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7-10-23

安娜·卡拉马佐夫:被遗忘的传奇 - 鲁斯塔姆和他的《安娜·卡拉曼佐夫》

这是一部奇特而罕见的影片。故事发生在40年代的列宁格勒 - 一座阴森黑暗的空城，无数幽灵正躲在不易觉察的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仿佛在等待着谁。她 - 一个刚从政府的劳动改造营里被放出来的女人，没有名字，也没有过去，她乘坐的火车到达了城市，街上空无一人，残缺的建筑暗示着战争的阴影犹存。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来到曾经居住过的公寓，而现在早已物似人非，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巫婆占据了那里，她来到旅店，破损严重的房间和别人怀疑的目光让她难以忍受，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车站中，奇怪的声音响起，孩子的呼喊和脚步声牵引着她的好奇心，她来到巨大的建筑里，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器皿，房间宽敞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怪异。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甜美的童声从身后传来，女孩站在面前，她和她的家人 - 一动不动、表情僵硬的小弟和满头银发、举止荒谬的老奶奶。女孩弹着钢琴，她与女孩交谈，她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女孩告诉她去墓地，在那里她梦见了自己的结局。第二夜，神秘的孩子再次出现，引领她走进电影院，在那里她看到自己的前生，电影中的女人仿佛和她一样在寻找着什么却总也找不到，而故事却由此进入了一个安静的世界。。。

如果超现实主义电影也有评选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最佳影片奖颁给这部寂寂无名但看后却让我感觉惊艳的《安娜·卡拉曼佐夫》，因为它有帕拉加诺夫电影里的唯美，有大卫林奇电影里的诡异，有格林纳威的形式，寺山修司的象征，杨德洛维斯基的玄幻，祖拉维斯基的疯狂。。。它就像是所有超现实电影的综合体，但又绝不等同于其中的任何一类。虽然我不敢说自己完全理解了导演想要表达的意思（那种超现实主义电影中所特有的抽象主题），但我至少可以说它在影像上绝对超越了大多数同类作品。

Rustam Khamdamov被称为前苏联最被低估的一位电影大师，不是因为水平不高，而是因为他的作品实在太少见了，尤其是91年这部《安娜·卡拉曼佐夫》，它在当年嘎纳影展上倍受评委推崇，却因导演与制片的严重分歧而至今未公开发行，实际它只在那年的嘎纳放映过一场就消失了。而这也不是鲁斯塔姆第一次与制片方发生矛盾，这位个性孤傲的导演在72年拍摄处女作《意外的喜悦》时就和制片公司闹得不可开交，以至影片在后期途中被迫终止，大部分底片都被销毁，后来编剧Fridrikh Gorenshtein重新修改了剧本并交给另一位苏联导演Nikita Mikhalkov完成了那部著名的《爱的奴隶》。

时隔20年后，鲁斯塔姆把当年仅存的30分钟残片加进了这部《安娜·卡拉曼佐夫》（影院中女人观看的那场戏），他想用电影去评判当年的那场争执，借Jeanne Moreau主演的女主人公的遭遇来暗示在斯大林主义统治下的苏联，艺术家创作的不自由。照我看来鲁斯塔姆在当年绝对是一个有超前思维的人，他想把那部纪念默片女王Vera Kholodnaya的《意外的喜悦》拍成一部现代无声电影，以仿默片的形式讲述维拉的故事，而如此前卫的想法自然得不到严苛的苏联制片方的认可。

于是宁肯放弃创作也不愿屈从压力的他度过了20年没有电影的生活，直到国家即将解体时才重新思考起当年的事件。就像片中的女主角一样，在禁锢头脑的改造营里出来，却发现外面的一切早已大变样，整个世界变得千疮百孔、破败不堪，仿佛正验证了现实中苏联从崛起到最后土崩瓦解的结果。而她想要寻找的是什么？导演自己正在寻找的又是什么？是真正的自由？是曾经的理想？还是更现实的东西？影片最终也没给出答案，但至少鲁斯塔姆找回了当年的创作热情，只可惜依旧逃不脱无法公映的现实 - 一个毫不妥协的艺术家的悲剧结局。

值得庆幸的是他实现多年的追求，完成了一部充满想象力的作品，全片各种古怪的人物和景象早已将情节退为其次。从第一个场景浑身涂满蓝泥的怪人用箭射向火车开始，我就宁愿相信那是一场梦，或者说只能用天马行空的梦境来描述那些象征性的画面。作为一部以影像和声音见长的电影，《安娜·卡拉曼佐夫》在环境氛围的营造上尤为成功，神秘的气息贯穿始终，而俄罗斯建筑所特有的“大气”更增添了场景的神秘感，脸上画满油彩的巫师、海妖打扮的模特、单脚立在阳台扶手上试验飞行的孩子，。。。珍妮·摩露扮演的无名女人就像是提着箱子的图西卢皮，在一个启示录式的超现实世界里冒险，而引导她的那个身穿兔子服的小男孩，同样也在引导着我走进那些奇异的幻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