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以一句「我們不是妖怪」道出社會大眾將同性戀塑造成「絕對他者」的情形,同時也點出長期以來同性戀/同性情慾與怪物的文化連結。不過比起同性戀,囊括所有「非純粹異性戀」的酷兒(queer),更能準確表示此現象。電影學者班蕭夫(Harry M. Benshoff)曾指出,恐怖片裡模樣可怕的怪物或性格扭曲的殺人魔,其實都是酷兒的隱喻。在主流社會底下,酷兒如同怪物或殺人魔,是無法被理解,並遭仇視然後亟欲排除的存在。故而異性戀觀眾可以藉由怪物或殺人魔的消除來安撫內心的焦慮,與此同時,酷兒們也能從中找到自我認同的形象。
奧斯卡拿回制服後,忍不住躲在廁所邊嗅聞上面的體味,邊想著韋德自慰。片中對氣味的迷戀讓我想起《愛情的模樣》(The Way He Looks,2014),盲眼男孩李奧也曾藉著另一名男孩的衣服上的氣味自慰。倚靠嗅覺常常被歸類為動物的原始行為,但兩部同性戀電影的相互呼應,難道不是暗示著同性相吸根本是來自原始的天性慾望嗎?也就是說,雖然奧斯卡在父親的教養下長成一個「正常」的男人,然而他對同性的情感與慾望並未完全消除,心中的怪物只不過被關在衣櫃裡罷了。
父母離異多年後,母親向奧斯卡坦言:「我希望我能為了你留下,但那個家讓我窒息。」身為父親/丈夫的彼得固然有慈愛的一面,卻也承襲了異性戀父權的霸道,他不願將母親鍾愛的毛帽還給她,說:「一對夫妻離婚後,所有東西都要均分,所以櫃子裡的那些東西是我的。」彼得架起的那座陽性衣櫃,不僅鎮壓了同性戀,更企圖將女性也禁錮其中。不過就像作家紀大偉所言:「衣櫃狀態是一條可以游移的界線,沒有什麼同志是徹底在櫃外或櫃裡。」母親早已逃離衣櫃,奧斯卡自然也不會永遠待在衣櫃裡。奧斯卡決定打開衣櫃,穿戴上母親的衣帽,受禁制的陰性(同性戀、女性)力量匯聚反撲,奧斯卡一腳把彼得踢進衣櫃裡。此時,櫃中怪物(closet monster)從同性戀/酷兒變成異性戀父權。然而衣櫃的建構從來都不是單方面的,奧斯卡還必須拔除體內象徵童年陰影的鐵條,並完成弒父(異性戀父權),最後才能走出衣櫃(come out of the closet),使自我得以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