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的结局让许多人唏嘘、愤怒又感伤：

李莲花明明可以救自己，为何他不救呢？

那么多人喜欢他（剧里其实不算多，剧外比较多），他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好好活着呢？

观众这么想情有可原，毕竟大家都觉得生命难得，能活一天算一天，何况也不是真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但若是这个人，偏偏把自由看得比生命更可贵呢？

那么，想要自由，就得不要命？且听我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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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讲自由，先讲反叛。

因为反叛与自由是孪生兄弟，相伴而生。一个从不反叛，十分顺从的人，是不会感受到不自由的。

在我看来，李莲花的反叛至少有三重。

第一重：反父性

在传统叙事中，父性乃是绝对权威，皇帝就是天下人的父亲。权威说的话是只能听从，不能反驳的，此之谓“孝顺”。

人在身份赋予的特权下久了，有意无意间把特权当做自身的能力，膨胀自满，把教训、打压别人当作自我价值的体现，此之谓“爹味”。

父性最大特点就是不温柔。在他们看来，温柔是女性独有的特质，一旦温柔了便会被视作不够“男人”。而李莲花给到观众的感受，正是温柔。

成毅将之提炼为“柔和的冷漠敷衍”，确实非常准确。（能够准确说出角色特征的演员，真的凤毛麟角，珍惜淇淇~）

“冷漠”来自于李莲花对于自己所作所为的反思与否定，“柔和与敷衍”却是对众生的关怀——虽然我觉得名利、地位都没什么意思，但具体的人还是值得关怀与帮助的。

他对昔日旧爱乔婉娩说：“不爱一个人了，也不是什么需要自责的事”，这句话本意是在劝慰乔婉娩，但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它却是完全的“无我”：虽然你我为旧日情侣，但也无须为我而自责、伤感，你可以去寻找你的生活。

类似这样的对话不少，因而许多观众会觉得莲花兼具佛性。

（编剧改编的李莲花对师兄的执着，事实上与李莲花的个性是割裂的，但好在南胤后人错认的戏剧性消解了执着，让莲花重又回到“放下”的母题上）

佛无分性别，没有男女。佛性本就是对父性最大的反叛。

第二重：反聪明

在传统叙事中，我们尤其爱讲神童，把年少成名、天赋异禀当成一个了不得的成就。然而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不过是基因的选择，有人运气爆棚，盲盒开到隐藏款罢了。

其实“聪明”这道题，金庸先生也曾开过。天资聪颖的黄蓉，就十分不喜同样天资过人的杨过，总担心杨过持聪明干出大奸大恶之事。杨过若不是遇到小龙女，以他偏激的性子会变成什么样，确实也不好说。金老给的答案是与淳良之人为伍，或可感化。

李相夷出场即巅峰，16岁练成相夷太剑，18岁自创扬州慢，20岁成为正道武林第一人。在江湖人认可的评价体系内，荣登顶级玩家。

不得不说，这简直就是慕强批的天菜。

他曾因因聪明带来傲慢，从而忽略了他人（如与师兄争执、不在乎乔婉娩的情绪等）。

在变成李莲花的过程中，他意识到了，聪明既是天赋也是累赘，只是绝不能让聪明掩盖了人性。

因而在剧里多个案件中，都能看出李莲花对于偷奸耍滑之辈的厌恶和不留情面，而对于心性淳良之辈（如说话结结巴巴的王八十），他却非常温柔。莲花对待普通人的温柔，亦是他佛性的延伸——众生平等，我亦是众生之一。

这里又要夸到成毅的表演了，李莲花对于剧里出现的每一个角色，无论其戏份多少，都有对应的情绪，或厌恶，或惋惜，或怜悯，或无奈……这才让我们越发觉得他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如果说莲花反聪明，不如说他反叛的是聪明带来的傲慢、刻薄、执着。这是花花的答案。

第三重：反被异化

传统对男性的要求大到建功立业，小到光耀门楣，指向的都是在外界标准中上升到一个比较高的位置，要做“人上人”。

李相夷实际上已经做到了。而他觉得，“那高处我去过，没意思”。

西方哲学里有个很重要的概念 ：异化。

何为异化？简单来讲，当人丧失了主动性与创造性，被迫裹挟在某些评判标准中，并以达到标准中的优胜为唯一重要目标时，人就钻进了被异化的牢笼。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陶渊明主动逃脱了被异化的命运，而苏轼是被动逃脱了被异化的命运。李莲花则是在命运的动荡中，半主动半被动地抛弃了被异化的人生。

虽然人人都觉得当武林盟主好（包括方多病，也总想站到巅峰），但李莲花偏偏觉得还是种菜养狗好。这里无所谓对错，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

而唯有遵循自己的本心，才能获得自由。

这重反叛，是对于传统观念、社会要求，以及他人干涉自己命运的不满。所以说方多病虽然对花花很好，但却从未懂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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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了这些反叛，不可避免地会感到非常不自由。

相比“李莲花为何不想活”这个问题，其实我更倾向于花花无所谓生死。

如果没有碧茶之毒，他会开心地活着；但既然已经有了，也不必勉强去求活，“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结局”就好。

这是一种真正的坦然：不畏生，亦不畏死。

所以，并非说“想要自由，就得不要命”，而是自由地让生命如其所是。只是花花恰好中了碧茶之毒而已。

我会猜测，也许对于花花而言，碧茶之毒是他的一个出口：中了毒，我终于可以卸下李相夷维护江湖的重担，只去当李莲花了。

李相夷天纵奇才，怎么可以安安心心当个普通人呢？大家都不答应啊！可花花就想当个普通人。

心理学在临床上经常遇到为了争取自由空间而生病的案例，自残、自鲨是更为极端地获取自由的手段。

李莲花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死，是对无常命运的最后抗争——我没法让自己回到过去去抹杀掉那些事，我也没法让碧茶之毒没有出现过，但我仍有选择治或死的自由，我还有选择怎样去死的自由。

“你可以治好我，但你没办法逼我动手。我晒着太阳等死，你能奈我何？”

这话李莲花并非是对笛飞声说的，而是对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