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6-03-24

九月:灵魂的工程师

影片以即将退休的少年宫教师顾小玉筹备全市少年宫合唱节展开叙述，既有顾小玉在筹备过程中碰到的诸多不顺，如家长不支持，请作曲家刘元写歌遭到冷遇等。又将时间拉回到她的年轻时代的爱情和教书生涯。她与刑事犯郑天启之间的忘年交暗示出文革对人生命运的改变等。
这部影片不像田壮壮后来为人熟知的《盗马贼》、《猎场扎撒》等影片那么晦涩难懂，影片故事线索清晰、娓娓道来。一个为了少年宫事业终身未嫁的女老师顾小玉，先后遇到家长的不理解，和老同学的不支持，虽然她未曾气馁，仍然坚持将合唱节成功举办。但最终让她真正释怀和获得解脱的是她年轻时，曾经给过不当指引的劳改犯对她的尊敬。顾小玉这个角色是一个性格丰富、情感变化动力清晰，她渐渐褪去了典型化和戏剧化鲜明的角色特征。当然，相较于在文革中经历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人物命运而言，顾小玉的生活似乎只有一点点微澜，但，对于个体而言，每个人的经历和伤痕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因为时间不能倒流，错过与过错同样无法重来。
影片中既有对文革的反思，也有对人性的关怀，和善恶等的普世价值观的评价，更多的是对当下生活的观照。虽然影片没有直指改革开放中的教育改革、经济生活等宏大问题，却将教育中的功利性、急于求成，而忽视了人文素养和艺术修养的培养等社会现象展现出来。这种悲悯心通过年迈的顾小玉的眼睛，以及她横跨文革的个人遭遇交融体现出了，更容易让观众将世道沧桑与个人际遇相联系，情感投射更加的具体和个人化。
城市生活中，音乐是一种陶冶心灵，追求个性的艺术。而导演恰恰设定孩子们要完成的是合唱。合唱所体现的一种团队精神和整齐划一的理念，又是不断被规训的过程。这也是导演在设定人物行为方面的一个重要的象征符号。
《九月》的视听风格完全能用流畅、自然和不着痕迹来形容，无论是光与影塑造的人物形象和气氛，还是导演调度上，都充满了诗意。“与《一个和八个》粗犷的叙事风格相比，《九月》要细腻得多。它就象生活本身一样，平凡无奇，然而我们却从中感觉到了蕴藏着的美好东西。由于影片着力揭示的是人物的心灵，因此非常注意音乐的感染作用。如“小白菜”这支民歌，凄清哀婉，如诉如泣，它的多次出现，形成情节上和情绪上连贯和呼应。使人们在艺术享受中，得到一种审美领悟。顾小玉的一生，不就是一支爱的颂歌吗！”
当小玉第一次去拜访她的老同学、著名作曲家刘元的这场戏中，在表现手法上非常工整。人全的景别，小玉和学生的背影进入刘元家所住的楼。刘元在钢琴前创作的背影，中景，敲门声。再切回到屋外，小玉敲门，有人出来开门。让小玉她们进屋，刘元的背影入画。他们之间站着对话的景别切到了中景，对打镜头。当他们坐下后，小玉和学生、刘元分别居于画框两侧。镜头带着刘元的肩膀，微微俯视拍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小玉和学生，小玉身体前倾，微微扬起的跟刘元说话，言辞中真诚而恳切，也难掩对刘元的崇拜之感。刘元则是端坐在藤椅中，正襟危坐的样子，面带职业般的笑容，与小玉寒暄着，他略带居高临下之感。这2个本可以作为对打出现的镜头，却并没有用常规的对打的方式，在表现刘元的镜头中，没有出现对打镜头应该有的小玉的背部。面对小玉请刘元写曲子的要求，刘元的夫人先开始不断的打断小玉，由她先来挡驾，然后刘元寒暄着，迟迟未能答应下来。小玉他们起身告辞，刘元送到门口，他夫人还应身追出来，请她们留下来吃饭。
此情此景，是多么生动的中国人的相处之道。虽不让人生厌，虽礼数周全，却将婉言拒绝做到了极致。当小玉第二次登门拜访的时候，更是受到了主人家的冷落。深埋在心底的那份年轻时的情愫也在此刻点点忆起。
影片将顾小玉碰到的现实困境表现的格外周到和婉转，让人无法生气，又很无助。而她与郑天启的忘年交则是另外一种中国人温婉之美。
顾小玉去监狱接刑满释放的郑天启的时候，两人相见不相识。这组来回切换的画面中，郑天启那想认又不敢认的不安与矛盾之心，加之顾小玉翘首以盼，完全不认识对方那毫不知情的状态。树影婆娑。郑天启与顾小玉擦肩而过，走向城市。画面中，梧桐小径、落叶满地，一个男人落寞的背影。顾小玉则在监狱门口徘徊，等待着那个她已经想不起来的学生。在这段叙事的画面充满了诗意，与东方哲学中的婉约。而这一段落在背景音乐中钢琴的几个强音落幕，用背景音乐转到下一段叙事中。
当多年后，郑天启与顾小玉重逢，时过境迁，当大家都经历的很多世事沧桑后，对当年的家庭问题已有了不同的认识。虽然，郑启天与顾小玉之间的交往和类似的遭遇，主要是在叙事和影片的批评性上的作用和价值。所以，我们会看到他们俩交往的细节中，影调优美、气氛恬淡，加之合唱等背景音乐，完全是一种诗意的浪漫主义的方式。
影片的结尾是合唱节的演出，是一场盛宴。小玉站在侧幕，就像她自己的人生一样，从来都没有真正上过台，没有真正辉煌过，甚至都没有真正受到过重视，所以当她看到郑在台上放声高歌的时候，才会泪流满面，眼前的这一切，仿佛是他人在替她完成绽放一样。
“在《九月》之后，田壮壮开始探索一种新的美学形态，他忍受着现实的寂寥，固执地走向漫漫洪荒，走向生命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