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这是杜甫的《咏怀古迹其三》,还有妆台秋思,汉宫秋月这些曲子,这些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的基调——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昭君的形象和之前那些和亲的公主一样,柔弱,眼泪,冰天雪地的塞北,茹毛饮血的胡人,身不由己的命运。而沉鱼落雁的容颜只是给这个悲剧再添上了一点红颜薄命的色彩。或者是再从另一个角度,批判“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06年《昭君出塞》播出的时候,我10岁。在这个故事里,我看到了一个不同于凄美故事里的昭君的形象。史书上短短的几百字衍生出一个不写实,但依然很精彩的历史演义。56集的故事。男女主到28集才相遇。用了将近一半的篇幅描写了汉朝匈奴各自的内斗,夺权,派系纷争,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男女主成长。而他们的故事是浪漫到极致的理想爱情,是我心里最美好的美人英雄的相知相遇。还有央视爸爸的优秀的服道化,以及最真实美丽的草原外景,苍凉空阔而又荡气回肠,虽然在神仙打架的零几年,她并没有引起很高的热度,但是却塑造了许多人心里白月光的王昭君。
我之前所了解的匈奴,是凶狠野蛮,常年骚扰汉民族的边界,直到在卫青霍去病的铁蹄之下,他们唱着“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衍,使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哀歌迁往漠北。即使是在历史剧汉武大帝里,匈奴的形象也不过是一个扁平的敌人而已。而冷杉导演的三部曲,抛弃了胡汉的传统偏见,在民族平等的基础上,去讲述匈奴故事。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匈奴四分五裂,自相残杀。残暴不仁的握衍驹提单于,凶狠狡诈的屠耆,有勇无谋的致支单于,英雄气短的日逐王,才智双全的呼韩耶单于,妩媚动人,却又蛇蝎心肠的颛渠阏氏,这是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如此精彩的匈奴群像,正是因为在这个故事里没有胡汉传统的偏见,才能看到这么多动人的角色。
再说回昭君,昭君从小便是与众不同的,与众不同的不仅仅是那沉鱼落雁的容貌,还有志存高远,心怀天下的心性与胸怀。她很小的时候就说,我喜欢弹琴,唱歌,可是我也喜欢听你们讲边国大事,“男儿带吴钩,纵横十三州。为君天下计,何惜项上头。”这般胸襟,这般气魄,这般志向,又有几个男儿能比得上。再后来她在汨罗江纪念屈原的时候,和殷如墨说起《离骚》,殷如墨说我最喜欢的是“众人皆醉我独醒”。昭君说我最喜欢的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殷如墨说她想的太多,昭君回到:“难道因为我是女子就可以不用去想活着的理由吗?”这才是我心里真正的大女主会说的话。而现在的大女主要么是开了天眼,一路开挂,前朝后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成为武则天第二绝不罢休。要么就是披着大女主外衣的玛丽苏,在n个男主的帮助下,最后走上人生的巅峰。而这个剧所塑造的昭君形象,温润内敛而不失锋芒,在拒绝皇帝时,有理有节;对傅子云,也只是淡淡的一句,人各有志,不必勉强。虽然她有才有貌,品行高洁,志向高远,眼界开阔。导演也并没有给金手指,让她在匈奴汉朝前朝后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原阳到秭归,从秭归到长安。她亦无法主宰命运,可是无论在哪里,她都不攀附不自弃,“君若遣人问,我志在高山。不与光尘,洁身且自安。”颇有君子之风。她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所以进了皇宫,凭她的才貌,成为昭仪美人,又有何难,可是就像她说的,一辈子为了一个人的宠爱而活着是件多么可悲的事。“何当生幽谷,不落帝王家。”虽然山野乡间不如帝王金阙温柔富贵,但是在天地间一岁一枯荣。享受过真正的生命。一朵绚烂的花儿,只会被放进温室,纵使她能经得起雨打风吹。在未央宫里,纵使她宽容大方处事隐忍,依然被争权夺势者摆上她所厌恶的棋局。
所以当和亲的队伍来到长安,一个嘹亮的声音在清冷寂静却暗流涌动的后宫中响起——她主动请求和亲!为了自由,她愿意远赴塞北,只为离开皇宫。为了理想。她宁愿远离亲人,出塞和亲。因为她清醒地认识到,未央宫的四方天地不是她所求的,匈奴奴辽阔的草原才是她高飞的天地。在那里她的雄心,她的抱负,她的志向才有舞台得以施展。于她而言,出塞和亲不再是“遣妾一生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而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主动的选择使她不再是红颜薄命的叹息,她以昂扬的姿态步入青史,她是我心中站着,走进历史里的王昭君。她也曾怀念过家乡,她也曾怀念过亲人。语言习俗不通的匈奴有曾经给她带来过很多痛苦。但是我总是相信。这世间总有一种女人,她们的追求不再是家庭和平凡的幸福,为了理想,她们可以忍受痛苦,甚至于牺牲掉曾经唾手可及的幸福,因为对她们而言,远方辽阔的天地远远比手边四方的灶台要有吸引力的多。
这部剧让我感慨的是用一种平等的不再带有歧视的目光去看待匈奴,“匈奴也和我们一样都是人。难道上苍造了两个民族?就是为了让我们永远无休无尽的争斗下去吗?正因为我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平民。所以我才理解汉匈双方的百姓真正想要的是和平。”这是06年的电视剧所传递的价值观,而在去年,二月河过世的时候,依然有一批网友认为他是满清的包衣奴才。16年后,我们的思想不进反退。我是在西北出生的,在少数民族自治的地方出生的,在这里我看到过他们的霸道愚昧落后,也感受过他们的善良与热情。我总是相信国家也好,民族也罢。都有好人都有坏,都有善都有恶。世间从来不是非黑即白,2020年了法律上的歧视已经没有了,我们心里歧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消除呢?
最后私心再放一点美照吧,当年的李彩桦。(对,就是那个穿了品如衣服的人)演技略显青涩,但是她的昭君典雅大气,落落大方,神韵到了,人物也就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