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8-10

老郭梦工厂:围炉夜话 | 老郭梦工厂的倒塌

参加完FIRST青年电影展，从西宁回到河南临颍县的老郭，在四楼办公室里，特别希望跟周围的人分享自己在影展期间的高光时刻。但好像没有人去关心这个事儿。影展就像一个梦，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老郭的梦工厂已经倒塌，但他的梦想还未完全消失。

《老郭梦工厂》在FIRST青年电影展第一天举行了世界首映，收获无数掌声，在影展期间，凹凸镜DOC的编辑也与导演郭爽，主人公老郭，出品人兼配乐师潘凡进行了一次有趣的围炉夜话。谈话间，风趣的导演频频爆料，“PUA”剧组成员，如何才能让摄影师免费干活?这是部由音乐公司出品的纪录片，《老郭梦工厂》背后还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人物介绍

郭大叉，河南人，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导演系，进入湖南台工作，因偶然间摔坏一台摄像机，被开除，后进入中央台成为三等员工，后离职拍摄独立影片，兼接拍摄短篇、电视剧、网剧、专题片、广告、婚庆、短视频……等为生。

代表作品

老郭梦工厂

作品简介

老郭梦工厂

即将进入而立之年的郭姜涛，是一个贩卖理想的人，曾经理想就是他生活的希望，但如今现实的选择让他躲在理想背后恰恰提高价码，获得利益。然而当他通过贩卖理想获得丰厚收益时，他又失去了单纯的爱和友谊，这也令他遗憾和悲伤。

访谈金句

老郭是成功人士，成兜子装钱。

--出品人潘凡

我用99天证明来我爱你，最后一天离开，是为了我的尊严。

--老郭

你如果永远站在彼岸，那你肯定觉得此岸没啥东西，你要是永远站在此岸，你也会觉得此岸没啥。

--郭爽导演

围炉夜 | 老郭梦工厂的倒塌

采访：张劳动

编辑：张新伟

从《当婊子立牌坊》到《老郭梦工厂》

凹凸镜DOC：《老郭梦工厂》这个片名是谁想的？

郭爽导演：这片名是潘凡（出品人兼配乐师）想的。原来叫《当婊子立牌坊》。这个片名，反正肯定是不会过，就改成了《老郭梦工厂》。

凹凸镜DOC：《当婊子立牌坊》，你觉得为什么过不了？

郭爽导演：我觉得可能别人会有点排斥或者怎么的，反正我觉得就是三年剪辑下来就慢慢的把它变柔软了。

《当婊子立牌坊》我投了好多创投，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CNEX（纪录片基金会），广州（国际纪录片节）、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好像他们天然的有点排斥，也可能是我东西不行，跟名字没关系。

凹凸镜DOC：后来还有想过别的名字吗？

郭爽导演：触动我的片名不多，最后“被逼无奈”，我觉得《老郭梦工厂》合适。

凹凸镜DOC：（问出品人潘凡）为什么你不喜欢导演之前取的片名？

潘凡：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不能这样，我觉得（片名《老郭梦工厂》）涵盖了影片内涵，（培训机构）他是造梦的工厂，我当时看艺考培训机构叫“雕刻时光”，老郭一直在传达这种信息，然后我觉得它是一个造梦的工厂，这个片名比较浅显易懂。

《老郭梦工厂》海报

凹凸镜DOC：是一个对老郭的剖析吗？

郭爽导演：老郭（主人公）他自己经常说，他说：“我想当个婊子，然后再立个牌坊。”

凹凸镜DOC：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主人公老郭：因为我自我道德审判感特别强。如果说（报名的）学生都考上了，我可能会好受一些，但是我教了那么长时间的学，有好多（学生）大学毕业了之后，还是没有能怎么样。这跟我原来想的不一样。所以，慢慢的我就对自己的工作产生怀疑了。

原来收钱的时候很爽，完了之后还能帮着人家，我觉得双赢是不是？这才是正能量对不对？结果发现到时候钱也不好收了，学生出来之后也不是从事的这一行，甚至有的还很惨，毕竟家境来说他也不好。就没有办法在这里面生存。所以慢慢自我价值产生怀疑，一个人道德负罪，特别是后几年我都快抑郁了。

凹凸镜DOC：可以理解。所以你还认为你是在做一个梦工厂，而不是只是一个生产工具的工厂。

主人公老郭：对于我来说他们考上考不上都无所谓。

凹凸镜DOC：对于你来说，如果你是个商人来说，对你就无所谓。

主人公老郭：其实好多人都跟我说过这个事，他说，你每年考上的学生你做个走访，然后你做个宣传。我也尝试过去做宣传，但是我觉得就意思一下得了。

凹凸镜DOC：郭导就是你这跟了三年，除了做这个片子以外，你还有做别的事情吗？还是说你的周期是什么样子的？工作周期？

郭爽导演：工作周期基本上他是这样，他每年3月份有一次招生，9月份有一次招生，10月份有一个艺术节，11月或者12月有一个集训，1月份统考，基本上就是拍了5-6次。

凹凸镜DOC：您还是按节点来，不是那种长期一段时间，长时间那种跟几个月一起那种。

郭爽导演：不可能，没那么长时间，集训会一下子连续一个月。

凹凸镜DOC：但你会不会担心这样会缺失一些东西呢？

郭爽导演：没有，我们随时通着话，你像有一些比如说他相亲或者是订婚，我会回去。

凹凸镜DOC：所以你们的关系是先是朋友再是陪着对象对吗？关系大概什么样？

郭爽导演：其实我觉得都没有拍摄对象，大部分时间还是朋友的（相处关系）。

凹凸镜DOC：你们这种密切的关系。在中国独立纪录片里面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方式，拍自己周围先熟悉的人，他身上有哪一点就是能够彻底吸引你，让你想去拍的冲动呢？

郭爽导演：我刚开始其实只想拍这些艺考的学生，为什么最后转到他，其实是从他跟他女朋友分手的戏剧性的事件出来之后，然后慢慢的往上转。

还有一个就是我拍那些学生，因为拍摄之前，我有时候会帮他代课，那的学生就天然的会把你当成了他老师，或是老师的朋友，他天然的就有了保护。再一个我自己确实头两年，我更多的还是带着彼岸的心态，有一点点俯视，如果说我只是拍一个流程的话，只拍一年的素材就够，或者两年的素材就够了。但是我要拍这个人的话可能就不够，而且随着新生事件的发生明显能看到(主人公）在变化。

《老郭梦工厂》剧照参加艺术节的学生

用多年的时间“雕刻时光”

凹凸镜DOC：（问主人公老郭）为什么叫“雕刻时光”？你喜欢塔可夫斯基吗？

老主人公郭：老塔？一开始，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你们刚才所提的这些名字，你说真不知道吗？也知道。

但是我不喜欢停留在这个层面上去说这个事儿，因为我受周传基的影响比较大，干就行了。哪有那么多理论的。

你怎么整天那么多情绪没有，是不是？我不喜欢这样的，所以说原来的时候叫时光，然后我们那儿的人就说（家乡话）谐音是死光，气死我了，我直接弄个“雕刻时光”。

凹凸镜DOC：导演你是怎么转变的？因为里面有学生有老师有老郭，转变的过程是怎么样？

郭爽导演：也没太那什么（难），我觉得可能头两年，相对镜头会多往学生上拍的多，比如说上课那些，后来基本上没再拍那些东西，大部分在跟着他（老郭）的线索在走，而且他的戏剧性那几年特别多，你这些东西多了，那个东西相对就明显要成比例地再往下降。

凹凸镜DOC：在剪辑时候，为什么第一段就用了模特走秀，是不是为了刺激大家的视觉？

郭爽导演：其实你看模特走秀不是一个纯正模特在走，他有一个撕扯的过程，你在慢慢的进入，你也可以说他在脱掉那些人的衣服，也在脱掉外壳，这个工厂在开始制造了，可以这么理解。

《老郭梦工厂》剧照，学员走秀

凹凸镜DOC：对艺考确实这样，你要解放天性。这剪辑就是您自己剪辑的素材量多大？

郭爽导演：也不全是我自己剪辑，我摄影也帮我弄了一下，刚开始粗剪出来是3个半小时还是4半小时，4个小时，片比在1:7或者1:10这样的差不多是这样的。

凹凸镜DOC：您（潘凡）的音乐是在剪辑过程中加，还是说已经定剪以后再加点音乐，因为我们看看片子里音乐还是比较突出的一个东西。

潘凡：导演定剪之后，其实就是去年下半年基本就做完了，然后在这一版入围FIRST青年电影展之前又稍微做了一些优化。

凹凸镜DOC：主创团队几个人？

潘凡：主创团队的就我们两个人。我们是大学同学。

凹凸镜DOC：他刚刚开始给你讲这个故事，我刚开始他给你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你觉得有没有被吸引到？

潘凡：我也不知道他想要讲啥故事。我一直在问他，但是我给我的回答是一些别的东西，他真正吸引他的东西好像是一个过程。刚开始他拍到了这种教育跟老师之间，包括教委，可能是中间一些比较黑暗的一面，我以为他要走柴静路线，要走这种爆料什么，社会议题对什么，我觉得这其实也是可以的，我当时以为他去这个故事是这样的，然后最后慢慢的就不知不觉过去了。

《老郭梦工厂》后期配乐中

凹凸镜DOC：变成了老郭的奋斗。

潘凡：他可能随着他的认知什么的，可能想的就越来越多。

凹凸镜DOC：刚才说的也很好，是因为今年入围影展的社会议题比较少，大部分都是从个人出发，对您怎么看？

郭爽导演：那天（纪录片论坛）跟佟珊（学者）不是还聊到了，我其实不太同意，或者说官方官宣的时候说的，你看纪录片的社会层面关注在减少，我觉得只要有人物，有群像，它就是一个社会，就有社会议题，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我也没有看到（历年入围影展的纪录片）说像《科伦拜恩的保龄》，像《华氏911》那样的。

首先有社会就有议题，这没有错，我个人认为真理电影不太适合东方的叙事的方式，社会议题都是大部分是真理那样的方式。

有一些类似的，你比如说像以前有些就是像《穹顶之下》，他看到这些东西，他并没有感到说，要刺激我，其实更多的是觉得好玩，有点意思，仅此而已。

凹凸镜DOC：我没跟导演聊天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一个很直给的，不讲究什么所谓的美学，但是我刚才跟你聊天感觉，你是所以对纪录片还是很了解，比如片子你也看过很多，然后包括你求学，为什么你看了很多的纪录片，有N多种方式，你却选这种方式？

郭爽导演：这种方式是我最可能我最喜欢的。

我也想试试是不是可以拍一下《科伦拜恩的保龄》那样的东西，但是我其实个人认为东方的叙事不太容易接受的。

凹凸镜DOC：你理解东方叙事是什么样子的？

郭爽导演：东方的叙事就是要赋比兴，是要有层次的，要一层剥开的，然后有对比的有比拟的，有一些让你看完要沉思一下，然后再有另外的东西，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凹凸镜DOC：老郭你这次是第一次看全片吗？

老郭：我在家里面有另外一个版本的，但是我就一直没敢看，面对不了自己。这次来万达电影院（放映厅），那是我第一次完完整整的看，因为毕竟你自己在大银幕上就出现了，你面对你自己特别尴尬，前半个小时我就坐立不安。

当时我就什么都没感觉到，我只顾自己的情绪了，到后半段的时候慢慢我平静下来我才进去。

《老郭梦工厂》剧照,老郭收到艺考集训费

凹凸镜DOC：我觉得片子里面特别真实，就是相亲那段。

老郭：我没招了。她（前女友）走了。就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凹凸镜DOC：没有去找她？

老郭：为什么要去找她？《天堂电影院》你看过没？里面讲了个故事，士兵追求一个女孩，女孩说，你在我窗前站100天，然后我就同意嫁给你，士兵站了99天，在最后一天都走掉了，为啥？我用99天证明来我爱你，对不对？最后一天离开，是为了我的尊严。

凹凸镜DOC：这也是你在做是一种风格，比如说可能您工作的时候也是这种状态还是怎么样？

老郭：做人就是这样，就是说我给你面子也好，不断给你机会也好，但是一旦我否定你的时候，你就就完蛋了，就没有机会了。

凹凸镜DOC：潘凡老师您跟老郭是认识的吗？还是说完全之前没见过？

潘凡：之前没见过。

凹凸镜DOC：单纯从片子里，您感觉老郭是什么样的？

潘凡：成功人士（大家笑）。

我就看着我心动，我特别也想干一个这种培训班，这东西我觉得真是挺挣钱的。导演有一次回来，他说老郭挣了特别多钱，当时我们其实还在反思自己为什么挣不着钱，还要为这个事情拍一部片，然后拿回来素材，里面有很震撼的镜头，他身上有特别多的钱，是成兜子装着的。然后他收到这些钱我们俩看，我就向他取经。

凹凸镜DOC：你当时是想记录一个成功人士吗？

郭爽导演：我是能看到他这些光圈后面是什么样的，比如说我为什么能拍到那些东西，他是愿意展示，我个人认为他不是为了挣钱，是为了证明自己。他在寻找安全感，寻找证明自己的途径。

凹凸镜DOC：刚才您说受到一个纪录片的影响，这个片子对您最大的影响是哪部片子？

郭爽导演：最喜欢的是阿涅斯·瓦尔达，对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拾荒者》。然后影响很大的是阿伦雷乃的《夜与雾》。

阿涅斯·瓦尔达《拾穗者》剧照，

图片来自豆瓣

凹凸镜DOC：老郭我刚才说了一个问题，就是在小城市不比在大城市会容易，因为小城市它市场小，反而其实更难换，我觉得我回去不一定混得好。

老郭：艺考培训不难做。为什么不难做？因为没有人竞争，然后我又特别会忽悠。

凹凸镜DOC：但你学费收的低，因为我们看完片子以后，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老郭收钱太少了。

潘凡：你现在看到的是7年前6年前，那会儿在他那种销售那是你已经很高了，但是你要这么想，他是开拓者。他计算完成本，他觉得这样是合适的，市场能接受。

老郭：我也可以要2万对不对？但是基数就少了。

凹凸镜DOC：老郭你的梦会有变化吗？就随着你时间的转化。

老郭：我放弃了。直接就放弃了，这不是变化的问题了。

凹凸镜DOC：就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了？不，刚才还说有辉煌很多钱的时候。

郭爽导演：他纠结，主要就是这种有负罪感。

凹凸镜DOC：不是说因为这个市场坏了，比如二中被别人撬走了。

郭爽导演：我可以跟你很深刻的谈谈，这个东西是这样的，他先在纠结，所以他所有事情都做不到点上了，慢慢的，他的竞争对手也出现了，他这方面在退，人家那方面在进攻，他不可能说我今天老子就不干了，他是有一个过程。

《老郭梦工厂》剧照，

在郑州准备参加艺考的学子

凹凸镜DOC：最辉煌的时候招过多少人，最落魄的时候大概有多少人？

老郭：最辉煌的时候一届一百二十多个人，落魄的时候一年也就十几个人，后来就不做了。

凹凸镜DOC：您艺术节其实我觉得是一个挺好，就体现您那种性格的一方面。艺术节能再讲讲吗？好像很多人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

老郭：我们上高中那会儿，他（导演）上高三，我上高一，学校有个学生会，学生会里面有个文艺部，我们通过竞选这个学生会，我俩都进文艺部了，但是谁也没当部长，都是委员，就认识了，有的时候还想着要做点事，然后破天荒的2001年元旦，学校组织了一场元旦晚会，就是在篮球场搭了个破台子，然后我就上去抱着吉他，假弹真唱了一首《光辉岁月》，当时还很轰动，以至于我们班里面最漂亮的女孩跑到我身边去问，你昨天是不是假唱，我就很高兴。

再加上那个时候，他（导演）考上了（中国传媒大学）之后对我的触动很大，他就考上一个好学校，我就想，我当时的学习成绩也不怎么样，我说我也走这条路，但是我回头想想，如果说我要是能够弄一个更大的舞台，然后能让孩子们上去展示，他在展示的过程当中接受到的掌声，鲜花赞美，可能会改变这种命运。

考试不一定能，但是这个东西可能，它是一种能量。

凹凸镜DOC：你有没有很有成就感的时候，比如说你的孩子考到哪个学校，你特别有成就感。

老郭：有啊。但一百个学生现在成的也就是七八个，甚至七八个都没有。

凹凸镜DOC：艺术可能就是那么残忍。

老郭：所以说我就觉得跟我的这个想法不一样，跟我的预想不一样。

凹凸镜DOC：你（导演）觉得老郭放弃这个，是必然还是说怎么样的？你在拍片的时候，你有没有意识到老郭最后要放弃了？

郭爽导演：我没有想通过字幕的介绍（老郭的现状），我拍摄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我觉得要结尾的时候了。

《老郭梦工厂》剧照，老郭与老师在争吵

大家都爱导演，都想把事儿做成

凹凸镜DOC：您(潘凡）当时对音乐当时的创作是很有时间去做创作，还是说比较随机的那种看感觉？

潘凡：我是朝着剧情的走向，按这个东西去做音乐，后来因为他没有音乐的创作空间，中间整体内容上太紧凑了，故事言语太密集了，给人的情感也比较复杂。有社会层面的问题，还有爱情，这个东西就已经是很复杂状态。

那我就后来就跟他商量，我们俩只能去把所有东西都放大，我明确的让观众知道这个是应该怎么样，我要煽情了，我要怎么样，我就直给，因为他（导演）直给我也就直给，这个东西就不客观，这个东西的问题在于他不客观，音乐不客观，纪录片第一要务你得客观，但是我就放弃了这一块，我就想把这种复杂的心态在音乐里面全都表现出来。有意为之。

凹凸镜DOC：那两个人在会不会在音乐方面有争执？

郭爽导演：我就调了一段，就有一个采访，音乐有点太煽了，就换成了相对不太煽。因为我们讨论了好长时间，这恐怕得从15年都开始讨论了。

潘凡：当时以为是社会形态的那种很重的东西，到实际动手的时候看，也就是看到他的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就决定要这么做的时候，就商量过一次。

简单说了一下，跟朋友好多同学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说我下个礼拜拿过来（片子），你音乐咋想的？我说我这么想的，就简单说两句对话就结束了，接着，（很快）做出来。

凹凸镜DOC：感觉配合还是很有默契。

潘凡：因为长时间待在一起，而且不是头一会一起干活。

凹凸镜DOC：15年就已经看到素材了，是吧？

郭爽导演：对，我在他那（音乐工作室）剪辑的。

潘凡：这个是一个由音乐公司出品的纪录片，他的作曲当了他的出品人，这样的情况，后期电脑是他自己的，在音乐公司里，我负责供电，就帮着点外卖，打扫卫生，然后陪着看。

《老郭梦工厂》后期配乐中

凹凸镜DOC：15年你那时候想到这是个无底洞吗？

潘凡：当时是因为大家都很爱他。

郭爽导演：我PUA他。我说，我这有一个片子，到时候你们可以出品。

凹凸镜DOC：走创投，但是没有入围。你认为是片名(《当婊子立牌坊》)的问题。有没有问过创投老师？

郭爽导演：昨天问（某创投会）那个人，他和我道歉（全场笑）。

凹凸镜DOC：所以说你也在找钱方面也是有想法。

郭爽导演：我有一些想法，有一个地方还投过。

凹凸镜DOC：昨天的（纪录片论坛）讨论你都在，然后有朋友说，讨论最好的一点就是昨天没有人在谈钱，因为一到纪录片讨论就说你这个钱怎么来，观众提问我也想拍片子，但这个钱怎么来怎么样，好多人都在说这个问题。你会回避这个吗？还是说怎么样？

郭爽导演：我不回避，我就没钱，我就得自己拿钱。那不需要花什么钱？就中间雇个摄像师要花钱了，后来也都不给他钱了。

凹凸镜DOC：不给他钱，他还干。

郭爽导演：对，我不是把我小姨子介绍给他了么（大家笑）。

凹凸镜DOC：你觉得拍到哪个镜头，这片子就结束了吗？

郭爽导演：我觉得这是两种方式，有一种是你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到哪个点有预设这样，有一种可能不是，这两种没有好坏之分，这是两种方式。

凹凸镜DOC：我觉得导演很直给拍摄过程中，有没有说有时候就没有拒绝拍摄的时候，或者有哪些你觉得我不想呈现可能涉外的隐私大概是什么？

老郭：我最烦的就是我什么都可以呈现给他，但是最烦的是我记录出来之后形象不够高大。

凹凸镜DOC：我觉得很高大了，你那种状态，这个钱我不挣，因为我觉得我晚上睡不着觉，你有很可爱的一面。我觉得这跟高大不高大没关系，

郭爽导演：他在开玩笑呢。

凹凸镜DOC：剪辑方面，有的地方时间感觉有点跳。素材基本是13-15拍的，我为什么在18年（补拍前女友的部分）剪进去。

郭爽导演：之前那段感情不完整的，如果他没有那段时间，如果说只有吵架那一段的话，剩下的都是在跟学生聊天或者俩人聊天，这个东西都不在叙事层面。我觉得对他前一段感情不是很完整。

其次是对塑造这个人物，更关键就是他的情感这东西，不放进去的话，后面那一段就很奇怪，后面怎么突然来了个女生，有一些东西是我剪的时候才发现的，他在迎亲订婚仪式上，他表情的变化，是我剪的时候才感受到，他那段心理变化还是很强烈复杂，所以说如果没有前面的那个东西，那段东西就很奇怪，你那段东西也可以不要。

凹凸镜DOC：但是感觉确实老郭也妥协了。

、《老郭梦工厂》剧照，主人公老郭

老郭：我放弃爱情。

凹凸镜DOC：老郭再讲讲你那个乐队，因为那段也挺有意思的，当时你的心路历程就从玩乐队到最后做艺考机构，再到离开艺考。

老郭：这个跟原生家庭是有关系的。你比如说我上大学的时候，我有的时候会断粮，我爸就在家里面借钱，200块钱都借不来，因为我爸那时候破产了，他有两辆大卡车，那时候所谓的运输行业改革，然后他把两辆大大卡车都卖完了之后，去南方去打工，原来我爸也算是有头有脸了，也算是很多钱了，但是破产了之后，猛的一下子没有那么多钱，从小我爸给我危机意识教育我，咱家里不认识什么人，也没有钱，没有事你不要惹事，然后中规中矩的，后来毕业了业之后，我就知道自己是要赚钱养家的。

其实你知道你自己是你的本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吗？你没有经历过《苏菲的选择》，你不知道，对吧？就像《唐山大地震》里面楼塌了，救男孩还是女孩？

当然两个都想要，但是没办法了，就剩这几秒了，你说救哪个？那就救男孩。好，他重男轻女。大家都看到了，对不对？

在前女友走的时候，她就问我，你是跟我走还是选择留在家里面，我是一个家庭观念特别重的人，对不对？那么在《苏菲的选择》面前，一咬牙一跺脚，（我说）你走吧。我选择留在家里。

可能我在学生面前表现的是我多么叛逆，多么的前卫怎么样，以至于我结婚的前一天晚上还要学生打电话质问我，甚至都要骂我了，你为什么没有跟周老师结婚，你为什么最终没有跟她走在一起？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这就是我的选择。

那我选择家庭，这不是也是一种情感的体现吗？没有爱情是啥？是不是？所以说我觉得这个层面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在走红毯的《老郭梦工厂》主创，

潘凡，老郭，郭爽

图片来自视频截图

郭爽导演：他跟他现在的媳妇相爱了，要不然是过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老郭：他其实有一段是减掉了，另外一个版本上减掉了，我撵她（老郭媳妇）走，她说我就不走，大概就是我们有这样的一个相爱相杀的感觉。

然后在一起了之后，我觉得还是有一些共同话题的，比如她也喜欢电影，有的时候聊一聊，毕竟他岁数也小，追求一些很前卫的东西，我觉得她也不是那种就像是大家印象里的，你在老家就找了一个相亲，人家反而，有的时候可能会比你想的要明白。

凹凸镜DOC：我自己拍纪录片，因为我会带入自己，我会觉得我拍人其实在拍我自己。你拍老郭是不是也有带入自己，他做的一些事也是你想做，但是你没做的了的。

郭爽导演：我觉得是这样，不是具体的事情，反而是那一段的成长，因为你看拍他那一段正好是老郭在打拼的状态，起落起伏，还有他的情感的变化，婚姻家庭的选择，人生路途的放弃和犹豫，这些东西都是那一段要发生的，其实就是讲了一个人而立前后的事情，无非就是有的人早两年晚两年这样，所以我也是在解决问题，我甚至可能是在解决自己的某些认知的问题，我在问自己。

《老郭梦工厂》剧照，参加艺考培训的学生

会在意别人的评论吗？

凹凸镜DOC：你有会去豆瓣看评论吗？

郭爽导演：我不知道有人评论，那天他一个亲戚说的。

老郭：我也不知道。我的表弟他看我朋友圈（信息），他说你这片子在西宁放映，评论还不错。然后发到我们亲戚大家庭的群里。然后我就跟他俩说，豆瓣上有评论看一下。

凹凸镜DOC：哪一条比较触动你？

郭爽导演：我欣慰的是有很多人觉得他没有停留在艺考的层面上，反而能够理解导演的意图，想表达什么东西，或者说是就像你一样，你评论的我也看了，就像你的身边的一个朋友一样对吧？我觉得这个东西还是很中肯的。

凹凸镜DOC：有些评论不是很友好，他就是在发达地区接受的教育，会有俯视感，甚至说有人说你老师教的就不对，老师怎么能那么教，一下就否定你，然后他就觉得这个片子没有体现真正的艺考的真面目还是怎么样，我觉得那种评论很无聊。

郭爽导演：我不是这么认为，我觉得其实我大概过了35岁、36岁之后，我觉得这都是一种态度和抉择。这东西无所谓，就像有的人喜欢吃面，有的人喜欢吃米这样。无非就是彼岸和此岸的关系。你如果永远站在彼岸，那你肯定觉得此岸没啥东西，你要是永远站在此岸，你也会觉得此岸没啥。

假如说有一天，你试着去趟过河，站在了此岸，那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从人跟人，包括国跟国之间全是，整个社会都是这样。从我们出生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我觉得这个片子让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凹凸镜DOC：接下来会这个片子会要继续走电影节，还是比如说有一些龙标或者之类的想法？

郭爽导演：龙标我们在申请，但是肯定申请不下来，我没有想过那些，往后我觉得制作完成了就完成了，如果有机会当然最好了。

纪录片论坛，郭爽导演正在发言

摄影：阿吉

凹凸镜DOC：出品公司怎么说？

潘凡：反正先这种，肯定是先以电影节为主要的目标，然后趁着有一点影响力，也在尝试着联系一些民间放映组织，看能不能做一个相对的阉割版，放在那就是互联网的，放在B站、优爱腾之类的视频网站。

凹凸镜DOC：导演已经看到第一波观众反馈，你会不会因为观众的意见，对影片有一些改变？

郭爽导演：我没有，我觉得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其实还是有些脱节的，就从结构上来说，但我不想再剪辑了。

凹凸镜DOC：为什么不想再剪辑了呢？

郭爽导演：我烦了，这个东西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在这上面花功夫了。还是要继续创作。

其实在拍老郭的过程中还在拍别的东西，拍摄过程中没拍别的，其实我原来想拍一个，但是就错过了。

凹凸镜DOC：纪录片这东西你拍到了缘分，这世上的偶然，你拍任何东西都是偶然，可能就是跟恋爱什么都一样，

郭爽导演：其实我刚才那个问题我还没说完，就是这个片子到底在讲什么，你觉得他在讲什么？

凹凸镜DOC：还是围绕老郭个人的故事。

郭爽导演：我觉得对我来说，其实他就讲了一个艺考有什么用？对，我觉得在讲这个问题，我觉得还是在挣扎，有什么用这个东西，就有点像伪命题，到底有什么用？

凹凸镜DOC：我觉得艺考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我的同学说，从北方到广东上大学，有种感觉是从中世纪过来一样，对人的刺激特别大，所以我一直觉得能在南方读书是个很幸运的，你的思想的东西都开放了。

郭爽导演：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但是我现在不是这么认为。假如说你要是从银河系的时间长河来看，就是白驹一隙，那东西都没意义。我现在是这么认为的，假如说我还站在彼岸的话，我也不会这么认为，假如说你要是趟过去了，你可能就不觉得是这样，艺考有什么用？没什么用，上大学有什么用？没什么用，工作有什么用？没什么用，活着有什么用？

那不活着吗？不工作吗？不上大学，不参加艺考吗，他其实是这样一个问题，所以它是一个伪命题，但是你在想清楚，它面对这个时候是要花时间的。我觉得这个片子，其实就是我在隐隐约约要解决这个问题。

这个片子可能有点重，下一个片子我可以用别的方法去拍。我已经过了别人说片子不好，我就很生气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