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沃利·兰姆原著改编的《我知道这是真的》(I Know This Much Is True)于今年五月登陆HBO。短短六集限定剧通过聚焦一个意大利移民家庭三代的故事,穿梭于亲情、爱情和友情之间,纵向地向我们展示了这个家庭和美国社会跨越百年的赎罪历史。

《我知道这是真的》剧照

剧情逐渐发展,接二连三的惨案、悲剧被慢慢揭开时,剧集的核心也相映出现——赎罪与被原谅。跨越三代的家族史中,每一代人都拥有自己的罪恶,也因上一代的罪恶而承受着不同的惩罚,行在不同的赎罪路途上。《我知道这是真的》通过运用以小见大的手法,将美国近一百年的罪恶浓缩在一个家族的变更中,告诉我们,谁犯下了什么错?又需要以怎样的方式去偿还?

种族之罪

故事中多米尼克祖父的手稿日记是衔接故事的纽扣,也是多米尼克寻找生父的重要线索。在我们慢慢得知多米尼克祖父日记的内容后,剧集的第一个罪浮出水面——种族之罪。多米尼克家族移民自意大利,他们的祖父是家族在美国的第一代移民。

20世纪30年代的美洲大陆宣扬白人至上主义,祖父多米尼克正是该时期的得益者。多米尼克运用金钱选购妻子,并一再强调要求纯正的意大利血统,避免美洲本土的印第安纳血统。种族上的苛刻流淌在家族的血液里。在多米尼克上小学时,同班里有另一对孪生印第安裔双胞胎,但多米尼克内心始终认为只有他和他哥哥是“纯正”的,这对印第安裔双胞胎是“肮脏”的,便撒谎祸害其中的姐姐,而最后这位印第安裔女生因为压力,自杀身亡。对不同种族、民族的包容是美国社会长期拥有的社会问题之一。

《我知道这是真的》剧照

在所谓先进、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里,美国人民本以为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已经能以平常心对待种族问题,但就像多米尼克和他祖父一样,对原始本土种族的鄙夷和憎恶是根生蒂固的。这是编剧和原著作者对观众,特别是对美国观众,提出的一个问题,生活于21世纪的你,真的能够包容其他种族吗?剧集本身所带有的政治和历史,在当今的美国社会中重演,再次为美国民众上了一堂历史课,告诫他们,如何在这样的敏感话题里寻找答案。这样具有社会探讨意义的话题作为副线,一直支持着“多米尼克拯救哥哥”这条主线的发展。

在结尾我们得知,多米尼克和托马斯的生父正是印第安裔双胞胎的父亲,他们自己也拥有一半的印第安纳血统,届时,这条“寻找生父”的副线上升为故事主线,将这份“美国原罪”与亲情相结合,为从多米尼克祖父开始的赎罪路途画上一个句号。句号的另一面是亲情,换而言之,是无私的爱,这份来自家人的亲情能打破家族的诅咒,也能降解跨越百年的罪,同时也为当下的美国社会重拾这个被遗忘的、古典的方法论。

性别之罪

剧集中的女性角色戏份不多,但个个角色鲜明,代表了不同的女性声音,群像地描绘出女性在美国近百年来里所受的误解和灾难。无论是祖父的意大利妻子,多米尼克的母亲,多米尼可的第一任妻子还是他的女友,他们分别发表了女性在爱情、婚姻、家庭和生育上的“独立宣言”。美国女性的地位在20世纪50年代才逐渐被社会认可,在这个一直被白人男性支配的社会当中,女性的权利和自由一直处于“囚禁”状态,正如剧集里刻画的,女性在婚姻、家庭和生育中没有选择的权利,一切由男性决定。

《我知道这是真的》剧照

这也是多米尼克家族和美国社会赎罪百年的第二个罪——性别之罪。这种“囚禁”同样存在于男性群体中,多米尼克的哥哥托马斯,则是一个囚徒。托马斯的行为因为精神分裂症时常不自理,而他的不自理和相对软弱则被养父看作为雄性基因的缺失,男性的败类。受挫于养父的家庭暴力,托马斯的病一度加重,而母亲,也因受到来自养父的暴力威胁,不得不在这类男性极权前妥协。一代又一代,多米尼克家族中的女性分别想运用自己的力量打破这个枷锁,直到结尾,也是因为多米尼克的低头,才化解了这个罪。但是这样的答案是不完整的,因为它来自男性这一对立面,并非是女性本身的解放,编剧和作者无不警惕着观众,女性自身的解放之路,任重而道远,还需时间。

信仰之罪

剧集开始于托马斯在公共图书馆拿刀砍下自己右手,宣称自己在向上帝赎罪,以此来阻止海湾战争的爆发。在闪回片段中,托马斯也经常提起“越南战争”、“美国入侵阿富汗”这一类历史事件。他认为他的信仰能够带来和平,能够普及给更多美国民众,让他们在慌乱中重拾信仰,这也是剧集的第三个罪——信仰之罪。

20世纪的新一代美国梦成为了美国霸权主义的泡沫,在这层泡沫的掩饰下,美国民众生活在纸醉金迷中,逐渐在文化侵略和政治扩张中失去了自己的信仰。托马斯则是美国20世纪新一代的传教士,他们不被社会认可,时常被社会唾弃,因为他们是行走的指示牌,大声宣传着美国政府的罪恶。他们甚至会牺牲自己,来避免这场信仰危机,而这样的异样行为则给他们带了灾难。除开信仰,这同样是一场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之间的搏斗,他对美国的“崇尚自由”、“个人至上”的清教精神提出反驳,因为在美国历史中,个人主义始终占领上风,以托马斯为例的强调牺牲、集体和原谅的精神是少数。

在结尾,托马斯跳河自杀,这条关于信仰的赎罪之路也被迫中止,不过对于答案的追寻并没有结束,这也是剧集的留白之处,美国如何应对这场21世纪的信仰危机?美国民众是否应该继续跟随政府的步伐,还是自寻他路?

《我知道这是真的》剧照

剧集的维度甚广,以家庭出发,展现一个国家近百年的历史与罪恶。这类罪恶往往是双向的,国家的、社会的行为始终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每个人的行为,而个体的行为则被国家和社会看作一种回应。这类双向关系在剧集中首先建立于多米尼克与托马斯兄弟关系。在与社会护工和心理医生的交流中,多米尼克逐渐发现他努力拯救的不仅仅是哥哥,而是自己,兄弟之间单向的拯救和理解,也逐渐升级为双向。这层双向拯救的关系慢慢上升至国家与个体之间,讲述了群体与个体之间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关系。

国家的罪恶被深深嵌入多米尼克的家族里,无论是在种族上、性别上还是信仰上,多米尼克家族所付出的代价都无形地反映出美国接下来的道路。这类创作手法十分巧妙,他将历史现象架构于个别家庭或者个体中,在一些文学创作比较常见,比如《雷雨》、《百年孤独》和《我的天才女友》,作者通过叙述个体故事,扩展开来,展现一幅历史群像,缓缓道出历史中社会的过错、国家的兴衰。该类故事穿梭于宏观与微观之间,使得这层双向关系不僵硬,非常自然。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剧集以多米尼克第一人称视角进行叙述,这不仅增强了故事的情感色彩,同时加强了故事的文学性,保留了原著的文学色彩。自序式的手法在电影中比较常见,比如在王家卫导演的大部分作品里,他都倾向运用主人公视角的叙述来推进作品与观众在情感上的互动。以亲情为载体,导演德里克通过运用这种叙述手法,为观众营造了多层次的情感氛围,在剧情转载点和高潮部分,让观众能够沉浸在剧集所营造的忧愁氛围里。同样,德里克多次运用时间交叉和蒙太奇手法,在时间上不断跳跃、闪回,在剧情上不断穿插、重现,垮经纬度地建设各个人物,从而多角度地刻画剧集的核心人物。

德里克的优点在于,他总能捕捉到亲情中最细微的变化和最不起眼的动作,转译为这份情感变质的根本。无论是两兄弟幼时在家里的互帮互助,在大学时期的分道扬镳,还是中年时期的长情陪伴,这些不同时期的碎片,在六集里一点点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命运双生的感人画面。

对于家庭和亲情的刻画,是德里克擅长的。在他2010年的作品《蓝色情人节》里,他运用了同种表现手法,不断闪回,描绘了男主角迪恩和女主角辛迪逐渐支离破碎的婚姻。镜头语言的切换也是《我知道这是真的》如此出彩的另一个原因。在闪回片段里,德里克通常选择手持摄影,跟随角色抖动的镜头仿佛为画面蒙上一层纱,也就如多米尼克脑海深处的记忆一般,时而历历在目,但却模糊不清,看不透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们兄弟的命运。而在现实片段里,德里克则会选择运用高清特效镜头。

《我知道这是真的》剧照

每一帧都清晰可见,无论是托马斯在精神病院里的嘶吼,还是多米尼克因女友乔伊出轨,意外怀孕而转身愤怒离开,现实中的惨痛经历是这样真实,这样直击人心。手持与高清,仿佛为故事构造了两种不同的情感基调,一种是模糊的,为剧情打造了一座迷宫,让主人公深陷其中,探索命运的路途;另一种是清晰的,为故事安置了一面镜子,让主人公直面人生,发掘困境的出路。全程冷色的美术配合上康涅狄格州的取景,为潮湿的景象披上了一层独特的哀伤,画面与剧情相互贯通,与《奥利芙·基特里奇》一般,让观众每分每秒都沉浸在纯属这部剧集的冷色氛围里。

芥川龙之介在《河童》中曾写道:你自己的罪恶要自己去说,说了罪恶就会自行消失。多米尼克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罪恶,那么社会呢?赎罪与被原谅,答案其实一直都在每个人的心中。


我知道这是真的I Know This Much Is True(2020)

又名:他是我兄弟(港/台)

主演:马克·鲁弗洛 约翰·普罗卡奇诺 菲利普·埃丁格 凯瑟琳·哈恩 

导演:德里克·斯安弗朗斯 编剧:德里克·斯安弗朗斯 Derek Cianfrance/吉娜·普林斯-拜斯伍德 Gina Prince-Bythewood/Wally Lamb