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这样一部类型明确,叙事流畅,观赏体验十分不错的电影来说,再谈什么不足、问题,都显得特别不懂人事儿。
这样的电影批量生产、看完就扔,本该是一个大国电影市场的常态。但对于我们什么都拍不明白的现状来说,出一个比较能看的电影,我们就要揪住不放,往深了聊,海了聊。看爽了扭头提起裤子说你怎么这么不严肃。
总有人把贤者时间当成智慧开悟。
拍三枪的时候被国人唾骂,张艺谋不服气,说,我不拿自己当大师,拍个娱乐片怎么了?现在他接二连三拍这种不拿自己当大师的作品如满江红,可惜人民群众不答应。上纲上线,逼得电影周边下架道歉,秦桧免跪了,电影跪下了。张艺谋不再犟嘴,他知道聊不到一块。
我们的国情是,上上下下,都把电影看得太严重了。只有中间拍电影的人还能保持一份轻松和清醒。
这是一种深刻病。
这种病在观赏性电影大批生产前,没有特效药,只能任由犯病。
因为这部电影确实不错,但也确实没什么可回味的,非要聊我只能深刻病发作。往它不是它的方向聊。
大鹏是一个目的性很强,很明白要做什么的导演。这部电影最大的优点是分寸感把握很好。它没有在连成整条叙事主线的几个重要情节点上,有任何犹豫不决和拖泥带水。
也就是说,这些重要情节点都被极为丝滑地一笔带过,没有给本片反应的极具当下性的社会议题制造一个展开讲讲的机会。
即便是主菜议题网络暴力,也没有什么新意。这部分剧情是对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的丰富和扩充。追查造谣源头也表现得十分线性顺拐,是对心理学上的六度分隔理论的影像化诠释(即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这个分寸感于是也便和八面玲珑界限模糊:包罗万象然而只取表象;世间零落百态然而人间自有真情在。
这种用温情对抗现实的残酷,用几场没有丝毫功能性的搞笑戏份软化披在好人身上的荆棘的企图,都在影片结束后让我们耿耿于怀。
这几乎是一个东北版老炮儿的故事。
大鹏饰演的男主角魏平安,为兄弟两肋插刀后,蹲了五年大牢,妻离子散。出狱后,是一个只能在墓地找个销售活儿干的社会弃子。而他要救助的对象,也是客户韩露,是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孤儿。
魏平安要做的是为韩露正名——她因生前向福利院裸捐100多万巨款,被造谣是坐台小姐,钱都是睡来的。
不管韩露到底是不是坐台小姐,他要为这个萍水相逢的人查出真相。否则她的墓地要被有权有势的墓园出租人冯董事长挪走——她因车祸死去的弟弟的墓址就在韩露边上,不干净。
让魏平安出头的动机看上去给得很足。他是在这起关于韩露谣言事件里,为数不多的真正认识和接触过韩露的人。如果他不出头,韩露迁坟这事儿,没有丝毫阻力。韩露是不是坐台小姐,其实也没人在乎。
一个人的清白和尊严,可以被这样粗暴对待吗?这是令魏平安万难接受的,他要挺身而出。
这让整个故事有种路见不平的游侠气质:一个依然有传统社会做人做事原则的人,要在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社会里,为一个年轻美丽的女性讨一个说法。尽管前路凶吉难料。
为了保证这种古典情义的纯洁性,被拯救的女性还被设定为和魏平安几乎没有关系。
这其实都一再提升和加剧了另一种内在的更有张力的戏剧冲突:魏平安的自我内心冲突。
但影片并没有展现这一面。魏平安被塑造为一个天生内在高度自洽的人。就像他为了给兄弟抱不平,打伤人坐了牢,他对妻子女儿,都缺乏明显的愧疚和亏欠感。面对女儿要做一个可能要付出代价的决定,他没有追问代价到底是什么就表示支持和鼓励。
大大方方表现一个硬汉的柔情和软肋,甚至犹疑退缩,并不会损害他的形象和动摇他所认定的价值观念。这种顿挫是必须的,它是让人物和他的行为更有可信度的一道锻打工序。
这个内心冲突的建构,需要魏平安和生命中的两个女性进一步靠近,产生联结。
一个是韩露。她被塑造成一个等着被拯救的美丽早逝的女性,实在是单薄的不像话。一个弃子,一个孤儿,两个从社会关系中松绑,同时也为社会所抛弃的人,本该是一对在精神情感上高度共鸣、深度绑定的存在。
他救韩露,应该也是自救。魏平安的内在危机感需要通过为韩露正名暴露和解除。
另一个是女儿。魏平安的女儿几乎就等同于小时候的韩露。魏平安在她们心中从始至终都是英雄形象。而女儿事实上应该构成他救韩露相抗衡的一组力量。在拉扯到极限时拧为一股力量,冲向高潮时刻。
由于缺少这道工序,一个难人寻味的事情发生了——
一边是躺在地下被肆意污名的女性,一边是被有意无意保护的男子气概:
我们发现魏平安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条路上,周围人都在默默为他做“好事”扫清障碍。事实上当影片放弃建构魏平安的内心自我冲突后,他就没有遇到真正的障碍。以至于最后让那个根本没必要逃跑的造谣头子非要跑到火车站玩一票大的,秀一把魏平安的身手和舍命精神,都像只是为了让障碍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因而本片让我们感到温暖,也再次提高警惕:现实中我们毕竟没有主角光环,做个好人还是有点难。
本质上来说,本片想要传达的主题是值得商榷的: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即便要付出一些代价。当一个人坚持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的时候,也可能是他最为自私自我的时候。要为这件事付出沉重代价的,可能是身边最重要的人。
而这种前瞻后顾的考量同时也是影片隐隐想要批判的:正因为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都在强调“做你认为正确的事”的不可靠,不敢承认或承受背后要付出的代价,所以好人才这么少,做好事才这么难。
只不过按照影片的刻画,我们很难不持一种悲观态度,老老实实接受批判。


保你平安(2022)

又名:洗白白 / Post Truth

上映日期:2023-03-10(中国大陆) / 2022-12-18(海南岛国际电影节)片长:112分钟

主演:大鹏 李雪琴 尹正 王迅 王圣迪 马丽 宋茜 白宇 贾冰  

导演:大鹏 

保你平安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