个道具箱,张受山取出一把砍刀,掂掂份量,以手试锋:嘿,是把真刀呢。

  李苌材不屑地:亏你还算杨家班子的常客,他们的武打戏从来不耍假玩艺儿。

  顺手也取出一把砍刀。太监们纷纷从箱中选取兵器,张受山取的是一柄长枪,顺手耍了个枪花。

  就在这时,中城练勇局队长赵云起带领十五六名兵丁赶进戏院,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镜头转回赵府后院小暖阁。薛允升夹一块鱼放入口中细品:翠娥的手艺愈发好了。

  又喝一口米酒。

  茵兰一边为他倒酒,一面催他:后来怎么样了?

  薛允升:那大栅栏地处禁城门外,十分繁华,中城练勇局就在庆和戏院斜对门,那戏院老板一看事情闹大,就偷偷溜出去找了练勇局前来弹压,他和练勇局关系一向甚好,所以练勇们一叫就到。

  北京庆和戏院。赵云起率部下走近太监们。

  赵云起喝问: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紫禁城外撒野?

  李苌材傲慢地:连大内公公都认不得,你们又是何人?

  赵云起:我们是顺天府中城练勇局的。这地头的治安归我们管。既然是大内公公,更应知法守法,为何如此强行霸道,把戏院砸烂?请跟我们走一趟。

  李苌材:到哪里去?干什么去?

  赵云起:上我们局子,做个笔录,然后听候顺天府发落。

  李苌材:顺天府算老几,咱们太监归内务府管,有事上内务府找咱们!

  一面扬手:咱们走!

  太监们冲向戏院门口。赵云起率队拦住去路。

  赵云起:站住。公公们如若在宫中犯事,自然由内务府处置,但你们现在是在本局该管范围内扰乱治安,我们不问不管,上司追问起来,我们如何交差?还请公公们去做个笔录吧。

  李苌材强横地:就不去!咱们要回去当差,误了事你负责?

  赵云起:你们出来听戏,这场戏本来还要一个半时辰才能散场,做个笔录半个时辰仅够了,公公们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李苌材:偏不去偏不去!谅你敢把咱们怎么样?

  练勇甲生气地:赵队长,和这些浑人多说什么,把他们带回去再说。

  练勇乙:对,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们捆起来带走!

  练勇甲和练勇乙走向李苌材。李苌材冷不防举刀砍伤练勇甲和练勇乙胳膊。两练勇倒在血泊中。

  赵云起大惊:你敢拒捕行凶?

  回过头去招呼:兄弟们上,给我通通拿下!

  乘赵云起回头,张受山一刀砍向赵云起颈部,阎葆维再加一枪,赵云起倒地挣扎几下不动了。

  练勇们见队长被杀,同仇敌忾起来:太监杀队长了,大伙儿上!

  纷纷举起刀枪杀向太监。李苌材、张受山、阎葆维见势不妙,挥刀夺路而逃,其他五名太监束手就擒。

  赵府后花园小暖阁内,茵兰瞪圆了眼珠子:后来呢,后来呢?

  薛允升把空酒杯朝茵兰一扬:茵兰,你很长时间没给老夫斟酒了。

  赵树翘呵呵一笑:茵兰,你想听舅舅讲故事,就别让他断了酒。

  茵兰:人家听得太紧张了嘛,忘了斟酒也是有的。

  嘟着嘴为薛允升斟满酒:这该讲下去了吧。

  薛允升抿一口酒,往嘴里扔几颗花生,吧叽吧叽嚼着。

  茵兰:舅太爷真坏,尽耍我。

  薛允升又抿一口酒,才慢条斯理地讲下去:京城出了这么大的太监案,当然要上报朝廷。第二天,顺天府衙门把事由写成奏折,经军机处上奏皇上。那时皇上还亲理大政,很想励精图治,看完奏折后十分生气。

  北京乾清宫西暖阁。光绪皇帝风华正茂,看完一本奏折,啪地一拍龙案:本朝列祖列宗几次三番下谕,严禁太监揽权生事,想不到这些太监竟然如此猖獗,不但毁坏戏院,还敢行凶杀害军官。军机处即刻拟旨:着刑部会同内务府立即逮捕李苌材、张受山、阎葆维三名行凶太监,审明案情,从严议处!

  某军机大臣领班:喳,奴才遵旨。

  北京大内储秀宫李莲英歇息处。李莲英斜卧炕上抽着水烟。

  李苌材跪在地下:事情经过就是这样,都怪那天宫里差事太多,孩儿性情不好,鲁莽了些,闯下泼天大祸,如今只有干爹能救儿子的命了。

  李莲英坐起身来,一脚把李苌材踹倒:平时我怎么告诫你们来着?要你们谨慎当差,别惹事生非,如今倒好,跑到宫外去给我丢人现眼了。

  李苌材爬起身来,左右开弓打自己嘴巴:干爹息怒,干爹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看在孩儿平时孝顺的份上,干爹千万救孩儿一命。

  李莲英板着脸:没门儿。听说皇上已经知道这事,非常生气,已经下旨严办。我救不了你!

  李苌材爬行向前:干爹您求不了皇上,不还有老佛爷吗?

  李莲英:不行,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向老佛爷开口?

  李苌材呜呜哭出声来,抽泣着:怪不得宫中都在传说,储秀宫现在不如景仁宫,李大叔现在不如老王友,老佛爷不如小珍嫔。

  李莲英泼然大怒:你给我滚,滚。什么我李大叔不如老王友?我要你们看看我的手段!

  李苌材一面暗笑,一面连滚带爬退出屋去。

  赵府后花园小暖阁内,茵兰一面斟酒:停,停。什么储秀宫景仁宫、李大叔老王友、老佛爷小珍嫔的我听不懂。

  薛允升笑呵呵地:哦,那时候老佛爷住在储秀宫,珍主儿住在景仁宫,封号是珍嫔。那时候太监们都管李莲英叫李大叔,王友是景仁宫的首领太监,珍主儿的心腹。

  茵兰:我懂了,李苌材用的是激将法。

  薛允升:茵兰真聪明。不过你老打岔,我就讲不下去了。

  茵兰:我不打岔,我不打岔。您老快讲下去吧。

  薛允升:好,我接着讲。

  片尾曲(一、四)起:

  云横秋影红叶飞,瘦马当年入京巍。

  不使身后余孽钱,但得青史留芳菲。

  乌纱头上有青天,日月鉴下无冤欷。

  谩题枫叶赋新诗,梦里何惧鬼神诽。

  万红千翠菊轻黄,平生衮衮烟尘茫。

  不信八旗尽纨弱,自许五洋皆龙翔。

  皋陶案牍非吾志,夸父巡弋方我望!

  枫栌已共诗句去,梦魂未断关山霜。

  片尾曲声中,回放本集精彩片断。

  (第一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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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四杰(2021)

又名:The Department of Punishment

主演:未知

导演:未知

刑部四杰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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