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的情节以及脸谱化的角色都只是一个外壳,朗真正要表达的其本人从《M是凶手》以来始终关注的反私刑反纳粹的思想。朗一直对自己的《狂怒》有所不满。除了那个过于妥协的结局之外,更重要的是在他看来,对社会的私刑泛滥问题的批判,一个表现社会和民众如何对待真正犯了罪的人的故事,要远比错抓无辜的故事(即屈塞那角色所经历的)来的深刻。但《狂热》给朗的教训是不能继续采用直接抨击社会现实的故事题材,而必须要学会将批判思想藏于一个美国观众能接受的故事模式中。而《弗兰克的归来》就属于这样的作品。

本片主人公弗兰克·詹姆斯是由高大英俊的明星亨利·方达所扮演,致使观众不由自主地对这一角色产生好感。而这种好感又通过他与黑人仆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强化。因为在好莱坞的影视作品中没有种族偏见的白人角色通常本性都是善良的。影片后半段,弗兰克为救这个黑人兄弟而不惜放弃追杀仇人而毅然返乡投案的行为,将弗兰克的高大全形象推到顶点(在此过程中,朗也不忘渲染一把主人公的美德:中途换马时,主人不在弗兰克也留下了几十美元)。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弗兰克复仇的对象福特兄弟中主谋鲍勃。此人的大长脸三角眼,属于天生的“坏蛋相”。登台亲自表演如何刺杀杰西詹姆斯的情节,更将其“丑恶嘴脸”放大到极致。影片结尾处当弗兰克投案自首开庭受审,他现身法庭时那的幸灾乐祸式的表情,让试图保持公正的主审法官都面露憎厌。

这样鲜明的角色对比,在西部类型片这个层面上使观众更加容易进入到“复仇、伸张正义”的观影心态之中,但是在另一个隐含层面上,却是朗在强调:詹姆斯纵有千般之好,在大的原则问题上他的行为却是错误的,是非法的。相反,无论你如何讨厌福特兄弟,都不能否认二人行为的合法性。因此这部影片的真正要表达是弗兰克和他的搭档对福特兄弟进行私刑式的报复。而且他们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整个法庭上的陪审团、旁听席、证人,甚至整个当地民众就是《M》或《狂怒》中的暴民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

其实陪审团的问题,在影片的一开始朗就相当含蓄的交代了。弗兰克从驾车路过借水喝的牧师(为什么是牧师而不是别的身份?)的口中得知,福特兄弟因枪杀了詹姆斯而被陪审团判决有罪。但牧师本人对这一判决表示了质疑,因为是先有官方悬赏才有刺杀发生。不过弗兰克却似乎很满意。他认为“法律做的不错。当地的陪审团果不其然站在遭背后刺杀那一方,无论此人曾经做过什么。”随后,风云突变,宣判后不久,福特兄弟便被州长特赦!

牧师存疑与州长特赦,由于都不是画面具体呈现而是道听途说所,容易被人忽视。而到了影片后半段法庭那场戏,我们才多少了解到为什么弗兰克会认为“法律做的不错”。整个庭审过程,根本就是客串的被告律师在煽动陪审团与旁听观众反对铁路公司的情绪。例如他说,“弗兰克抢的是存放穷人血汗钱的银行?还是诚实的商店老板?都不是!他抢的是导致他失去亲人与偷走你们土地农场的铁路公司!”对于守夜人的死,则更狡猾以通过追溯那把打劫用枪的光荣历史(包括南北战争)影响陪审团的个人判断。虽然原告律师马上提出抗议,也获得了法官的认同。但说过的话真能从陪审员的脑袋里清除掉吗?《桃色血案》的斯图尔特对此问题作出过明确答复:不!他们不能!

果不其然,当原告律师颇有信心地认为:或许谋杀罪名不能成立,但持枪抢劫已板上钉钉时(虽然他隐约察觉到如果鲍勃福特没有现身情况会更好)。陪审团的判决出炉:被告无罪!而这显然是准备等着弗兰克被绞刑的福特所始料未及的。他掉头就跑,可门外还有一人在等着他……

弗兰克真该无罪吗?肯定不是!因为我们完整看过了他实施抢劫的全过程。于是理解了,影片开始牧师为什么要对陪审团产生质疑,以及州长对福特兄弟特赦才是维护法制之举。

既然明明就是假法律之名,行暴民私刑之实,可为何观众却不会感到不公,甚至还有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这一方面当然是受到类型片模式的影响,以及朗的叙事手法的诱导(片中因弗兰克而死的三个人却都不是真正死于他手:银行职员自不必说,福特兄弟一个打光子弹后仓皇中失足掉下山崖,另一个在和他搭档的枪战后伤重而亡),但同时,是否也说明我们大家同片中那些陪审员旁听观众一样骨子里都有一种反民主的暴民倾向?而这正是朗要揭示和批判的!

西部片中的女人通常来说都是些花瓶角色,而本片中吉恩·蒂尔尼所塑造的“丹佛之星”女记者一角表面上看也的确缺乏亮点。不过,朗却借这一角色的职业表达了对大众媒体缺乏社会责任感的一种批判。在片中,弗兰克为了躲避警方通缉以及调已成惊弓之鸟的福特兄弟出现,与小搭档故意制造了自己已在枪战中被打死的小道消息。而这个假消息随即便被女记者打听到。她在草草采访弗兰克二人后也未经查证就仓促登报。消息的广为散播很快引发了福特兄弟的招摇出场——表演自己如何枪杀的杰西詹姆斯,最终暴露了行踪,招致杀身之祸。可以说,从某个角度上,女记者成为了弗兰克不法行为的帮凶。相比之下,帮弗兰克打赢官司的当地报社老板在两段编稿情节更是直白。一开始他们的文章有这样的内容,“这个国家要有法律,就要抓住福特兄弟这样的人渣和那个铁路侦探。然后像狗一样打死杀死他们”,以及“应该废除特赦权”!而到了影片结尾,他更是叫嚣“在下次选举中,那些不投票给弗兰克的人将会被清除。”而他的助手随即补充到:或者像狗一样被打死!

影片的结尾意味深长。弗兰克送女记者离去。街角处,女人挥手作别,有些依依不舍。镜头横摇,却没反打回弗兰克,而是中途停在墙上一则已有些残破的通缉告示。那上面分明写着:

“悬赏5000美元缉拿火车大盗杰西、弗兰克·詹姆斯兄弟”!

弗兰克·詹姆斯归来The Return of Frank James(1940)

上映日期:1940-08-16片长:92分钟

主演:亨利·方达 吉恩·蒂尔尼 杰基·库珀 

导演:弗里茨·朗 编剧:Sam Hellman

弗兰克·詹姆斯归来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