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电影剧本

文/〔意大利〕卢·维斯康蒂
译/艾敏

1.日内瓦旅馆。道森夫妇寓所。夜。
客厅里,客人们陆续到来。客人中,引人注意的是女士,她们在寒暄:互致问候,互相介绍。这是一次上流社会的聚会,是道森夫妇离开日内瓦前夕举行的告别晚会。
在一片喧哗声中,传来了钢琴演奏声。
杰克:“安娜·玛丽,晚上好!”
玛丽:“晚上好!杰克,你近来好吧?”
琼:“晚上好!”
杰克:“你好吗,琼?”
琼:“我很好。谢谢,你呢?”
玛丽:“今天晚上都来了,是吧?”
琼:“啊,是的……日内瓦上流社会的人都来了……”
几位德国太太坐在长沙发上,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客厅的尽头处,有一架钢琴,几个客人围在钢琴旁,聆听一位演奏者弹的一首“慢板音乐”——节奏缓慢,显得有些过时。
一群年轻人坐在另一张长沙发上,不时地发出欢快的笑声。
琼:“我考考你,你在意吗?”
阿朗:“没什么,我很荣幸。”
马克斯(大笑):“你们都看我,这儿!”
米塔:“叫他别说了!她总会看见的。你别说了!”
这时,女主人桑德拉·道森端着香槟酒朝他们走来。
桑德拉(走到一位男青年跟前):“阿朗!阿朗!这是给你的。”
阿朗:“啊,桑德拉,您真是一位天使!”
马克斯:“桑德拉,你总是那么漂亮!”
桑德拉:“别说蠢话了!弗朗索阿,您想喝点什么?”
弗朗索阿:“谢谢,不要。”
桑德拉:“你们都不要了吗?真的不要了?那好。”
女主人走开,朝另一群客人走去。
米塔(对阿朗):“你说声,还有我哪?我渴,嗯?”
米塔接过阿朗手中的香槟酒喝了起来。
米塔:“谢谢!”
阿朗:“没什么。幸亏我现在脾气好,要是在以前……”
马克斯:“米塔,我可不相信,你的杯子总是满满的,你不说真话,是吧,米塔!你总是有男人陪伴。”
这时出现了桑德拉的丈夫安德鲁·道森。他约莫三十岁,长得十分英俊。他走到沙发前,问阿朗打招呼。
安德鲁:“阿朗!”
阿朗:“安德鲁!”
桑德拉在跟几位朋友聊天,聊天的内容是有关桑德拉的意大利之行。
博斯:“两年前,我去过意大利,可惜没去沃尔泰拉参观。不过,我相信,你的意大利之行一定会很愉快的。”
第一位女士:“你们明天就动身吗?”
桑德拉:“对,明天动身。”
倏然,在一片嘈杂声中,响起了“弗朗克序曲”。桑德拉回过头去倾听,脸上露出惶惑不安的神色。
安德鲁走过去,亲切地搂着妻子的肩膀。
安德鲁:“亲爱的,怎么啦?”
桑德拉:“这音乐……”
安德鲁:“咱们走近点,好吗?”
两人朝钢琴走去。
演奏者正充满激情池在弹奏“序曲”。桑德拉跟丈夫走到钢琴前。桑德拉靠在钢琴上,低头凝视演奏者的手指。安德鲁一声不响地走开。听着这琴声,桑德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不安,以致一位年轻的德国太太跟她讲话时,她只是勉强地笑了一下。
玛格蕾特:“这音乐很好听,对吗?”
晚会结束了。在前厅里,安德鲁和桑德拉同最后一批客人告别。
安德鲁:“再见!晚安,安娜!”
第一位夫人:“晚安!”
桑德拉:“谢谢你,乔安妮!”
乔安妮:“亲爱的桑德拉,祝你一路平安!”
桑德拉(对玛丽):“我在美国等你,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玛丽:“那当然。桑德拉,再见。”
迪安娜:“桑德拉,再见,祝你好运气。”
桑德拉:“再见,谢谢。”
斯蒂玛:“我等你的好消息,好吗?”
桑德拉:“好的。”
英国太太:“晚安,非常感谢你们。”
桑德拉:“谢谢,晚安。”
英国先生(对安德鲁):“祝你一路平安,安德鲁!”
安德鲁:“谢谢您的光临,晚安。”
安德鲁关上了门。桑德拉脱掉鞋子,倒在一把扶手椅里。两个侍者在客厅的另一头收拾。
桑德拉:“累极了!”
安德鲁:“我也是。”
桑德拉:“真累死了!”
安德鲁:“我都站不住了。”
桑德拉(对侍者):“你们快点收拾,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
安德鲁:“但不管怎么说,晚会还是很成功的,我觉得,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安德鲁拿着杯子,倒了点白兰地。
桑德拉:“是的……来了那么多的人,大家都来了!”
安德鲁:“你呢……你玩得开心吗?”
桑德拉:“是的。”
安德鲁:“你要喝点吗?”
桑德拉:“就要一点儿。”
安德鲁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把杯子递给了她。
安德鲁:“就喝我的吧。”
桑德拉:“谢谢。”
安德鲁俯下身子,亲吻妻子。猛然间,安德鲁感到一阵凉意袭来,他把桑德拉从椅子上拉起來,搀她朝卧室走去。
安德鲁(对侍者):“晚安。”
桑德拉:“晚安!”
安德鲁:“太感谢你们了。”
桑德拉:“啊,真困!”

2.通往沃尔泰拉公路上展现出一幅幅美丽的风景画面:日内瓦和日内瓦湖,通往洛桑的高速公路,一座座教堂和宏伟的旅馆不断地闪过。然后,我们看到了意大利:太阳公路,托斯坎纳的绿色山丘。安德鲁驾驶一辆豪华的B.M.W牌汽车,行驶在通往沃尔泰拉的公路上,桑德拉坐在他的身旁。

3.公路上的酒吧间。白天。
桑德拉在打电话。在即将抵达沃尔泰拉时,她通知沃德·卢扎蒂府第的老女仆福斯卡。
桑德拉:“福斯卡!……等一下(转向安德鲁)告诉她我们半小时后就到家,行吗?或者再晚一点?”
安德鲁:“我看,用不了半小时。”
桑德拉:“好吧……福斯卡,大约,再过半小时我们就到了!是的……但愿……你还能认出我来!好的……啊……啊,好,好,再说吧,我自己看看。谢谢,一会儿见。”(挂上电话)
安德鲁坐在一张小桌前,喝着咖啡。桑德拉朝他走去。
桑德拉(还想着刚才在电话里讲的事):“……她说,家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有两份电报。”
安德鲁放下杯子,拿起摊在桌子上的地图和照相机,朝柜台走去,准备付钱。
安德鲁:“也许是你弟弟打来的电报。”
桑德拉:“不是,贾尼是从伦敦给福斯卡打电话的,告诉她我们要回家……”
桑德拉喝完自己的冷饮。
桑德拉:“也可能是佛罗伦萨的亲戚打来的。”
安德鲁(对服务员):“谢谢。”
桑德拉:“谢谢,再见。”
待者:“不客气。再见!”
两人走出酒吧间。
桑德拉和安德鲁朝他们停在公路边上的汽车走去。
桑德拉:“……这就是说,到我们家,你也只能认识我们家的老女仆和我父亲的亲戚。他们,连我也不认识他们!”
安德鲁坐在驾驶座上,桑德拉在他身旁坐下。汽车启动,发出隆隆声。
汽车远去。
汽车行驰在沃尔泰拉乡间公路上。桑德拉指着窗外,对丈夫说:
桑德拉:“你看见那边的山了吗?”
现在,汽车开进一条小路,在小路的尽头,圣·弗朗切斯科门的塔楼已隐约可见。
汽车经过古堡废墟,朝远处驰去。

4.沃德·卢扎蒂府第。傍晚。
汽车在府第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桑德拉走下汽车,站在门口,不停地敲着门。
桑德拉不停地又敲门又按门铃,大门终于打开了。
桑德拉走进院内。院子里,有许多埃特鲁斯式的装饰雕塑。
她朝府第的楼上望去。安德鲁从汽车的后背厢里取出行李。
桑德拉(对楼上喊着):“是我们,福斯卡!”
福斯卡——沃德·卢扎蒂家的老女仆——在一扇窗户前露了一面后,便立即消失了。
福斯卡:“小姐……太大,我马上就下来……”
桑德拉打开院内的一扇玻璃门,朝里面走去。安德鲁跟在后面,但他放慢了脚步,观赏着四周的石头雕刻。
桑德拉走上台阶。福斯卡走下台阶。两人在台阶上相遇。
桑德拉:“福斯卡,您好吗?看上去,您不错。”
福斯卡:“挺好,谢谢。”
桑德拉:“家里都收拾好了?”
福斯卡:“都收拾好了,就是花园里还没有把……”
桑德拉:“等会我去看看……跟您介绍一下我丈夫——安德鲁·道森。”
桑德拉回头看了一眼丈夫,便走进大客厅内。福斯卡走下台阶,朝站在台阶下的安德鲁走去。安德鲁忙迎上去,伸出手来。
福斯卡:“啊!您好……”
安德鲁(握着她的手):“您好!”
桑德拉开开吊灯的开关。她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客厅,显得异常的激动。
客厅外,安德鲁和福斯卡在交谈。
安德鲁:“您就是福斯卡!”
福斯卡:“是的,先生……”
桑德拉犹豫不决地朝客厅中间的桌子挪动了几步。传来福斯卡和安德鲁的讲话声。
福斯卡(画外):“我帮您拿吧?”
安德鲁(画外):“不,不了,谢谢您,不用帮忙。”
福斯卡(画外):“请您从这边走。一路上还好吗?”
安德鲁(画外):“很好,谢谢您。”
桑德拉低头凝视着桌上的东西,激动得流下了泪。福斯卡和安德鲁的讲话声不时地在她耳边回荡。
福斯卡(画外):“太太,我把客房收拾好了,不知这样做合适不合适?”
桑德拉站在那里,已是泪流满面。福斯卡的最后这句话使她从悲伤中惊醒过来,她急忙用手擦掉眼泪。
安德鲁同福斯卡先后走进客厅。安德鲁走到桌子前,把手提摄影机放在上面。他已注意到妻子的不安。
安德鲁:“这儿太美了!”
桑德拉匆忙朝客厅的一扇小门走去。安德鲁转身朝墙上的一幅大油画走去,他站在画前,仔细端详。
桑德拉打开小门,走了出去。安德鲁在客厅的一头,注视着桑德拉。这时,福斯卡从桌上拿起两份电报,走到安德鲁跟前。
福斯卡把两份电报交给了安德鲁。
福斯卡:“对不起……您给太太?”
安德鲁:“当然。我先去拿行李。”
安德鲁走出客厅。福斯卡跟了出去。
福斯卡:“要我帮忙吗?”
安德鲁:“不,不麻烦您了。我们没有多少行李,就带了这几天用的东西。我把汽车开进车库里,然后就回来。”
福斯卡:“你们很快就走?”
安德鲁:“在这儿住两、三天。”
福斯卡:“贾尼小少爷也是这么来去匆勿的……”
安德鲁转回身,注视着福斯卡。
福斯卡(继续说着):“呆两天就走,真遗憾……从来也不愿意多呆。”
走廊里,福斯卡领着安德鲁朝客房走去。
安德鲁(他似乎对女仆的话感到吃惊):“您刚才说,太太的弟弟有时也回沃尔泰拉?”
安德鲁边走边听福斯卡的叙述。
福斯卡:“小少爷吗?当然来罗。而桑德拉小姐,不,桑德拉太太却从没有回来过。”
桑德拉已站在走廊的尽头处等候。
福斯卡(继续着):“小少爷嘛,特别是近两年,经常回来……”
安德鲁止步,站在那里。福斯卡边走边讲,并特别强调某些细节。
福斯卡:“……去年,他呆的时间最长,他到的那天正好是复活节。”
桑德拉笑了,以嘲弄的口吻反驳女仆。
桑德拉:“别胡说八道了,去年复活节,贾尼在伦敦病倒了。”
安德鲁继续朝前走去,在靠墙放着的一个“托架”前停了下来。他手扶“托架”,那上面摆满了埃特鲁斯的陶器和花瓶。福斯卡慢腾腾地走着。
桑德拉沉着、镇静地往前走去。通后,她终于对丈夫说:“……他不来参加咱们的婚礼,咱们还给他打过电话,你还记得吗?”
安德鲁竭力回想,然后点头说:“是的……”
桑德拉看了丈夫一眼,走进客房。
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室内有一张带有华盖的宽大的双人床。桑德拉走进室内后,对着床头柜上方的一面镜子,开始脱衣。安德鲁也走过去,坐在床前的一张小板凳上。
安德鲁:“是呀,我记得,我也同他通过话。”
福斯卡站在门槛前,固执地说:“我知道,复活节那天,他是在这儿的。他是星期五到的,整个四月份,他都在这儿。当老夫人转到帕拉乔内时,他还在这儿呢。”
桑德拉:“在这之前,他也来过吗?”
福斯卡:“我刚才还对你丈夫说,在这之前和之后他都来过,他经常来。(讨好地)您不知道?”
桑德拉(神情木然地转向丈夫):“我不知道,从来就不知道。”
福斯卡的话使桑德拉局促不安,为了打披这尴尬的局面,安德鲁故意岔开话题。
安德鲁:“桑德拉,这儿太好了,你知道吗,出乎我的意料。你应该给我做向导,这里真象一个博物馆!”
安德鲁站起来,把电报交给桑德拉。
安德鲁:“噢……对不起,我忘了!”
桑德拉接过电报,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她神情紧张地打开电报,脸上显得冷漠无情。安德鲁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跟前。
安德鲁:“告诉我,你需要哪些箱子,我下去取。”
桑德拉默不作声,安德鲁准备下去取行李。
安德鲁:“……那好吧,我看着办。”
福斯卡正准备走开时,桑德拉把她叫住了。
桑德拉:“那个吉拉蒂尼律师怎么说?”
福斯卡返身走进屋内。
福斯卡(朝床走去):“律师?他给您送来的那些花,您没瞧见?”
福斯卡走到床前,顺手把床罩拉平,又拍打了一下枕头。
福斯卡(继续):“他说,您刚到,他不愿意打扰您。明天上午,他去市政府,亲自告诉您有关老夫人的消息。老夫人在医院时,我时常去看望她。”
桑德拉默不作声地听着。
福斯卡(继续):“可是,律师到底想干什么,非把她送到别墅……他又说,他不喜欢别墅。他说,医院里医生不愿意,其实,医生们对她很好。不过,您知道吗,现在,有一个护士专门看护她……福尔纳里的儿子,现在是扎努蒂医生的助手,几乎每天都去……他常见到她……他跟我说,也许老夫人因为长期呆在医院里,呆在那与世隔绝、令人忧伤的地方……”
桑德拉猛然打断女仆的絮叨:“好了,您可以走了,谢谢,福斯卡。”
福斯卡走了出去,但她站在走廊里,仍对着桑德拉的房间说着。
福斯卡:“太太,您看见了吗,我在客厅里准备了……他总不愿意您睡在这儿吧?如果从佛罗伦萨来人了呢?”
桑德拉:“没有人来,佛罗伦萨没有人来。”
桑德拉眼帘微垂地凝视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5.沃德·卢扎蒂府第的客厅。夜。
客厅里,桑德拉坐在桌前吃晚饭,收音机里传出《硬壳虫》乐队演奏的音乐。
安德鲁(举着摄影机,对着桑德拉):“桑德拉,看这里!”
桑德拉:“够了,你要干什么?”
安德鲁:“看这里,笑一笑!”
桑德拉:“求求你,行了,别拍了,过来,坐下。”
安德鲁胳膊上挎着摄影机,笑嘻嘻地朝桑德拉走去。
安德鲁(得意地):“很好。”
安德鲁走到桌前,转动收音机的调弦纽,顿时,响起了米娜的动听歌声:《如果是明天》。
桑德拉望着丈夫,莞尔一笑。
安德鲁(再次举起摄影机):“你愿意再笑一笑吗,桑德拉?我又一次失去了机会,你尽量过来点。”
桑德拉终于被他逗乐了,发出“格格”的笑声。
安德鲁:“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最为奇特的房子……”
安德鲁在桑德拉的对面坐了下来,桑德拉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安德鲁(继续着自己的思路):“从某种意义上讲,象你……”
安德鲁举起摄影机对着桑德拉。
桑德拉忙用双手遮住脸,请求丈夫停止拍摄。
桑德拉:“喂!别拍了,够了,求求你……”
安德鲁:“好吧。”
摄影机“咔嚓”一声关上了。
桑德拉:“我不知道,你刚才的赞扬是否发自内心。”
安德鲁:“当然罗!”
桑德拉(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那咱们……为什么不一辈子住往这儿呢?”
安德鲁(犹豫不决地):“说的是呀……为什么不……”
桑德拉(笑):“把你吓坏了吧……可怜的安德鲁。”
桑德拉站起来,朝一张写字台走去。安德鲁坐在桌前的一把椅子上,他顺手从水果盘里拿了一只梨,两眼注视着桑德拉。
桑德拉(继续地):“这么说,你刚才说的纯粹是恭维罗,是吗?”
安德鲁:“可跟这有什么关系?”
桑德拉:“别辩解了……你最好还是一声不吭。”
安德鲁:“可我终于使你笑了!”
安德鲁坐在那里,注视着桑德拉。
桑德拉从一大束山仙菖蒲中找到了一张字条。她紧张地打开字条,看完后,便撕碎了。
瞬息,她恢复常态,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桑德拉竭力克制自己,不自然地朝丈夫笑了笑。
桑德拉:“对不起,亲爱的……请原谅我。”
桑德拉朝丈夫走去,亲切地拥抱他。他把头贴在她的胸脯上。
桑德拉(继续):“你瞧,就是这些电报把我搞得昏头昏脑!我简直不明白……不,最好别提了……咱们为什么不到花园里去呢?看看他们是怎么收拾的!”
安德鲁:“我不知道,咱们能看见什么呢,外面黑呼呼的。”
桑德拉:“把楼梯上的电灯都打开,借助楼里的灯光,会看见的。我去穿衣服,好吗?”
安德鲁:“好吧,随你的便。”
桑德拉朝客房走去,安德鲁拿起烟斗,穿上外衣。
安德鲁站在黑暗中,站在客厅的门口。他走到阳台上,在栏杆前停留片刻后,朝一扇通往长廊的关闭着的门走去。突然,灯亮了,桑德拉从楼上走下来。见安德鲁站在那扇关着的门前,便急忙招呼他。
桑德拉:“不,那边是不好去的,那些房间已封上好几年了。”
安德鲁:“为什么?”
桑德拉勉强地对安德鲁解释“禁止通行”的原因。
桑德拉:“那是我母亲的住处,自从她病了以后……就封上了。”
安德鲁:“我明白了。”
桑德拉:“如果你一定要看的话,明天……我让你看看……”
安德鲁:“很乐意。”
桑德拉:“快,过来,咱们走吧。”
从玻璃门里,我们看见安德鲁走下通往庭院的台阶。米娜的歌唱完了,现在,从收音机里传来的是一种流行的“粗犷音乐”。
安德鲁打开通往花园的门,站在门口,回头对桑德拉说:“桑德拉,我好象看见有个人……”
桑德拉朝花园走去,阵风把一扇通往花园的破门吹得“砰砰”作响。安德鲁警惕地四下环顾,悉心倾听,他感到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福斯卡的脸出现在厨房玻璃窗的后面。
她从上面往下俯视。
桑德拉也停下来,朝上看了一眼。女仆的出现令她不安。但瞬间后,她坚定地朝前走去。劲风吹打着她,她打开那扇嘎吱作响的破门后,又走回去,对仍站在那里的安德鲁说。
桑德拉:“……很抱歉,我使你失望了,因为,这里没有幽灵……”
说完,她便走进花园,消失在黑暗中。

6.沃德·卢扎蒂花园。夜。
在花园的浓密树荫中,有一座纪念碑,纪念碑上复盖着一块白布,白布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似乎要被撕裂。在朦胧的夜色中,桑德拉顶着风,独自往前走去,具有强烈节蒸的“粗犷音乐”不时地在空中“随风回荡”。
桑德拉朝盖着白布的纪念碑走去,这是一座半身雕像。她亲昵地偎依在雕像上,双手抚摸着隐藏在白布下的脸部。
在纪念碑的一侧,竖立着一块石碑。
桑德拉的胳膊靠在石碑上。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栅栏门的后面,他是贾尼。他打开栅栏门,站在那里张望。
贾尼看见:桑德拉正背对着他,身子扑在纪念碑上。
贾尼:“桑德拉!”
桑德拉猛然转过身来,显得局促不安。
桑德拉朝弟弟走去。
桑德拉同贾尼拥抱。
桑德拉:“贾尼!……你什么时候到的?谢谢你……福斯卡知道吗?”
贾尼:“福斯卡还算够意思,她总是替我隐瞒。”
桑德拉感到有点不舒服,贾尼扶着她,让她坐在圣诞树下。贾尼的脸伏在姐姐的肩膀上。桑德拉恢复镇静,以她那惯有的自信口吻对弟弟说。
桑德拉:“你知道吗,他们不来了。”
贾尼:“谁不来了?”
桑德拉:“爸爸的兄弟,还有他的亲戚……我接到两份电报,一封是堂兄妹们从佛罗伦萨打来的,另一封是叔叔打来的。”
贾尼(微笑地):“他们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懒得动弹。”
桑德拉:“不,他们不来是因为不想跟我们见面。”
安德鲁朝姐弟俩走来。
贾尼:“我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不来,是因为妈妈的过错。你觉得奇怪吗?”
桑德拉朝丈夫走来的方向看去。她站起来,离开贾尼。
从远处传来报时的钟声。桑德拉朝丈夫走去。贾尼这时也站起来,迅速走到姐姐的前面,抢着同安德鲁打招呼。
贾尼握着安德鲁朝他伸过来的手。
贾尼:“我是贾尼,很高兴认识你!”
安德鲁:“你正象我想象的那样,你来了,我很高兴,我们能在一起了。(对桑德拉)他来了,嗯?”
安德鲁走到桑德拉跟前,贾尼独自朝一边走去。
安德鲁:“他来了,不是很好吗?”
贾尼正在点燃香烟。
安德鲁(对贾尼):“对不起,我到石碑前看看碑文。”
贾尼:“对不起,我要进屋换换衣服。”

7.沃德·卢扎蒂府第。夜。
贾尼走进客厅,桑德拉跟着走了进去,站在一把扶手椅旁。
桑德拉(语气坚定地):“贾尼,这次,如果不把我们该办的事办成的话,我是不想离开的。”
贾尼:“我知道你是为此而来的。”
桑德拉取下白色的披巾,放在椅子上。然后,她朝客厅中间的桌子走去。
贾尼:“我这就把情况告诉你。”
贾尼顺手把一叠帐单、收据放到桌子上。
贾尼:“都在这儿。”
桑德拉拿起那叠单据,翻阅那些证件,可她什么也不明白。贾尼一边走开,一边脱去上衣。
桑德拉:“我不明白……”
贾尼:“你瞧。”
桑德拉:“这都是些什么证件?”
贾尼:“你仔细看!”
桑德拉注视着弟弟,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她看着证件,朝客厅的边上走去。
贾尼脱下外衣,把它扔到了一张沙发上。
贾尼:“……我猜想,福斯卡一定跟你说了吧,我有时就象一只鹰扑到这儿……”
桑德拉紧蹙眉心,注视着弟弟。
桑德拉:“她是跟我说了,我说我根本不知道,她还感到奇怪呢。”
桑德拉坐到了沙发上。
贾尼:“你丈夫呢?”
贾尼朝门口走去。
贾尼:“你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低声)他叫什么?喂……”
安德鲁正走上台阶的最后几级梯级。
贾尼(叫):“安德鲁!”
安德鲁:“我来了!”
安德鲁走进客厅,桑德拉继续翻阅着贾尼的那叠单据。
贾尼(对桑德拉):“你丈夫和蔼可亲……”
安德鲁:“啊!”
安德鲁站在桌前,摆弄着他那心爱的小摄影机。贾尼洒脱自如地坐到了桌子上,玩弄着一个地球仪。
贾尼:“我刚对桑德拉说,你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
安德鲁:“知道了。不过,也许你说这话还为时过早……你说呢?”
贾尼:“我不这样认为,对一个人,我要么立刻就产生好感,要么就永远没有好感。告诉我,桑德拉怎么样?她是个好妻子吗?”
安德鲁:“那还用说!”
贾尼:“她在家时,什么也不会干,又黑又乱……
安德鲁(嘲讽地):“你说对了,又懒又乱,在这点上,她没有改变。”
桑德拉坐在那里,继续翻着那包证件。对丈夫和弟弟的谈话,她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
贾尼:“真怪,我原以为结婚后,她会改变的。”
贾尼停顿了一下,见安德鲁亳无反应,便继续以轻佻的语气说。
贾尼:“但愿,她在结婚前什么都对你说了。”
安德鲁:“她什么都跟我说了。”
贾尼:“真是什么都说了?”
桑德拉突然打断贾尼,厉声地说:“够了,贾尼!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些单据是怎么回事?”
贾尼从桌上跳下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一面对桑德拉解释那些单据。
贾尼:“那是我卖东西的收据,我经常缺钱用。你知道,我才挣几个钱,加上吉拉蒂尼每月支付的那点钱,不够花……”
安德鲁和桑德拉神情专注地听着。
贾尼(对安德鲁):“我不知道,桑德拉是否对你说过,我选择了一种很难的职业,雄心勃勃的职业……”
贾尼坐在扶手椅里,顺手拿起桑德拉的围巾,玩弄着。
贾尼(继续):“……是一种很容易破产的职业。”
安德鲁:“对了,她跟我说过,说你兴趣广泛。”
贾尼:“那就是说,我一事无成,真的。噢!以前呀,我什么都喜欢。开始我为某些报纸写文章,噢,我写的都是些花边新闻,对于一个严肃的记者来说,写这种东西是不怎么体面的,但这却使我有一大发现:我喜欢写作。于是,我动了写一本书,出版商认为这本书还不错。”
桑德拉(忧虑虑地):“真的吗?”
贾尼:“至少他是这么说的。是一本回忆录性质的书……(用围巾遮住半个脸)回忆我的少年生活。”
桑德拉(不安地):“你说的话当真?”
贾尼:“瞧见了吧,你不信,你对你的弟弟从来就没有信任过。等着吧,有一天,当我成为富翁和名作家的时候……”
贾尼站起来,脱下毛衣,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贾尼走进室内,开始脱衣。
贾尼(继续):“……你应该相信我!但遗憾的是,这天还太遥远……”
贾尼开着灯,坐在床上。他脱掉皮鞋,拿出一件干净的衬衫。
贾尼(继续):“因此,只要我身无分文,我就到这里来,卖点什么或当点什么……(桑德拉走到贾尼的门前)你没有发现银器少了吗?那些上面绘制着拉斐尔画的银器没有了?在餐厅里……”
桑德拉(打断他):“贾尼!”
桑德拉走进贾尼的房间,手见仍拿着那叠单据。
贾尼(对走到门前的安德鲁):“你知道吗,这是我们的财产,是桑德拉和我的!”
贾尼朝“盥洗室”走去,桑德拉皱着眉头,坐到了床上。
贾尼(继续):“不过,在我还没有成年时,我是不能拥有这些财产的,要动用财产必须得到桑德拉和监护人的同意,可我没有这样做……”
贾尼说着,拿起地上的水罐,往洗脸池里倒水。
贾尼(以嘲讽的口气对桑德拉):“都在这儿了,不过,桑德拉,你会得到偿还的,如果你愿意,还有利息……”
安德鲁:“我认为你做得对,做得很好!”
贾尼迅速地洗着。
桑德拉:“这事,吉拉蒂尼知道吗?”
贾尼拿毛巾擦着脸,朝屋子的中间走了几步。
贾尼:“当然知道,但可笑的是,他以为你也知道。”
贾尼站在屋子的当中,继续擦着脸和上身,桑德拉坐在床上。
桑德拉:“为什么你在信里从来都不跟我说起呢?”
贾尼:“我不想让你操心。”
贾尼把毛巾扔在地上,转向仍站在门口的安德鲁。
贾尼:“你说说看,安德鲁,你认为我这样生话合理吗?为了生活,每过两个月我就得回到这阴森可怖的地方,蓄谋点钱……”
贾尼一面梳头,一面转过身去,注视着桑德拉。
贾尼:“是时候了,桑德拉,咱们得决定一下该怎么办。从明天开始,咱们的花园要成为公园了,这是为了纪念咱们的父亲……花园至少可以供人观赏,但这房子怎么办呢?难道等着它倒塌吗?把房子也捐赠出去?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认为,卖房子是一件让人感到恶心的事,那咱们就把家里的古董卖掉,把房子租出去,给人家当办公室用?”
桑德拉:“你有具体建议吗?”
贾尼:“有。但是没有你的同意,我是不会冒然做这种事的。”
贾尼一直站在屋子的中央,桑德拉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桑德拉:“我不管!”
桑德拉走出房间,来到走廊里。
安德鲁(试图劝阻她):“桑德拉!”
贾尼光着御,跑出房间,追上桑德拉。
贾尼:“算了,桑德拉。你生气了?如果我说的话或做的事有什么使你不高兴的话,我请你原谅。”
见贾尼追了上来,桑德拉站住,背对着他。瞬间后,她猛然朝弟弟转过身来。
桑德拉(面露愠色):“首先,你不该在我面前脱衣服,好象在你自己的卫生间里一样!”
贾尼(不解地):“那又怎么啦?(朝安德鲁看了一眼)噢!你说得对,太太,我请求你原谅。我回我屋里穿好衣服!”
他迅速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回头说:“一分钟!”
贾尼走进自己的卧室,对着镜子穿衣服。
贾尼(恢复他那惯常的嘲讽语调):“喂,女主人,你不请我们喝点什么吗?”
安德鲁坐在走廊里的一张板凳上,桑德拉站在一个“托架”旁。
桑德拉(高声地):“据我所知,家里什么也没有……”
桑德拉慢慢地朝丈夫走去。
贾尼(画外):“自然是福斯卡没有想到罗。”
贾尼穿好衣服。
贾尼:“那咱们到酒吧去喝点什么……(对安德鲁)你去过了吗?”
安德鲁:“没有……我哪儿也没去过。”
贾尼:“啊,啊!她想把你关在笼子里,是吗?”
听见弟弟的这句话,桑德拉停了下来,朝贾尼房门口望去。
贾尼(在画外继续说着):“……你要反抗呀!啊!啊!”
桑德拉(恼怒地):“贾尼,别胡闹!”
桑德拉坐在安德鲁的身旁。
桑德拉(低声地):“你们两人去吧。”
安德鲁:“为什么?”
桑德拉:“我不去你感到遗憾吗?我有点累……”
安德鲁(高声地):“是这样,那不如咱们都不去。”
桑德拉注视着贾尼的房间,吻着丈夫。
桑德拉:“不……你们去吧。我要睡觉!”
贾尼出现在门口。
贾尼:“怎么?咱们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你该有多少事情要跟我讲啊。”
桑德拉和安德鲁坐在走廊里,热烈地亲吻着。
贾尼(画外继续说着):“我也有好多事情……”
贾尼把风衣往肩上一甩:“要跟你说,可你却要睡觉去了!”
桑德拉(画外):“正因为我有好多话要眼你讲才……”
桑德拉站起来,朝走廊的尽头处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转向贾尼和安德鲁。
桑德拉:“我情愿明天再谈,平心静气地……请你们吩咐咖啡店,让他们送几瓶饮料到家里来。”
安德鲁起身,到自己的房间去拿外衣;贾尼走到客厅门口。
桑德拉:“……回来时,轻点……”
安德鲁从自已的房间走出来,胳膊上挎着一件风衣。
安德鲁:“我怕我会吵醒你。”
桑德拉(拥抱他):“不会的,你不会吵醒我。”
桑德拉吻了一下丈夫的面颊后,独自走开。
桑德拉(继续):“……我要睡了……”
贾尼站在客厅门口等侯安德鲁。
桑德拉(画外):“到我的老房间去睡,我不能睡在客房里。”
安德鲁走到门口。他打开门,先走下台阶,他独自朝前走去。贾尼仍伫立在那里,凝视着桑德拉。
桑德拉的脸上露出一种暖昧的微笑。
贾尼离去。

8.陡峭的群山。夜。
夜幕下,群山耸立。光秃秃的山坡,显得凄凉荒僻。劲风猛烈地吹打着山坡上的土块,卷起阵阵的尘土,尘土在空中旋转。
从远处传来贾尼的声音。
贾尼(对安德鲁):“几个世纪以来,山崩、塌方吞噬了房屋、教堂、修道院以及城墙和埃特鲁斯居民点。一切旨在防御这种灾难的尝试都失败了。你瞧……”
这会儿,贾尼和安德鲁出现在远处的一个山顶上,下面便是山谷,再远处是圣·乔斯托教堂。
贾尼:“那就是圣·乔斯托教堂。沃尔泰拉是我唯一所知道的必然要衰亡的城市,就象大部分人所遭受的命运一样。”
安德鲁朝山谷走了一步,贾尼猛地一把拽住了他。
贾尼:“当心!这下面会塌方的!”
贾尼和安德鲁继续朝前走去,来到一座破烂不堪的古建筑物前,这是一所被遗弃的修道院。
贾尼:“喏,你瞧,这是卡玛多莱赛修道院,修士们不得不离开这里,因为,它随时有被山崩埋没的危险……”

9.沃德·卢扎蒂府第。夜。
走廊里,桑德拉穿着睡衣,蹑手蹑脚地朝一张大桌子走去。她从一个木制的首饰盒里,拿出一串钥匙。她站在那里,片刻后,朝通向母亲住处的那扇门走去,母亲的住处一直是锁着的。她果断地把钥匙插入锁孔,打开门,走了进去。
黑暗中,桑德拉顺着墙壁,摸索着前进。她打开了电灯。这是一间大客厅。
桑德拉朝客厅的中央走去。她站在那里,迟疑了片刻,然后朝左侧的一扇门走去。
桑德拉走进母亲的书房,打开灯,走到一张书桌前。
桑德拉在一大堆家庭旧信件里翻寻着。信件摊在桌子上,有些信件捆成一束束,有些信件散放在那里,同别的东西堆在一起。翻着翻着,有一件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一只女人手的石膏模型。
这是桑德拉的母亲的手的模型。桑德拉用手亲切地抚摸着它。
桑德拉拿起几封信,紧紧地贴在胸口,然后,迅速离开房间。

10.圣·乔斯托教堂门前空地。夜。
安德鲁和贾尼走上教堂前面的台阶,“当”、“当”,报时的钟声清晰地在空中回荡。
贾尼:“到了!圣·乔斯托教堂,是16世纪建筑的典范。”
安德鲁回头走下几级台阶,然后便坐在台阶上。
安德鲁:“对不起。这城市美极了,你又是一个顶好的向导。可我……走神了……”
贾尼也在安德鲁身旁坐了下来。
安德鲁(继续):“知道吗,我非常爱你的姐姐。”
贾尼(点上香烟):“啊!知道这个,我非常高兴。”
安德鲁:“自然,她跟我谈到了你们,你们的家庭……但对于我来说,她是我在日内瓦认识她的那天便爱上的人。那天,她作为翻译被我所工作的单位录用。”
贾尼:“她还很能干吧?”
安德鲁:“是的,不错。不过,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才干。然而,在我们一起到奥斯维辛作调查的时候,在向你们的父亲的同牢难友,仅有的几个幸存者作调査的时候,她却表现得很有勇气……你瞧,在作调查之前,我自以为很了解你的姐姐。但在我们一起对您父亲——对我来说是陌生人,但她也不很了解他——作调査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一点也不了解你姐姐的性格和为人。你从没有谈过恋爱吗?”
贾尼站起来,扔掉香烟,朝一边走了两步。
贾尼:“这是人人都经历过的!”

11.埃特鲁斯门。夜。
安德鲁和贾尼来到埃特鲁斯门前。
安德鲁:“这么说,你也有同样的体会罗:对自己所爱的人突然产生一种好奇,渴望了解她的一切。”
贾尼:“这种好奇很快就会消失,因为你爱一个人是看她现在怎么样,而不是看她过去怎么样或者将来怎么样……”
安德鲁:“我也经常这么想。也许,明天我再这么去想,不过这会儿……这会儿,我希望你跟我讲点你姐姐在这儿的生活……”
贾尼朝前走去,安德鲁靠在门拱上。
贾尼(止步):“啊,……你要我说说她的第一个恋人……还是她的第一批恋人?”
安德侄走到贾尼跟前。
安德鲁(吃惊地):“你不至于会想到,我要问你这个!”
贾尼(生硬地):“那你要我说什么?你想知道什么?”
安德鲁:“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想知道……她在这儿的生活情况。你要记住,我是一个外国人。象这样一个城市,同我们国家的一个外省城市是有很大区别的……”
贾尼两手插在衣袋里,来回不停地走着。最后,他站在那里,面部被拱门的阴影笼罩着。
贾尼:“这只是你的印象而已,你知道,外省人的生活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当他们漂泊异乡时,思乡之情使他们难以忍受,但只要一回到家乡,悔恨之情就立刻涌上心头。也许,一百年后还会这样。”
安德鲁和贾尼一起离开埃特鲁斯门,朝普里奥里广场走去。挂在电线上的路灯被风吹得东摇西晃。
安德鲁和贾尼朝座落在广场一侧的一家酒吧走去。
远处传来歌声。

12.酒吧间内。夜
酒吧间内,一片喧闹声:自动电唱机在播放歌曲《海上广场》;乔万尼同几个伙伴在玩扑克牌,他大声地嚷着。贾尼和安德鲁朝柜台走去。
贾尼靠在柜台上。
贾尼:“你喝什么?”
安德鲁:“一杯啤酒。”
一个顾客面对着柜台喝咖啡,听到贾尼的声音,回过头来,亲切地注视着他。
布拉齐:“噢,晚上好,小少爷,你好吗?欢迎你回来!”
贾尼:“谢谢,你怎么样?”
布拉齐:“混得不错。听说桑德拉小姐也回来了,是真的吗?”
贾尼:“当然罗!跟你介绍一下她的丈夫,安德鲁·道森。”
布拉齐:“啊,很高兴认识您,很高兴。”
贾尼招呼酒吧间的一位女招待。
贾尼:“玛丽耶拉,给我们两杯啤酒,再往府第里送几瓶威士忌。”
玛丽耶拉:“好的。”
贾尼靠在柜台上,两眼扫视着大厅里的顾客。安德鲁朝一个玻璃柜的方向挪动了几步。贾尼走到安德鲁的跟前,神情诡秘地说。
贾尼:“安德鲁!我要告诉你一件使你大吃一惊的事,让你看看你妻子在沃尔泰拉的第一个情人。不!作不要转身。他是我们家农庄管理人的儿子。一个很能干的小伙子。为了爱桑德拉,他发奋学习,现在成了一名医生。知道吗,他奋斗成功了!他是扎努蒂教授的第一助手。你想认识他吗?”
安德鲁:“为什么不呢?”
贾尼:“真的?”
安德鲁:“是的。”
贾尼进入大厅,走到彼得罗·福尔纳里跟前。彼得罗约莫三十岁,面部表情严肃。他正在跟朋友们围在桌旁赌扑克,见到贾尼,连忙站起来。
贾尼和彼得罗互致问侯。
彼得罗(热情地):“啊,是你,贾尼!”
贾尼:“彼得罗,你好!我看你不错!”
彼得罗(对玩牌的朋友们):“对不起,等一下。”
贾尼和彼得罗朝安德鲁走去。
贾尼:“过来,我踉你介绍一下桑德拉的丈夫,道森先生。”
彼得罗看着安德鲁:“啊,晚上好!”
安德鲁(握着他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贾尼:“安德鲁娶了我姐姐,他可真是天下第一号走运的人!”
安德鲁笑而不语。
彼得罗:“对了,贾尼,桑德拉呢?”
贾尼默不作声。彼得罗注视着他,对他不回答自己感到惊奇。
安德鲁靠在柜台上,注视着福尔纳里医生,一面慢腾腾地、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

13.桑德拉的卧室。夜。
桑德拉坐在床上,床上撒满了家庭信件。她手上拿着几封从母亲房间里拿来的信。
她听见了逐步走近的脚步声。
安德鲁(画外):“我们已经到了……回到家了。不是这儿吗?”
贾尼(画外):“是这儿。让我来,让我来……我来关大门。”
桑德拉听到关门的声音;这会儿,随着脚步声也传来了讲话声,声音越来越近。
安德鲁(画外):“谢谢!这房子太大了,如果不熟的话,真要迷路。”
贾尼:“是的,很大。”
桑德拉轻轻地从床上下来,关上了灯。她来到走廊里,站在那里倾听。
贾尼(画外):“晚安,安德鲁。”
安德鲁:“晚安。”
贾尼:“明天早上见。”
安德鲁(画外):“我想,是上午十点吧?”
贾尼(画外):“对,十点钟,在市政府。”
安德鲁(画外):“啊,好的!”
贾尼(画外):“喂,你知道你的房间吗?”
桑德拉仍站在走廊的阴影处,一动也不动。
安德鲁(画外):“知道了,这会儿我想起来了。谢谢!”
贾尼(画外):“不客气,”
安德鲁(画外):“晚安!”
贾尼(画外):“晚安!”
“砰”的一声,一间卧室的门关上了。桑德拉关上走廊的灯,急速走回自己的房间。犹豫片刻后,她锁上了门。她关掉写字台上的灯,然后又关掉床头柜上的灯。在黑暗中,她坐在床边上,屏息静听。
她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全神贯注,警觉地注视着门。
她似乎看到,门把子在转动,也就是说,外面有人在试图打开门。
她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桑德拉如释重负,她轻轻地躺在床上,舒展着身体。
安德鲁躺在床上,两眼注视着天花板。他亳无睡意。
贾尼也睡不着,在黑暗中,他瞪着两只大眼,抽着烟。
桑德拉睁着眼睛躺在那里。

14.帕拉乔内别墅。白天。
桑德拉开着车,急速来到了帕拉乔内别墅,在别墅入口处掀起一片尘雾。汽车穿过栅栏门,一直开进院子里。汽车马达的隆隆声停止以后,从远处传来了用钢琴弹奏的弗朗克的“序曲”。
彼得罗·福尔纳里坐在一垛矮墙上等待着,见到桑德拉,他站起来,朝她走去。
朶德拉(戴着黑帽和墨镜)走下汽车,环顾四周。现在,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序曲”上。她抬起头来往上看了看,也许是远处的一扇窗户。然后,她朝彼得罗走去。
桑德拉:“你来了,我真是感激不尽。你没有什么变化。”
彼得罗:“你变了,但变得更漂亮了。”
桑德拉:“谢谢。”
桑德拉和彼得罗朝别墅走去。
桑德拉走进母亲的客厅,她探头探脑,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序曲’的最后几个音符消失了。顿时,室内一片寂静,桑德拉走上前去,同母亲打招呼。
桑德拉:“妈妈!”
桑德拉的母亲,科里娜·沃德·卢扎蒂坐在钢琴前。她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透过岁月的痕迹,可以看出,她曾经是个美丽的女人,她似乎是根本没有听到女儿的叫声,以一个演奏家的典型动作,神经质地搓着双手,准备继续演出。
桑德拉关上身后的门,朝客厅的中央走去。桑德拉的母完又开始弹凑钢琴了,她充满激情地弹着她所喜爱的那一段。
桑德拉朝钢琴走去,母亲为弹奏这段难度很大的钢琴曲,似乎是倾注了全身心的精力。福尔纳里医生也走进了客厅,悉心地注视着沃德·卢扎蒂太太,好象是在监护他的病人的举止。桑德拉听到这首曲子,就痛苦地用双手遮住脸。对她来说,这乐曲的每个音符都是意味深长的。
母亲的神经高度紧张,当弹到和弦的转折处,她的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了。显然,这是精神错乱的开始,她弹走调了,音乐越来越不和谐。她竭力想恢复常态。一阵慌乱之后,她仍在努力寻找和弦,但终于,她的神经彻底崩溃了。她握紧举头。猛列地敲击着键盘。
母亲的歇斯底里症终于发作,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她把乐谱扔到了地上,双手敲打着键盘。桑德拉朝她俯下身去,脸上显得很冷漠。她低声但坚定地对母亲说。
桑德拉:“明天是我父亲逝世周年纪念日!”
听了女儿的话,母亲本能地做了一个自卫但同时也是令人可憎的动作,便猛然站了起来,走开了。
母亲神色不安地朝卧室走去。

15.市政府接见大厅。白天。
在市政府接见大厅里,一位新娘被老年妇女们簇拥着。大厅里,人声喧哗,新娘的亲友们大声地同一位工作人员争吵。
证婚人:“我们都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新娘父亲:“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人?请让我跟市长谈谈……”
新郎:“至少总得尊重人吧。尽量快点……”
证人:“您去催傕,请您麻烦一下……”
工作人员:“你们说得完全对,可这跟我毫无关系,我去跟市长说说,看他怎么办。”
一男人:“噢!这就对了!”

16.市长办公室。
工作人员走进市长办公室内。一群人围坐在市长办公桌周围,其中就有贾尼。
工作人员:“市长先生,鉴于太太迟迟不来……不过,咱们也不能老拖着不给人家举行婚礼吧?咱们从十点钟就等着她……”
市长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三色绶带,准备主持婚礼。
市民(对贾尼):“对不起,我用几分钟的时间为他们……”
安德鲁站在一扇大窗户前。
安德鲁:“她来了。”
安德鲁从窗户望出去,看见桑德拉的BMW牌汽车停在广场的中央,一群鸽子腾空飞起。桑德拉和彼得罗朝市政府跑来。
桑德拉和彼得罗同迎上前来的安鲁鲁一起穿过大厅。
桑德拉站在市长办公室门口,气喘吁吁;她身后站着安德鲁。她四下环顾,忽然,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我们尚未看清的人身上。
此人便是桑德拉的继父安东尼奥·吉拉蒂尼,他虽然已是花甲之人,却仍然精神矍铄、风度翩翩。他站了起来,注视着桑德拉,目光中明显地露出不满意的神色。这时,公证人、副公证人、市长和另一个工作人员一起站了起来,向桑德拉致意。贾尼坐在为新婚夫妇特意准备的扶手椅上,这时也站了起来,朝姐姐走去。
贾尼:“从来没见过一个新娘让人等那么久。”
贾尼走到桑德拉和安德鲁跟前。他挽起姐姐的胳膊,一起朝市长的办公室走去。
贾尼:“市长先生,……向您介绍一下我的姐姐……”
市长:“您好。”
桑德拉:“您好。”
市长:“您认识诺达里亚尼公证人吗?”
桑德拉:“认识,我都认识。您好。”
公证人:“您好。”
副公证人(把一张有印花税戳的公文纸递给桑德拉):“这是捐赐证书。如果您愿意过目一下的话……您看看……”
副公证人看了一眼吉拉蒂尼。
副公证人(继续):“吉拉蒂尼律师已表示赞同。”
吉拉蒂尼:“对!”
贾尼(画外):“我都看过了。”
说着,贾尼坐了下来。
贾尼(继续):“一切都合乎手续,安排妥当。我坐着新郎的椅子都坐腻烦了。能告诉找,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桑德拉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母亲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母亲的画外音:“你找我干什么,你找什么?”
闪回镜头:帕拉乔内别墅。
母亲(语调激烈地):“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侮辱我?我已经四年没有见到你了,这会儿,你却象条蛇似的爬到这里来。我是个病人,你便乘机折磨我……我要告诉安东尼奥,就说你到我家来侮辱我,他一定要惩罚你!”
桑德拉仍在回忆同母亲见面的情景,她感到心烦意乱。
桑德拉同贾尼并排坐在那里,公证人站在他俩的面前。
公证人:“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咱们可以进行下一项,在证书上签字。”
市长(对桑德拉):“您的弟弟对我说,贵府第的花园及其属地能成为一个公园,这特别要感谢您!从明天起,公园将以你们尊敬的父亲的名字命名。对于您的慷慨的捐赠,我以全体市民的名义,向您表示最深切的谢意!”
桑德拉又感到局促不安、心烦意乱起来。
闪回镜头。帕拉乔内别墅。
桑德拉以责备的手势指着坐在床沿上的母亲,福尔纳里医生刚为她进行了静脉注射。
母亲:“你害怕了,是吗?你父亲……你不想知道你所崇拜的偶像的真相吗?告诉你,你象他一样,你也属于犹太人的血统;象他一样,你满身的坏习惯,臭毛病,谨小惧微、卑鄙龌龊……见不得人。”
桑德拉(急促有力地):“弟弟和我,我们想……为了表示您对我们的父亲的爱和尊敬,您最好能帮助我们搞清他悲惨死去的原因。”
……
吉拉蒂尼走出市长办公室。
桑德拉的目光追随着他。
贾尼和桑德拉开始在证书上签字,安德鲁站在他们身旁。
贾尼(对桑德拉):“你到妈妈那儿去啦?”
公证人:“市长先生,签字结束了。”
市长(对桑德拉):好,您父亲纪念碑的揭幕仪式在明天上午十点举行,我不善于演讲,所以现在我就请求原谅……明天,我将尽力而为。”
桑德拉(握着市长的手):“非常感谢您!”
警长:“谢谢您!”
桑德拉:“明天见,公证人先生。”
公证人:“再见。”
副公证人:“再见。”
贾尼:“再见。”
市长:“再见。”
这时,从接见大厅里传来了一个人的厉声责问,这声音立即吸引了贾尼和桑德拉。
吉拉蒂尼(画外喊叫着):“您干得好事!我正要找您,找的就是您!”
在接见大厅里,吉拉蒂尼正大声斥责福尔纳里医生。
桑德拉和安德鲁朝他们走去。
吉拉蒂尼(对福尔纳里):“您来得正好!您能告诉我,您这是耍的什么鬼把戏?”
福尔纳里(胆怯地):“可我……真的,我没想……”
吉拉蒂尼:“您应该先来问我,得到我的允许!您知道得很清楚!”
福尔纳里:“但是,吉拉蒂尼先生……”
这时,新娘、新郎终于进入了市长办公室。贾尼穿过大庁,追上桑德拉和安德鲁。
吉拉蒂尼(对福尔纳里喊着):“这会儿,你到这里来想弥补过失!?”
桑德拉(语调坚定地):“是我要求福尔纳里医生陪我去的。”
吉拉蒂尼:“是吗?!听说,你抱怨妈妈没有得到很好的冶疔!”
贾尼、桑德拉和安德鲁都站在那里静听。
吉拉蒂尼(继续):“你还说,我让她出院不是为了更好地治疗……(愤怒地)而是为了个人卑鄙的目的!”
贾尼:“谁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吉拉蒂尼:“就是说过,你问问她,我不愿意大吵大闹,我从来也不愿意这样做!”
吉拉蒂尼愤然离去。
贾尼注视着他。
吉拉蒂尼走了几步,又立即回到原来的地方。他满脸胀得通红,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吉拉蒂尼:“可是,咱们总得把事情说说清楚吧,对不?”
桑德拉:“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贾尼(调解地):“您不觉得,等会儿换个地方再讨论这个问题更合适吗?”
吉拉蒂尼:“贾尼说得对……咱们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吉拉蒂尼走出大厅,下楼梯。突然,他止步,站在楼梯上,转向桑德拉和其他人。
吉拉蒂尼:“咱们都竭力心平气和……”
桑德拉和身后的贾尼、安德鲁站在楼梯的顶端上,听着吉拉蒂尼说话。
吉拉蒂尼(继续):“避免说一些不合适的话……免得后悔。”
传来吉拉蒂尼逐渐离去的脚步声,桑德拉和安德鲁开始走下楼梯,福尔纳里和贾尼跟随在后。

17.沃德·卢扎蒂府第。客房。白天。
下午。桑德拉披着一条浴巾,站在盥洗室门口。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安德鲁:他穿着长睡衣,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正在看一份英文报纸。
桑德拉:“……也许有人跟他说了,他才……”
安德鲁放下报纸,嘴里含着烟斗,默默地注视着她。
桑德拉(继续):“……现在我不再怀疑了,我父亲肯定是他们告发的。”
桑德拉走到安德鲁面前,站立片刻后,边说边走向床铺。
桑德拉:“我还记得,得知爸爸的死讯后,妈妈就再也不愿意同吉拉蒂尼见面了,她想竭力在别的男人怀抱里忘掉过去!他们对我父亲的死是负有责任的,这就是证据!”
安德鲁:“可后来,她还是同吉拉蒂尼结婚了。”
听到安德鲁的话,桑德拉猛然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说。
桑德拉:“可后来……后来……后来,吉拉蒂尼是狡猾的。他知道得很清楚,尽管妈妈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情人;尽管她来去匆匆、行踪不定,但最后她总会顺从他的。事实也是如此……”
桑德拉袒露着肩膀,侧身坐在床沿上,继续讲述着。
桑德拉:“后来,妈妈病了,于是他俩结了婚,吉拉蒂尼成了一家之主。”
安德鲁用手轻轻他抚摸着桑德拉光滑的背部,桑德拉打了一个寒战,安德鲁忙缩回了手。
桑德拉躺在床上。
桑德拉:“他觉得应该整顿家庭……关心我们的教育,贾尼和我,我们从未上过学校。我们有一个家庭女教师,在家里给我们上课。于是,吉拉蒂尼便决定让贾尼到佛罗伦萨的寄宿学校读书,让我到修女办的寄宿学校去读书,他把我们都打发出去。因为在家里,我们对他评头论足,他受不了。……”
安德鲁坐在扶手椅里,注视着妻子。她的两脚伸出床外。
安德鲁:“这是可以理解的。”
安德鲁站起,在屋里来回踱步。后来,他走到床边,站在妻子的面前。
桑德拉(抬起身子):“贾尼立即给妈妈写了封信,说情愿死也不愿意到寄宿学校去。他吃了几片巴比妥,假装自杀。我呢……我是他的同谋。”
桑德拉坐在床上,摆弄着两手。
桑德拉:“当然,作为一个孩子,采取这样的讹诈手段是不正常的……但你知道,我们并不是在正常的环境中成长的。你不知道,为这事,吉拉蒂尼不知谴责过我们多少次!就是现在,一谈起这事,他还认为是极其丢脸的。不管怎么说,贾尼达到了目的,妈妈不要他离开家。就这样,我们进城上学了。在吉拉蒂尼面前,我和弟弟从不说一句话,也不让他看见我们在一起。”
桑德拉下床,站在丈夫的面前。
桑德拉(继续):“总之,我们又发明了一个新的游戏……”
安德鲁把妻子搂在怀里,热烈地吻着她。
桑德拉(继续):“我们感到非常好玩,你知道吗……”
桑德拉轻轻地推开丈夫,朝盥洗室走去,她拿起睡衣,往身上穿。
桑德拉:“我们之间通过传递字条进行联系。我们把字条藏在密秘的地方,每天换个地方。我让你看看都藏在什么地方,好吗?”
安德鲁:“如果你愿意的话……”
桑德拉站在门口,注视着安德鲁。
桑德拉:“过来。”
安德鲁和桑德拉走出房间。
桑德拉朝走廊的墙壁走去,她打开砌入墙内的一扇小门。
桑德拉:“啊,你瞧!我们就放在这儿,暖气管道上,要不就在这里(指着一个陶罐),埃特鲁斯式的瓶子里。”
桑德拉朝着放在走廊里的一张桌子走去。桌子上有一只木制首饰盒,里面藏有母亲住房的钥匙。桑德拉拿出钥匙。
安德鲁:“这种游戏也许更属于病态性的吧,你说呢?”
桑德拉(冷冰冰地):“为什么是病态的?我可不这么看!”
桑德拉走到母亲住房前,准备开门。安德鲁走到她跟前,搂着她的肩膀,好象是要阻止她去进行这种奇异的探索。
安德鲁:“你到哪去?”
桑德拉:“来。”
桑德拉和安德鲁走进桑德拉母亲的住所。
桑德拉朝一个大石膏烛台走去。
桑德拉:“有时也藏在这儿,你瞧,过来。”
两人朝一扇大玻璃门走去。他们打开门。
桑德拉和安德鲁走进母亲卧室前面的客厅。桑德拉打开卧室的门,安德鲁跟随在后。
桑德拉走到一个衣柜前,那上面放着一个新古典派的洁白的座钟。
桑德拉:“我们就把字条藏在这儿,在妈妈的房间里,有时也藏在这个有普赛克和爱神厄洛斯雕像的座钟里。”
安德鲁走近座钟,桑德拉朝一边走去。安德鲁从座钟的雕像群里,找到了一张字条。
桑德拉:“你找到什么了?”
安德鲁:“一张字条。”
桑德拉走到安德鲁的身边,他把字条递给她。她打开纸条。
桑德拉(念):“‘有重要情况。你的忠实的奴仆在……水池边等你。注意,不要让人跟踪你。’没有什么重要和紧急的,既然他等了那么多年。”
安德鲁:“那么多年?”
桑德拉:“你为什么吃惊?安德鲁,你怎么想?”
安德鲁:“我没什么好想的!”
桑德拉扔掉纸条,朝门口走去。
桑德拉开门走了出去,安德鲁也朝门口走去,但走到门口,他迟疑了片刻,然后,乘妻子没注意,转身回去,捡起纸条,藏在口袋里。他疾步往门口走去,追赶妻子。

18a.客房。午后。
安德鲁和桑德拉躺在床上。
桑德拉:“你知道约我到水池边的那个‘忠戈奴仆’是谁吗?是彼得罗,农庄管理人的儿子。当时,他爱上了我,贾尼是我们的保护人。家里人是永远不会允许我们相爱的,他们认为那是丢丑的事。”
安德鲁:“知道,贾尼跟我说过。”
桑德拉:“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安德鲁:“他还跟我说……说,一个外省人生活在遥远的异乡,他感到几乎难以忍受;但一旦他回到家乡——即使成过了许多年之后——他便会突然产生一种悔恨之情……我可不愿意你,桑德拉也出现这种情况。你看,已经二十年过去了,不管你母亲做了什么事,在今天的情况下……再说,我确信你说的不是那么回事,你跟我说的不说明任何问题。你和贾尼对吉拉蒂尼不信任,这是正常的,任何一个孩子对继父或继母都会采取这种态度的。桑德拉……我亲爱的,我要尽决地把你带走,让你离开这个城市。”
桑德拉:“你妒忌游荡在这家里的幽灵?”
安德鲁:“是的,我妒忌一切!我感到这里有种异常的现象,有一种竭力要把你和我分开的力量,我感到害怕。”
桑德拉:“可我是爱你的,你知道,我爱你。”
桑德拉亲吻安德鲁,他紧紧地拥抱她。
……
安德鲁穿着齐整,走进了房间。
安德鲁:“桑德拉……”
桑德拉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安德鲁走出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安德鲁(画外):“福斯卡,太太在休息……”
桑德拉假装在睡觉,这时,她倏地一下起身,坐在床边,啼听外面的动静,一面把头发梳成辫子。
安德鲁(画外):“……不要打扰她,我出去了。”
福斯卡(画外):“好的,先生,好的。”
桑德拉急匆匆池走到窗户前,朝大街上望去,看安德鲁是否真的走了出去。

18b.古水池。白天。
桑德拉朝水池跑去,远处,古城堡和城堡塔楼依稀可见。桑德拉放慢脚步,喘息片刻后,又继续朝水池走去。
桑德拉走下水池的旋梯。
桑德拉(低声地):“贾尼!贾尼!”
桑德拉在寻找弟弟。她小心翼翼地走着,地面上,小水坑星罗棋布,她的身影倒映在水中。
桑德拉走到水池的中间,站在那里四下环顾,贾尼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注视着她。
桑德拉:“贾尼!你在哪儿?”
贾尼从柱子中间走出来。
贾尼:“我在这儿,你迟到了!你肯定没有人跟踪你吗?”
桑德拉(笑着):“没有!不过,我要警告你,贾尼,安德鲁发现了字条。”
贾尼朝姐姐走去。
贾尼:“再说吧!”
贾尼一蹦一跳地跨过水坑,来到姐姐跟前。
桑德拉:“为什么你把我叫到这儿?”
贾尼:“我想……考验考验你。”
桑德拉朝一边走去,贾尼站在那里,凝视着她。
桑德拉站住,回过头来。
桑德拉:“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贾尼:“有许多话!”
贾尼坐在一根柱子旁,挽起了毛衣袖子。
贾尼:“昨天晚上我就想跟你说,可你把门锁上了……”
桑德拉:“啊……是你?”
贾尼:“是我。你把自己关在屋里,是为了把丈夫拒之门外?可怜的人!你就这样对待他?我以为你跟他一起多幸福呢……”
桑德拉走到贾尼跟前,靠在一根柱子旁。
桑德拉:“我跟他在一起是很幸福。咱们回家去吧,可以在家里谈么。”
贾尼:“这是我们的家……”
桑德拉:“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贾尼绕柱子转了一圈,站在桑德拉的面前,拉起她的手。
桑德拉:“你要干什么?”
贾尼凝视着姐姐。
桑德拉低下了头,注视着自己的手。
贾尼想取下桑德拉手上的戒指,他的神情热烈、激动。
贾尼:“把戒指借给我。”
桑德拉两眼盯着戒指,默不作声。
贾尼:“……就借一天。”
贾尼取下桑德拉无名指上的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
桑德拉:“不……”
贾尼双手握着姐姐的手。
桑德拉:“你疯了!”
桑德拉感到惶惑不安。
桑德拉:“……你疯了,疯了。”
桑德拉用力想夺回自己的戒指,但贾尼执意不给。
桑德拉:“还给我……给我,我求求你……”
贾尼:“今天晚上就还。”
桑德拉离开弟弟,朝一边走了几步。
桑德拉:“太荒唐……太愚蠢……太不懂事了……今天上午,如果你跟我一起去……”
闪回。帕拉乔内别墅。
母亲仍处于休克状态,她不断地自言自语。
母亲:“两个怪物……两个怪物……我的两个孩子……就是两个怪物。他总是站在那儿,站在那个门后面……(然后转向桑德拉)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倒是我想要知道,我的两个孩子是不是两个怪物……”
镜头回到水池:桑德拉站在那里,贾尼坐在地上。
母亲画外音:“……我的两个冤家……”
贾尼蓦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捂住桑德拉的嘴。
贾尼:“我求求你,不要跟我讲……要不然,我会恨你的……我求求你。(贾尼亲热地搂着姐姐的肩膀)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下到那里面时的情景吗?风猛烈地吹着,把门关上了,你害怕得哭了起来,你以为不会有人来这里救我们了……”
桑德拉(微笑着):“那时,你为我担忧。”
贾尼:“但现在我也是,桑德拉,我发誓……你到妈妈的客厅里去看看。”
桑德拉:“有什么?”
贾尼:“我的小说。你读读,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不相信吗?我跟你说,你会什么都明白的。”
水中映出两人的倒影。
贾尼(继续):“你会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你告诉我,你今天上午看见谁了。我知道,但我不愿意谈。桑德拉,你瞧,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摆脱了,彻底地摆脱了。”
从水中,看见桑德拉迅速走开的身影。她上了旋梯,脚步声逐渐消失。贾尼独自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手指上的戒指。

19.埃特鲁斯博物馆。午后。
在埃特鲁斯博物馆的一间展览厅里,吉拉蒂尼急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展览厅的墙壁上,排列着不同类型的石棺。显然,吉拉蒂尼刚才是在为自己进行了长时间的申辨。
吉拉蒂尼:“我感到抱歉的是,把您也卷进了这些与您无关的纠纷中。”
安德鲁手中拿着一本“旅游指南”,神情专注地听着吉拉蒂尼的讲话。
吉拉蒂尼:“在我看来,您是一个很聪敏的人……总之,道森先生,我……我来找您,是想请您帮个忙。我想把所有有关贾尼和桑德拉的财产的证件交付给您,并请您转告他们,我一点也不想再继续管理他们的财产了,我再也不愿意见到他们。对不起。”
吉拉蒂尼从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尽管他的举止有点慷慨激昂,但是,他显出很受感动的样子。
安德鲁:“吉拉蒂尼先生……”
安德鲁朝吉拉蒂尼走近了几步。
安德鲁(继续):“我的理解是,您今天应该同公证人一起来府第,我想,最好还是您自己跟贾尼和桑德拉谈一谈。”
吉拉蒂尼(激烈地):“不!我绝不进府第的大门。”
在隔壁的一间展览室里,出现了一个看守人。
看到看守人,吉拉蒂尼感到不自在,他朝另一展览室走去。安德鲁跟随在后。
看守人又出现在展览室的尽头处,吉拉蒂尼走到安德鲁跟前,低声但激动地说。
吉拉蒂尼:“您简直想象不出,为了这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多亏了我!要不是我,他们的家产早就荡然无存。可现在你看,不是完好地保留着吗!”
吉拉蒂尼走到安德鲁的身后。
吉拉蒂尼(继续):“还有那个可怜的女人!您说说看,如果我不照顾她的话,她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不用说,我得照顾她一辈子。可我……我尽自己的微薄力量去照顾她,没有任何人帮助我。”
安德鲁:“我想,您应该同桑德拉和贾尼谈谈,你们之间产生了许多误会……”
吉拉蒂尼猛然转向安德鲁。
吉拉蒂尼:“误会?您把这说成是误会??别开玩笑了!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他们的所作所为仅仅归罪于不良教育?当然,这是一方面……”
安德鲁:“请您原谅,吉拉蒂尼先生,请您原谅。”
吉拉蒂尼:“啊!”
吉拉蒂尼朝另一间展览室走去,安德鲁伫立在原地,注视着吉拉格尼。
瞬间后,吉拉蒂尼又走回来,站在安德鲁跟前。
吉拉蒂尼:“我的错误就在于我对他们太迁就了。”
说完,吉拉蒂尼又激动不安地来回走动,最后,他在一具石棺旁停了下来。
吉拉蒂尼(继续):“我当初不该迁就……”
安德鲁:“我知道你这指的是什么,桑德拉跟我谈过。”
吉拉蒂尼惊愕他转过身来。
吉拉蒂尼:“啊,是吗?”
安德鲁:“是的。她跟我说过。贾尼小时候很执坳,为了威胁妈妈,他假装自杀,他很不安分。不过,这些事情……在那个年鈴是很常见的。”
吉拉蒂尼(模棱两可地):“不见得。”
安德鲁:“桑德拉还跟我谈到了她和那个庄园管理人的儿子福尔纳里医生之间的事,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吉拉蒂尼挽着安德鲁的胳膊,出现在博物馆的长廊里,长廊的尽头处是一座花园。两人穿过长廊,边走边谈。吉拉蒂尼象对一个知心朋友那样对安德鲁说。
吉拉蒂尼:“可怜的福尔纳里医生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亲爱的道森先生,怎么说好呢,与其说他爱桑德拉,不如说他崇敬桑德拉。”
说着,两人走进另一间展览室。
吉拉蒂尼:“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桑德拉在十六岁时就已经象现在这样美丽动人,而且又生长在一个那么有社会地位的家庭里。”
吉拉蒂尼朝一个石棺的底座走去,看了一眼后,便坐在底座上。
安德鲁:“明白了,明白了,就象桑德拉的母亲一样……”
安德鲁沿着室内的墙壁来回踱步,继续说着。
安德鲁:“人们看不惯他们之间的亲密友谊,于是,闲言碎语便在城里传开了……这是司空见惯的。”
吉拉蒂尼:“天呀!不是这些。”
吉拉蒂尼向安德鲁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吉拉蒂尼:“糟糕的是,这事扰乱了我妻子家庭的安宁,根本不是你所说的!”
安德鲁(吃惊地):“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20.母亲住处。书房。午后。
贾尼掀开厚厚的帷幔,走进书房,
为了不弄出响声来,他踮起脚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
桑德拉坐在壁炉旁的一把扶手椅里,壁炉里的火光通红。她手里拿着一本手稿,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听到贾尼的声音,她吃惊地颤动了一下身子。
贾尼:“怎么样,你不说点什么?我写的东西就那么糟吗?我认为写得不错,也许我的看法不对。”
桑德拉(有力、低声地):“你这令人可憎的作品。你给谁看过了吗?”
贾尼:“当然罗,给出版商看过。”
贾尼走过去,坐在姐姐身旁的一把扶手椅上。
贾尼:“等到出版时,你瞧……”
桑德拉:“不会出版的。”
贾尼:“为什么?也许,你认为这里写了你个人的问题?不过,你考虑一下,(把目光从桑德拉身上移开)这是我写的一本小说,是幻想的产物。”
桑德拉:“什么人也不会相信,这是幻想出来的。”
贾尼:“你说的什么人指谁?指这里的四个无赖?难道我们要考虑他们?”
桑德拉倒在椅子上,贾尼起身,朝窗口走去。
贾尼:“照你的意思,咱们应该感到羞耻?应该隐藏起来?就为了一个……咱们并没有犯下的过错?桑德拉,你是个小市民,可我不是。”
贾尼靠在窗帘上。
贾尼:“他们怎么想,我全不在乎,但他们要想插手我的事,我就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想看清他们的庐山面目。”
贾尼走过去,坐在姐姐脚跟前,对着壁炉,念起他的手稿来。
贾尼:“当人们看到我的小说时,‘我的渴望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日益增长。’”
桑德拉双手捂住脸。
贾尼(继续):“‘我扑到我的姐姐身上,向她献媚讨好,我永不满足于拥抱,我把她的身体当成敌人的身体,恨不得把它撕碎。’”
贾尼:“写得不错,对吗?”
桑德拉(低沉地):“够了,你比他们还要坏!你想干什么?把它毁掉!你想要多少钱?”
贾尼:“多少钱?无价之宝!按照你的意思,我不仅要放弃钱,而且还要放弃成功的机会,从你的反映看,我觉得我的小说很值钱。你知道,我是一个自负的人。”
桑德拉:“你说,你要多少?”
贾尼把头靠在桑德拉的膝盖上。
贾尼:“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为什么要毀掉我的书?”
说着,贾尼把头朝后仰去,躺在地毯上。
桑德拉:“你的书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手中的一件武器。”
贾尼:“就为了这个?”
桑德拉:“这是原因之一。”
贾尼仍躺在地毯上。
贾尼:“这些年来,你为什么一直躲避我?”
桑德拉:“问问你自己吧,你为什么连我的婚礼都没有参加,相反,你却跑到了这里。”
贾尼抬起身子,靠在一把椅子上。
贾尼:“跟你说吧,桑德拉,在我知道你结婚的那天,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我感到一阵不舒服……类似痉挛发作的一种病,同一个具有浪漫色彩的英雄很相配的病。你知道,我小时候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桑德拉越来越被弟弟的讲述所吸引。
贾尼(继续):“可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害怕这种病,便躲到这里。自从他们把咱俩分开后,许多年过去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很少想到你,想到我们的童年。生活的变化来得那么突然,以致猛然间,把过去的一切都给忘了。我产生了一种渴望:什么都想看看,什么都想了解一下。我渴望旅行、爱恋,事实上,我恋爱过许多次,但每次,我都觉得毫无意义。”
贾尼挪动身子,把头靠在椅子的扶手上。
贾尼:“当你写信告诉我,你要结婚时,我才懂得这点。突然间,往事浮现在我的脑海:咱俩的对话、咱俩的攻守同盟;我的焦虑和不安……”
桑德拉莞尔一笑。她两手托着腮帮,静静地听着。
贾尼(继续):“咱们在山丘上散步,那些不眠之夜,还有……特別是……我跟你在一起时,我是那么的快活,一种我在童年时代就感受到的感情,一个孩子本来是不该有这种感情的。只有你能够理解我,只有你能够帮助我。”
贾尼一面说着,一面朝桑德拉靠近。
贾尼(继续):“因为你也害怕孤独,害怕突然回忆起一件往事、一个人的声音……一种颜色……我想把这些感觉写成一本童话。但是,那个感受过成人感情的孩子,现在已长大成人,可他已无法找回过去的天真无邪。”
贾尼把头枕在桑德拉的膝盖上。
桑德拉用手抬起贾尼的头。
桑德拉:“我不能帮助你。”
贾尼(双手紧紧抓住桑德拉的手腕):“我求求你!……再跟我呆一会儿。”
桑德拉:“我不能……”
贾尼把头埋在桑德拉的怀里,桑德拉抚摸着他的头。她心情激动地回忆起她和贾尼的童年。
桑德拉:“知道吗,贾尼……我在妈妈的信件里,找到了你小时给她写的一封信,那时你八岁。那次,妈妈外出,去参加一个音乐会。你在信中写道:‘亲爱的妈妈,我很高兴得知,你已平安抵达维也纳。桑德拉和我,我们已经做完了我们的作业。我无法把你给我的那个小汽艇送入水中,在我的小花园里,我有好多事情要干。’妈妈从维也纳回来时,给我们带来了许多礼物,你还记得吗?”
贾尼:“记得,记得,记得……”
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逐渐离去的脚步声。桑德拉从自己激情的回忆中惊醒过来,贾尼警惕地站了起来。
瞬间犹豫之后,桑德拉站起来,穿过书房,朝客厅走去一边喊着。
桑德拉:“安德鲁!”
安德鲁关上客厅的玻璃门,正准备离去,桑德拉追赶到他跟前。
桑德拉:“安德鲁!”
安德鲁站在那里,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以平静的语气说。
安德盒:“啊,我想跟你说……我请了吉拉蒂尼和福尔纳里医生今天晚上八点来吃晚饭……你对他客气点!”
安德鲁离去,桑德拉独自站在那里。

21.餐厅。夜。
餐厅同母亲住房的客厅相连。餐厅里的贾尼正在拧紧吊在餐桌上方的一个灯泡。灯亮了,贾尼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站在桌旁。尽管餐厅是临时布置起来的,但餐桌上的摆设却很讲究。
贾尼朝母亲的客厅走去,桑德拉烦躁不安地在那里走来走去。
贾尼(对桑德拉):“其实,你丈夫请吉拉蒂尼来,是很对的。一起吃吃饭,缓和一下关系。桑德拉,你尽量表现得好一点!”
说着,贾尼点燃了一根香烟。
贾尼(继续):“这样,对大家都好。(对安德鲁)这灯光……请原谅,我已尽力而为了。”
安德鲁坐在一张长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杯苏格兰威士忌酒。贾尼走过去,替自己倒了一杯。
贾尼:“桑德拉,你喝点什么?(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总比霓虹灯要好些,霓虹灯太令人讨厌了。在你们美国,也广泛使用这种灯吗?”
安德鲁(冷漠地):“机关和酒吧间用得多。”
贾尼走到一边,靠在一件家具上。
安德鲁:“但是,在那些高级餐馆和旅馆里,现在流行烛灯。”
贾尼:“我明白了。”
安德鲁又倒了一杯酒。
贾尼:“你知道吗,不同强度的灯光,也就是说,不同颜色的灯光,会使人产生不同的临床表现?我听说,比如说,红颜色,有刺激性欲的作用。”
安德鲁:“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
从客厅的玻璃门,可以见到,福尔纳里医生走了进来,他在客厅的中央同桑德拉相遇。
福尔纳里:“晚上好,桑德拉。请原谅,我真的不能在这儿吃晚饭,今天晚上我要到医院值班,现在已经晚了。”
贾尼:“不,等一会,你可以先吃!桑德拉,你要求他留下来。你不能拒绝桑德拉!”
福尔纳里:“就是桑德拉,我也得拒绝!”
贾尼(对桑德拉):“不得了,他不再爱你了!你得抗议!”
福尔纳里(挽着桑德拉的胳膊):“真抱歉,你知道,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
桑德拉和福尔纳里朝客厅的一角走去。
桑德拉:“没关系,彼得罗,让他说去。”
桑德拉和彼得罗·福尔纳里低声地交谈着,在客厅一角的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安德鲁站起来,离开餐厅,朝他俩走去。福尔纳里忙起身,迎上安德鲁。
福尔纳里:“晚上好……您怎么样?”
安德鲁(冷淡地):“晚上好。”
安德鲁走到妻子跟前。
安德鲁:“亲爱的,出了什么事?”
桑德拉:“没什么。”
三人都感到很尴尬,突然,贾尼高声地壤了起来。
贾尼:“是我的过错!”
三人朝贾尼望去。
客厅尽头处,有一面镜子,我们从镜子里隐约看到桑德拉、安德鲁和福尔纳里。
贾尼:“都怪我,她在生我的气!她以为我是活着的作家中最糟糕的一个,我不该让她看我的小说。然而,有人却说,我写得不错……今天晚上我很高兴,因为,我发现,我的书唯一所差的,就是还没有题目。”
贾尼抿了一口威士忌,继续说着。
贾尼:“‘美丽的、闪烁的熊星座啊’……(对安德鲁嘲讽地说)是莱奥帕尔迪的诗,你知道他吗?”
安德鲁(粗鲁地):“不知道。”
贾尼(嘲讽地)““那自然……我就料到……”
贾尼来回踱着步,开始朗诵莱奥帕尔迪的诗《忆往事》。
贾尼:“美丽的、闪烁的熊星座啊,
我再也不能象当年那样,
在父亲的花园里久久凝视你们,
也不能从我童年故居的小窗和你们倾诉衷肠,
我的欢乐一去不复返了。”
一阵沉寂,传来开门声。
走进来的是福斯卡。她走到桑德拉跟前,在她的耳边低语。
福斯卡:“吉拉蒂尼律师来了。”
桑德拉:“知道了,让他进来。”
桑德拉明显地流露出烦躁不安的神情,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弟弟身旁。安德鲁朝已走进来的吉拉蒂尼迎了上去。
福尔纳里:“晚上好!”
安德鲁:“晚上好,吉拉蒂尼先生。”
吉拉蒂尼:“晚上好,道森先生。”
安德鲁:“请!”
吉拉蒂尼朝桑德拉伸过手去,但桑德拉却不予理睬。吉拉蒂尼困窘地缩回了手。
吉拉蒂尼:“桑德拉,在你面前,我感到非常不安,因为,我曾发过誓,再也不进这个家门。你看,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可是,你的丈夫这么体谅人、这么高尚……他非要我……好!……为了大家的利益,咱们还是友好地相处吧,亲爱的,你说呢?(转向贾尼)……你好,贾尼!”
贾尼:“你好。”
安德鲁(竭力缓和气氛):“律师,也许,您喝点什么吧?”
吉拉蒂尼:“好的,好的。很想喝。”
安德鲁和吉拉蒂尼朝一边走去。彼得罗·福尔纳里走到桑德拉跟前,以道歉的语调说。
彼得罗:“对不起,桑德拉,我得走了,已经晚了。”
贾尼(以他那惯有的嘲讽语调):“彼得罗,你真是个古怪的人,老也改不了……”
桑德拉:“他愿意走就让他走吧。”
贾尼:“瞧见了吧?象咱们小时侯一样,她总是护着你。”
贾尼朝一边走去。
安德鲁对吉拉蒂尼倒饮料,贾尼站在他们身后。
安德鲁:“桑德拉,是我请医生来吃晚饭的。今天,我跟……”
吉拉蒂尼:“安德鲁。”
安德鲁:“对不起!我跟吉拉蒂尼先生谈了很久……吉拉蒂尼先生,对不起,您要矿泉水?”
吉拉蒂尼:“对,请给我水。”
安德鲁:“如果你们认为,你们的母亲在医院里比较好的话,你一点也不反对……”

22.餐厅。夜。
晚餐已经开始,但餐桌上始终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犹如对安德鲁前面的话所作的回答,桑德拉语气生硬地反驳道。
桑德拉:“今天早上,我已经跟彼得罗谈过了,用不着向我重复他的意见。”
吉拉蒂尼:“但你以为是我说服他的。”
彼得罗:“对不起,吉拉蒂尼先生……我想,还是我自己来解释一下。”
彼得罗看了众人一眼后,把目光停留在桑德拉身上。
彼得罗(对桑德拉):“我跟你说了我的想法,我没有什么可否认的。我也让你看到了,你母亲在别墅里生活得很舒适。然而,在医院里,情况就不同了。”
桑德拉低着头,脸色忧郁。
彼得罗(继续):“桑德拉,告诉你,我制订了一个冶疗病人的方窠,主要根据是我对你母亲的了解,而不是一般的医学理论。现在,吉拉蒂尼先生同意我做一些试验……”
吉拉蒂尼冷漠地庄视着彼得罗。
彼得罗:“今天上午,你也看到了你母亲的情况。”
吉拉蒂尼:“是啊,你知道吗?整整一天,她不停地对护士说,明天,她要参加揭幕式。”
桑德拉和贾尼互相注视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吉拉蒂尼:“这就是说,她现在清醒了,要是在以前,几分钟之内,她就什么都忘了。可这次……医生,你说是吗?”
彼得罗:“是的,对。”
喿德拉和贾尼又互相注视了一眼。
桑德拉(突然生气地):“你们真地想把妈妈带去参加揭幕仪式?”
吉拉蒂尼和福尔纳里面面相觑。
桑德拉:“我知道,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因为,为了万一,你们会给她灌很多的安眠药。”
吉拉蒂尼放下杯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吉拉蒂尼:“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桑德拉:“说得很明白!”
安德鲁(不安地注视着桑德拉):“桑德拉,我请你冷静点。大家相聚一起,是为了取得谅解,不是来吵嘴。”
吉拉赛尼(对大家):“什么谅解!你们都听见了吧?我对她很了解!我知道,她为什么对我那么仇恨……我说,取得谅解又有什么用呢?”
吉拉蒂尼愤慨地把餐巾扔到桌上。
吉拉蒂尼:“咱们把话说明白。”
桑德拉(气冲冲地):“对!说明白!”
贾尼神色担忧地听着他们的争论。
吉拉蒂尼:“说的是!可是人家诚心要帮助你,你却一个劲儿地躲避,摆出一副盛气凌人、蛮不讲理的架势!”
说完,吉拉蒂尼站了起来,福尔纳里医生竭力从中调解。
福尔纳里:“吉拉蒂尼先生!”
吉拉蒂尼(激动地):“你想要揭示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你要隐瞒的那件事。你们知道,她在策划什么吗?我现在才明白。”
安德鲁也站起来,试图平息客人的怒火。
安德鲁:“请您冷静点。”
吉拉蒂尼:“她总是想指控她的妈妈和我——她的继父——犯下了一件可怕的罪行,以此来证明她的清白无辜、让人忘却那件肮脏的丑闻。多年来,我们象猫遮盖自己的粪便一样,竭力掩饰那件丑闻!不行!你的那些丢脸的行为,管我屁事!”
吉拉蒂尼说着,便离开餐厅,愤然而去。
安德鲁追上去,挽留他。
安德鲁:“吉拉蒂尼先生,请您……”
安德鲁急速走到吉拉蒂尼的前面,关上了门,挡住他的去路。然后,安德鲁以不容分辨的语调对吉拉蒂尼说:
安德鲁:“等一下!听我说!”
吉拉蒂尼以严峻的目光注视着安德鲁。
安德鲁:“您不能这样就走,您应该把话讲清楚,我想知道,您要说什么。”
桑德拉:“对,说吧,对,说吧!”
安德鲁从门口迅速走回餐厅,吉拉蒂尼也走回来。桑德拉继续说着。
桑德拉:“反正,我不能指望任何人……(对贾尼)连你也不能……”
吉拉蒂尼站在餐厅门口,安德鲁站在他身旁,紧锁双眉。
吉拉蒂尼(激列地):“对,就是他!你能指望他?(对贾尼)你跟她说了没有,有多少次,你闯祸遇到了麻烦不是我帮助你解决的?幸好,我还能拿出证据来!(对桑德拉)我本可以把你的勇士送进监狱,但我没有这样做……”
贾尼低着头,默默不语地听着吉拉蒂尼的责备。
吉拉蒂尼(继续):“因为,在那种时候,他便跑到我跟前,哭哭啼啼,以自杀来威胁我,他以财产继承人而自豪,以他的乱伦的爱情而自豪。”
贾尼蓦地一下站了起来,扔掉餐巾,朝门口走去。安德鲁紧紧跟着他。
吉拉蒂尼圆睁双眼,注视着贾尼走去的方向。
吉拉蒂尼:“最好抓住他,嘲笑他!”
安德鲁挽着贾尼的一只胳膊,迫使他回转身来。随后,安德鲁用力抓住他的外衣衣领。
贾尼(惊恐地):“你……你要干什么?”
安德鲁:“看着我。你为什么不回答他?”
贾尼(越来越不安):“……我没什么好说的……”
安德鲁(强烈地):“说,快说!”
贾尼:“……我真没什么好说的……”
安德鲁:“你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说!”
贾尼:“没什么……”
安德鲁(喊着):“你为什么保持沉默?卑鄙的家伙!”
说着,安德鲁用力把贾尼朝墙壁推去。
桑德拉站起,离开餐桌。
桑德拉(喊着):“别打他,放开他!”
安德鲁和贾尼撕打着。
安德鲁把贾尼摁在墙角,抽出手来,朝他的耳部打去。贾尼呻吟着,从安德鲁的手中挣脱出来,朝餐桌走去。安德鲁扑向桌子。福尔纳里上前,阻止安德鲁。
桑德拉(喊着):“别打,别打,别打!”
福尔纳里:“算了!”
贾尼双手捂着脸,摇摇晃晃地朝一边走了几步。但是,安德鲁甩开医生,又扑到贾尼身上,愤怒的拳头象雨点似地落在贾尼身上。贾尼倒在桌子上,上面的玻璃杯、餐具哗啦一声摔得满地。
桑德拉走到两人中间,想帮助弟弟。
贾尼奋力挣扎,离开餐厅,朝客厅走去。
桑德拉:“别打了!别打了!”
殷红的鲜血从贾尼的口中流出,他用手背擦着嘴巴。安德鲁出现在客厅门口,他决心继续打下去。贾尼跑到客厅中央,双手抱着头,声音哽咽地对姐夫喊着。
贾尼:“别打了!我求求你,别打了!”
说着,他扑到一条长板凳上,双手抱着头。安德鲁又扑到他身上,拾起他的头来,右手用力朝他的下巴打去。贾尼跑了出去。
桑德拉一把抱住安德鲁,阻止他继续追赶贾尼。福尔纳里这时也来到客厅门口。
桑德拉:“安德鲁,住手!我求求你!”
安德鲁在竭力摆脱桑德拉,这时,贾尼已跑到母亲书房门口,他躲了进去。
桑德拉(喊着):“我求求你,让他去吧!”
在黑暗的书房里,贾尼打开窗户,站在窗台前,他已筋疲力尽。传来桑德拉对安德鲁的喊叫声。
桑德拉:“不要,我不让你打!你别把他打坏了!”
桑德拉放开丈夫,跑到书房门前,果断地用钥匙把门锁上。她紧紧把钥匙攥在手心中。
桑德拉:“让他吧,让他吧!”
桑德拉靠在门上,注视着丈夫。
桑德拉:“回答我,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回答!”
安德鲁(激动、费劲地):“我信任我所了解的、与之结合的那个女人。你不知道,为了能够继续信任你,我要付出的是什么……”
安德鲁激动异常,他走到墙跟前,面冲着墙壁。
安德鲁:“因为我……因为,我为不得不寻找你的过去而感到羞愧!”
桑德拉(缓慢地):“这不是我所需要的回答。”
安德鲁转向桑德拉。
安德鲁:“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安德鲁走到客厅里,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把脸埋在双手中。
在母亲的书房里,贾尼从窗口走到门边偷听。他用手帕擦着嘴角上的血。
桑德拉(画外):“我可是还有话要跟你说,他们把我们分开时,把他和我分开时,我是孑然一身,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那时,他感到绝望。尽管如此,当贾尼给我写信,恳求我到那里时,我拒绝了。不幸的是,无耻的诽滂在我们身上投下了一道阴影,使我们痛苦万分。扪心自问,我们没有一点可指谪的,我们只是想向大家、向我们自己表明,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纯洁的,这种关系是来自于对父亲、对我们家族的忠诚、热爱和缅怀。”
安德鲁坐在沙发上,这时,他抬起头来,以询问的目光注视着妻子。
安德鲁:“桑德拉……对于你来说,过去也已经不存在了。”
安德鲁站起来,走到站在客厅中央的桑德拉身旁。他激情地把她搂在怀里。
安德鲁:“咱们一起离开这里,立刻就走。”
桑德拉(挣脱丈夫的拥抱,两眼逼视着他):“不,咱俩怎么能够继续生活在一起呢?可怜的安德鲁,咱们已经无话可说了……至少我这么认为!”
安德鲁(紧紧拥泡着妻子):“不……”
桑德拉把头靠在安德鲁的肩膀上。
桑德拉:“因为你没有勇气把你的想法告诉我。而我已精疲力竭,不想再对你重复我所说过的那些话,说了你也不信。知道吗?虽然你竭力克制自己,不来问我,但我很清楚,你心里在想:‘难道,在沃尔泰拉,人们所说的是真的吗?’”
桑德拉推开安德鲁,两眼紧盯着他。
桑德拉(继续):“不,不可能,安德鲁。我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我什么也没有忘记。我得做点自我牺牲,我不能忘却过去,也不想原谅别人,因为我从不原谅任何人。”
安德鲁亲切地拉起桑德拉的手,深情地吻着,然后走开。
……
在母亲的书房里,贾尼坐在壁炉旁,焚烧自己的手稿。他忧郁地叹了口气,把头耷拉在椅背上。
贾尼朝火堆里又扔进了一卷手稿,突然,他听见门锁的转动声。他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桑德拉穿过黑暗的小客厅,慢慢地朝大客厅走去。
贾尼走出书房,追上桑德拉。桑德拉已进入灯火通明的大客厅,贾尼站庄通往大客厅的门槛上。
桑德拉(低声地):“……安德鲁走了。”
贾尼迈进大客厅,我们看到,他面容明朗,表情也变了。
贾尼(嘲讽地):“妙极了!瞧见了吧?当你需要时,连他也不帮助你!他已退出舞台,‘喜剧结束了’。”
桑德拉痛苦地凝视着贾尼。
贾尼:“可怜的桑德拉!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你追赶他,抓住他,在他脖子上套一根带子?你听我的。咱俩留在一起,就好象这些年不曾存在过,你就呆几天吧!”
贾尼走近姐姐,搂着她的肩膀。
贾尼(继续):“然后,你再做决定。”
桑德拉仍凝视着贾尼,但眼中流露出了轻蔑的神情。她用力挣脱贾尼的拥抱,朝一边走了几步。
桑德拉(抑制住怒火):“你不感到羞愧吗?”
贾尼(提高声音,直至喊了起来):“为什么?为了我有勇气说出你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吗?但这是真实的!”
桑德拉绝望、毅然地离开弟弟,跑出大客厅,来到小客厅。
贾尼:“这点,你心里明白!”
贾尼也跟着跑了出去,追上桑德拉,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回过头来。
桑德拉:“不!”
贾尼:“要不,你是害怕你的信仰动摇了?”
桑德拉:“放开我,贾尼!你让我厌恶!”
桑德拉用力推开贾尼,但贾尼又孤住她,她奋力挣扎着。
贾尼:“你知道,我说得有道理!你坚信你自己所说的吗?”
贾尼紧紧抱住桑德拉。为了摆脱贾尼,她撕破了他的衬衫,两人扭做一团。
贾尼(脸紧贴着姐姐的脸):“我觉得你就象那种女孩子,她们当修女不是出于信仰,而是因为她们在爱情上的失意。因此,她们得了性欲渴望症,把肉欲看得神秘莫测,她们禁欲修行仅仅是为了精神上的享受!”
桑德拉又一次跑开。
桑德拉越来越惊慌失措,她靠在母亲卧室的门上,摸索着寻找门把。她打开门,走了进去,躲在室内一角的一件家具后面。
贾尼的声音(画外):“……她们不甘心自己的痛苦,一心要折磨那些并没有象她们一样有罪恶感的人。你自己就说过,你孤独、绝望……”
说着,贾尼走进卧室。
贾尼(继续):“为了摆脱我,摆脱我们的过去,你跑到集中营,重新体验我们父亲所经历的苦难。”
贾尼颤栗的手在寻找,他摸到了桑德拉的手,紧紧握着;随后,他的手逐步上移,抚摸着她的胳膊。
贾尼:“你把对我的感情埋藏在心中,表面上装出个圣人的样子。你自己订下的道德标准使你去折磨一个可怜有病的女人和一个……无赖。为了这一高尚的行为,你放走了爱你的丈夫……”
桑德拉猛地一下,用力甩掉贾尼的两手。“哗”地一声,桑德拉的黑色衣裙被撕破,贾尼的手中,紧握着一块撕裂的裙布。
桑德拉扑向屋子的一角,贾尼愤怒地把手中的碎布扔到了地上。
贾尼:“也许我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一个庸人、小偷、一个恶棍,但我还能够做一件事……”
贾尼一面说,一面走近桑德拉,拉起她的手腕……
贾尼拉着她的手,迫使她转向自己。
贾尼:“桑德拉,为了你,我把我的手稿烧了。你还年轻,又那么漂亮……”
桑德拉:“放开我!”
贾尼(声音哽咽):“你还是象以前那样吧。”
桑德拉:“不!”
贾尼:“就象我们过去那样。”
桑德拉:“不。”
贾尼搂着桑德拉不放,桑德拉奋力抵抗,两人扭成一团,滚在地扳上。
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座大理石座钟发出嘀嗒声。座钟上的爱神和普赛克在微笑地注视着他们。
贾尼:“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桑德拉:“放开我,放开我……”
贾尼:“等一下。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你别走。你不能再一次地抛弃我,我对你发誓。”
从大衣柜的镜子里,可以看到床头柜和床头柜上的大理石座钟。
桑德拉:“放开我,放开我!”
贾尼:“我把自己的书烧了,相信我!”
桑德拉:“我不相信你。”
贾尼(绝望地):“要是你走,我就自杀,我发誓,我要自杀!”
桑德拉:“没关系!”
贾尼:“这次可是真的。这次不象前几次,不是威胁。要是你走了,你走……我就完了!你瞧,你瞧!”
贾尼激动地打开床头柜上的一个盒子,从里拿出几瓶药。
贾尼:“我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发誓!”
桑德拉站了起来。她神情沮丧,面容憔悴。
贾尼:“都在这儿,你看!你看见了吗?相信我……相信我……我起誓……你不相信?等着瞧!”
桑德拉站在那里,神色疲惫不堪。
桑德拉:“对于我来说,你已经死了,贾尼。”
说完,桑德拉转过身去,离开房间。贾尼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桑德拉来到自己的房间。她靠在门上,低着头,显然,刚才的搏斗使她精疲力竭。
室内的一张桌子上,放着零乱不堪的东西。其中,在一瓶威士忌酒前放着一封安德鲁临走时给妻子的一封信。桑德拉拿起信,默默地打开:
安德鲁画外音:“亲爱的桑德拉,我去罗马,明天从那里动身去纽约。”
桑德拉边看信,边坐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
安德鲁(继续画外音):“我想问你一下,是不是从此刻起,我就开始等你了?我没有任何问题要问你。我离开你,是因为我知道,你需要独自思考一些问题。我总是认为,过去只会促使我们更慎重地选择未来。但愿上帝保佑,你的选择仍然是我。再见,我亲爱的。
安德鲁”
桑德拉不禁失声痛哭,无力地把头靠在椅背上。
桑德拉终于抱头痛哭起来。

23.母亲卧室。
床边的床头拒上,有一杯水。贾尼给桑德拉的信摊放在水杯旁。水杯周围,撒满了安眠药片。
贾尼(画外音):“桑德拉,我感到孤独,我感到绝望,我在等待,等待着你。你能再一次地抑制对我的厌恶吗?我掉进了深渊的最底层,掉进了人们难以想象的最黑暗的地狱里……”
贾尼躺在床上,脸上汗水涔涔,药片的毒性已经发作多时。贾尼把手放在嘴上,费劲地抬起身子,坐在床上。
贾尼(画外音继续):“我害怕,上帝宽恕我,不要拋弃我,贾尼。”
贾尼用一只胳膊支撑着身体,绝望地在求救。
贾尼:“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我不愿意死……我不想死,救命……”
但是贾尼已软弱无力,他又倒在床上,呻吟着,神情越来越惶恐不安。
贾尼:“救救我!救命!救命……我不想死……”
许久后,贾尼挣扎着起来,扶着一把靠背椅。
贾尼:“我不想死……我不愿意死……啊!”
已是黎明时分,桑德拉在自己房间的盥洗室里洗浴。她把头蒙在一条白色大谷巾里,慢慢地擦着脸和身子。远处传来报时的钟声。
在这同时,在母亲的卧室里,贾尼扶着床头柜,身不由主地东摇西晃,他的神经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贾尼(呻吟着):“……我不想……我不想……”
贾尼挪动脚步,一下倒在地板上。他抓住地毯,朝门口爬去。
曦微的晨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照射着爬在地毯上的贾尼。
贾尼再也无力挣扎,他的脸贴在地毯上,喉头发出游丝般的声音:“桑德拉……桑德拉……”

24.沃德·卢扎蒂花园。白天。
花园里,人们聚集在古老的圣栎树下,参加沃德·卢扎蒂教授纪念碑的揭幕仪式。市长、公证人和一名犹太法学博士站在教授墓前。
公证人同一位身着黑色衣裙的太太和副公证人交谈着,他们身后是吉拉蒂尼和桑德拉的母亲。母亲也是一身黑装。
公证人:“我还清楚记得那天晚上,42年4月的一个晚上……”
公证人突然停了下来,人们脱帽向教授致意。
桑德拉的母亲和吉拉蒂尼朝前走来,人们纷纷同他们握手,向他们致意。
母亲和吉拉蒂尼同大家握过手后,便走到花园的一角。
桑德拉站在房间里,她身着一套白色的西服,手里拿着一条白色头巾。她打开盥洗室的门帘,对着里面的镜子端详着,最后,她象下了决心似地,把头巾围在头上。她一面系着头巾,一面忧心忡忡地朝一张写字台望去。
在写字台上,放着一封桑德拉写给安德鲁的信。
桑德拉(画外音):“安德鲁,我的希望就是你的希望,你想考验我,我没有辜负你对我的信任。咱们很快就会在一起,那时,我就能满足你的愿望:从幻觉和悔恨中解脱出来。拥抱你,桑德拉。”
市长站在纪念碑前面,纪念碑上盖着一条白色床单。市长朝吉拉蒂尼走近几步,一面看着手表。
市长:“我想,揭幕式可以开始了,时间已经过了。”
吉拉蒂尼:“请吧……请吧。”
市长看了一眼身旁的花圈,指着墓前的石碑对两名穿制服的警察说:“把它放在那里。”
两位警察拿起花圈,朝石碑走去。
警察把花圈放在石碑前,石碑上镌刻着:“疯狂的纳粹分子把他从自己的亲人手中夺走,摧残了他的生命,断送了他的事业。”
市长开始朗读他的纪念演说。
市长:“杰出的科学家是在我们这个城市里开始显露他的……”
这时,桑德拉正从楼上下来,走到楼梯的最后几级楼阶时,同购物回来的福斯卡相遇。
桑德拉:“早上好!”
福斯卡:“早上好,太太。”
桑德拉打开门,在正要跨出门槛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桑德拉:“福斯卡!告诉贾尼小少爷,我去参加揭幕仪式了,因为时间已到……”
福斯卡:“好的,太太。”
桑德拉往庭院走去,福斯卡走上楼梯。
福斯卡走上楼后,朝走廊里走去。她放下手提包,便去敲贾尼的房门。
福斯卡:“小少爷……”
没有听到反应,福斯卡继续敲着门。
福斯卡(继续喊着)“贾尼小少爷?(提高声音)少爷。”
福斯卡转动门把,门打开了。福斯卡走进屋内,片刻后又走了出来,继续寻找贾尼。
桑德拉来到花园里,她站在一边,听了一会市长的演说。
市长(继续):“他的聪敏才智、他那卓越的才华,但是,我们怀念他,不只是为了这个……”
桑德拉走到人群中,市长停了下来,脱下帽子,其他人也跟着脱帽,向桑德拉致意。
市长:“如果,我们回想我们的童年时代,沃德·卢扎蒂的形象就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福尔纳里医生急冲冲地跑上楼梯,跑到一半时,他止步站在那里,朝楼上的福斯卡望去。是她把他叫来的。
福斯卡:“医生,医生。”
福尔纳里:“怎么啦?”
福斯卡:“我找不到贾尼小少爷,他不在他房间里!”
福尔纳里继续上楼梯。
福尔纳里:“你都找过了吗?盥洗室里?”
福斯卡:“我就找过他的房间。”
福尔纳里:“那,咱们好好找找。”
福斯卡四下环顾,瞬间的犹豫后,她朝母亲住房的门口走去。
福尔纳里从贾尼的房间走出来。
福尔纳里:“这里没有……”
福尔纳里朝福斯卡走去。
福斯卡(指着门,低声地):“你瞧,这门没有锁……”
医生打开门,两人走了进去。
福尔纳里和福斯卡走进客厅,站在中央。福斯卡朝客厅的尽头处走去,福尔纳里把她叫了回来,指着通让卧室的门。
福尔纳里:“别到那去,从这里进。”
福尔纳里打开母亲卧室的门,走了进去,福斯卡跟随在后。
福尔纳里看见,贾尼躺在地上。
福尔纳里医生走过去,朝毫无生气的贾尼的躯体俯下身去。他拿起贾尼的一支胳膊,在手腕上诊他的脉搏。
福斯卡吓得浑身颤抖,两手捂住了脸。医生轻轻地放下贾尼的胳膊。
福尔纳里医生从地上捡起桑德拉的一条黑色围巾,把它盖在了贾尼的脸上。
庭院里,仪式还在进行中。桑德拉果断地将复盖在父亲头像上的白色床单掲了下来。
客人们见到了耸立在基座上的头像,两位警察向头像行军人礼。
桑德拉默默地伫立在父亲头像前。那位犹太法学博士朝前走了几步,打开圣书,开始为死者祈祷。
从玻璃门里,我们看见福尔纳里医生走下楼梯。他打开通往庭院的门,顺着一直通往花园的台阶走下去。
法学博士在继续祈祷:“愿上帝保佑,让他在天国里得到安息,愿他的灵魂同生命相连,愿他同沉睡于地下的所有正直的人一起,在复活的时刻醒来。因为先知塞亚在圣书中写道:‘在上帝的保佑下,你的亲人会复活,你的祖先会复活;你们醒来吧,尽情欢乐……”
这时,福尔纳里医生来到举行仪式的地方。
法学博士(继续):“你们也可以永远留在地下,因为上帝的甘露,或者说上帝的光明和甘露会滋润他们。大地将使阴影复活,赐予幸存的家庭成员以幸福的生活……”
福尔纳里拖着沉重的步子,朝人群走去。这时,刮起了风,呼啸的风声不时地掩没了法学博士的祈祷。
法学博士(继续):“让我们永远祝福,祝福正义,祝福他得到慰藉和恩宠,阿门……”

(全剧终)

北斗七星Vaghe stelle dell'Orsa...(1965)

又名:大熊星座的朦胧星群 / Sandra of a Thousand Delights / Vague Stars of Ursa...

上映日期:1965-09-03(威尼斯电影节) / 1965-09-16(意大利)片长:105分钟

主演:克劳迪娅·卡汀娜 让·索雷尔 迈克尔·克雷格 伦佐里奇 弗莱 

导演:卢基诺·维斯康蒂 编剧:苏索·切基·达米科 Suso Cecchi d'Amico/Enrico Medio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