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电影剧本

文/(美国)本·海区特、查·麦克阿瑟
译/黄天民

序幕

淡入,一片原野的远景。
风雪肆虐的夜空。连日的大雪覆盖了道路和原野。白茫茫的原野广漠无垠,阒无人迹。狂风在怒吼,雪花飞扬。
白皑皑的原野上现出一个人影。他在艰难地跋涉。飞舞的雪花迎面扑来,使他什么也看不清。他停下脚步,把一只手举到眉际,这才瞥见不远处有一所房子,从窗户里射出一线微弱的灯光。他连忙朝灯光的方向奔去。

画面上出现一座破旧的庄院住宅,由于年代久远,加上连日大雪,它已被半埋在雪堆里。住宅上几扇破旧的窗户用木板钉了起来,外墙倒塌了一半。在暴风雪夜的旷野中,这座石头建筑物犹如一叶海上孤舟。住宅周围的灌木被不停的北风吹得奇形怪状,显得狰狞可怖。
那人走了过来,一道倒塌的栅栏挡住去路。他找到大门,费劲地推着,勉强被推开了一英尺左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顶着门。他从门缝挤到院子里,急忙朝着灯光跑去。突然,风声中传来一群狗的狂吠声。接着,几条长毛的象狼一样的东西跃过雪堆,扑了过来。
这人一时被狗群吓得惊慌失措。他举起沉重的手杖一边拚命抵抗,一边跌跌撞撞地冲到住宅门口。
他使劲地敲门,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又用手杖狠狠地打着门,还是没有人来开。恶狗狂吠着,不断朝他扑来,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顾一切地撞开门,径自冲了进去。
这是间宽敞的房间,里面生着熊熊炉火。灯光下,坐着几个默默无声、愁眉不展的人。冲进屋里来的客人惊讶地瞧着他们,可是没有人同他打招呼,从他们阴沉的目光里,看不到丝毫好客的神情。
这几个人中为首的一位男子背靠壁炉,壁炉上方挂着两支枪。男子的肤色黝黑,头发花白,面容阴郁,衣着邋遢,活像个吉卜赛流浪汉;可他那傲慢的神态与专横的举止,又象一位绅士。这就是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瞪大双眼,盯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他开口了,声调中含着怒意。
希斯克利夫:你是什么人?你来干什么?
客人(赶开身边一条狗):请你先把这些该死的狗赶开。
希斯克利夫(对着狗怒斥):下去……
随即,希斯克利夫从壁炉前拿起一根烧火棒向狗抽去,几条狗溜走了。
希斯克利夫:下去,下去,我叫你们滚开!
客人:你就是希斯克利夫先生吗?
希斯克利夫(不动声色地):是我。
客人(客气地):我是洛克乌德,是贵农庄的新房客。
希斯克利夫(不高兴地):啊,是你!为什么不待在家里,挑了这么个晚上在原野上乱逛呢?
洛克乌德(吃了一惊):我迷路了。你这儿能派个人给我带路吗?
希斯克利夫(直截了当地):不行,这办不到!我只有一个手下人,这儿离不开人。
洛克乌德(坚持地):那么,恐怕我只好在这儿呆到早晨了。在这样的大风雪里,要我再走一里路都办不到。
希斯克利夫(干脆地):随你的便!
洛克乌德心里有气,扫视了一下室内的其他人:壁炉旁坐着一个跛腿的老年妇女和一个未老先衰的中年妇女,她头发蓬松,衣履不整,看上去比主人还邋遢;房间角落的阴影里还站着一个哆哆嗦嗦的老头子。洛克乌德对中年妇女说。
洛克乌德(带挖苦地):感谢你们的殷勤接待,能不能给我一杯茶呢?
中年妇女(不安地望着希斯克利夫):可以吗?
希斯克利夫(踢了一下壁炉里的木头):你不是听见了吗?
洛克乌德(顿了一下,重新开始一套客套话):我想,这位和蔼可亲的太太是希斯克利夫太太吧?
中年妇女站起身。当她走过希斯克利夫身边时,吓得全身都蜷缩起来。
希斯克利夫:是的,这位和蔼可亲的太太是我老婆。
洛克乌德(忍不住心中的愤懑):如果我坐下来,会不会是对你们的殷勤款待要求得太过分了呢?
希斯克利夫(猛然转过身,粗野地):我希望我的殷勤款待对你是个教训。让你懂得,以后别再莽莽撞撞地在野地里瞎跑。至于你今天晚上想呆在这儿,我可没有什么好地方招待客人。你就跟我家的佣人合睡一张床吧。
洛克乌德(感到有损尊严):我就靠在椅子背上睡好了,先生!
希斯克利夫起身想离开房间。但又转了回来,闷闷不乐地看着客人,显出百般无奈的神情,然后他对洛克乌德开了口。
希斯克利夫:不行,不行!陌生人总是陌生人,平时这所房子很少有客人来,所以我和我的狗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待你。(他转过身,吩咐那位站在屋角阴影中哆哆嗦嗦的老头子)约瑟夫,你把楼上打开一间房子让他住。(随后看着洛克乌德冷冷地说)晚安,先生……
洛克乌德(惊讶地瞪着对方):晚安。
当希斯克利夫太太把茶放到洛克乌德面前时,希斯克利夫离开了房间。她盯着丈夫的背影,脸上露出驯服、恐惧而又迷惘的表情。

化入楼上的走廊。步履蹒跚的老佣人约瑟夫,手拿提灯,顺着盘旋的阴暗的过道走着,洛克乌德紧跟在后面。他们走到一扇门前,约瑟夫止步,往后看了一下,似乎有些踌躇不决。接着,他喃喃自语地把门打开。房门的铰链吱吱嘎嘎地响,显然是很久没有开过了。
洛克乌德朝室内望去,一股霉气扑鼻而来。这是一间卧室,里面放着一张有四根柱子的大床。一只橡木箱子上面盖着一块破布。另外还有把折了一条腿的椅子,一张陈旧的卧榻;这就是房间里的全部陈设了。
约瑟夫:这是给你住的房间,这间原来是新房,(喃喃自语)已经有很多年没人住了。
洛克乌德(哆嗦了一下):这地方真气闷,生个火行吗?
约瑟夫:那个壁炉生不着火了,烟囱早堵了多少年了。
洛克乌德:那好,谢谢你!晚安。
洛克乌德坐了下来,脱掉鞋子和上衣,然后把领带松开。他伸手摸了摸床,一种冰冷而又发霉的感觉使他又哆嗦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猛回头,发觉约瑟夫仍站在门口,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他。
洛克乌德:我己经向你道过晚安了。
约瑟夫慢吞吞地关上门。洛克乌德把自己的上衣折起来,放在床上当枕头垫着睡下。这床很古怪,雕着鸟翼状的饰物,从上到下都是一格格的鸽笼式书架。洛克乌德躺在床上,睁大双眼,瞧着灯光下家俱的阴影,听着狂风拍打百叶窗的声音。过一会,他坐了起来,从床边的架子里抽出封面上积有厚厚灰尘的一本册子。他把册子打开,一朵被压扁了的枯干的花朵从书页中掉了出来,他拿起花朵,心中浮起一缕柔情,便把这朵枯花轻轻地放在身边的壁架上,然后一页页地翻着册子。这是一本日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似乎是一个孩子的笔迹。有一页上还粘着一缕头发。洛克乌德重新把日记簿翻到扉页,那上面写着几个字:
凯瑟琳·恩萧———她的日记
洛克乌德一页页地翻阅着,辨认着褪色的字迹。渐渐他感到眼皮越来越抬不起来。于是,他把书搁在一边,熄灭了蜡烛,闭目入睡。

化入,洛克乌德睡在床上辗转反侧。这时,暴风雪越来越猛,风声中夹杂着一种奇怪而又连续的拍击声。原来,一扇百叶窗被风吹开了。窗扉一个劲地来回拍打着,似乎非要吵醒睡着的人不可。洛克乌德醒了,他睁开双眼,象是刚从恶梦中惊醒。朦胧中看着室内的幢幢阴影,静听着百叶窗拍击的“劈啪”声。
百叶窗在风雪中拍打声持续不停,洛克乌德忐忑不安地爬下床来走向窗口,打开窗户,仍然是恶梦未醒,睡眼惺松。呼啸的风声中仿佛有女人的号叫声。鹅毛大雪从窗外飞卷入内,那个声音叫道:
号叫声:让我进来!让我进来!我在荒原上迷了路。
洛克乌德被吓懵了,伸出手去拼命想关上那扇百叶窗。突然,他僵住了,原来,他那只还没抓住百叶窗的手已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在飞卷的雪花中,他看到一个灰蒙蒙的女人的身影。她面色苍白,头发随风飘拂,不断地发出使他心惊胆战的号叫声。
号叫声:放我进来,我在荒原上迷了路!放我进来。
那只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洛克乌德,几个手指在黑夜中隐约可见。洛克乌德吓得失魂落魄,在似醒非醒中没命地呼喊起来。
洛克乌德(狂叫):救命!救命!这儿有人,救命!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
洛克乌德死劲挣脱了暴风雪中那个东西的掌握。大雪从窗外猛扑进来。
洛克乌德:救命,希斯克利夫!赶快,赶快!
房门猛地被推开了。希斯克利夫举着提灯站在门口。
洛克乌德(吓昏了):在窗外暴风雪中有个人———是个女人———我听到她在叫喊。这个女人把自己的名字说了一遍又一遍;凯西……(洛克乌德用手摸了一下额头,显然已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了)凯西……(他突然想起了日记扉页上的笔迹,于是松了一口气,定下神来)我大概是在做梦吧?!请原谅,希斯克利夫先生……
希斯克利夫紧紧地、不顾一切地抓住洛克乌德的双肩。
希斯克利夫(紧张地):你赶快离开这儿,出去!出去!给我出去!
希斯克利夫把洛克乌德推出房间,砰地一下关上了门,然后迅速冲到窗口,把百叶窗打开。越来越猛烈的暴风雪猛地吹进室内。希斯克利夫向着风雪呼啸的黑夜伸出双手,用令人心碎的声音嚎叫着。
希斯克利夫(呜咽地):你进来吧,进来吧!噢,凯西,凯西……你一定要来!噢,你来吧!再来一次吧!噢,我的心上人!这一次你到底听到我了,听到我了……凯西,我爱你!进来吧!到我这儿来……到我身边来吧!凯西,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大雪扑向希斯克利夫。

镜头突然变到走廊内。洛克乌德从昏暗的走廊向起居室走去。进入起居室,只见艾伦蜷缩着身子,象一头老山羊似的在炉前坐着,双眼呆呆地望着炉火,甚至没有抬头看一下进来的洛克乌德。仿佛她也感觉到有一个鬼魂在附近的荒原上游荡。洛克乌德浑身发抖,坐到艾伦身边。景外可以听到希斯克利夫的号叫声,但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艾伦(不去看洛克乌德,喃喃自语道):我早就知道,在那房间里是过不了夜的。
洛克乌德瞧了艾伦一眼,尽量使自己安定下来。
艾伦(停了一下):出了什么事?
洛克乌德:我做了一个梦,好象听到一个女人的叫声,我就跳下床,把窗户打开。这时,有一个又冷又粘的东西抓住了我,象一只冰凉的小手。随后我看见了她……我的神经好象错乱了。飞扬着的雪花,仿佛显出一个幽灵,其实什么也没有。
艾伦(冷漠地):那是凯西……
洛克乌德:凯西是谁?
艾伦:是一个姑娘———她已经死去了。
洛克乌德:我是不相信鬼的,我不信有夜间哭哭啼啼的幽灵。我不相信死去的人还会回来召唤活着的人。
艾伦(这才抬起头,看着洛克乌德):如果我把她的故事对你说一说,你就会相信鬼魂是会回来的。(艾伦拄炉子里扔了儿根引火柴)可能你也会跟我一样懂得,如果他们在活着的时候感情很深,那么就会有一种力量,促使他们回到人间来。
洛克乌德:请你把她的故事对我讲一讲吧。
艾伦: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是一个年轻姑娘,在凯西的父亲恩萧先生家里做工……
淡出。

第一部

淡入,四十年前呼啸山庄的外景。这是一个气氛平静、风景优美的地方。前景中的一棵小树上盛开着鲜花。绿草如茵的大地风景如画。庄园的栅栏维修得很好。
有个人骑着马朝呼啸山庄的大门跑来,靠路边的围墙门口出现了另一个骑马的人,他们彼此打了个招呼。
画面突然切入骑在马上的恩萧。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子侧身骑在马鞍的前面。另一个骑马人是肯尼思医生,他是位善良而显得很年轻的中年人。他迎着恩萧而来。
肯尼思:哈啰,我的邻居,这么快就从利物浦回家了?
恩萧:你好!肯尼思医生。
肯尼思(骑到他跟前):你搞了一个什么东西回来啊?(用手指了一下那个遇遏的男孩子)
恩萧(举起男孩子):这是上帝赏赐给我的礼物,虽然他黑得就象从地狱里出来似的。(男孩子在恩萧的怀抱里挣扎着)别吵……我的好孩子,我们到家了。
肯尼思(端详着男孩子):看起来,他是个挺倔的小家伙……
恩萧(两人骑着马,朝通向房子的路口走过来):这是有原因的。我在利物浦街上看到这快饿死的孩子被人家踢啊打呀,差不多快要完了。我花了两英镑,也没打听到是谁家的孩子。那地方没人认他,我又不忍心扔下他,就带他回家了……
恩萧和肯尼思医生下了马。恩萧伸出手,准备帮那个孩子下来。
恩萧:下来吧,我的孩子。
可是这孩子竟横跨上了马鞍,一边打着马,一边乱嚷乱叫。
恩萧(把他从马鞍上拉了下来):下来吧,你这小鬼!(对肯尼思医生)看来,这小鬼得治一治才行……(对着大门喊了一声)凯西!辛德雷!
艾伦急急忙忙赶到门口,她是个胖胖的、看上去很利落的二十岁左右的女人。
艾伦:啊,你回来了,恩萧先生!孩子们马上就下来。
艾伦看见那孩子,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恩萧(见此情景,止不住微笑了一下):干什么吓成这样子,艾伦。他要和我们住一阵子,你得把他好好地洗一洗,给他穿一件象样的衣服。他个子大小跟辛德雷差不多吧。
艾伦(盯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看他那副模样,先得给他点吃的才行,恩萧先生……(掐了一下他的肩磅)你着他瘦得象只麻雀。孩子,到厨房来吧。
男孩子(从艾伦的手中挣脱出来):别碰我……
男孩子跟着艾伦走了。恩萧正要进屋,被肯尼思医生栏住了。
肯尼思(严肃地):恩萧,我的朋友,你这次是不是办了一件错事?
恩萧(吃惊地站住):什么事?肯尼思医生。
肯尼思(慢慢地):我可以肯定说,你不该把他带到家里来。
恩萧(有点生气地):那我该怎么办呢?把他扔下?让他象头狗那样饿死?
肯尼思(沉着地):别着急,我的邻居,我见过的事比你多。对于孩子,我了解。这可是个坏种,胎里带来的。他有一种仇恨心,现在他年纪还小,可是他就象一条被人踢过的狗,有满肚子的怨恨。你驯服不了他,他会咬人的,而且咬起来是很狠的。
恩萧:说得太过分了吧,肯尼思医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是上帝送给我的。
肯尼思(微笑着):算了吧,上帝送给你的孩子都是我替你接下来的。
恩萧(平静地):那么,你大概不会忘记;如果我的孩子希斯克利夫活下来的话,就跟这孩子差不多年龄。
肯尼思(轻轻地拍着恩萧的肩膀):你应该记住,这是上帝的意志。希斯克利夫现在偷快地生活在上帝的怀抱里。
恩萧和肯尼思走进屋去,肯尼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起居室里:恩萧向四周一看,高兴地喊了一声。
恩萧(喊道):凯西!
凯西是个九岁的女孩子,辛德雷比她大一两岁,跟在凯西后面,两人叽叽呱呱地从楼梯上跑下来。
凯西(抱住她的父亲,恩萧弯腰吻她):亲爱的爸爸,你带来了什么?给我带来了什么?
辛德雷:哈啰,爸爸……(辛德雷侧过脸,也让恩萧吻了他一下)
恩萧(打开一个纸包):呶,这就是我的凯西所要的东西,可是用的时候要小心!
他把从怀里取出的短柄的马鞭子递给她。
凯西(高兴得跳起来):哟,好极了,好极了。(凯西举起马鞭在辛德雷背上抽了一记)
辛德雷(大叫):别打人!爸爸,她打人。
恩萧(和气地):啊,孩子们,孩子们……呶,这是辛德雷的小提琴……(恩萧打开另一个纸包)它是利物浦最好的一把,音色很好,还有一根琴弓呢……
辛德雷(这才安静下来):给我看看。(恩萧把提琴交给辛德雷)把琴弓也给我。
当恩萧正从琴盒里拿琴弓的时候,那个新来的男孩子懒懒散散地走了进来,艾伦跟在他后边。孩子呆头呆脑、贪婪地啃着一块奶油三明治……他的眼睛阴沉地瞅着房间里的几个人,辛德雷惊讶地望着他。
凯西(仔细地打量着他,然后叫了起来):他是谁?
艾伦(看看微笑着的恩萧):他简直饿得象只狼!
恩萧(注意到凯西和辛德雷迷茫的目光,开玩笑地):孩子们,这是我在利物浦遇到的小绅士———他是应我的邀请到我们这儿来作客的。
凯西(鄙视地):他真脏!
恩萧(吃了一惊):凯西,我真为你感到难为情……艾伦,给这孩子擦洗干净后,把他带到辛德雷的房间去,让他睡在那儿……
辛德雷(发火了):怎么?在我房里?不行,我不让他睡。
恩萧(严肃地):孩子们,从今以后,你们应该懂得同那些不如你们幸运的人分享你们的东西。艾伦,这个孩子由你来照管。
屋里几个人都默不作声。摄影机依次拍摄他们的表情:凯西绷着脸、辛德雷怒气冲冲、肯尼思则满腹心事。
艾伦(终于发话了):来吧,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一言不发,只是望着恩萧。
恩萧:我们就叫他希斯克利夫吧……
孩子站在那儿,瞪大了眼睛,然后一步一步朝恩萧走去。他激动地拥抱了一下恩萧先生,随即迅速跑出房间。艾伦跟着他。淡出。

第二部

淡入。荒原上,希斯克利夫和凯西在跃马飞驰。
凯西(尖声地叫着):来吧,我跟你比赛,看谁先跑到牲口棚那儿,谁输了,就罚谁当一个星期的奴隶。
希斯克利夫(趴在马背上,踢着马):来吧……快跑、快跑。
阳光照耀着原野,凯西和希斯克利夫策马飞奔。凯西笑着、叫着,他们一直跑到牲口棚。
牲口棚外景:希斯克利夫赢了,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兴奋地叫道。
希斯克利夫:我赢了!我赢了!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了,我要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你得饮我这匹马,还要把它刷洗干净。
凯西(一惊):不,那可不公平,哪有这么认真的。
辛德雷来了。
希斯克利夫(不太友好地瞅着他):你来干什么?
辛德雷(拉住希斯克利夫那匹马的缰绳):我要这匹马。
希斯克利夫(急忙地):怎么能给你!这匹马是我的。
辛德雷(恶狠狠地):我才不管是不是你的,我那匹马瘸了,就要骑你的。
希斯克利夫(将他猛地一推):办不到!
辛德雷(恼羞成怒):你不给我,我就告诉爸爸。说你说过,等他死了,你就把我们赶出门去。
希斯克利夫(暴怒):你胡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凯西(帮着希斯克利夫):他当然没有说过,就因为爸爸喜欢他,你就———
辛德雷(转身冲着凯西):你还要帮他!等着瞧吧,他得寸进尺,最后把我们的东西全部骗走。那时候,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又回转身对希斯克利夫咆哮着)你从来没有父亲,我的爸爸不是你的!你这个吉卜赛穷要饭的。
希斯克利夫向辛德雷冲过去,辛德雷捡起一块石头。
凯西(叫道):希斯克利夫,小心!
辛德雷举起石头,做出要扔过去的样子。
辛德雷(声音里充满了敌意):你敢过来?
希斯克利夫冲过去,辛德雷扔来的石头刚好打在他头上,希斯克利夫摔倒了。辛德雷跳过去对他拳打脚踢,凯西急得又跳又叫。
凯西:你放开他,你要把他整死?辛德雷!
凯西朝辛德雷冲过去,把她哥哥拉开。希斯克利夫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凯西:我要去告诉爸爸,他会取消你的继承权。
辛德雷(趾高气扬地):你不是听肯尼思医生说过吗,爸爸身体不好,你不能到他那儿去……(他骑上希斯克利夫的马,用仇恨的眼光看着慢慢坐起来的希斯克利夫)你这个吉卜赛的下流坯!
辛德雷跃马扬鞭而去。
凯西(抱着嘴角流血的希斯克利夫):你伤得重吗?希斯克利夫。你对我说呀!(看着他硬挺着的模样)你为什么不哭啊?(凯西撩起围裙擦擦希斯克利夫的嘴角)希斯克利夫,别这样看我。
希斯克利夫慢慢地站起身来,他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
希斯克利夫(冷漠无情地):我怎么来报这个仇呢?不管等待多久———只要我能报仇!我希望他能活到我报了这个仇再死……
凯西(被希斯克利夫的眼光吓住了):希斯克利夫,你怎么能这样说?惩罚坏人是上帝的事情,我们只应该懂得怎么去宽恕人。
她还坐在地上。
希斯克利夫(痛苦地):哦,凯西……
凯西(看他那么伤心):来吧,希斯克利夫!(她跳起身来,但是希斯克利夫摇了摇头。她想引他高兴)在潘尼斯顿山岩上,长着成千上万的蓝铃花,咱们去采花吧!
希斯克利夫(摇摇头):我不去!
凯西(把自己的马牵到希斯克利夫面前):你骑我的马吧!
希斯克利夫(还是摇头):我不去。
凯西(装出高兴的样子,行个屈膝礼):我的主人,请吧!
希斯克利夫(不得不屈服了):凯西,只有你能够使我高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能使我高兴。(扶她上马)你上马吧,
凯西上了马,希斯克利夫拉着缰绳走在她的身边,他们径直向荒原走去。

化入潘尼斯顿山岩附近的荒原。凯西骑在马上,希斯克利夫在她身边走着。
凯西(高兴地):喂,你最好脸上经常带着笑容。希斯克利夫,你微笑的时候真漂亮。
希斯克利夫(拉住凯西的手,一本正经地央求着):凯西,你别和我开玩笑了。
凯西(拉起希斯克利夫的手吻了一下):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吗?你不记得吗,我一直说你是一个乔装打扮的王子!
马停住脚步。在寂静的荒原上,只看到他们两人的轮廓。希斯克利夫紧紧握住凯西的手,抬头看着她。
希斯克利夫(腼腆地):你给我说———再说一遍。
凯西(兴高彩烈地):是真的。希斯克利夫,你的爸爸是中国皇帝,你的妈妈是印度女皇,你是被那些坏水手绑架到英国来的。可是我为这感到高兴,因为我一直想见到出身高贵的人……而不是……
希斯克利夫笑了起来。
凯西:……而不是像辛德雷那种粗野的农村孩子。
希斯克利夫(顺着凯西的故事说下去):我在书上看到的王子都是有城堡的。
凯西(用新马鞭朝前一指):呶———你的城堡就在那儿,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仍然沉浸在幻想中):你是说潘尼斯顿山岩吗?
凯西(骄傲地):如果你看不出那就是个城堡,希斯克利夫,你就算不上是一个王子……(凯西跨下马)让我们过去占领那个城堡吧!
他们一起攀上了潘尼斯顿山岩———这是荒原上一处悬岩。他们来到悬崖下一处隐蔽的地方。
凯西(在悬崖下):哦!这真是一座了不起的城堡,希斯克利夫,我们永远不要离开这个地方。
希斯克利夫(被凯西的情绪所感染):我们一辈子都不要离开这个地方!
凯西(狂喜):连呼啸山庄也不回去了。我们住在这儿,永远住在这儿。我们两个面对着整个世界。(突然想起)我忘了,我还是你的奴隶呢。
希斯克利夫(温柔地搂着凯西):不!凯西,你是我的女王。无论世界上发生什么事,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我的女王。
(淡出)

淡入起居室内。外面秋风萧瑟。这是一个夜晚,室内点起了炉火。约瑟夫站在屋角,手里捧着一本《圣经》在念。艾伦坐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楼梯,似乎在等待什么,她还不时撩起围裙擦着眼泪。辛德雷坐在椅子上紧张地听着什么;凯西坐在壁炉旁的地上;希斯克利夫趴在地上,他盯着凯西,双手托着下巴。
约瑟夫(自始自终在念《圣经》):你们的心中用不着烦恼。你们要相信上帝,也要相信我。在我父亲的国土里,有很多大厦,否则,我就不会对你们这样说。我要到那儿去,给你们准备好地方,当我为你们准备好了之后,我还要回来接你们去。我在哪里,你们也会到哪里。你们知道我去的地方,你们也知道我走的道路……(约瑟夫停了一下,揩一揩眼泪)
凯西(对艾伦低声地):怎么医生还不来?
艾伦(搂住凯西):他就要下来了。
凯西:可能已经完了。艾伦,我要到他那儿去。
艾伦(同情地):嘘,亲爱的……医生会来叫你的。
辛德雷(紧张地):去有什么用,如果他神志都不清了……
肯尼思医生在楼梯上出现,走了下来,在楼梯口站住,愁容满面地看着大家。
艾伦(她第一个看见他):他怎么样了?……医生?
肯尼思(扰豫了一下):他己经安息了。
凯西站起身,目瞪口呆地望着肯尼思。
肯尼思(接着吩咐):约瑟夫,去请牧师吧。
凯西(哭了起来):他死了!他死了!……
肯尼思(走过来,拍了拍凯西):别伤心,孩子。他是心情宁静地去世的,他只不过是长眠不醒罢了。
辛德雷(突然摆起主人的架势):肯尼思医生,我们上去吧……
希斯克利夫站起来,他毫无表情地望着凯西,凯西泣不成声。
艾伦(抱住凯西):可怜的,我可怜的孩子,亲爱的凯西,亲爱的野姑娘。凯西……你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紧紧拥袍着凯西)
肯尼思(同意了辛德雷的意见):你们可以上去了,跪在他身旁祷告吧……

大家先后上了楼。切入恩萧去世的那间房门的近景。肯尼思把门打开,艾伦搂着凯西先走了进去,随后约瑟夫也进去了,肯尼思跟在他们后面,辛德雷却在门外挡住了希斯克利夫。
辛德雷(门外只剩下他们两人):里面用不着你!
希斯克利夫(激动地):他更爱的是我,而不是你。
辛德雷(把他朝后一推):我的父亲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去帮马夫套车,去把牧师请来……(希斯克利夫扰像不决)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我是这儿的主人!
辛德雷把希斯克利夫关在门外,希斯克利夫瞪着关紧的门,用两只拳头挡住自己的眼睛,极力不让泪水流下来。然后,他缓缓地转身走开。淡出。

第三部

淡入。春天的荒原。花朵只不过点缀着大地,并不能给苍茫的荒原带来生气。渐渐移到呼啸山庄的外景。小树已经长成,枝枒在风中摇曳,树叶瑟瑟作响。房子的外观更显出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化入黄昏时分这座山庄的餐室。晚餐即将结束。凯西坐在桌子的一头,她已十八岁了。辛德雷坐在另一头,约瑟夫在他们身边伺候。辛德雷又为自己斟酒,可惜瓶子里剩下的酒连半杯都不到了。
辛德雷(迷迷糊糊地):约瑟夫,再来一瓶。
约瑟夫:辛德雷少爷,这已经是第三瓶了。
辛德雷(醉醺醺地):管它第三瓶还是第二十三瓶,给我再拿一瓶来!
约瑟夫(扰像地):……“酒能误事,酗酒伤人”,辛德雷先生。
辛德雷(冲约瑟夫发火):谁叫你引经据典的,就象只鹦鹉在学人话。我吩咐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约瑟夫(蹒跚地朝酒柜走去):是,辛德雷先生。
辛德雷一口气把那小半杯酒喝了下去。凯西十分厌恶地看着这一切,正要站起来。
辛德雷(喝得烂醉却在发号施令):凯西,坐下!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桌子。(凯西坐下来瞪着辛德雷)约瑟夫,给凯西小姐倒上一杯。(凯西赶紧用手拾住杯子)哦,我的小妹妹讨厌喝酒。呣,我可认识不讨厌酒的人。
已经长大成人的希斯克利夫扛着一根木柴进来了。他浑身污秽,头发蓬松,身穿一件破衬衫,对房间里的任何人都不看一眼,也没有人理睬他。凯西的眼睛只顾盯着自己面前的盆子。约瑟夫站在辛德雷身边,打开酒瓶,正要倒酒,辛德雷却把酒瓶抢了过去,自己斟满一杯。
辛德雷: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把木柴扔进炉火里,呆滞地转过身来)希斯克利夫!把我的那匹花马备上马鞍……要快,你这个吉卜赛要饭的。
希斯克利夫朝门口走去。
辛德雷(又大声地嚷了一句):我要到吉默屯去。
希斯克利夫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出去了。辛德雷有意慢条斯理地又吃了几羹匙麦片粥。随后他把羹匙一扔,猛地站起身,大步从房间里走出去。凯西坐着不动,听到辛德雷的脚步声远了,便连忙站起来,也走了出去。

切入艾伦在厨房里忙着的场面。她一抬头,看到凯西正偷偷地走过庭院,爬上一堵低矮的石头围墙,然后朝着荒原奔去。
切入牲口棚,希斯克利夫正在给马备鞍,约瑟夫手里举着提灯,跟着辛德雷进来。
辛德雷(对希斯克利夫):我刚才跟你说过不是要快吗?(他四下看看)你看看这个马厩,脏得就象猪圈。你就这样干活吗?你给我扫干净,今天晚上就把地上擦洗干净!
切入马厩的外景,希斯克利夫把马牵出去。辛德雷猛地从他手里拉过缰绳,随后故意走到井旁一块泥桨地上。
辛德雷(对着希斯克利夫吆喝):你别站在那儿毗牙咧嘴的,扶我上马。
希斯克利夫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手托着辛德雷踩上马镫。
辛德雷:等明夭一清早我回来的时候,你得把这些活儿都给我干完!(他咧了咧嘴)
辛德雷爬上马鞍。画面切成辛德雷泥泞的靴子踩在希斯克利夫手上的近景。
辛德雷的声音:你盼的是我回不来,对吗?希望我在路上摔死,把脖子跌断,对吗?
切回先前的场面,辛德雷在马上弯下腰对着希斯克利夫叫嚷。
辛德雷:你就用你那吉卜赛的语言在肚子里诅咒我吧!如果我没有摔死,如果我还回得来,到那时,要是你还不把活儿干完,我就要用鞭子抽你,抽到我的膀子断了为止!(辛德雷跃马而去)
约瑟夫(在他身后喊了一句):辛德雷少爷,我会看着他把活儿干完的……
希斯克利夫脸色阴沉地瞪着飞驰而去的辛德雷,然后转身拔腿便跑。
约瑟夫(喊着):你到哪儿去?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回来!少爷不是要你把马厩打扫干净吗?少爷要生气的,(约瑟夫咕哝着朝屋子走去)“这就是侵犯别人权利的结果……”

我们眼看着希斯克利夫向荒原奔去。画面切入荒原上的那座“城堡”。摄影机摄入希斯克利夫向“城堡”岩石奔去,他走到悬岩下面。凯西坐在那里等着他。
凯西:我听到约瑟夫的话了,他有没有看到你从哪条路来的?
希斯克利夫(迟钝地):我不知道。
凯西:如果让辛德雷知道就糟了。
希斯克利夫(痛苦地咆哮着):知道又怎么样?只不过是你现在有的时候和我说上几句话……我比狗好不了多少!
凯西(急切地):我根本就不该和你说话。你看看你自己这副模样,一天不如一天,又脏又野,破破烂烂。你为什么不做一个人?你为什么不逃走?
希斯克利夫(大吃一惊,天真地):逃走?离开你?
凯西(幻想着):然后你衣锦还乡,把我接走。你为什么不能象我们以前说的那样,成为我的王子呢?……你为什么不来搭救我呢?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不顾一切地):凯西,你现在就跟我走吧!
凯西(停了一下):到哪儿去?
希斯克利夫(热烈地):到哪里都行!
凯西(摇一下头,慢慢地):我们住在草垛子里吗?我们光着脚在雪地上行走吗?我们从菜场上偷吃的吗?不!希斯克利夫,我要的不是这个。
景外飘来音乐声,传入凯西耳中。可是,希斯克利夫却没有听到。
希斯克利夫(怒气又上来了):哦,你想把我打发走,那不行!我这些年象条狗似地挨打受骂,遭受侮辱;我被他们逼得都快疯了!可是我还呆在这儿,就是为了能够接近你,即使做条狗也好。……我要在这儿呆到底,死也好,活也好,永远呆在这块石头下面。

画面切入“城堡”的外景,凯西奔出“城堡”走到岩石前面。远处飘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她停住脚,眺望着荒原外林顿家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随风传来的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华尔兹舞曲声。希斯克利夫追到她身边来。
凯西:你听到了吗?
希斯克利夫(呆呆地):听到什么?
凯西:音乐声,林顿家在请客。(朝着现出灯火、传来音乐的方向伸出手臂)我要的是这个:美好的世界,跳舞、歌唱,我会得到这一切的。
凯西正要向林顿家奔过去,转念又返身拉起希斯克利夫。
凯西:来吧,你看了也会喜欢的。
凯西从岩石上直冲下来,希斯克利夫紧跟在后。

化入林顿家的外景,夜间。这是一幢很美观的、乔治王朝式的房子,庭院修整得非常雅致。希斯克利夫和凯西在前景的阴影中出现了,他们蹑手蹑脚地朝着花园的围墙走来。
凯西和希斯克利夫爬过围墙。传来几声犬吠,然后又消失了。他们穿过花园,朝着住宅走去。画面透过一扇窗户切人一场乡村舞会的情景———成百支烛火照耀着布置得富丽堂皇的舞厅,盛装的男男女女蹁跹起舞。窗上出现了凯西和希斯克利夫的头部剪影,他们正向里面张望。
画面切入反转镜头,现出从窗口看见他们的面部。凯西激动地睁大两眼,对希斯克利夫说了几句话,但由于隔着玻璃,听不见在说些什么。画面转到窗外。
凯西(屏息静气):你看,他们在跳舞。多美啊!灯火辉煌,珠光宝气。哦,希斯克利夫,如果我们能到里面跳舞有多好啊。(用手指里面)你看,那姑娘多美!我真想穿上她那种裙子,你也穿一件红色天鹅绒的外衣,靴子上镶上银色的钮扣……哦!希斯克利夫,我们能有那一天吗?
景外传来一阵狗的嚎叫声,他们回身一看,有条狗朝着他们叫起来。
凯西(大吃一惊):快跑,希斯克利夫!
凯西扭头便跑。希斯克利夫跟着往花园的围墙奔去,几条狗从黑暗中窜出来,紧追着两个不速之客。
切入花园的围墙。希斯克利夫把凯西托上围墙,然后自己爬上去拉她翻墙。凯西的两条腿还耷拉在墙上,几条狗向她猛扑过来。希斯克利夫正要抱起凯西,突然一条狗一口咬住了凯西的脚踝,她痛得大叫起来。

切入住宅的阳台。客人们都跑出来观看,林顿法官和他的儿子埃德加走在前面。
埃德加(对父亲):大概有人想闯进来。
林顿法官(拉住儿子):有贼!诸位女士,请你们止步!(一个老佣人罗伯特提着提灯走过来)罗伯特,是什么人?
希斯克利夫同狗搏斗着,他手拿石头打一条咬住凯西不放的狗,可是狗还是紧紧咬住。
罗伯特的声音:别松口,狐狸,紧紧咬住……
林顿法官和埃德加、罗伯特到了现场,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位手拿棍棒的年轻客人。
凯西(着到那群人来,催道):快跑!希斯克利失!
希斯克利夫(对着林顿家的人喊道):你们这些蠢材,快把狗赶开!
埃德加(大声对父亲说):爸爸,是凯瑟琳·恩萧。
埃德加冲到狗的跟前,凯西已经疼得昏过去了。
埃德加:下去,狐狸!下去!松口!来,帮帮忙!(上来两个人把狗赶开)伤得很厉害,快帮我把她抱进去……
他们抬起凯西。
希斯克利夫:你们别碰她!
林顿法官(指着希斯克利夫):这是谁?
埃德加(看了一眼):恩萧家的小马夫。
林顿法官(等着埃德加和另一个人把凯西抬到室内):这个年轻姑娘可真找了个好伙伴……把他也带进来。
希斯克利夫紧盯着凯西,旁若无人。罗伯特抓住希斯克利夫的手臂。
希斯克利夫(挣脱他):小心点!你们怎么抱的,让我来!
凯西(神志不清地):快跑,希斯克利夫!快跑。
林顿法官(发号施令):哦?那可不行……罗伯特!抓住他。
希斯克利夫被推到一边,人们簇拥着凯西,向屋里走去。

化入林顿家的书房,大家把凯西放在一张卧榻上。这时,希斯克利夫挣脱了罗伯特的手,闯人屋内。
埃德加(弯身检查凯西的腿):叫赫金丝小姐拿点热水来,快!伊莎贝拉,赶快做几根绷带。
伊莎贝拉(他的妹妹):好的。埃德加……她的伤重不重?
埃德加(在卧榻旁忙着):现在还不清楚。
林顿法宫(朝着希斯克利夫):好吧,小伙子,对这件事,你得解释一下。
希斯克利夫(面色苍白):你们的狗如果把她咬伤了,你们就得负责。
林顿法官(大怒):住口!你这无礼的小流氓,我是镇长!
伊莎贝拉:他真象那个偷我小马的吉卜赛人。对吗?埃德加。
埃德加:恩萧小姐怎么会跟这个吉卜赛小马夫到处乱跑!
林顿法官:还是在晚上!我真奇怪,她哥哥为什么不管一下。
埃德加(低声地):爸爸,你别说了,她还疼呢。
林顿法官(无可奈何地):好吧。把这小流氓赶出去。……
希斯克利夫(寸步不让):我要和凯西一起走。
林顿法官(大发雷霆):罗伯特!把他赶出去里从后门走。
凯西(微弱地):让我走吧,我要和希斯克利夫一起走。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想冲到她身边,被埃德加挡住了。
埃德加(干脆地):滚出去!
希斯克利夫兀立不动,目光如炬。
林顿法官(暴怒):把他轰出去!
三个佣人扑向希斯克利夫,先上来他未加反抗,一个佣人无礼地朝他头上打了一巴掌,希斯克利夫大喊一声,挣脱出身子。这个衣衫槛褛、肮脏邋遢的人挺立在一群衣冠楚楚、寻欢作乐的人群中间,大家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希斯克利夫(声音颤抖地对众人说):我走!我会离开这儿的,我还要离开这块该诅咒的乡土!
画面现出凯西的近景。她听到希斯克利夫的最后一句话,目光中闪烁出兴奋的光芒。画面又回到了前景。
希斯克利夫(慷帆激昂、情绪激动):总有一天,我要回到这座房子来的!林顿法官,我要报仇,我要把这座房子化为压在你们头上的一堆瓦砾,这就是我对你的诅咒!(他朝地下狠狠呼了一口)对你们所有这些人的诅咒!
希斯克利夫转身便走。众人惊慌失措,室内一时寂然无声,但立即又响起一阵嘈杂的议论声:这个流氓!追上去,放狗咬他!这个无理的畜生,轰他出去!镜头对谁凯西,她微微抬起身子,目送着希斯克利夫远去。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神情。
凯西(激动地):再见,希斯克利夫!再见,我等着你……

第四部

淡入,呼啸山庄的大路上。在通向画眉田庄的道上,出现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的马车。埃德加驾车,凯西坐在他身旁。在银铃般的笑声中推出埃德加和凯西在马车里的近景。
凯西(兴高彩烈地):我真不好意思说———我在你们这儿,居然一刻也没有想家。以前,我没有离开过呼啸山庄一个晚上……
埃德加:我可能是痴心梦想,就是希望你能惦念画眉田庄———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想念也好。

山庄的外景。马车驶过来。艾伦把门打开。
艾伦(激动地):凯西,欢迎你回家。(她随手抓住了条围中就冲出来)凯西,欢迎你!
凯西(高兴地):艾伦,艾伦!
艾伦(着急地):你别动,我叫约瑟夫来把你抱进去。
埃德加〔笑着):抱她?咳!她跑起来象只小山羊啦。
凯西(欢笑着):哈,艾伦,我天天晚上都在跳舞呢。
一群狗从房子拐角那边跑出来,它们围住了凯西,兴奋地往她身上扑过来。
艾伦:下去!鲁弗!下去!(她看到凯西的服装,不由得惊叫起来)凯西,你简直象个公主!你打哪里弄来这身漂亮衣服?
凯西(就地转了个身):是埃德加的妹妹借给我的。漂亮极了。埃德加,请进来和我们一起喝杯茶吧……(凯西领先跑到房子里去了)
埃德加:我把马拴好就来。
艾伦(喊着):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她尾随凯西入内)
切入起居室凯西的近景。
艾伦的声音(在画外):希斯克利夫!
凯西听到这喊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回身迎着进屋的艾伦。
凯西(沉重地):希斯克利夫?他在这儿吗?
艾伦(皱了皱眉头):他在上星期的一个晚上回家了。老是胡言乱语,说是好象躺在火坑里一样……还说见不到你,他就活不下去!这家伙,真叫人受不了!
凯西的面容显出幻想破灭、极其痛苦的表情。
艾伦:他上哪儿去了呢?这个流氓。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她朝厨房跑去)
希斯克利夫从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转了出来。他一步一步朝着凯西走来,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感到沮丧。
希斯克利夫(终于象条饿狗似地):凯西!
凯西(大失所望地):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你为什么在那里呆这么久?
凯西: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
希斯克利夫(重复着):你为什么呆那么久?
凯西(由失望转为恼怒,又从恼怒转为蔑视):为什么?因为我过得很高兴,在那儿度过了迷人的美好时光。(埃德加进来了,凯西看了他一眼,底下的话是说给他听的)你去把手和脸洗洗干净,再把头发梳一梳,希斯克利夫。请你别让我在客人面前替你感到难为情。
艾伦进屋,见到希斯克利夫。
艾伦:希斯克利夫,你到这房间来干什么?你马上出去照顾林顿先生的马。
希斯克利夫(粗暴地):让他去管自己的马好了!
埃德加:我已经安顿好了。
凯西:希斯克利夫,你得立刻向林顿先生道歉。
希斯克利夫转身走了出去。
凯西:艾伦,请你送茶来。
埃德加(担心地):凯西……
凯西:什么事?埃德加。
埃德加:我真不懂,你哥哥为什么容忍这么个吉卜赛畜生在这所房子里神气活现?
凯西(毫无表情地):真的?
埃德加(不顾一切地):凯西,象你这样一位有身份的小姐,怎么能容忍这个人呆在你们家里?他是个要饭的家伙,却跟你平起平坐,你怎么受得了?
凯西(突然地):你知道希斯克利夫是谁?
埃德加:我需要知道的、想要知道的,我都知道。
凯西(大怒):他是我的朋友!远在认识你以前,我们就是朋友了。
埃德加:你指的是这个流氓?
凯西:流氓也好,别的什么也好,他是这幢房子里的人!你要是不说他好话,就请便吧……
埃德加:什么?你糊涂了吧。
凯西:请便吧!我对你说过,不准骂我所喜欢的人。
埃德加(愣住了):你喜欢的人?那个小马夫?
凯西:对!对!
艾伦手捧茶具进来,听到凯西在与埃德加争吵,大吃一惊。
埃德加:凯西,你怎么了?你知道你说了些什么呀!
凯西(再也控制不住):我说我恨你,我讨厌你那张雪白的睑,我讨厌你那双细软笨拙的手。
埃德加惊讶地看着凯西,好象是头一次真正认识她。
埃德加(声调平静):我看是那个吉卜赛鬼魂沾上了你。
凯西:对!
埃德加:是那个要饭的身上的污泥沾上了你。
凯西:对!对!你给我出去!
埃德加转身便走。
艾伦(目瞪口呆):凯西……
凯西(任性地):不!你别管我……(她抱头痛哭)

化入荒原上的清晨。晨曦。天空中出现片片霞光,气象万千。凯西朝“城堡”走去。
切入“城堡”。希斯克利夫较前稍微整洁了一些,但仍然显得很粗野。他直勾勾地盯着向他走来的凯西,彼此都没有打招呼。凯西走到他身边坐下,相对无言。
希斯克利夫(远眺荒原):云霞袅绕在吉默屯山头……
凯西:是啊。(手指前方)霞光瞬息万变。
希斯克利夫(停了一息):你是这一切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凯西:也许……我们是属于这片荒原的。(感情极其激动)你是个很坚强的人,希斯克利夫。你那么强有力,你能使这个世界停止转动———一切都停下来———永远不再转动———荒原静止不变———你我永远不变……
希斯克利夫:荒原和我都是永远不变的。你呢?凯西?
凯西:我不能变,我不能变。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希斯克利夫,我就是我———永远如此。(两人歇默无言)希斯克利夫,上次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干什么去了?
希斯克利夫(眼睛不看凯西,懒洋洋地拔着草):我到利物浦去了。有一天晚上,我上了一条去美国的船,那是一条开往新奥尔良的双桅杆的船。不料潮水把我们困住了。一整夜我躺在甲板上想着你。想着今后年年月月再也见不到你———这种日子我过不下去。所以又跳下船游上了岸。你在我的心里,你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心。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不能自由地呼吸,你懂吗?你能原谅我吗?
凯西轻轻地抚摸着希斯克利夫,作为对他的回答,她深情地盯着希斯克利夫的眼睛。情感象汹涌的波涛在她心中起伏,虽然她还不能充分理解这种感情。
凯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闻到了石楠花香吗?希斯克利夫。把石楠花放在我的怀里吧,越多越好。
希斯克利夫赶紧采来一大把石楠花,塞到凯西的怀里。凯西双眸紧闭。
希斯克利夫:你还在想那另一个世界吗?
凯西(十分激动地):别说话,希斯克利夫———这一切都可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希斯克利夫往她怀里堆上更多的石楠花。淡出。

第五部

淡入,凯西的房间。窗外暮色苍茫,窗外的荒原上覆盖着一片积雪。凯西身穿一件光彩照人、很合身材的裙子,艾伦正在给她扣上扣子。
凯西(心慌意乱):哎,艾伦,怎么还没完。
艾伦(讥讽地):急什么呀?即使他来了,你还没穿好又有什么关系……(哼了一声)世上哪有这样的年轻人,上次都让你骂够了,现在还哭着鼻子来找你———你让他等一辈子都行。(凯西往耳后喷了些香水,艾伦闻了一下)
艾伦:这人怎么啦?还送香水给你,呸!他一点自尊心都没有。
凯西:我不是向他道歉了嘛。
艾伦(继续忙着为凯西打扮):我真难以相信你的变化,凯西。昨天你好象还是一个傻里傻气、冒冒失失的孩子———一双肮脏的手,一颗任性的心……
凯西(微笑着):那是我的另一面,艾伦。这一面还在我身上……过去我让这一自我无拘无束、任意翱翔,现在,我把它收进了笼子里去———想收敛就收敛……
艾伦(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凯西):看,你真可爱,凯西!你真可爱……
凯西(感到很有趣):你这是骗人!我并不可爱,只是我很聪明,我的脑子很灵活……
艾伦(讥讽地):真的?
门被推开了,希斯克利夫站在门口。但艾伦和凯西并没有看到他。
切入,从门道的方向拍摄凯西的卧室,前景中是希斯克利夫的头部和肩部。
凯西(侃侃而谈):我的头脑使我显得比较实际上更高明一些……(富于哲学意味地)长得光像伊莎贝拉那样漂亮又有什么好处。我想,脸上每一块贴片(注1)都应含有一种思想,头上每一络卷发都应具有光泽和感情……(凯西朝镜子里一望,瞥见了希斯克利夫。她慢慢地回转身去)从什么时候起,(对他发火)你可以这样随便到我房间里来?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平静地):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同样平静地对艾伦)艾伦,请你到外面去。
艾伦:不行,我只听凯西小姐的吩咐,我可不听小马夫的……
希斯克利夫(产厉地):出去!
希斯克利夫对艾伦怒目相视,她犹豫不决地望了一下凯西。凯西毫无表情。艾伦只得退出屋去。
切入室内,从凯西的角度看。希斯克利夫把门“砰”地一声关上后,转过身来。
凯西(讽利地):现在该高兴了吧,就剩下我们两个了,希斯克利夫。可否告诉我,我凭什么有这样的荣幸?
希斯克利夫(瞪了凯西一会儿):他又要来了吗?
凯西:你说谁?
希斯克利夫:你知道是谁,那个呆头呆脑的花花公子林顿。
凯西(笑他的妒嫉):你真是叫人受不了,希斯克利夫……实在叫人受不了。
希斯克利夫:你干么穿这样一件绸裙子?
凯西(冷冷地):因为有教养的人总是经过打扮才去吃晚饭的。
希斯克利夫(向前一步):你为什么喜欢他那种可笑的奉承。
凯西(挑战地):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能对我这样说话!
希斯克利夫:我不是对孩子说话,我是对凯西说话。我的凯西!
凯西(冷冷地一笑):噢,我是你的凯西!
希斯克利夫(绷着脸):是的。
凯西(发火了):那我就要听你的命令?肮脏的小马夫!让你来决定我穿什么衣服,还要卑躬屈膝地忍受你那种吓人的鬼脾气……
希斯克利夫:凯西,你的心肝到哪里去了?
凯西(脸色苍白):粗人!就象林顿先生说的,你是一个粗鲁的没有礼貌的蠢材。
希斯克利夫(一把抓住凯西的手臂):你也同他们一样骂起我来了?
凯西(挣扎着):你本来是可以成为另一种人的。你放开我!
希斯克利夫(蛮横地抓住凯西不放):对,对!你要这个肮胜的小马夫放开你。是他弄脏了你的衣服!可是,是谁站污了你的心呢?是谁把你变成这样一个爱虚荣的、低级的、俗不可耐的蠢货呢?是林顿!你允许他来爱你,就是为了满足你那种愚蠢的、贪婪的虚荣心!
凯西(终于挣脱开来):住口!给我出去!……滚到我再也看不到你的地方去!
希斯克利夫(大怒):我会走的,这一次走掉就再也不回来啦!
凯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雪撬铃声):那也没用。你生下来就是块当小偷、当佣人的材料,或者去做马路边上的乞丐,求人家的施舍。你没有本事去挣钱,只会用你那双肮脏的手哭哭啼啼地去乞讨。
希斯克利夫:现在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成了一双肮脏的手了?好,我给你……(他打了她一记耳光)给你!这是你的!(他又打了她一记耳光。随后,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可是打你也没用!
说完这句话,他连忙转身走下楼梯。雪橇的铃声越来越响。

切入楼下的前厅。艾伦开门,埃德加走了进来。
埃德加:晚上好,艾伦。
艾伦:晚上好,林顿少爷。
她接过他手中的帽子,帮他脱下大衣。
埃德加: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切到楼梯上,希斯克利夫正走下楼来。
艾伦的声音:林顿少爷,凯西小姐马上就下来了。
希斯克利夫朝着埃德加走来,他的眼神显得极端痛苦。他把手掌托起,伸到身子前面,似乎这两只手不是他自己的。他默默无声地走过埃德加身旁,埃德加盯着他的背影。
艾伦(仓促地):请到起居室去吧,林顿少爷。
切入起居室。埃德加朝壁炉走去,他困惑地沉思着。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埃德加脸上阴沉的神色立刻消失了,他转身兴高采烈地迎着凯西,先是彬彬有礼地吻了一下凯西的手,然后并不放开她的手指,退后一步,打量着她。

切入马厩上的阁楼。希斯克利夫爬上他的住所,两只手掌仍然朝前伸着———就象不是他自己的。他走到窗前站下。窗外雪花飞卷。突然,他象打凯西时那样,左右开弓朝着玻璃打过去。玻璃被打得粉碎,双手鲜血淋漓。

化入厨房里的艾伦和约瑟夫。约瑟夫走到起居室门前,附耳倾听。
约瑟夫:听不到音乐声……没有歌声……也没有笑声……只有轻轻的密语,声音低得连一个字也听不见。
艾伦:离开门远点,你这个———

化入马厩上的阁楼。希斯克利夫面朝下趴在床上,枕着自己那双鲜血淋漓的双手。从他不规律的喘息听得出他并没有睡着。传来了马蹄踏着石子路面的嗒嗒声。希斯克利夫侧耳倾听着马蹄声渐渐消失,立即下床走下阁楼。

切入马厩的外景,希斯克利夫走出马厩门外。他冒雪朝着房子跑去,走进厨房。正在干活的艾伦抬起头来,看到希斯克利夫进来。
希斯克利夫:林顿……他走了吗?
艾伦(看到了他的双手):希斯克利夫!你的手,你干了什么?
希斯克利夫(一味重复着):他走了吗?
艾伦抓住希斯克利夫的手腕。
艾伦:你的手怎么了?
艾伦注视着希斯克利夫,似乎懂得了他干的事。于是从围裙上扯下一条布,把他的手包扎起来。
希斯克利夫(象在自言自语):我要趴在她的脚下……哭着求她饶恕我———为了爱她———她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我与其说属于自己,还不如说属于她……我只要她对我笑一笑……不管她是爱林顿———或者爱别的人,只要她看看我———叫一声我的名字……
艾伦:哦!希斯克利夫———
从起居室传来凯西的语声。
凯西的声音(温和地):艾伦!
希斯克利夫不由自主地把绑着绷带的两只手藏在身后。艾伦看到他这个动作,就朝着室内阴影中的一角点头示意,希斯克利夫走过去,声息全无地站在那里。凯西走进厨房。
凯西(在门口):啊,你在这儿!我还以为你睡了呐。
艾伦:他终于走了?
凯西点点头,沉思了一下,但只是一刹那的工夫,她马上又微笑了起来。
凯西:艾伦,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艾伦(担心地向希斯克利夫站着的方向瞟了一眼):你穿着这件衣服到厨房里来不合适,到客厅里去吧。
艾伦和凯西走出厨房。
凯西:你来。你能保守秘密吗?
她们走进起居室。
凯西:你坐着听我说,(她把艾伦按到椅子止坐下)艾伦,埃德加向我求婚了。
艾伦:那你对他怎么说?
凯西:我说我明天给他答复。
切入厨房里的希斯克利夫。他一直听着她们谈话。这时,希斯克利夫来到连接厨房和起居室的走廊里,然后又向起居室走去。
艾伦:你爱他吗?凯西。
凯西:当然啰。
艾伦:为什么?
凯西:为什么?这真是个愚蠢的向题!
艾伦(用同样的声调):不,并不那么愚蠢。你为什么爱他?
凯西(对抗地):因为他长得漂亮,同他在一起我感到很快活———
艾伦:这还不够。
凯西:因为他以后会很富裕。我能成为这一带最出色的一位夫人。
黑暗的厅堂里现出希斯克利夫的剪影。
艾伦的声音:唔……那么,你再说说你是怎么爱他的?
凯西的声音:我爱他脚下的地,我爱他头上的天,还爱他所接触到的一切东西。
又回到原来的场景。
艾伦:那么,希斯克利夫怎么办?
凯西:噢!希斯克利夫。他一天不如一天———嫁给他就会有失我的身份———他上次如果不回来,该有多好———
室内的烛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一阵风吹过。艾伦不安地朝着厨房的方向望去。凯西沉默了一会儿。
凯西(叹了口气):如果我能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家,那真是上天堂了。
艾伦:嗯———假如说,埃德加少爷既可爱又有钱,又能办舞会,如果这一切对你来说就象天堂一样,那你为什么不到那个天堂去跟林顿家的天使们住在一起呢?
凯西手捂着胸口,在沉思中皱了一下眉头。
凯西(严肃地):障碍在这儿,在这灵魂的深处———我这个人不是属于天堂的。艾伦,我做过一次梦,我上了天,可是天堂好象不是我的家……我的心碎了,哭着想回到地上来,于是,天使们生气了,她们把我从天上扔了下来,扔到了呼啸山庄山上的石楠花中……我醒过来,高兴得哭了。(停顿了一下)就这样。艾伦,我嫁给埃德加·林顿也没用,就象我上不了天一样……可是,艾伦,艾伦!我该怎么办呢?
艾伦:你想的是希斯克利夫!
凯西:还有谁呢?可是他落到了那样的地步。他似乎心甘情愿地那么卑贱、那么野蛮———但是———他比我更象我白己。无论我们的灵魂是怎样造就的,反正他的和我的一模一样。而林顿和我之间,就象是严霜和烈火那样格格不入。我活着就是为了希斯克利夫,他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他曾有过的那一点点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哦!艾伦,即使世界上的一切都已消逝,但只要有希斯克利夫,生活对我来说还是很美满的!(画外传来一阵在石子路上奔跑的马蹄声)
约瑟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希斯克利夫,站住!
艾伦:他大概一直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凯西(大吃一惊):希斯克利夫?他在听我们说话?(艾伦点点头)他听到我们说了些什么?
艾伦:我也吃不淮———我想,他大概听到了你说嫁给他会有失身份的话。
凯西跑到厨房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

景突然换成马厩的院子。
凯西(喊着):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
约瑟夫(朝着凯西跑过去):凯西小姐,喊也没用了,希斯克利夫骑着少爷那匹最好的马跑了。
艾伦(站在门口):凯西小姐,别站在雪地里了,你会冻坏的。
凯西(仍然大声叫喊着,声音中充满了恐怖):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噢,艾伦,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艾伦:他上一次出去,后来还是回来了!
凯西:这次可不会回来了……我知道,我了解他。……(对约瑟夫)他朝哪条路走的?
约瑟夫(指着前方):朝着荒地去的。
凯西:备马———快!
艾伦:凯西,进来吧,别在凤雪里呆着了。
凯西:这个傻瓜,他应该明白我是爱他的……我是爱他的呀……

化入荒原。从高处看下去,雪雨交加,天地混沌。
凯西的声音: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
在漫夭飞卷的雪花中,出现了凯西的身影;她衣衫破碎,披头散发,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前跑着。
凯西:希斯克利夫!
化入潘尼斯顿山岩那个山洞的入口处。凯西在岩石中间跌跌撞撞地走着。最后她来到洞口,雨雪打在岩石上。
凯西: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
凯西转身消失在风雪中。淡出。

淡入,呼啸山庄的前厅,夜间。辛德雷跌跌撞撞地把门推开,他每天晚上都灌饱了酒回家。艾伦手里拿着蜡烛,跑到辛德雷面前。她含着眼泪。
艾伦(冲到他身边):辛德雷少爷,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辛德雷(醉眼朦胧地):约瑟夫到哪儿去了?我跟他说过,等我回来他再睡……他要我自己卸马吗?……这个没有教养的流氓……
艾伦(紧紧拉住辛德雷):辛德雷少爷,你还得出去一趟,凯西———凯西不见了,他们都在找她,约瑟夫……还有大家……
辛德雷(醉醺醺地):她走了?走到哪儿去了?
艾伦:在暴风雪里……几个小时了,希斯克利夫逃走了,他骑着一匹马走了,凯西是去追他的。
辛德雷:噢,是这样。啊,别站在这儿象条鱼似的咧着嘴,给我拿瓶酒来……咱们庆祝一下。
艾伦(呻吟着):辛德雷少爷,她会死在野地里的……
辛德雷(把艾伦推开):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她要跟着那个吉卜赛流氓,就让她走好了。让她在暴风雪中跑吧,下地狱吧……他们都是一路货,让他们见鬼去吧……给我拿酒来,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化入,夜间的荒原,开头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然后隐隐地出现了五六只提灯,星星点点的,好象人们在分头寻找凯西。近处听到凯西的狗在叫,一条狗跑过来停了一下,想顺着凯西的气味追踪下去,随后消失在风雪中。远处传来微弱的呼喊声。
喊声:凯西……恩萧小姐!哈啰!哈啰!

化入,拂晓的荒原。风雪逐渐减弱,东方露出一线曙光。从山顶望过去,眼前是广漠的荒原———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在前景中出现肯尼思医生和埃德加。医生的提灯己经熄灭,埃德加也吹灭了自己的提灯。
肯尼思(望着荒原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再到哪儿去找了。
埃德加(绷着脸):我们要找到她,我们一定要找到她!
喊声:哈啰,哈啰!在这儿。
整个荒原上响起了喊叫声和犬吠声,那条狗嗅到了女主人的气味。肯尼思医生和埃德加立即往山上跑去。另一个寻找的人———林顿家的佣人———超越过他们跑过去。在后景中,其他的人也都朝着潘尼斯顿山岩和“城堡”奔去。

化入林顿家。天色微明,埃德加和肯尼思医生一前一后抬着凯西上了台阶。佣人打开门,埃德加和肯尼思医生进人前厅。凯西昏迷不醒,四肢瘫软,衣衫破烂,头发滴着水珠。她面无血色,双手苍白,倒在埃德加怀里。在他们进屋去的时候,伊莎贝拉出现了,她穿着睡衣,外披一件睡袍。
肯尼思(吩咐佣人):快,拿白兰地!
埃德加(对女佣人):把东面房间的火点起来。
埃德加抱着凯西,把她放在书房里壁炉前的大卧榻上。
肯尼思:……多拿几块干毛巾,快!
伊莎贝拉:她怎么样?
肯尼思:现在还很难说,我们先得把她救醒。
伊莎贝拉:在哪儿找到她的?
埃德加:她倒在荒原上的那块大石头前面,几乎快死了。
肯尼思医生拿了一杯白兰地凑到凯西的嘴唇边,费劲地灌了几滴进去,然后转过身放下杯子。镜头推向凯西,从她嘴唇的蠕动中看得出她在喊着“希斯克利夫”。淡出。

第六部

淡入,林顿家的花园。白天。凯西身穿一件色彩鲜艳的睡衣,腿上盖着一条被子,靠在椅子上。她的仪态很动人,身体已经接近康复。肯尼思医生提着药箱站在她的身边,他刚出诊完毕,正在对伊莎贝拉和艾伦说着配药的方法。
肯尼思:在一杯热红葡萄酒里滴下二十滴药,再加上一块方糖———其他没什么要说的了。(象在重复多次说过的话)让她晒晒太阳,多吃一点奶油、牛油。(对凯西)凯西,再过一个月,你就象是换了一个人了。
凯西(笑着):我现在已感到换了一个人了。
肯尼思:再见。
伊莎贝拉和凯西(重复他的话):再见!
艾伦陪肯尼思医生朝屋子走去。切入林顿家的起居室,艾伦和肯尼思医生进去。
艾伦(皱了一下眉头):她很快就要回家了,医生。
肯尼思:现在对她说来,最需要的是安静的环境和有条不紊的生活。而在呼啸山庄,这是办不到的。(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她提到过他没有?
艾伦: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以后,一直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
肯尼思:是啊,有时候一场大病,能够起到治疗的作用,也能够起到破坏的作用……我曾经向村里人打听过他的消息。
艾伦:有什么消息吗?
肯尼思:一无所知!这位宝贝希斯克利夫,似乎是无影无踪了。
艾伦:老天保佑!

他们向门口走去,切人花园里的伊莎贝拉和凯西。
伊莎贝拉:肯尼思医生刚才怎么说的?是二十块糖放在一杯红葡萄酒里,再加一滴药呢?还是二十块糖再加一滴红葡萄酒?哦!我真该仔细地听。(伊莎贝拉走开)
凯西朝画面外一看,高兴地喊了起来。
凯西:埃德加!
埃德加正从花园门外进来。他穿着一件骑马服,身上沾满污泥。他看来已经不象个专患相思病的纨绔子弟,而俨然是个能务正业的人了。他听到凯西的叫声,微笑着过来。
凯西:这一整天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在想你。
埃德加(笑着):每年这个时候,我们的佃户总有得抱怨的。刚才为了该不该盖个猪圈的事儿,我跟一个老佃户争论了四个小时。他认为我们得给他盖。
埃德加看到凯西坐的地方己经没有阳光了。
埃德加:咱们移动一下椅子,把你搬到有阳光的地方去。
埃德加抱起凯西,伊莎贝拉赶紧把椅子放到有阳光的地方,然后又把枕头放好。埃德加还抱着凯西。
埃德加:我在村里看到辛德雷了。
凯西(脸上闪过一丝阴影):噢……
埃德加:他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家。(笑笑)我撒了点谎,说肯尼思医生认为还要等好几个月呢……
伊莎贝拉(把枕头又整理了一下):行了,你把她放下来吧。
埃德加把凯西轻轻地放在椅子上。
伊莎贝拉:说不定艾伦记得肯尼思医生说的配药方法。
伊莎贝拉急急忙忙朝着房子走去。
凯西(望着她的背影):她真可爱……你们都很可爱,对我又那么好。(她停顿了一下,在沉思着什么)可是我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
埃德加突然转过身去。凯西吃惊地望着他。
凯西:出了什么事?
埃德加(避开凯西的目光):当然,我对你很好。谁能不这样呢?噢,算了……如果,我对你好能够使你感到愉快,那么我就很满足了。说到底,我还能再给你什么别的呢?
凯西:什么别的?你怎么问我这话?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给了我什么别的吗?(埃德加与她四目相对)你把你自己给了我———你的力量……
埃德加(不解地):我的力量?
凯西(心慌意乱,辞不达意地):如果你知道我过去的生活是怎样的,你就会理解了。它就象那茫茫的荒原,无边无际,荒凉寂寞,我在荒原上迷了路……我在黑暗中呼救,可是没有人,没有人回答我,我找不到出路……我害怕极了,那么孤零零的,那么可怕……
埃德加看着她———这才第一次了解凯西的真情,他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凯西(没有看他,继续说下去):这时候,你出现了———伸出了你的手,把我领了回来———到了这个快乐的地方,回到这样的生活中来———我原来认为已经永远失去了这种生活……你在很久以前说过的话是对的,在我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诅咒———使我变得不是原来的我———至少不是我想做的人……使我不配在天堂里生活……(她停住了,突然,她直盯着埃德加)现在你懂了吗?
埃德加(跪在凯西的面前,握住她的手):凯西,我亲爱的……让我永远来照顾你……让我保护你、爱你……直到永远……
凯西(拉着埃德加的手,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似乎唯恐自己又会成为一个孤零零的人):你会永远爱我吗?
埃德加(从他的声音和目光中都流露出无限的深情):永远———永远!
埃德加和凯西相对望着。景移到从房子里出来的伊莎贝拉身上。她拿着一杯酒,走着、走着,停了下来。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埃德加正温柔地拥抱着凯西。伊莎贝拉的脸上露出有趣的表情,她看了一下手中的杯子,笑嘻嘻地耸了一下肩,转身回到屋里去了。淡出。

淡入吉默屯村。景中出现村中的教堂。秋高气爽,教堂响亮的钟声在空中迥荡。化入教堂的外景,镜头对着半开半掩的门,二三十位村民怀着好奇的心情围在台阶旁边等待,还有三四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围在门旁,争着从门缝中间向内张望。里面传来轻柔的风琴声。
小女孩(低声地):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小男孩(不耐烦地):大家都在你吻我,我吻你。(他啧啧嘴,做出一副令人发笑的样子)
忽然,孩子们散开了,牧师助理把教堂门打开。他身穿圣衣,手拿神杖,非常神气。
牧师助理(呵斥着孩子们):让开!大家让开!
凯西穿着华丽的结婚礼服从教堂里走出来。她喜气洋洋地挽着埃德加,等候着的村民向他们欢呼致意。
跟在凯西和埃德加后面的有林顿法官、伊莎贝拉和盛装的艾伦,她的眼中含着泪花。村民们围住了凯西和埃德加。
村民:看新娘子啊,多漂亮!真是一对好夫妻,多漂亮的衣裳,美极了!祝你们白头偕老!
牧师助理走下台阶,招呼一辆长途旅行马车的车夫。马车夫拉起缰绳将车子停在台阶旁。切成埃德加和凯西站在教堂台阶上的近景。
凯西(愉快地):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真高兴!
埃德加(在她旁边微笑着):来吧,凯西。
凯西正要迈步,忽又停了下来。她的眼睛顺着村民一个个望过去,忽然眼中掠过一阵恐惧的神色。
埃德加(拉住凯西的手):来吧,亲爱的!你在看什么?
凯西哆嗦了一下,挽住埃德加。镜头慢慢推向凯西。
凯西:我仿佛感到有阵冷风吹进我的胸膛,一种不祥的感觉……(对他笑笑)当你拉住我时,这种感觉便消失了。(他们相对而视。埃德加有些不安,但他还是微笑着)
埃德加(看了一下周围那些石头建筑):亲爱的,大概是潮湿的关系。这些古老的建筑……
凯西(突然很高兴地挽住埃德加):噢!埃德加,我爱你,我真爱你!
淡出。

第七部

淡入。林顿家的书房,黄昏时分。伊莎贝拉在弹着古钢琴,她已经长成一位活泼的青年妇女。凯西坐在刺绣架前绣花。她显得比她生病前苍白、纤弱,但也看得出她实现了“当地第一夫人”的愿望后因为得意而容光焕发。林顿法官和埃德加正在下棋,一局即将结束;整个场面都呈现出一种享受天伦之乐的气氛。
埃德加:我看你这一着失策了,爸爸。
林顿(动了一步棋):是啊,我的脑子不如从前了。
埃德加(又动了一步棋):这样就将死了。
林顿:再来一盘吗?
埃德加:不了,谢谢你……吃晚饭前时间恐怕不够了。
林顿(站起身):好吧,我也要去换衣服准备吃晚饭了。
林顿法官走了出去,埃德加站起身来。他的体格较以前更加结实。他走到凯西身边,两人紧紧挨着。
埃德加:凯西,今天下午我同杰夫·彼得斯谈了一下,打算在侧翼造一排边房。
凯西:好的,亲爱的。
埃德加(怪腔怪调):看起来,这一二十年我们还很难把伊莎贝拉嫁出去。她的脾气太古怪了。
画面现出伊莎贝拉在那架古钢琴前。
伊莎贝拉(尖刻地):这可是做哥哥的责任呐,亲爱的埃德加。你不能总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那些纨绔子弟或脸色苍白的青年诗人吧。
埃德加(画面扩展):哦?伊莎贝拉,你大概想找一头龙吧……嗯?
伊莎贝拉:对了,还要长着两撇大胡子。
凯西:可怜的伊莎贝拉,恐怕是我把这里最出色的一个人搞到了手。
埃德加(弓身在凯西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谢谢你了,凯西。说到我嘛,这房间就是我的天堂。
凯西(微笑着):是啊,我们都是天使。我正在给我刺绣的小孩身上加一对翅膀。(外面传来犬吠声)
埃德加:谈到翅膀,你想看一看杰夫·彼得斯建筑侧翼边房的计划吗?我去拿来。
凯西(犬吠声越来越响):那几条狗怎么了?
埃德加(走出去):可能是佣人从村子里回来了吧。

切入画眉田庄的外景。有个陌生人披着一件斗篷,在暮色苍茫中背着身子观察着这座房子。几条狗围在他的脚边,一边嗅着,一边咆哮着。这个人默默无声地望着射出灯光的窗口,然后,望一望黑沉沉的天空,走到门前,拉起门环扣了两下。好一会,艾伦把门打开,从灯火通明的室内朝外看。
陌生人:请对林顿太太说一下,有人想要见她。
艾伦(瞪着陌生人):你是谁?
陌生人(走向前):你不认识我了,艾伦?
艾伦(大吃一惊):希斯克利夫!真的是你?
希斯克利夫:是的,我回来了。去告诉———你的女主人。
艾伦(心慌意乱地):这一来要把她搞得晕头转向了。
希斯克利夫(蛮横地):去!把我的话捎给她。

林顿家的书房。凯西靠在椅子上,瞧着自己绣出来的活计。伊莎贝拉还在弹琴。艾伦进来,脸色苍白地走到凯西面前。
艾伦(轻声地):凯西。
凯西(注意到了艾伦惊慌的神色):艾伦,什么事?
艾伦:有人……想要看看你。
凯西:怎么了?看你这样子好象见到了鬼。
艾伦:是个鬼。他回来了。
凯西(惊慌地):谁?
艾伦:希斯克利夫!
凯西霎时呆住了。她失魂落魄地定住在那里。
凯西(过了一会儿,才紧张地):他来干什么?
艾伦:他想看看你。
凯西(字斟句酌地):你告诉他,我不在家。
埃德加手里拿着一卷设计图进来了。
埃德加(惊讶地):不在家?凯西,你这是对谁说话?
凯西(振作起精神):是希斯克利夫。(她强作镇静地继续绣花)他回来了。
埃德加(和蔼地):啊,这可是新闻!他这一向在什么地方?
艾伦刚要出去传话,闻声停了脚步。
艾伦:他说去了美洲。他改变得很厉害,我都认不出来了!
埃德加(装出打趣的样子):我想他会变得好些了吧。
艾伦(滔滔不绝地):噢,是啊!他现在象个上等人了,穿着一身漂亮的衣服,还有一匹马。
凯西(紧张地):别站在那里唠里唠叨的,你去跟他说,我不想看到他。
埃德加(搂着凯西):怎么能这样说?凯西。我们可不能这样不通人情。他远道而来,艾伦不是说,他现在已经是个绅士了。我们可以了解一下美洲是怎样把我们的希斯克利夫改造成材的。请他进来吧,艾伦。
艾伦(离去):是,埃德加少爷。
凯西(哆嗦了一下):埃德加……
埃德加:什么事?
凯西:屋子很冷,往壁炉里再加块木柴吧。
埃德加(加了一段木柴。他抚摸着凯西的手):亲爱的,你的手冰凉。何必这样紧张呢,过去的事已经不存在了……凯西,别傻了,犯不上为这个回到人间的小鬼弄得心惊胆战……这不过是吹到你脚跟前的一片枯叶罢了……(他温柔地楼住凯西)你尽可以对他微笑嘛,不用怕得罪我,凯西,因为对他微笑的是我的妻子———是爱我的妻子。
凯西将信将疑地看着丈夫。埃德加脸上显出使凯西放心的平静表情。
凯西(微笑着):是的,是的……我真傻。谢谢你,埃德加。
听到脚步声,埃德加和凯西转过身来。希斯克利夫出现在前厅里,他穿过起居室走到书房门口。这完全是另外一个希斯克利夫了。他不仅衣冠楚楚,而且神态十分自信,一望而知,他是位同社会进行了斗争的胜利者。他昂然而立,瞟了埃德加一眼,然后弓身致敬。
希斯克利夫:林顿先生。
埃德加(很有分寸地):进来吧,希斯克利夫先生。你好吗?
希斯克利夫(朝着凯西,声音放低了一点):哈啰,凯西。
凯西默默地回看了他一眼。希斯克利夫扫视这间房间。
希斯克利夫:我还记得这个房间。
埃德加(好奇地打量着他):请坐,先生。请坐在壁炉旁边吧,(客气地)喝杯威士忌吗?
希斯克利夫:不用了,谢谢你。
埃德加(希斯克利夫坐下):嗯,我还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身上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我都认不出你了,希斯克利夫。从那次我们分手后,看样子你发起来了。
希斯克利夫:有那么一点吧。
凯西:艾伦说你去了美洲?
希斯克利夫:是的。
凯西:那时候,我们都搞不清你到哪里去了。
伊莎贝拉走到哥哥身旁。
埃德加(挽起她的胳膊):你见过我的妹妹吗?希斯克利夫……,这是林顿小姐。
希斯克利夫(起身鞠躬致敬):林顿小姐……
埃德加:嗯?希斯克利夫,你怎么会有这样惊人的变化?你在新大陆发现了金矿呢,还是你得到了一笔遗产?
希斯克利夫:林顿先生,也许是我在英国的大路上干了一件耸人听闻的大事(注2)。真实的情况是这样……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是中国皇帝,我的母亲是印度女皇,所以我去认领了我的遗产……(希斯克利夫走到卧榻的前面坐下,面对凯西,他的声音变了)真的,凯西。就象你以前想象的那样,我是被坏水手绑架到英国来的。我是个出身高贵的人……
凯西(声音颤抖着):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我的意思是说,你打算呆在这个村子里吗了
希斯克利夫(平静地):呆一辈子……我已经买下了呼啸山庄———那座宅邸、牛群和那片荒原。
凯西(大吃一惊):什么?
埃德加(也感到意外):你的意思是说辛德雷已经把他的产业卖给你了?
希斯克利夫(毫不在意地):他现在还不知道呢!……恐怕他会感到意外的。一旦他发现他的赌债和酒债都是由他过去的那个马夫替他还清的,……也许他会感到这是命运对他的嘲弄,林顿先生。
埃德加(冷冷地):我实在搞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林顿太太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怎么会出这种事!
希斯克利夫(微笑着):由于我的谦虚,使我充当了乐善好施的撒马利亚人(注3),但这是在暗中进行的,林顿先生。
埃德加(再也忍不住了):老天爷,在这个地方,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卑鄙无耻的行径。
伊莎贝拉(站起身来):埃德加,请你……
埃德加(向目不转睛地看着希斯克利夫的凯西致歉):凯西,如果我早知道就好了。辛德雷在经济上有困难我已有所闻,但确实不清楚他的财产竟会被一个陌生人偷走。
希斯克利夫(站起身):我既不是贼,也不是什么陌生人。我只不过是你的邻居。先生,现在我要向你道晚安了。
凯西(板起脸):等一等,希斯克利夫!(她站起身)埃德加和我有许多邻居,我们都当作好朋友对他们殷勤相待。……如果你想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我们欢迎你来。可是不能在脸上带着怒容,心里怀着仇恨。
希斯克利夫(温和而痛苦地):谢谢你……啊,我想起来了,我还没有恭贺你们的婚事。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请允许我愉快地祝贺你们幸福。晚安!
凯西(伸出手):再见,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毫不理睬凯西伸过来的手,只是礼貌周全地鞠了一躬。屋里的人一言不发地望着希斯克利夫走出前厅。
伊莎贝拉(希斯克利夫离去以后):埃德加,我认为你的行为让人厌恶……
埃德加(猛吃一惊):什么?
伊莎贝拉(朝着凯西):凯西,还有你也一样,我对你们俩人感到失望!
埃德加: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伊莎贝拉:你们至少应该客气一点!
埃德加(尖锐地):我的行为是无可指责的!伊莎贝拉———凯西也做得对。感谢你,亲爱的。(埃德加楼住凯西)
伊莎贝拉:你象对待佣人一样把他轰出去了。
埃德加(瞪起眼睛):你当他不是佣人吗,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我认为他富于吸引力,而且……而且是个很出色的人!
埃德加(慢吞吞地):我但愿听错了你的意思。我的妹妹能够把希斯克利夫看作什么人呢?他不过是一个阴沉沉的,衣着整齐的乞丐罢了……一个下流人,一个粗坯!我要采取措施使你不再看到他。去吃饭吧!
伊莎贝拉怒气冲冲地走出室外。凯西一动不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埃德加凝视着她,然后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抚摸着她。凯西抬头看了看他。
凯西(一阵颤抖):我很担心这次会见的后果,埃德加,我很怕产生什么后果。

化入呼啸山庄的走廊里。这是一个星期以后的清晨。辛德雷喝得烂醉,正在门上摸索着。他把门打开,一边乱摸着门外的锁,一边喊着。
辛德雷:约瑟夫,约瑟夫!
约瑟夫(从马厩里出来):在这儿,辛德雷少爷。
辛德雷:钥匙呢?
约瑟夫(帮他找着):不是在门上吗?
辛德雷(抱怨着):没有,我得要它。他出去了,现在正是时候。
约瑟夫跟着辛德雷进去,辛德雷猛地一下把门关上。
辛德雷:这次我们把他锁在外面了!如果他要进来,我就宰了他。你把钥匙找一找,再给我拿一瓶威士忌来。
约瑟夫(冷冷地):辛德雷少爷,你今晚已经喝得够多了。
辛德雷:你说我喝多了。那条秃鸳啄着我的内脏,你叫我怎么清醒得了?……他在暗中给了我一下子,约瑟夫!他抢了我,抢了我的家,抢了我的钱。威士忌在哪儿?
约瑟夫:辛德雷少爷,肯尼思医生不许你喝酒。
辛德雷:让肯尼思医生见鬼去吧!
希斯克利夫(出现在门口):约瑟夫,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约瑟夫:肯尼思医生不许他喝,希斯克利夫先生。
希斯克利夫:你照我说的去办。(若无其事地)他喝醉了也好,清醒也好,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跟肯尼思医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希斯克利夫虽然不动声色,但他的神态却使约瑟夫慑服。约瑟夫走了出去。希斯克利夫睥睨着辛德雷。辛德雷怒火如焚。
辛德雷:一清早就见了鬼,你给我出去!
希斯克利夫(淡淡一笑,把衣帽挂了起来):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家伙,辛德雷。你使我感到难过,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了却你的心愿罢了。你用我的钱去喝酒,去赌博,称心如意地享受过了。现在你上无片瓦。过去,你可以把我赶出门去的时候,你还是给了我栖身之地———辛德雷,我现在把你收留下来,甚至违反医生的命令,给你必要的安慰……。
希斯克利夫往厨房走去,辛德雷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他们走进厨房,约瑟夫正在打开一瓶酒。
辛德雷(顽抗地):我要收回呼啸山庄,你听见了吗?我仍要当这儿的主人,把你赶出去。我早先就应该把你赶出去!
希斯克利夫:约瑟夫,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吧。辛德雷少爷现在哭哭啼啼的,话也说不清楚。他的血管里需要加一点火力,让他有勇气正视他目前不偷快的生活。
希斯克利夫说着,从约瑟夫手里把威士忌拿过来,斟了一满杯。突如其来地递给辛德雷。辛德雷马上停止怒骂,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辛德雷(乘着酒兴):我还要取回我的钱,我还要喝你的血,我还要让你的灵魂下地狱。
希斯克利夫笑了起来。辛德雷把手伸进外衣的口袋,拔出一支手枪,摇摇晃晃地对着希斯克利夫。
辛德雷:你笑吧,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干脆地):我是在笑呀!
辛德雷(朝他走过去):……你现在快该死了……
希斯克利夫(看着手枪):简单得很,你开枪吧!
辛德雷:大家会感谢我的……整个社会……他们会因为我消灭了一个该死的吉卜赛乞丐而夸奖我!
希斯克利夫:对,他们会这样说。你开枪吧,你又会当上主人啦……这样,大家都会赞赏你的勇气。辛德雷,来吧,开枪吧。你这个哭哭啼啼的胆小鬼……你连把枪举得稳一点的胆量都没有。(他一步一步朝着辛德雷走去)辛德雷,你还记得那次你拿起一块石头砸我吗?你把我当作马夫,侮辱我,鞭打我……那时你就是个胆小鬼,现在你还是个胆小鬼!
希斯克利夫轻轻一推,辛德雷便倒在地上,手枪从手中掉落下来。
希斯克利夫(对约瑟夫):把他弄出去……找个地方让他睡下。
约瑟夫:他病了,我让他躺到床上去吧。
希斯克利夫:不能让他睡到主人的房间里,我现在是这儿的主人!
希斯克利夫看着约瑟夫把辛德雷半拖半拉地拽出去,然后,捡起手枪。
希斯克利夫:约瑟夫,他的枪。
约瑟夫:我把它藏起来。
门口出现一个佣人。
希斯克利夫:不,一位绅士不能没有他的武器。约瑟夫,我宁可让他带在身旁———提醒他自己是个胆小鬼。
约瑟夫把辛德雷拖上楼。
佣人:希斯克利夫少爷!
希斯克利夫(他这才看到那个佣人):什么事?
佣人:有位小姐想见你。
希斯克利夫(激动地):小姐?……是从哪儿来的?
佣人:画眉田庄,先生。
希斯克利夫(整了一下衣冠):你怎么不早说?(他冲出房门)
起居室里,希斯克利夫急急忙忙走进来。伊莎贝拉身着骑马服站在门边。
希斯克利夫(见到是她立即止步,没精打采地看着她):噢,是林顿小姐。(他弓了弓身)
伊莎贝拉:但愿我没有打扰你。
希斯克利夫(恢复了惯有的平静):没关系。
伊莎贝拉(结巴地):我在你们山庄后边的野地上骑马,可马瘸了腿……于是……
希斯克利夫(微笑着):于是你就把马牵到这儿来了?……
伊莎贝拉:是的。
希斯克利夫:你很聪明,骑了一匹瘸腿的马怎么行。(他推刚这里面定有名堂)好吧,让我们去看看那匹可怜的马吧。(他起身准备出去)
近景中显出伊莎贝拉不安的神色。
伊莎贝拉(急忙地):用不着了,我已经把它牵到马厩里去了,有人……有人在照顾它。
回到原来的画面。
希斯克利夫(停下脚步看看伊莎贝拉):噢……我给你搬个椅子坐下。
伊莎贝拉:我对我哥哥———还有凯西发火了。我认为他们的行为太丢人了。
希斯克利夫搬过一把椅子,两个人坐下。
希斯克利夫(仔细地打量着她):不是你的哥哥派你来道歉的吧。
伊莎贝拉(一惊):嗯,当然没有。他……他不许我……(她说不下去了)
希斯克利夫(微笑着):不许你和我说话?
伊莎贝拉:是的。
希斯克利夫:林顿太太呢?
伊莎贝拉:她也……生你的气了。
希斯克利夫(满意地):那么,在这个地方,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啰?
伊莎贝拉:我愿意这样。
希斯克利夫(突然站起身来):天气这么好,坐在家里太可惜了。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我们的友谊,到荒原上去跑跑马。
伊莎贝拉(很尴尬地想起来):可是……可是,我那匹马瘸了腿,还有……
镜头推向他们两人的近景。希斯克利夫望着伊莎贝拉。
希斯克利夫(离她很近):亲爱的,你的马没有瘸,从来也没有瘸过。你是来看我,因为你感到孤独。你呆在你哥哥那个快活的家庭里就象是个外人。你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荒原上骑行,没有人陪伴着你……(希斯克利夫楼住伊莎贝拉)你以后再也不会寂寞了。
他吻着她。淡出。

第八部

淡入林顿家的客厅。晚上。客厅里正在举行盛大的舞会,就象多年前凯西和希斯克利夫从窗外看到的那样。象从前一样,整个大厅笼罩着一种古色古香的气氛———烛光灿灿,金碧辉煌,客人们在跳小步舞。画面上现出特别从伦敦请来的乐队,他们正在演奏,接着出现舞会上各个侧面的镜头,这一切给人以一种奇特、瑰丽、夸张的美感。
肯尼思医生和埃德加站在一个盛混合饮料的酒钵前面。
肯尼思(举杯):祝你健康,埃德加。
埃德加:先生,再一次感谢您。
肯尼思〔微笑着):能够看到这样迷人的场景,人生的一切痛苦都能忍受,埃德加。
埃德加(朝画外看去):是啊,特别是当你看到凯西的时候。
肯尼思:她是今晚最美丽的一位夫人……她一直在跳舞。
埃德加(苦笑):是的,她一直没有停止过。可我简直精疲力尽了。
切入凯西在蹁跹起舞。她身穿雪白的夜礼服,风姿绰约,容光焕发,手里拿着一把硕大的黑色扇子,与她的舞伴迈着优雅的舞步,转眼就湮没在人群中。
在前景中看到伊莎贝拉和她的舞伴,镜头跟拍,直到他们进入近景。
舞伴:你看我是不是比一年前跳得好些了?跟我说实话。我一直在上舞蹈课呢!
伊莎贝拉听任舞伴喋喋不休,其实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她的两眼盯着背景中宽畅的双扇门,好象在找人或者期待着某个人的来临。
舞伴:我说,伊莎贝拉,你看我是不是跳得比以前好些了。
他们跳开去了,舞伴还在唠叨,但他的语声渐隐。
俯拍舞会的全景。乐声停止,掌声雷动。男宾挽着腼腆的姑娘们离开舞池。切入舞伴挽着伊莎贝拉的近景,伊莎贝拉还在偷偷地看着画外,这次她看到了自己所期待的人,立即显得心花怒放。画面上现出希斯克利夫,他站在门口,衣冠楚楚,卓尔不群。伊莎贝拉穿过人群,迎着他走去。希斯克利夫对她微微欠身。
肯尼思(朝着画外看,眉头一皱,大吃一惊,对着埃德加):老天爷,那是希斯克利夫吗?我敢发誓,他是希斯克利夫……就是穿着红色天鹅绒上衣的那个人。
埃德加(心烦意乱地):是啊,是他。
肯尼思:我真不敢相信……凯西能请他来吗?……简直不堪设想。
埃德加(连忙回答):不是凯西,是我妹妹!这都是年轻姑娘的胡思乱想,可是要小心对待,不能过分地压制,否则就会火上浇油……还是通过几次舞会,几次宴会,把这种想入非非的念头打消。
切入希斯克利夫陪同伊莎贝拉进入室内。
伊莎贝拉:我正担心你不来了呢……如果看不到你,今天的舞会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这次是男方对伊莎贝拉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他迫不及待地看着画外。舞曲又响了起来。
伊莎贝拉(兴高米烈地):啊,是华尔兹,希斯克利夫,你跳吗?我们跳吧,可以紧紧地搂在一起,谁也不会有闲话。……这舞就是这样跳的。
希斯克利夫(舞曲开始,他望着画外,显出一副故做惊讶的表情):这是吉卜赛人的舞蹈方式……我真感到奇怪,这种放荡的舞蹈居然会侵人如此高雅的地方。
伊莎贝拉(格格地笑着):是的,爸爸也是那么说的……这种舞啊,有伤风化,把人变得……荒淫无耻……
一个花花公子走过来,向伊莎贝拉微微鞠躬。
花花公子:可以和你跳一次舞吗,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哦!谢谢你,加尔斯……可是,恐怕不行……(看着希斯克利夫)而且……
希斯克利夫(立即接嘴):怎么了?伊莎贝拉……让我看看你怎样跳华尔兹吧。
伊莎贝拉(热切地):那你看着我跳,好吗?(对花花公子)……跳吧,加尔斯!
伊莎贝拉被舞伴僵硬地搂着跳开了,她从舞伴的肩头朝着希斯克利夫微笑。希斯克利夫仍然望着画外。他看见凯西摇着扇子,同身旁几个人笑语着,于是朝她走去。
希斯克利夫:你不跳舞吗?
凯西:不了,我已经累坏了。
希斯克利夫:月光下的新鲜空气能使你感觉好些吗?
凯西(接受他的挑战):好吧。
希斯克利夫挽起凯西,摄影机跟拍到阳台的门边。
凯西:你玩得高兴吗?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我在一旁看着你,感到很荣幸。
凯西:你向来就是一表人材,希斯克利夫!你身材魁伟,风度翩翩,今天晚上看到你,我不能不想到……过去的日子。
希斯克利夫(忧郁地):过去的日子要更好一些。
凯西(快乐地):你可不能说你的生活没有改善啊。
希斯克利夫:穿得花花哨哨的,站在别人的天堂门口徘徊,这叫什么生活!
凯西:不要这样……别说丧气的话。让我们站着眺望这一片荒原吧。
希斯克利夫:你怎么能站在我的身边而不回忆往事呢?你不知道,为了你,我的心都碎了吗?凯西,你的形象就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明……噢!凯西。
凯西(惊慌地):希斯克利夫,不能这样,我不许你这样!
希斯克利夫:你能不允许你的心对我说话吗?凯西。
凯西(浑身颤抖,脸色苍白):我的心什么也没说。
希斯克利夫(不顾一切地):它说了!它说了!我听它说了!这声音比音乐还要响亮……喔!凯西,凯西!
凯西:我不是从前的凯西了,你难道不懂吗?我是另外一个人了……我是别人的妻子,他爱我,我也爱他。
希斯克利夫伸手搂住凯西,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强烈的爱情,凯西感觉到了,她浑身无力,双目紧闭,几乎要昏倒了。
希斯克利夫:不管是他还是整个世界,甚至是你自己,也都不能阻挡我们的爱情,凯西。
凯西连忙转身跑到通往阳台的门边。
切入通往阳台的门边,凯西进来,同伊莎贝拉相遇。
伊莎贝拉:凯西,你看到希斯克利夫了吗?……(看到他)啊!你在这儿,亲爱的。来吧,现在是一支小步舞曲,是配得上你那高尚的道德标准的……
伊莎贝拉向希斯克利夫走来,希斯克利夫还在出神,背景中凯西站在门口。
伊莎贝拉(满怀希望地):要么你跟我坐下来,听完这支舞曲。
希斯克利夫目送凯西进人室内。
伊莎贝拉(见他默默无声地站着):怎么了?亲爱的?
希斯克利夫这才瞟了伊莎贝拉一眼。根木没理会她说了些什么。
伊莎贝拉:凯西又在讨人嫌了吧……如果她不是我嫂子,我就会说她是在妒嫉我。
希斯克利夫瞅着伊莎贝拉,脸上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表情。他眉头一皱,想出了什么主意。
伊莎贝拉:这儿真美啊,亲爱的。夜晚的清新空气拂面而来,就象天鹅绒一样地柔软。音乐声多么动人……
希斯克利夫还在沉思。化入前厅中凯西和埃德加在向最后几位客人告别。
客人们:晚安。感谢你们,举行了那么美好的一次晚会。我们玩得好极了。
凯西和埃德加:晚安,晚安。

化入伊莎贝拉的卧室。她坐在梳妆台前,身上披着睡衣,嘴里哼着晚会中乐队演奏的曲子,并且按着曲子的节拍一下又一下地刷着头发。她对着镜子里的影象———在情场上初次获胜的年轻姑娘的影象微笑着。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轻轻的开门声,凯西进来了———这使伊莎贝拉感到十分惊讶。
凯西:伊莎贝拉,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伊莎贝拉似乎知道凯西的来意。打了个呵欠,继续刷她的头发。
伊莎贝拉:说什么呀?凯西?
凯西:希斯克利夫。
伊莎贝拉:已经很晚了———而且我反正也不打算和你谈希斯克利夫。
凯西(尖锐地):你今天晚上太不象话了。
伊莎贝拉:我倒要请问你指的是哪个方面?
凯西:你把他请来就已经够糟糕的了———可是还要出自己的丑———拼命讨好他……
伊莎贝拉:凯瑟琳,你留神你在胡说些什么!
伊莎贝拉站起身,打算走出去。凯西抓住她的肩膀摇着她。
凯西: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爱虚荣的小傻瓜!
伊莎贝拉:让我过去。
凯西:我不能不说了。我要把真相告诉你,你已经不小了,你能忍受得了!
伊莎贝拉:让我过去,凯瑟琳!
凯西:我先要擦亮你的眼睛。
伊莎贝拉:我的眼睛够亮了,谢谢你。
凯西:他在利用你……你难道不懂得他在搞什么花样吗?他在利用你,利用你来接近我。他背着你朝我笑———他想要从我心里唤起那种已经熄灭了的感情……已经熄灭了的!我现在已经不再要这种感情了……我不允许你再帮他的忙……
伊莎贝拉(径声地):你才爱虚荣!真叫人受不了。希斯克利夫爱的是我!
凯西(凶狠地):那是骗人!
伊莎贝拉:不是骗人的,是他自己对我说的。他还吻了我……
凯西(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指甲都掐进伊莎贝拉的肉里了):他怎么?
伊莎贝拉(趾高气杨地):他吻了我。他把我抱在怀里,他跟我说,他爱我!
凯西:我去找你哥哥!
凯西在暴怒中几乎把伊莎贝拉推倒在地。
伊莎贝拉(故意刺痛她):你去好了。他要我嫁给他!……你去对埃德加说好了。我们就要结婚了,希斯克利夫就要做我的丈夫了!
凯西(喉咙里发出一阵呻吟声):伊莎贝拉,你不能这样。希斯克利夫不是个人,他是个阴森可怕而且没法同他一起生活的那种东西。
伊莎贝拉(缓慢而冷酷地):凯瑟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作这番表演吗?———因为你爱他!
凯西(大怒):你怎么敢这样说!
凯西扑向伊莎贝拉,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伊莎贝拉毫不退缩。
伊莎贝拉:是的,你爱他。你想到我要嫁给他了,你是这么痛苦!这么妒嫉!你想使他渴望你,梦想着你,死守着你……而你呢,却舒舒服服地当你的林顿太太!
凯西:你这个小笨蛋!
伊莎贝拉(毫不动摇):你不希望他得到幸福。你想伤害他,毁掉他,可是我却要使他幸福———我能办到……我能办到!
响起了敲门声,伊莎贝拉住了口,但仍显出毫不屈服的样子。两个女人怒目相视。又响起了敲门声。
伊莎贝拉(喊了一声):进来。
门开了。埃德加进来逐个打量了她们一下,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儿纳闷。
埃德加:我听见你们声音挺大。
伊莎贝拉(控制着自己语调):我们———我们是在谈舞会的事。
伊莎贝拉笑了,埃德加却没有觉察到这笑容后面隐藏着的愤怒。
埃德加(他消除了疑心):凯西,去睡吧,明天一整天都可以谈……看样子你很累了,你会累坏的,亲爱的。
埃德加搂着凯西,把她带走了。伊莎贝拉瞅着他们的背影冷冷地笑着。

化入呼啸山庄的起居室,第二天早晨。室内的陈设较前更为杂乱不堪。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约瑟夫从厨房走到前厅。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然后听到凯西的说话声。
凯西的声音:你早,约瑟夫。
约瑟夫的声音:凯西小姐!我说,凯西夫人,辛德雷少爷出去了。
凯西的声音:我是来看希斯克利夫少爷的。
约瑟夫的声音:我想法去找他。(楼梯上传来他靴子的响声)
凯西走进起居室,站在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朝四周打量着。镜头换了一个角度,现出希斯克利夫走进夹的身影。
希斯克利夫:啊!是什么风把你吹到呼啸山庄来的?凯西,埃德加知道吗?恐怕他不会赞成吧。
凯西:希斯克利夫,这是真的吗?
希斯克利夫:什么“真的”?
凯西:你要伊莎贝拉嫁给你?(她等待着他的回答,他没有作声)那么是真的了了(气急败坏地)噢!希斯克利夫,你不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她没有害过你。
希斯克利夫(冷冷地):你害了我!
凯西:那你就惩罚我好了。
希斯克利夫(咬牙切齿地):我会的。等我把她抱在我的怀里……等我吻她的时候……等我答应给她幸福生活的时候。
凯西(大惊失色):你跟她结婚———就是为了这个……
希斯克利夫:对……我要教训教训你认识这种痛苦,我要你尝一尝我现在在地狱里的滋味。
凯西:希斯克利夫……如果你的身上还剩一点点人性的话,就别这样做。不要让我成为你的同谋犯……这是愚蠢!这是疯狂!
希斯克利夫(平静而又深情地):如果你的心更坚强一些,超过了你对上帝和社会的无谓的畏惧,凯西,我可以无声无息地满足于见到你的影子……凯西!(他朝她走过去,她向后退)可是不行……你用你称之为“道德”的那种弱点在毁灭我。(他抓住她的胳搏)你用你自以为是圣洁的残酷手段折磨着我……
凯西(抽出自己的胳膊):让我走!
希斯克利夫:好吧,从今天以后,你就用不着再把我当做凯西的愚蠢而失意的情人了……你可以把我当作伊莎贝拉的丈夫了……为我的幸福而高兴吧。(他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正如同我为你的幸福而高兴那样!
凯西跑出屋去。希斯克利夫目送着她,回身把门关上,然后走上楼梯。

化入林顿家的起居室,夜间。凯西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心神不定地盯着埃德加。埃德加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方步。
埃德加(将信将疑地):结婚!荒谬!我的妹妹竟然会看上那个冒险家!
凯西:这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埃德加(下定决心):怎么办?……必要的时候,我就把她锁起来。
埃德加大步走出起居室,切入埃德加上楼梯。
埃德加(喊着):伊莎贝拉!(没有回答。埃德加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伊莎贝拉!
画面现出凯西站在楼下厅堂里,面色惊慌。楼上寂静无声,她的表情由惊慌转为恐惧。切入楼梯的另一个角度,凯西在前景中,埃德加出现,走下楼梯,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把它交给了凯西。她好不容易接过这张纸,读完纸上草草写就的几行字。
凯西(叫了起来):你一定要把他们追回来。你听见了吗?带上你的手枪,追上他们……把她带回来……必要时打死他……
埃德加:……她不再是我的妹妹了,并不是我不认她,是她不认我。
凯西(狂暴地):你一定要去追……现在还来得及……这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婚姻,这是不可能的!你听见了吗?
埃德加惊讶地望着凯西。他向前走了一步凝视着凯西的脸,似乎明白了真相。淡出。

第九部

淡入呼啸山庄的起居室,白天。辛德雷神态痴呆、衣着邀遏地躺在卧榻上。他病了。肯尼思医生坐在他旁边。
肯尼思(和蔼地):辛德雷,你何必喝酒呢?你不如清早起来就往自己头上狠狠打一榔头的好,照样也是昏迷一整天,跟你喝上一加仑的杜松子酒的效果没什么两样嘛。……
伊莎贝拉在后景中出现。她向卧榻走来。
肯尼思:……而且,还不会损坏你的肾脏。(对伊莎贝拉)希斯克利夫太太,你同意我的意见吗?
伊莎贝拉提着一瓶水走到卧榻前。
伊莎贝拉(呆呆地):那有什么关系呢!
肯尼思(有所指地):希斯克利夫太太,后来我还认为有关系———认为你来了以后,情况会有变化呢。
伊莎贝拉(傻笑):不!是我有了变化……
肯尼思(站起身来环视四周):我记得这座房子里从前充满了欢笑、有过爱情。再见吧,希斯克利夫太太!请你的丈夫以后另外找个医生吧,对于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我的医道是无能为力了。
肯尼思医生朝前厅走去。切入他和伊莎贝拉进人前厅,她跟在后面。
伊莎贝拉(静静地):肯尼思医生,我今后会记挂着您的。
肯尼思(突然停下脚步,回过旁来):伊莎贝拉,是我把你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如果你仍旧呆在这所房子里,你在这个世界上是呆不长了。孩子,我一定要把这话告诉你。你还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回到埃德加身边,即使住一个月、两个月也好。这是了你唯一的生路,对他也是一条生路。
伊莎贝拉:埃德加已经不认我了……
肯尼思:哪能这样呢?……那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不得不这样做的,可是他现在需要你。
伊莎贝拉(冷冷地):是吗?为什么?
肯尼思:凯西现在病得很厉害。(这扰如晴天霹劣)恐怕,唉……(耸耸肩)只不过是几个钟头的事情了……
画面中出现伊莎贝拉的近景。她的两眼闪烁着亮晶晶、冷嗖嗖的光芒。
伊莎贝拉(紧张地):这是怎么一回事?医生?
肯尼思的声音(这时他在画外):发高烧,肺炎……还有超出这一切之上的东西———我不能肯定。也许可以把它算做一种自求速死的愿望吧。
伊莎贝拉(目光扣炬,慢慢地):如果她死了,我倒可以活了。
肯尼思(惊恐地瞪着她):伊莎贝拉!
肯尼思医生没有说下去,转身离开了。伊莎贝拉颓然倒地,哭出声来。
切入辛德雷的镜头。
辛德雷(口齿不清地):可以活了,嗯?……在这所房子里,跟着希斯克利夫,谁也活不成……他只有仇恨……(辛德雷挣扎看站起来,摇摇见免地走向伊莎贝拉)仇恨———我可以感觉到这种仇恨如同魔鬼在对我喘气……还有你,他恨你比恨我还要深。他讨庆你。每次你吻他的时候,他心里却怒火如焚,因为这不是凯西!
镜头突然变换出现辛德雷和伊莎贝拉两人,他向她俯下身去悄声说。
辛德雷:伊莎贝拉,我的体力太差干不了啦,你何必不杀掉他!
伊莎贝拉(歇斯底里地):住嘴,我不准你跟我谈希斯克利夫的事。
辛德雷(瞪大眼睛,低声说):杀掉他!
伊莎贝拉(惊慌失措地):住嘴!你听见没有?
伊莎贝拉站起身来,她揪住辛德雷拼命地摇晃着。
辛德雷: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现在还来得及,救你自己一条命吧!
镜头向后拉,画面中出现希斯克利夫,他一直在听着,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
希斯克利夫(微笑着):啊,这可是几个星期以来,我听到辛德雷说出的最清醒的语言。这种说法虽然不怎么符合基督的教义,可是条理清楚,而且颇有道理。啊,辛德雷,我为你的进步感到高兴。(希斯克利夫转身把大衣挂了起来)
伊莎贝拉(盯着他看了一阵以后):希斯克利夫,我是叫他住嘴的。
希斯克利夫(恶魔般地笑着):谢谢你,我亲爱的妻子,你的忠心很使人感动。
辛德雷(咆哮着):你的诅咒会倒过来啮噬你自己的心脏……你使别人遭受的苦难都会落到你自己的头上。你笑吧,希斯克利夫……到了地狱里可就笑不成了……(辛德雷醉醺醺地格格笑着走出了房间)
伊莎贝拉(哀求着):希斯克利夫,你为什么把他留在这儿,他在这所房子里,我简直没法呼吸。
希斯克利夫默默地离开前厅。切入起居室,伊莎贝拉跟在他后面。
希斯克利夫(讥讽地微笑着):如果没有这位童年时代的朋友做伴,我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多大意思啦。
伊莎贝拉(紧紧拉住他的手臂):噢,希斯克利夫,你难道不懂吗?正由于你对他的恨,结果反而害了你自己。你让他走吧,亲爱的!那时爱仍旧会回到这所房子里来的。
希斯克利夫(激动地):为什么你的头发上没有石楠花香呢?(他甩脱了她的手)
伊莎贝拉(跪了下来):啊,希斯克利夫,你让我靠近你吧!你不是他们想像中的那么阴森、那么可怕。你只是心中有痛苦,希斯克利夫!我能使你幸福,哦,你让我试试看吧,我不会使你后悔的,我可以当你的奴隶,我可以让你重新生活,从头开始……
伊莎贝拉跪在希斯克利夫坐着的椅子旁,他把她扶了起来,她抱住他,吻着他。
希斯克利夫:你的眼神怎么看起来总是象林顿的眼神那样空荡荡的呢?
伊莎贝拉:不是这样的,你好好看看我的眼睛深处,你就知道不是那样了。(哀求着)你看,我长得很美———我是一个女人……我爱你……你从心底里再看我一次吧……
希斯克利夫(痛苦地遮住自己的脸部哀嚎起来):上帝啊,为什么要给我生命!为什么只有渴望和痛苦?我就象个赤身裸体在暴雨般的矛刺中奔跑的人!
后景中门开了,现出艾伦。希斯克利夫抬头望着她。
希斯克利夫(呆呆地):你有什么事?艾伦。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艾伦(避开他的目光):我想和伊莎贝拉说句话。
希斯克利夫(阻拦着):那么当着我的面说。
艾伦(犹豫了一下):她哥哥要我来请她回家去一趟。
希斯克利夫(咆哮着):噢!他的臭架子倒小了一点,可是我家的架子还挺大呢!
艾伦(悄悄地对伊莎贝拉):伊莎贝拉,他需要你和他在一起。
希斯克利夫(听到她的话音,惊慌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希斯克利夫起身抓住艾伦的臂膀,注视着艾伦的眼睛。
艾伦(吓坏了):放开我!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盯着她———突然地):是凯西,她病了!
艾伦(壮起胆子):是的。埃德加少爷要你马上回去,伊莎贝拉小姐。
希斯克利夫(急叫):她要死了?你把真话告诉我!
希斯克利夫放开艾伦的臂膀,转身慢慢朝门口走去,他的动作象机器人似的。伊莎贝拉冲到门口,把他挡住了。
伊莎贝拉:你不能去,希斯克利夫!她属于埃德加。她如果要死了,让她死在埃德加的怀抱里吧———那才是她该呆的地方。你让她死!你让她死吧!
希斯克利夫机械地举起手,仿佛要打伊莎贝拉,她连忙退到一边,希斯克利夫走了出去。化出。

化入凯西的卧室。凯西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靠着枕头呆呆地朝上看着,埃德加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
埃德加(读着):“上帝的宝座星光闪烁,天上的银墙响彻夜游天使的颂歌。远方传来心碎的哀声,深夜魔王在展翅,恶魔的灵魂在呻吟……”
凯西(软弱无力地打断埃德加的朗诵):埃德加。
埃德加(温存地):嘘,亲爱的,你不能说话……
凯西(露出一丝微笑):把窗子打开。
埃德加:那可太冷啦。
凯西(孩子气地坚持着):我需要空气,我想闻一下风的气息。
埃德加走到窗前,把窗打开一条缝。
埃德加:这样好些了吗?
凯西(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微笑着):是的。我现在可以闻到石楠花香了。埃德加,是不是已经起了南风,雪融化得差不多了吧?
埃德加:是啊,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亲爱的,就剩下几片残雪了……
凯西(梦幻地):蔚蓝色的天空中百灵鸟在歌唱,溪水潺潺……我还记得……埃德加,你给我找一样东西好吗?
埃德加(温柔地):你要什么?亲爱的。
凯西(天真而又直率地):我要石楠花,在“城堡”附近有一片美丽的花丛,我要的是那儿的花。
埃德加(迷惑不解地):在“城堡”附近?什么“城堡”?亲爱的。
凯西:荒原上的“城堡”,埃德加!到那儿去,请你为我采一束花来。
埃德加:你在发烧,亲爱的,荒原上没有什么“城堡”……
凯西(提高声音):有的!有的!(她想坐起来)就在呼啸山庄那边的一个小山头上。
埃德加(担心地):你的意思是指潘尼斯顿山岩吗?
凯西(放心了):是的!是的!你就去吧。
埃德加:你为什么把那个地方叫做“城堡”呢?亲爱的……
凯西:因为,我从前———曾经是那个地方的女王。请你去吧,埃德加,可以吗?为我采些石楠花来。
埃德加:我去了之后,你最好睡一觉,好好地休息,明天你一定会好的。
凯西:你多么善良,你真好。
埃德加(朝凯西弯下身去):我亲爱的……
凯西(对他微笑):你使我成了这地方最出色的夫人。多漂亮的衣服啊,我一向最喜欢那件天鹅绒的裙子……是那件银色袖子的蓝裙子……那条裙子真美啊,埃德加……
埃德加(心碎地):你穿上那条裙子的时候美极了……不久你又会穿上的,我亲爱的凯西……
凯西:去吧……埃德加,你给我找些石楠花来,让我把它放在枕边。
埃德加(站起身来):睡吧,亲爱的凯西……我一定会把你要的花带回来,你睡吧,亲爱的……
埃德加轻轻地为凯西盖上被子,凯西闭上了眼睛。埃德加失魂落魄地从楼梯上跑下来,在前厅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惶心情,叫住了一个老佣人。
埃德加:肯尼思医生在哪儿?

化入希斯克利夫的镜头,他骑着一匹马在荒原上狂奔而来……他骑啊,骑啊,镜头跟着他化入画眉田庄的外景。希斯克利夫在大门口勒住了马,迫不及待地从马上跳下来,冲到门前。他肆无忌惮地抓住门环拼命地敲打。略停片刻,佣人打开门。
佣人(吃惊地):希斯克利夫先生。
希斯克利夫(直愣愣地望着阴暗的室内):她在哪儿?你们太太呢?
佣人:不能打扰她,先生!少爷去找肯尼思医生了。
希斯克利夫(一把推开佣人):别挡路!
希斯克利夫冲到屋里,急忙上楼。佣人无可奈何地喊着他。
佣人:希斯克利夫先生……希斯克利夫先生!
眼看着希斯克利夫直冲上楼。

凯西的卧室。她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室内一片宁谧的气氛……门轻轻地被推开了,希斯克利夫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凯西,眼中流露出极其痛苦的神情,他面色阴沉、默默不语。他直愣愣地盯着凯西,直到她张开了眼睛、直到她侧转头来看见了希斯克利夫,她毫无表情地静止了片刻,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她又睁开眼睛,还能看到希斯克利夫,这才相信不是在梦中。她双唇微启,悄声喊着他的名字。
凯西:希斯克利夫……(声音微弱)你过来……
希斯克利夫(温柔地),噢,凯西!噢,我的生命,你叫我怎么受得了啊!
凯西(孩子似地哭诉着):你来……你过来,我刚才梦想着在我死之前你会来的……你会再一次皱起眉头看着我的……
希斯克利夫:凯西……
凯西:你看到我死就那么痛苦吗?可是我不可怜你,……你显得多强壮啊……啊,希斯克利夫,我去了之后,你还要活多少年呢……
希斯克利夫:凯西……你是我的生命,你是我的灵魂。
凯西:噢,亲爱的……
希斯克利夫连跨几步走到床前。她撑起身子,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没命地、痛苦地吻着,似乎以此沥尽彼此心中的苦水。凯西双眸紧闭,晕了过去。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她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抓住希斯克利夫的肩头、他的脸、他的头。希斯克利夫在床前跪下,哭了起来。凯西捧起他的脸,手指伸进他的头发。
凯西:你不要———你不要让我走。但愿我能抱着你,直到我们两个都死去为止。
希斯克利夫:凯西。
凯西:你为什么不应该受折磨呢?我在受折磨……我怕死……希斯克利夫,我不想死……
希斯克利夫(痛苦万分):凯西,你别说死的事!
凯西:你会忘掉我吗……当我埋到了黄土里,你还会幸福吗?你会不会说“这是凯瑟琳·恩萧的坟,我在很久之前爱过她,我失去了她,为她流过泪,可那是过去的事了……过去了。”……(温柔地)告诉我……告诉我……你会忘记吗?
希斯克利夫(温情地):你对我说来犹如我自己的生命,我是永远忘不了的。如果你死了……凯西,如果你死了……我永远也不得安宁,凯西……
凯西(微笑了):可怜的希斯克利夫……你再跪下来……让我摸一摸……看你多么强壮啊。(凯西拉住了希斯克利夫的双手)
希斯克利夫(挣脱了):我的身体强壮得能给我们两人带来生命……凯西,只要你愿意生活下去。
凯西:不……我说了谎话……因为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就忘了生活是怎么样的……我忘记了。希斯克利夫,生活并不是那么甜蜜的……不,希斯克利夫,我说了谎。我想……逃避生活。
希斯克利夫(痛苦万分,提高了声音):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凯西,你为什么要害死你自己呢?
凯西:嘘……我亲爱的!抱着我,抱抱我。
希斯克利夫(疯狂地):不!我不能安慰你,你这是自作自受。
凯西:希斯克利夫,不要弄得我心都碎了……
希斯克利夫:噢,凯西,我从来没有弄碎过你的心!是你自己把它弄碎了的……。你贪图的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东西……我彻夜诅咒着你的任性,我诅咒你,诅咒个没完……我的泪水并不爱你,凯西,它们诅咒你,谴责你……凯西……凯西……,你爱过我……你有什么权利仅仅为了你对另一个人抱着可怜的幻想而抛弃你的爱呢?
凯西:希斯克利夫,我已经明白了……
希斯克利夫:无论穷困、死亡、还是上帝或凡人给我们的一切灾难,都无法拆散我们,可是你自己却把我们拆散了!你象一个任性的、贪得无厌的孩子……你就这样跑掉了,你把你自己的和我的心都弄碎了……啊!因为我是坚强的人,因为我还会活下去,这对于我就格外痛苦!
凯西(无力地):如果我做错了,那么,现在我付出了死的代价……原谅我吧……
希斯克利夫:哦,凯西!看你这瘦削的手……再吻我一次吧……我原谅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爱你,我爱你这个害我的人……可是,害你的人呢,我怎么能够原谅她呢?
门打开了,艾伦脸色苍白,惊慌气喘地走了进来。
艾伦:希斯克利夫,他来了……林顿先生……老天爷,求求你走吧,快走吧……
凯西(无力地):你一定不能走,你不能走……这是最后一次了……
希斯克利夫(温柔地):我不走,凯西。我在这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凯西(脸上现出天真、稚气的微笑,用孩子般唱歌的声音述说着):艾伦,我曾经对你说过———他走掉那会儿———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对你说过,我属于他……他是我的生命,他也就是我自己。(凯西泪如泉涌)
艾伦:你不要听她说那些胡话。
凯西(呜咽着):是真的,这是真的!我是你的,希斯克利夫……我从来就不是别人的……
艾伦(急了):她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还来得及走,快走,要不然我们全完了!
凯西(无力地抬起身来):希斯克利夫———把我抱到窗口去……让我和你一起再看看荒原……噢!我亲爱的……再看一次……
希斯克利夫(抱起凯西):好……好……
凯西(在窗口孱弱地):多么美丽的天空……一片蔚蓝色……希斯克利夫,你看到那边的岩石吗?就在那儿,那个地方,就是我们的“城堡”下———我会等着你的,一直等到你来……
她在希斯克利夫的怀抱中垂下头,停止了呼吸。希斯克利夫抱着她站在那里。凯西身上的睡衣直拖到地上,在微风中飘拂。
埃德加和肯尼思医生从后景中走了进来,埃德加站在那儿望着希斯克利夫在窗前抱着声息全无的凯西。
埃德加:凯西……凯西……
埃德加和肯尼思冲到凯西身边,肯尼思握住凯西垂下的手。
肯尼思:我们来晚了,埃德加……
艾伦(号啕大哭):凯西,噢!我那任性的心肝,凯西……她去了……她去了……
埃德加(遮住脸哭了):噢!……
肯尼思(对希斯克利夫):希斯克利夫,把她放到床上去。
希斯克利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抱着凯西。他的两只眼睛望着远方,他的神情凄怆悲戚———欲哭无泪,欲嚎无声。
希斯克利夫(轻轻地):她是我的……
埃德加(哭着):凯西……
希斯克利夫(埃德加站起身想把凯西接过去———温存地):你别打扰她,她现在是我的了……(他把凯西抱到床前)
肯尼思:希斯克利夫,你干的最后一件坏事已经完成了。现在,你可以离开这座房子了。
埃德加:不用出口伤人了,医生。……她现在已经在天堂安息了……离开了我们……凯西,我亲爱的凯西。
希斯克利夫(把凯西的尸体轻轻地放在床上,对尸体说):他们不懂得什么是天堂,什么是地狱,凯西,他们不懂得人生……(大家开始祈祷,他望着低头跪在床边的林顿)噢!凯西,他们在为你祈祷了。我要和他们一起做一次祈祷,我要一生重复着这祷词,直到我的舌头僵硬为止———凯瑟琳·思萧,只要我活着,你就不得安息,是我杀了你……你的鬼魂缠住我吧!缠住这个杀害了你的人吧,我知道鬼魂是在世上漫游的,你永远跟着我,不管用任何形式出现。你把我逼疯吧!你无论如何不要让我找不到你而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没有我的生命,我就不能活下去!没有我的灵魂,我就不能活下去啊!
画面从希斯克利夫的面部移到室内其他几个人的面部,最后,移到哀哭着的艾伦脸上,然后化出———

尾声

二十年后艾伦的面容———这是在“序幕”中那个讲故事的人。她坐在壁炉旁,面对着序幕中借宿山庄的洛克乌德,讲着发生在呼啸山庄的故事。洛克乌德在这个风雪之夜,聚精会神地听了整整一晚上希斯克利夫和凯西的故事……
化入二十年前艾伦的面容。希斯克利夫对凯西尸体的最后一句哀诉还在空中迥响着:让你的灵魂来缠住我吧……
化入老年的艾伦,她象二十年前那样双目含泪,她俯身对着洛克乌德。
艾伦(对洛克乌德):我到现在还能看到和听到那个惨痛的时刻,可怜的希斯克利夫想要撕开死亡与生命之间的面纱,……他呼唤着凯西的灵魂来缠住他、折磨他,一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洛克乌德:那么,你说我刚才听到的是凯西的鬼魂吗?
艾伦:不是凯西的鬼魂———而是凯西的爱!那是时间所无法磨灭的。它仍旧在为那些没有过完的日子、没有吃完的面包而哭泣……睡在那边的就是伊莎贝拉,她在希斯克利夫心中的阴影里捱过了这些年……
突然听到门拴声,洛克乌德站起身看着。门开了,浑身是雪的老肯尼思医生走了进来。
肯尼思(进门来):哈啰,艾伦!哈啰,洛克乌德先生。
洛克乌德:在这样的晚上你跑到外面干什么去了?
肯尼思:去彼得斯家———他们指望养个继承人———在我去他们家的路上,马车突然坏了。(肯尼思医生走到壁炉前搓了搓手)其实并不是非要我去不可,里兹那地方的一位年轻医生已经去了。不过我还是去了一趟……你们倒说说看,是希斯克利夫疯了呢,还是我看花了眼?
艾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肯尼思:我刚才在荒原上看到他跟一个女人在雪地里游荡。
艾伦:你是说,一个女人?
肯尼思(点点头):看上去,是个年轻女人,和希斯克利夫一样也是个疯子,他们手挽着手在暴风雪里走着……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蠢的事。
洛克乌德的目光从医生的脸上移到艾伦的脸上,艾伦碰到他的目光,战栗地点了点头。
肯尼思(继续着):开头,我还以为他们是在暴风雪里迷了路———
切入阴影中的伊莎贝拉,她不知不觉地走了过来。约瑟夫听到肯尼思医生的话也跟了过来。
肯尼思的声音(继续着):我朝着他们喊叫,可他们似乎没有听见。我连忙赶着马车朝着他们跑去……(画面回到原景,现出医生本人)风向变了,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这两人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就象我现在看到你们一样。我正要赶上他们,忽然我的那匹老马举起了前蹄,鼻孔喷着气,咬住了嚼子,挣脱了缰绳,把我摔到雪堆里,然后车辕也折断了。
伊莎贝拉(呆呆地):你看到他和她在一起……
肯尼思(点点头):不知道她是谁……
伊莎贝拉:凯西……
肯尼思:亲爱的,你在说些什么呀?
伊莎贝拉:他是半夜里出来的,凯西召唤了他,他就跟着凯西到荒原上去了。
约瑟夫:魔鬼把他抓走了,把他们俩永远抓走了。
洛克乌德(大声地):咱们还是去找找他,有些地方的雪有一人深呢!
伊莎贝拉(叫起来):找他?到哪儿去找?哪儿去找?
艾伦(心中有数):我知道到哪儿去找……有块大石头下面有个洞,他就在那儿。

化入荒原,一道脚印伸向潘尼斯顿山岩。洛克乌德、肯尼思医生和伊莎贝拉沿着那道脚印往前走。
肯尼思:这是他的脚印,不错———可是她的呢———那个女人的呢?我明明看到……
镜头跟着脚印移过去,化入躺在岩石底下的希斯克利夫,他的肌肤已经冻僵了,化人凯西和希斯克利夫青年时代见到的春天、夏天和冬夭的荒原景色。结尾处,在“城堡”上空出现了两只小鸟,它们比翼双飞,消失在严冬的天空中。淡出。

(全剧终)

注1:这是十七、十八世纪欧洲妇女为了显示美,贴在脸上的假黑痣。
注2:指拦路抢劫。
注3:撒马利亚地处古代巴勒斯坦地区,“撒马利亚人”喻乐善好施者,源出《圣经》。

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1939)

又名:魂归离恨天(港) / 咆哮山庄(台)

上映日期:1939-04-07片长:104分钟

主演:梅尔·奥勃朗 劳伦斯·奥利弗 大卫·尼文 

导演:威廉·惠勒 编剧:Ben Hecht/Charles MacArthur

呼啸山庄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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